那赤面老者“啊”了一声,起立望外走去,众人也随在身后,一会他们像众星拱月般拥着一个鸠面老者进来。
谢云岳暗忖道:“原来他就是鸠神,真是人如其名。”
只见鸠神穿着一件蓝布大褂,头顶秃得几乎全光,剩下两鬓白发皱纹满面,因为两旁牙齿掉得差不多了,双颊收缩,嘴显得更凸出,形成鸠形,一双晶亮的绿豆小眼,流露出阴险谲诈之色,手中持着一支旱烟袋,再仔细一瞧,那持着烟管的手,多出两指,谢云岳一见不由满身血液在沸腾。
鸠神索千里坐定后,大模大样地吸了筒旱烟后,望着赤面老者说:“’刘堂主,那小子还没来……”
话还未了,鸠神索千里猛觉手腕一震,一支早烟筒不翼而飞。
鸠神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面前多出一个怪面黑衫少年,自己手中的旱烟筒,却转在少年手中,只见那少年向自己嘿嘿冷笑两声,殿上众人均惊得震住。
索千里不知怪少年用什么手法,旱烟筒轻易地就被他夺去,不禁大惊变色,猛然在长凳上飞起,双掌望谢云岳持旱烟筒手前扑去,不言而知,索千里心意是想捞回自己的颜面。
哪知索千里十指透劲扑了一个空,怪少年已闪在赤面老者面前,正眼都不望索千里一下。
索千里气得鸠面如火,此时也不再追扑,反而阴侧恻地怪笑不止。
“刘堂主,”怪少年慢吞吞地道:“请少年来此为了何事?”
赤面长须老者是安清帮石家庄分堂主,人称闹海蛟刘海,被他一问;半晌答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挣出一句话:“阁下就是昨晚在岗山……”
怪少年沉声接口道:“不错,少爷昨晚是与清风帮为敌,这个又与你们安清帮何干了”
刘海面上顿起一种燥热,更为尴尬。本来人家说得不错,安清帮何必与清风帮顶梁子,陡然间,刘海起了一阵狂笑喝道:“你在安清帮地面惹事生非,本堂就有权过问。”
“啪”,一声大响,原来怪少年重重地拍了一记身侧的神案。冷笑道:“放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清帮又非当地官府,只不过是一个邪恶盗匪组织,何权过问地面上的事,姓刘的你再敢吐出这等狂妄之语,少爷不生劈你才怪。”
那方神案,被任少年一掌,桌面上现出一只手印,足足陷下半寸,宛如刀刻,内力甚是惊人,众人见了,登时吸了一口冷气,索千里不禁皱皱眉头,未发一言。
其实怪少年仅仅用上普通掌力,不然,神案桌面早已洞穿了。
这时,姓石的老者走来,抱拳笑道:“少侠,有话坐下慢慢再说,其实今晚殿中的人,大半都是心仰少侠威仪。故尔来此瞻仰风采,老朽石震天,在此设场教武,因为少侠一夜之间,英名传布,所以老朽足不择地,也奔来图个亲近,这事本不怪刘堂主,他也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少侠见谅。”
怪少年面露笑容道:“石老师,言重了,只不过尚要问问刘堂主今夜作何了断!”
刘海正欲启口,鸠神索千里础础笑道:“小子,作何了断,你只冲着我老人家就是。”
怪少年转脸望了索千里一眼,冷冷地说道:“索千里,你莫自持‘罗喉煞功’无人可以匹敌,少爷眼中还当不了一回事,你如手痒不过,且等我与安清帮了断后,再找一个无人僻静处比划比划。”
鸠神索千里惊然一惊,暗道怪事,我这“罗喉煞功”总共才用过三次,十五年来,从未一用,怎么他竟会知道。
怪少年回脸又望着刘海一言不发,像是等待回言。
闹海蚊刘海无可奈何地说:“武林规矩,胜者为是,现在多说也无用,就请去殿外过手指教吧,倘若刘某不胜,敝帮自此以后永不过问这一挡子事。”
怪少年笑笑道:“好吧,就这样办。”回身当先就走出,殿外。
殿外面是长涧二十丈的麻石砌成祭坛,安清帮这时已燃起四支火炬,照耀得一片通明。
安清帮由刘海率领来此的,除开屋上殿外明桩不算,也有八人之多,怪少年一现身,问得刘堂主无言对答时,为何他们都默默无声,只因本是清风帮之事,安清帮何苦淌这浑水、又都同一心想瞧瞧鸠神索千里好看。
闹海蛟刘海立定桩式,抱拳笑道:“少侠,请赐招吧。”
怪少年一种念头掠起,不欲多事结怨,当下微笑道:“刘堂主,我们既无恩怨可言,随便那一方伤了都不好,不如这样吧,我尽量施展小巧身法,刘堂主若三十招内,沾着我的衣襟,即为赢家,我当随刘堂主去见贵帮主,否则,就是和局,你看如何?”
