胪列群峰,皆如覆钟峙鼎,离离矗立,峰顶积雪映日,泛出异彩。
循登而上,气温骤降,狂风荡谷生啸,寒气砭人。
四人取道三天门旁小径攀掠天往金顶。
一踏入金顶前空旷场地上,即闻殿内传出一声:“无量寿佛”,随着天风怒吼声刺入耳鼓。
眨眼,一条人影迅捷无比地由殿内闪出。
只见是银发满鬓老道人,两眼眯成一线,开阖之间,露出寒电利芒,不怒自威。
瞧这老道年约自岁开外,面上皱纹千叠,但身躯硬朗轻健,步法如行云流水,一望而知身蕴绝乘功力之玄门清修之士。
只见老道望了四人一眼,微笑道:“贫道太玄,天柱金顶例为禁地,外人不得侵入,四位施主来此意欲如何?”语深虽然和婉,但隐隐指出对四人极不受欢迎。
谢云岳闻言不禁哼了一声,朗声道:“在下四人此来与贵派非友非敌,乃为面询逍遥客一段往事而来,殊为无礼,道长世外高人,武当稽宿,涵养极好,眼见武当弟子惨遭屠戮,均无动于衷,在下四人这段犯禁小事,自无须介意。”说罢哈哈长笑。
太玄道长面色微变,眼中神光迸射突又一敛,似乎强压着怒气,徐徐说道:“施上说话字字锋芒,句句讥讽,幸亏贫道与世无争,犯而不扰,倘贫道师弟在此,恐施主们无法安然离此天往金顶……”
言未了,两声清啸先后随风送来,回荡雪峰霄空,太玄急道:“贫道师弟来了。”
清啸声中,两条人影由峰侧电掠而来,只见两团灰白袍衫一闪,太玄道人身前多着两个鹤发癯颜老道。
一道忙向太清道长说道:“北冥三魔与逍遥客,现为掌门师侄及英星紫星二徒引向金顶而来,其余来犯贼人半数均歼毙,邛崃地煞居士穆丙被小弟一掌劈下飞星合,不知生死存亡?”说时,频频注视谢云岳四人。
太玄道人穆首道:“但愿祖师慈悲,默佑本山无恙,北冥三魔功力怪异.非善言可遣,逍遥客前怨未消,心有未甘,看来上代掌门人曾预言本山沉沦浩劫,当是指在今日!”说罢微微叹息一声。
蓦地……
金殿忽起撼震,梁柱一阵急剧晃动,寒风吼中挟着隆隆之声,生像即将倒塌。
三道面色一变,身形正欲跃去,只见撼震之势倏止,金殿之内从容走出四人。
其中一人是个黄在短装老者,又瘦又小,一部稀落落短须,根根见肉,左目已眇,右眼精光闪闪。
另外三人豹眼狮鼻,赤面虬髯,虽然身材长短不一,但长像肖似孪生弟兄。
谢云岳悄声道:“我们暂离场外,不宜插手。”一拉两女衣袖,四人跃离殿前广场,立在一株数抱奇松之下静静旁观。
殿内走出四人不言而知,吵目老者正是逍遥客,其余三人是北冥三魔。
那四人一点不把广场中三道放在眼中,谈笑自若,只听逍遥客笑道:“贤昆仲,武当榔梅仙实滋味不错,令人回味无穷。”
走在最左的一魔说道:“榔梅汕实虽非凡品,却仍赚清淡,无北海之冰梨味腴可口。”
“武当牛鼻子怎么这俗气,殿内塑身及炉案等物,悉以金为之,满身铜臭,是我瞧不顺眼,悉皆毁去。”
三人一讥一唱,使人气煞。
只见三道身形一动,电掠云飞至四人身前。
逍遥客及北冥三魔哈哈一笑,身形疾分,眨眨眼,反立在三道身后。
三道神色均为之一变,风快旋身立定。
双方十三只冷电静静对视着,气氛寂静地可怕。
群山峰顶均为皑皑白雪中笼罩着,寒冷砭骨,天风怒吼汹涌,锐啸朗空,为这阮寂的气氛显得更为肃杀。
忽听逍遥客朗声笑道:“想不到蓝星牛鼻子居然瞧得起我姓海的,竟将武当稽宿,久未过世外之事的太玄,太妙,太静三位道长均搬来了,幸会,幸会!”
