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古道:“属下愿带几名弟兄,夜探潭柘寺。”
洪虓道:“不用。那样太冒险了。我有一个新的计划,不仅能让血鸳鸯令满意,还能不费一兵一卒,探清他是不是正在潭柘寺。”
杨思古慢慢眨动着眼睛,显得很茫然。
洪虓道:“你知不知道令主的独生子是死在谁手中?”
杨思古道:“许白云。”
洪虓道:“许白云为什么要杀他,你知道吗?”
杨思古道:“无非是江湖恩怨。”
洪虓道:“你错了。许白云杀他,是因为他行刺燕王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
杨思古道:“许白云的白云山庄不是被血鸳鸯令血洗一空了吗?”
洪虓冷冷一笑、道:“盐打哪儿咸,醋打哪里酸,凡事都有个根源,据我所知,令主一直将她儿子的死因,归罪于太子。”
杨思古震惊地道:“师叔的意思是,我们将太子在潭柘寺的消息透露给令主……”
洪虓道:“不错。不过,不是现在。要等佟武探明太子究竟会在那里呆多长时间。‘’
杨思古怔怔半晌,方道:“妙计,果然是妙计!”
自他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发自内心的钦服之情。
洪虓不禁微笑,笑得十分得意。
他当然不知道杨思古发自心底的钦服之情并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上官仪。
洪虓的每一个想法,都已在上官仪的预测之中。
其实,他正一步一步走进上官仪早已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致命的圈套。
杨思古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很幸运。
在即将跌进致命的陷阱的前一刻,他由一只猎物转而变成了守在陷阱四周的猎人中的一员。
这一次,他的选择终于正确了。
*** *** ***
四月十九。石花村。
晨。
有雾。雾正浓。
浓雾中的石花村仍沉睡在甜美安稳的梦乡里。
上官仪不禁想起自己前天清晨来石花村时所见到的景色。
虽说时间已过去两天,但石花村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村民们当然仍在沉睡。间或从人家低矮的院墙里,会传出一两声雄鸡唱晓声。
沉睡中的村民们当然不会知道,村外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趁着黎明前浓浓的黑暗,上官仪和公孙璆已在村外方圆五里内,布置了三道警戒线。六十余名上官仪手下的精锐和丐帮中的一流好手,早已在上官仪和公孙璆逐一亲自选定的警戒点上,严加戒备。
他们并不想将眼前这个安静、祥和的小村变成血腥的战场。
这样做,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可以说,血鸳鸯令的强大的实力,血腥的手段,诡秘的行踪,江湖中,没有比他二人更清楚的了。
就算布下了如此森严的三道防线,投入了近七十名一流好手,他们仍不能完全安心。
他们只希望在三个时辰内,不发生他们所不愿看见的意外。
午时前后,佟武就会自潭柘寺赶来石花村,与他们汇合。
芙蓉见到佟武后,应该会说出那神秘的凶手到底是谁。
卜家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卜凡,阿丑,芙蓉也都还在睡梦中吗?
上官仪一落进院中,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香味儿。
他冲公孙璆点了点头,面上浮起一丝微笑。
——一切正常!
公孙璆显然正竭力按捺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他们在哪里?”
上官仪径直走向阿丑的房间。
轻叩数下,门却没有开。
屋内,一点响动也没有。
——阿丑怎么会睡得这样死?!
上官仪面色微变,右掌稍稍加力,一推,“吱喽”一声,门应手而开。
阿丑背对着房门,侧卧在床上,似乎睡得正香。
上官仪一步跨到床边,伸手一扳,将他扳转身来。
公孙授的脸色早已变了,沉声道:“这就是阿丑?”
上富仪道:“是。”
他伸指在阿丑后颈处点了一指,阿丑立即就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
上官仪道:“出什么事了?”
阿丑茫然摇了摇头。
上官仪道:“是什么人点了你的昏睡穴?”
阿丑浑身一震,顿时睡意全消,一跃而起,向门外冲去。
芙蓉的房里连个人影也没有。
卜凡书房的门半掩着,卜凡斜歪在躺椅上,胸前搁着本打开的书,睡得正香。
他也被点了昏睡穴。
上官仪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直往下沉,一直沉到了脚底。
一丝冰冷的寒意自他脚底心窜起,霎时已遍布全身。
他向后退了两步,慢慢转过身。
阿丑呆若木鸡。
公孙璆面色惨白。
他们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连卜凡这里也不安全。
阿丑伸出手,去解卜凡的穴道。
上官仪忽然道:“等一等。”
他木沉沉的脑子里突然跃动起一丝灵光。
——昏睡穴!