刘海心想:“你也太狂了,凭我四五十年的功力,三十招内还沾不到你的衣襟,这就太笑话了。”可是面上仍笑说:“少侠,这主意蛮好,刘某可要出招了。”
怪少年傲然微笑,似乎不当一回事。刘海猛然双撞掌递出,一招“日月入怀”,两手怀抱,掌风笼罩所及,使怪少年无所遁其形。
哪知双掌尚差两寸沾到怪少年时,只见眼前一花,双掌抱了一个空,里面哪有怪少年的身影,登时旋身两掌并戟,随着身形划了过去,动作快过闪电,等他旋面见着怪少年时,又眼前一花,怪少年的形影已杳,不禁惊得冷汗迸出。
不管刘海施展各种手法身法,犹如海底捞月般,总是挨个空,怪少年的身躯似淡烟,一瞥即逝,十几个旋转打下去,刘海不由头昏目眩。
刘海暗道不好,这少年身法哪里是人,简直如同鬼魅,自己若再继续旋转下去,准会活活累死,不如施展凌空扑出身法,这样怪少年就不能用那什么鬼旋功,本来凌空扑击,武林中人认为大忌,全身空门毕露,非至逼不得已之时,才偶而出之,不过怪少年事前应承决不出手,所以少了一种顾忌,心念一定,不由停住手立着不动,怪少年晃在他面前,双目凝视着他。
忽地刘海怪吼了一声,全身象巨鹰似地凌空拔起,突伸出两只利如钢刀的怪爪,直往怪少年双肩抓去,十指持透出丝丝声响,如风如电地抓到。
怪少年哈哈一笑,双肩一晃,又失去了踪影,刘海一招补空,全身下坠,等他足才沾地时,怪少年忽又重现于眼前,微微一笑。
原来怪少年也是凌空拔起,贴在刘海身后,如影随形地落在地下,又闪在刘海身前。
众人哪曾见过这样神奇的身法,暴雷似的同声喝采,索千里杂在人群中,面神阴暗不定。
闹海蛟刘海此时心知这怪少年,具有超凡入神之武学,非自己可以比拟的,于是抱拳发出爽朗的大笑,道:“阁下好精湛的武学,刘某自认输招,就此告退,阁下如不见弃,几时有暇屈驾至敝堂盘桓盘桓。”
怪少年笑答道:“刘堂主,咱们不打不成相识,日后定当拜望。”说着,转面厉声向索千里喝道:“索千里,现在我们应该作个了断了。”手中拿着刚才夺来的旱烟筒,不住地打着旋儿。
鸠神索千里勃然变色,又见他拿自已的旱烟管旋个不停,分明是奚落自己,口中发出狂笑,狂笑声中身形疾出,抖掌猛劈,吐劲凌厉,哪知怪少年也不接掌,只将身形错开掌圈,旱烟筒如风的点到索千里的右掌背“少谷”穴。
索千里只觉手背一麻,慌不迭地撤掌闪后三尺,睁着绿豆眼惊疑不止,忖道:“这小子端的出手奇快。”
怪少年也未欺身再攻,只笑道:“索千里,找一个僻静之处,再拼生死如何?”