太妙道长怒哼一声,五指如电抓出,向逍造客“肩井穴”
而去。
去势绝快,但见太妙道长五指堪堪飞近逍遥客左肩,蓦然望左一划,五指张开,分点“俞府”、“鸠庭”、“阴部”、“太乙”、“期门”五处晕穴。
变式之速,又毫不带出风声,显然这太妙道人武功卓绝不同凡响。
逍遥客面临此种奇袭,无法挡架,身躯急望后一仰,饶是这样,逍遥客胸在之上被指劲洞穿五个指孔。
太妙道长手势未撤之际,北冥三魔各各攻击一掌,投向太妙道长胸前。
掌劲一出,排空激荡如雷,呼啸潮涌,凌厉之极。
太妙道长亦觉四外掌劲骤压,气血壅塞,不由大惊,两足一点,搜地拔起半空。
太玄,太静亦身形斜闪两丈。
三魔掌势余力云飞潮涌逼压之下,竟将孤矗凌霄一颗巨松震成二截。
轰地一声大响,上半截松干激射而出,向方丈深壑之下坠去……
第二十三章天柱金顶 武当三老身罹寒冰真气汉水泛舟 内方二杰只怨怪手书生
北冥三魔各个攻出一掌,解开逍遥客被太妙道长突袭之厄后,均寒着一张脸,撒掌凝立不动。
但三魔眼内神光,霎那间尽都敛去,目廉半闭,生像老僧入定模样。
太妙道长泻坠地,见此情状,面色一愕,不仅是他,连太玄、太清两道均为之不解。
立在远处旁观的谢云岳也莫明其故,只有逍遥客腹中雪亮。
大风吼涛中,殿外广场又再度越入宁静,寂寂。
但谢云岳及太玄道长两人双目注视在北冥三魔身上。
渐渐,谢云岳及太玄道长均察出了一点端倪,太玄号称武当三元剑叟之首,尤以机警沉重,心思慎细著称,那本是一线开阖的眼廉突然张开了,正想招呼太静、太妙二人之际。
不料太妙道人为着方才三魔联臂出掌,震散了他那护身玄门真气,差点伤在他们手上,胸中蕴怨,积怒,此刻已是按奈不下,心说:“这样耗着,夜长梦多,抢着先机是为制胜要诀”,袍袖一拂亮掌打去。
他那里快,北冥三魔更快,这样快法却是无形的,因为山顶的气温酷寒奇冻,在北冥三魔凝立不动时,只觉气温又复骤降。
太玄张口欲出声及太妙拂袖追袭之际,但觉砭骨冻髓奇寒袭体逼束全身,心说:“不妙!”飞快跌坐下地,以本身纯阳真气对抗。
这时,太妙、太静两位道长,亦已发觉北冥三魔发动玄阴奇寒,他们也随着太玄一样,席地跌坐。
砭骨奇寒刹时弥漫峰顶,谢云岳发见有异,立时招呼桑禄及二女退出金顶,自己则发出菩提禅掌逼开奇寒,随着他们三人退下峰顶。
谢云岳瞥见二人及桑禄寒战不止,面色苍白无血,眼神暗淡,忙由怀中取出来三粒长春丹命他们服下。
片刻之后,三入睑色转红,桑禄道:“好冷,恐怕武当三老难逃此厄!”
忽见逍遥客由峰顶电泻飞落,在他们四人身前不足丈外立住。
谢云岳心说:“我就是要寻你,你送上门来更好。”
只见逍遥客渺着一目睨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四位可是替武当助拳来的么?”