——只有在不知不觉中,被点了“昏睡穴”的人,才会“突然睡着”。
——上次,小王在卜凡家的客厅里,就“突然睡着”了。
——什么人想让他“突然睡着”?
上官仪问阿丑:“卜先生前天什么时候才从潭柘寺回来?”
阿丑想了想,道:“掌灯时分。”
上官仪又问:“他昨天是不是又去了?”
阿丑道:“是。”
上官仪道:“是不是也到掌灯时分才回家?”
阿丑道:“是。
上官仪道:“他说没说去潭柘寺干什么?”
阿丑道:“我没问。”
上官仪道:“他今天是不是还得去?”
阿丑皱起眉头,道:“好像是。…·”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果然。”
他终于明白了小王上次为什么“突然睡着”,也知道卜凡去潭柘寺干什么了。
卜凡是去寺里替太子诊病。
太子也一定早对于西阁有怀疑,所以安排人手,跟踪小王,找出了一直在给他开药方的卜凡。
阿丑吃惊地道:“你怀疑卜先生?”
上官仪道:“不,我不怀疑他,但我们绝不能再让他在这件事里陷得更深!”
阿丑绿豆般的小眼睛眨动着,略显迷茫地看着他。
公孙璆忽然道;“我们一个时辰前就来了。”
上官仪道:“是。
公孙璆道:“芙蓉失踪,一定发生在我们来之前。”
上官仪道:”是。
近六十名高手布下的三道警戒线已将小小的石花村与外界可能的任何一条通道封锁,无论劫走芙蓉的人武功有多高,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轻易通行。
公孙璆又道:“这事肯定不会是血鸳鸯令。”
的确,血鸳鸯令每次行动,都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上官仪道;“所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太子派人下的手,要么,就是那个神秘的真凶。”
公孙璆道:“不会是太子。”
上官仪道:“为什么?”
公孙璆道;“因为你相信他。”
“他”,当然是指卜凡。
卜凡当然不会告诉太子,他想找的逃犯就在自己家里。
上官仪道:“不错。”
他长叹一声,道:“芙蓉说得不错,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果然是个恶魔!我们太低估他了。”
公孙璆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上官仪道:“午时前后,佟武自潭柘寺来,我们就会知道芙蓉是不是被太子派人抓走的了,我已经让佟武安排两名装扮成侯爷府侍卫的弟兄,在仁济药铺等小王,大约午时后,也会赶到这里来。”
公孙璆点点头,也叹了口气,道:“真想不到,到头来我们还得靠他。”
上官仪无奈地苦笑,对阿丑道:“我们暂时还不能让卜先生知道芙蓉已经失踪了。”
阿丑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虽然这件事与卜先生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人是在他家里丢的,我不想让他心里太过不去。”
阿丑眨着眼睛,显然还是不太明白。
公孙璆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世道人情都不懂呢!”
阿丑看着他,怔怔地道:“你是谁?”
公孙璆苦笑。
上官仪也叹了口气,道:“他就是你的舅父!”
*** *** ***
这一天,对石花村的村民们来说,和以前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里度过的每一天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一定要找出点不同来,那就是因卜先生几天来一直有事外出,村里的孩子们不用上学了。
至于今天卜家的客人似乎要比往常多一些,对村民们来说,并非太不正常的事。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一带,很快就会刮起一阵血腥的风暴。
这场风暴的中心,正在卜家宅院里。
而这场风暴的酝酿者们,现在正聚在卜先生的书房中,计划着如何实施这场风暴,并且绝不让这场风暴波及到石花村。
刚交午正,佟武就赶来了。
他当然绝不会想到芙蓉竟会失踪,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仍很镇静,除了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外,看不出有其它的变化。
上官仪问道:“芙蓉在不在潭柘寺?”
佟武道:“不在。如果是太子的人抓住了她,太子绝不会还呆在寺里,一定会赶回京城去。”
上官仪道:“你见到太子时,他在干什么?”
佟武道:“他在和一个看上去很有几分气派的人聊天。”
上官仪道:“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佟武道:“不知道。”
上官仪淡淡一笑,道:“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也就是上次替你治伤的人,卜凡卜先生。”
佟武吃惊地道:“替我治伤的不是于西阁吗?”
上官仪道:“他本是于西阁的朋友。”
佟武道:“你的意思是……于西阁根本就是个盗名欺世之徒?”