闹海蛟刘海这时忽道:“既是两位交手不愿被我们见到,那么我们全部撤走好了。”
怪少年笑道:“如此甚好。”
登时众人全部撤走,只留下四支火炬斜搁在柱旁,冒出熊熊火焰。
这时怪少年却望着索千里沉声道:“鸠怪,这样总可以施出你那“罗喉煞功”吧,少爷真想见识一下。”
鸠神索千里一脸怒容,猛地出掌,闪身,刹那间满场都是索千里身影,掌势如电,望那怪少年周身大穴罩来。
怪少年一见,心笑这鸠怪真火了,施出这迷离幻影掌,这迷离幻形掌虽未见过,但却听过,是一种玄门最高无上的掌法,身法与掌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掌力吐出劲气,似狂澜卷涛般往对方罩压。
怪少年存心试试索千里是否是害母的仇人,于是长啸一声,身形拔起,陡地一变神龙旋空,绕飞三匝,头部微微仰着,双臂内屈肩部张开,将索千里身躯全部罩住。
索千里本想“迷离幻形掌”,可以克制怪少年刚才所用的怪异身法,只要被掌劲罩住,恰如被渔网兜头蒙上一般,无论你身法怎么快,掌劲也如附骨之蛆随着移动,他出掌如风,眼看就要罩住,哪知怪少年眨眼即凌空拔起,施出一种神龙身法,脑中思想如电光地一闪掠过,猛然忆起一人,不禁闪出一丈开外,狞喝道:“追魂判谢文是你何人?”
怪少年哈哈大笑道:“你这鸠怪眼力倒不差,”身子猛往下沉定注,又道:“少爷就是追魂判的传人,今晚要看看你能否逃出少爷的九十七式飞龙掌下。”
索千里暗暗心惊,冷笑道:“追魂判昔日就是我老人家掌底游魂,谅你能有多大火候能耐,胆敢无礼。””
怪少年这才判定索千里确是父亲仇家,于是也不再说,双足着地,人又飕地升空,两臂一招“云龙抖甲”撞往鸠神索千里。
怪少年一经施出追魂判当年雄傲江湖的九十七式飞龙掌,这掌式威力就在于云空翻击,足才一沾着地,复又上腾,远远看去,真似神龙逞威,张牙舞爪,翻云覆雨,夹着满天巨飙。
鸠神索千里仍然仗着迷离幻形掌对敌,但怪少年全是由上空凌下出手,身形不由挫短一尺,仰面吐掌,这样打法,索千里殊感十分的费劲,转眼半个时辰过去,索千里不禁颈项两处微微发酸暗道:“不好,这样下去,不要被这少年取了巧去。”’墓地弯腰一拱,赠地窜出三丈,恰巧避过怪少年一招“金龙吐爪”、只是劲风在耳旁掠过,数十根仅存的鬓发,被他连根扯掉。
索千里窜出后,怪少年身形已然坠定,面向着索千里露出轻视颜色。
索千里两眼凝视怪少年,两掌十指微屈作扑击形状,头顶不断的白气缕缕冒出,面部肌肉不住地浮凸,神情真象新近出土的僵尸模样。
怪少年见状,知道索千里要施出他那“罗喉煞功”,忖道:“这也好,我不免诱他出掌。”这时索千里“罗喉煞功”已运布周身,双目吐出淡绿色光芒,一步一步向怪少年逼来,双掌也同时吐出一般奇热的潜力,将怪少年整个身躯罩住。
怪少年也一步一步缓缓退后,退至祭坛护栏处,无可再退了,也不闪避,反而止住不动,索于里只当他惧怕自己“罗喉煞功”,面现狞笑,距离移到不足两尺处,喉间发出一声厉吼,两掌似风赛雷地猛往怪少年胸前按到。
陡然间,怪少年身形猛往下挫,索千里双掌竟接实在护栏上,啪的一声,打得火星四射,石上端端正正显出两个手印,其中一个宛然七指,两只掌印显得特大,只为罗喉煞功一运聚手掌,顿现粗胀,这是自然之理。
怪少年身形下挫,只一晃便到了索千里身后,见这七指手印,无疑地他就是害母的仇人,热血又是一阵沸腾,两目露出杀机。
索千里双手打在护栏麻石上,即心知要糟,霍地一鹤冲天,双足一划,侧身飞出两丈外,落定身形后,依然双掌作势。这时怪少年却一步一步欺向身前。口中沉声问:“当年嘉陵江畔渔村,掌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是你这老狗么?”