谢云岳徐徐答道:“我等来武当为夺一人,武当与我等并无渊源,何必多事,尊驾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逍遥客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山野之人,久不记忆姓名,人称逍遥客就是。”
谢云岳故作惊讶道:“原来尊驾就是逍遥客,在下偶听武林朋友盛道尊驾风采,不意今日幸会,尊写外隐何处,日后在下必来拜望讨教。”
逍遥客满腹不快,他只道说出了逍遥客之各,对方必然改颜相敬,哪知对方竟略不动容,哼了一声道:“我这住处在贺兰之北,万山丛中,千古积雪,长年不化,名叫雪荀峰这不过是我取名,该处绝少人烟,并无人知,你能找得到么?”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哪能找不到,在下所寻的人,就是尊……”
言还未了,峰顶忽起了一声鸣雷似的大震,气流激荡,冰雪崩泻如涛,身形撼摇不止,风云变色。
逍遥客闻声便自一鹤冲天而起,掠上峰顶,谢云岳之言一点均未听入耳内。
这时四外均为崩雪所溅之雪尘弥漫,一片灰白,轰隆隆震耳欲聋。
索命八掌桑禄道:“少侠,不论怎样我们总该助武当三老一臂之力。”
谢云岳微叹一声道:“在下近来只觉心灰意冷,决再不伸手招惹江湖恩怨是非,如今逍遥客居住已得,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少管为是。”
江瑶红娇嗅道:“云哥,你一片星形黄玉尚未交还,怨隙已结,解铃还得系铃人,你怎么虎头蛇尾起来嘛?”
桑禄接着苦笑道:“本来贫道也是劝小侠大可不必伸手,如今形势不同,少侠你吗……”,手里四外一指,又道:“山谷之间浓烟尚自缓缓而升,看来武当观均遭火焚,门下亦被屠戮,少侠此时撤手不管,恐怕武当误会少侠勾结北冥三魔无故寻仇,日后难以消释咧!”
谢云岳不禁一怔,忙道:“不是观主一言提醒,在下差点铸成大错,如此我们上峰吧!”
四人疾展身形,上得峰顶一瞧,只见武当三老倚着古松之下,频频调息。
金殿已呈倾斜,北冥三魔与逍遥客形影沓然,不知何故离去。
太妙道长见得四人飞上峰顶,不由大喝道:“你们想要趁火打劫么?有贫道在此,只怕你们未能称心如意。”说时,电飞而出,大袖一拂,一片凌厉气劲卷而出。
桑禄双掌一分,迎撞还击,气劲相撞,两人均退后了半步。
太妙道长须发飞扬,神情激动,拂袖又正待出手,谢云岳冷冷地说道:“道长,你还想死得不够快么?”
此言不出,太玄太静自是一凛,太妙开言一怔,硬撤即将出去的玄门真气,哼声中退得了半步,怒道:“少施主你未免太狂妄了,贫道……”
谢云岳立时阻住他的话头,微笑道:“道长不要误会在下等来此有意寻衅,在下是说三位道长适才与北冥三魔拼搏,虽然本胜击退对方,但道长等亦被三魔“雪冰真气”侵入体内,现寒毒已走入阳明胆经,三位道长功力深厚,此时未有感觉,但十二时辰后寒毒侵入“膏育”,虽大罗金仙亦无法施救。”说此略略一顿,望了太妙道长一眼,含有怜悯之色道:“尤其这位道长方才一逞怒气,寒毒已散窜于肝胃二经,在下料断至多六个时辰后,必将血凝体冻,寒毒攻心而死。
如三位道长以在下之言为虚,则请三位道长以反周天行功,阴阳二气逆运便知如何?”
武当三老面目微变,如言暗中运气反周天行功,果然谢云岳所言不虚,只觉千百缕寒气风窜,如陈蝇闯窗,心神猛震,直打寒战。
谢云岳微笑道:“如何?”