上官仪道:“也不完全是,只是,像你上次那样重的伤,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上次的伤,也是卜先生治的。”
佟武道:“我明白了,神医原来是卜先生,他一直在暗中帮助于西阁这个徒有虚名的朋友。”
上官仪笑了笑,道:“幸好,我能肯定小王的鼻子并非徒有虚名。”
他顿了顿,又问:“在寺里,你看见九峰禅师了吗?”
佟武道:“没有。”
上官仪道:“太子听说那块铁券丹书是来自道衍,有什么反应?”
佟武道:“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上官仪目光闪动着,沉吟不语。
佟武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上官仪道:“太子准备在潭柘寺呆多少天?”
佟武道:“我说恳请太子殿下回京城主持大局时,他看了卜先生一眼,才说,有我在京城里,他很放心。”
上官仪喃喃道:“看来,这次他的病情很重…··至少还会呆上七八天。”
他转眼看了看窗外的日头,道:“好在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将一切都搞清楚了。
*** *** ***
未正。
虽说时令只是初夏,但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炽热的阳光下,整个宝珠峰都被一股闷热的湿气包裹着。
除阿丑外,他们都是比兔子还小心,比耗子更谨慎的老江湖,当然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离潭柘寺很近的“少师静室”,实在是一次很危险的行动。
但他们不能再等。
如果上官仪的推断是正确的,芙蓉现在一定面临巨大的危险。
因为她已经落入了一个恶魔的手中。
上官仪伏在杂草丛中,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佟武道:“是。山上山下,总共派出了十六组,每组两名弟兄。”
上官仪欠起身,看着数十丈外那幢小屋,道:“不知屋里有没有人。”
阿丑道:“绝不会,我记得很清楚,每隔两天,寺里才会派人来洒扫,应该是昨天刚扫过。”
上官仪点点头,伸指一弹,昏睡在一旁草丛中的小王大大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道:“奇怪,我又睡着了?”
他一睁开眼,就吓了一大跳。
——怎么一觉醒来,卜家客厅变成荒郊野地了?
他一转眼看见了上官仪,忙道:“公子爷,我们这是在哪里?”
上官仪微笑着抖开一块黑布,道:“王老哥,今天的事,你就当是做了一个梦,好不好?”
小王眨眨眼睛,道:“小的相信,公子爷不会害我。”
上官仪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小王道:“就像上次小的做那个梦一样?”
上官仪道:“不错。”’
小王叹了口气,道:“好吧。”
上官仪道:“王老哥,请闭上眼。”将黑布绑在他脸上,遮住他的双眼。
小王道:“公子爷,你想让我做什么?”
上官仪自佟武手中拿过那封告密信,凑到小王鼻端,道:”你闻闻,这是什么香味儿?”
小王的鼻翼快速地抽动起来,慢慢地吸进一口气。
足有盏茶时分,他才将那口气吐出来,道:“公子爷手里拿的,是一张上好的宣纸,纸上有字,用的是极品微墨。”
上官仪怔了怔,道:“没别的香味儿?”
小王用力抽了抽鼻子,忽然道:“公子爷,这里是不是离潭柘寺不远?”
上官仪道:“你怎么知道?”
小王道:“好大的一股供香味儿。”
上官仪和佟武对视一眼,都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对小王出众的嗅觉深信不疑,只可惜,这封告密信可能是因为时间太长,上面可能沾染的香气已经散失殆尽了。
上官仪还不死心,自信上撕下一条没有写字的纸,紧贴在小王鼻端,道:“王老哥,事关重大,请你用心闻一闻。”
小王这次屏气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一倍有余。
上官仪,佟武、阿丑、公孙璆,四人八道目光,紧张地凝视着他。。
终于,小王叹了D气,道:“气味实在太淡了。”
——“淡”,说明还有。
上官仪差点跳了起来,道:“快说。”
小王道:“如果不是极品龙涎香,公子爷尽管把我的鼻子割下来。”
“龙涎香?怎么会是龙涎香?”
上官仪吃惊,而且疑惑。
——莫非是我错了?
——只有自命风流的王孙公子,才会用这种香来熏衣,可九峰禅师是一个出家人。
——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佟武道:“无论如何,我们得先去那间小屋里看一看。”
——只有九峰才能肯定道衍的铁券丹书是放在那幢小屋里。
上官仪叹了口气;扶起小王,道;“走。”
一进门,小王就叫了起来:“龙涎!极品的龙涎!你们闻一闻,就是这种香味儿!”
上官仪一怔,眼中顿时闪出兴奋的光芒。
——真的就是九峰?!
他忽然想起公孙璆曾说过,九峰出家前,原本也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有用龙涎香的习惯,并不奇怪。
几乎同时,他和佟武一起向桌前扑去。
他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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