鸠神索千里狞笑道:“不错,那次却幸被谢文小辈躲过,”话声中罗喉煞功再度发动,双掌突出,这一次可用上了十成劲,一股极热的罡风又复向怪少年当胸劈去。
怪少年微微轻笑,笑声森冷之极,翻腕抖掌就往来掌迎去,索千里顿感自己发之‘罗喉煞功”被对方强劲震了回来,心念还未转,眼目一黑,身形却被绝伦无比的气柱撞得倒飞出去。
索千里内功精湛,碰在阶石上,只闷哼了一声就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就往外窜去,怪少年身形更速,闪电似地伸手抓住索千里双肩,“克察”声响,索千里两只手臂,登时齐肩卸下,又复翻腕点了索千里九处阴穴。
只见索千里额角冷汗豆大冒出,面部肌肉一阵扭缩,似在疼苦不堪,无奈出声不得,怪少年一点怜悯之容都没有。尚冷笑道:“索千里,我叫你死得明明白白,告诉你,少爷就是追魂判谢文的后人,我这‘七日搜阴断魂’手法,任你天神不凡,也解救不了,少爷存心要令你慢慢疼苦死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罢,晃眼就消了形踪,祭坛边四支蔑条桐油火炬已将燃尽,只剩下不足一尺长尾截,发出毕剥的声音,这是火炬竹条行将松散的前奏,转眼,竹条散了一地,火焰顿减,仅余下一点点昏暗的红光,慢慢的寂灭,祭坛恢复了自然的黑暗。
晨曦初上,河间至任邱小道上来了一个姿容俊秀,神采奕奕的少年书生,手持着一把措扇,漫步闲游,看似与常人步伐无异,其实甚快,转眼就走出了三五十丈。
这少年就是怪手书生谢云岳,他为了避免形迹显露,不由大道去京,反沿滂沱河,斜取河间府,由小径去任邱,经霸县固安,进丰台入京,他从昨晚击毙鸠神索千里后,返至客栈取了行囊连夜起程,黎明时,巳自越过河间府。
二十里铺在河间府正北方,隐蔽于一片参天古树中,其实是一个小村落,不过有一条四五十尺的街道,因为二十里铺是通任邱的孔道,来往的骡车客商还不少,使这街道增添了几分热闹。
街头上有一家卖酒茶的小店,门首瓜棚架下,设有十几幅座头,卖些酒茶,酱干,卤牛肉、馒头等吃食东西,专备过往客商打尖食用,内面尚有栈房十数间可供歇宿。
这时,座头上有四五拨人先谢云岳而至,谢云岳走来找一个比较干净的座头坐下,只见过来招呼自己的是一个须发苍白的老者,面色姜黄,不停地咳嗽,似有宿病缠身,语声沙哑,所不同的,眼神分外清澈,老者问道:“客官,要点什么东西吃吗?”
谢云岳笑道:“老人家,在下走了夜路,腹中有点饿了,可有什么现成东西,随便拿来充饥即可,不必费事。”
“老头哦了一声,连说有有,遂望内面用沙哑喉咙叫道:“婉儿,搬十个馒头,一壶酒,昨晚留下的二斤牛肉,一并送给这位客官用。””
里面屋内回了一卢“爷爷,这就送来了。”声带甜脆,脆得十分好听,似是一个小姑娘语音。
老者带笑向谢云岳招呼道:“客官,你请稍坐,我那小孙女在后面生火,很快就会送上”。又含有深意地望了谢云岳一眼,咳嗽两声,转身往那靠着街旁一把竹躺椅中躺下,微闭双目,似是在养神。
谢云岳移眼打量棚内四五幅座头中食客,大都为肩贩土著,其中一幅座头上坐着两个四十上下浓眉巨目劲装的中年汉子,甚是打眼,肩头上都插着厚背泼风刀,一面喝酒,一面不时瞧在那老者脸上,口角泛出一丝冷笑之容,谢云岳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起疑,忖道:“这老者莫非也是武林中人,看这两汉子似是有为而来。”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银铃的声音:“爷,吃食东西送来啦,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啦。”
谢云岳急转面一瞧,不由得眼睛一亮,只见眼前立着的是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虽是粗布衣服,却掩不住她那天然秀丽,俏睑泛出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