太玄大惊道:“少施主真是神目如电,贫道等年已耄耋,身死不足惜,北冥三魔虽为“纯阳罡气”震散它那“寒冰真气”,但并未受伤,恐短时又再度犯山,只怕武当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少施主英华内敛,必是隐世高人门下,请稍留相助,以全武林道义。”
谢云岳心中甚感为难,如非万不得已,他已不想涉身武林恩怨之中,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在下功力浅薄,难以相助,三位道长确为“寒冰真气”所乘,只要三位掌心互抵至“脊心穴”上,真气循环导引,以三阳真火练化寒毒,一个时辰后当可全愈。”
武当三老大为惊异,他们知道谢云岳这番话简而意深,暗含“先天默化”之机,太玄道长正待出言赞佩,却见谢云岳取出一块星形黄玉道:“在下等方才登山,与黄星羽士小有误会。”继将前情详细地说出,笑道:“带剑登山,触犯贵派禁例,在下实有不是,今向三位道长致歉,烦将这块黄玉转交黄星羽士为感。”说时将星形黄玉逸至太玄道长手上。
大玄道长轩眉欲语,谢云岳摇手示止,微笑道:“现贵派道观已毁八九,贵派弟子在浴血苦战中,来敌不仅是北冥三魔门下,还有邛崃一派,在下愧未能相助,目下务请三位道长行动自疗寒毒,日后北冥三度来袭时,用三元交击法,天地人循环使用,不让他们有缓手之机,方可制胜,言尽在此,后会有期。”回面说声“走”,话出口,四人同时飞身而起,望峰腰朝元宫电泻而去。
武当三老不胜惊讶称异。
谢云岳等四人飞奔下山,沿途也暗中出手相助武当门下,但亦是适可而止。
罗湘梅江瑶红两女见谢云岳神色不属,似有重忧,一言不发,不由芳心大为惊恼,暗中支使索命八掌桑禄相助。
桑禄深感棘手,便推说晚间再为计议。
暮霭低垂,谢云岳等四人一行踏入老河口,落在长兴客栈中。
一盏昏灯,一张木榻,谢云岳独处一室,仰躺榻上,两眼仰视发怔。
近来他胸中只是郁闷不乐,感触万端,静心不得,自动思念,往事即索惑于怀,种种切切却未能让他顺心快意。
陡然,门外起了剥啄声,谢云岳问道:“谁?”
“是我。”江瑶红在门外回道:“云哥,能不能进来?”
谢云岳翻身坐起,口中应道:“有什么不可以,门并没有上闩。”
房门呀地开启,走进了江瑶红及罗湘梅,独缺索命八掌桑禄。
两女都是柳眉重叠,目含幽怨,谢云岳不禁泛上一丝歉意,他知道两女为何如此。
江罗二女坐在榻前一条小板凳上,江瑶红幽幽说道:“云哥,称为何数日来拒人神色之外,究竟有何苦衷,能为小妹一说么?”话了,不由自主地流下两行清泪,旁坐的罗湘梅也眼圈潮红。
谢云岳已听出言外之急,不料江瑶红竟会开门见山,顿时茫然不知所措,半响无语,最后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两位姑娘心意,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我年来遭遇,深感自误误人……”
江瑶红柳眉紧蹩道:“云哥,误不了你,如说是误了我们,那是我们自愿,哼!你如想推脱我们,除非你削发出家,不然,一个绳儿拴了两双蚱蜢,谁也离不了谁!”
谢云岳不由地一怔,继而念道:“自己何必斤斤执拗,还是顺乎自然的好,徒然自苦,那才划不来咧。”于是微微一笑道:“红妹既然如此说话,那么我艳福不浅,只怕无福消受。”
两女陡地红晕双颊,白了他一眼。
谢云岳强提起精神谈天说地,极尽插挥打趣为能,引得二女娇笑不止。
夜漏更深,谈笑之际,谢云岳忽见门外人影疾闪了闪,蓦然走进一人。
谢云岳瞧见此人走近,眉头一展,大喜唤道:“雷二哥,小弟找得你好苦:”继而发觉不见傅六官傅婉两人,惊问道:“他们人呢?”
雷啸天见江瑶红罗湘梅两女便笑道:“两位姑娘好。”才转向对谢云岳正色道:“雷老二随傅大侠婉姑娘由长白山赶往武当,将至峡口镇上,只怪雷老二等一时糊涂,贪饮了几杯酒,致为宵小所乘,婉姑娘所持的太阿剑被窃,我等三人连日查访下落,音信沓然,傅大侠与婉姑娘在焦急疲累之下,又染风寒,致病倒客店,经医调治,日久不愈,雷老二心急之下,只得独闯武当,正值武当惨遭浩劫,道观成墟,死伤累累,雷老二闯上南天门上,忽见四条身形在对面太子岩下隐现于松杉之间,雷老二眼尖,认出是你,一路追踪,方才始赶达老河口镇上。”
言至此,索面八掌桑禄一脚已跨入门内,拱手笑道:“雷老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贫道也随谢少侠来此了,恐怕雷老师你没料到吧?”
乾坤手雷啸天忙与握手寒喧,谢云岳剑眉一皱道:“如今傅大侠两人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