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武苦笑道:“刚查出点眉目,就挨了一刀,这条命差点就没了,何喜之有?”
小侯爷想了想,道:“我手下还有几名心腹,武功也是很不错的,要不,让他们跟着你?”
佟武道:“此次白莲教既然敢来,而且敢对下官动手,一定已在京城蓄集了一批力量,府中也要注意安全才是。”
小侯爷面色微变,勉强笑道:“原来佟大人是为我们着想,可你的安全呢?要不,从锦衣卫和东厂调一些高手去?”
佟武不屑地一笑,道;“要想在他们那里找出小侯爷手下这样身手的人,还真不容易。”
小侯爷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正所谓“干穿万穿,马屁不穿”,世上又有几人不爱听恭维话呢。
佟武道:“再说,从锦衣卫和东厂调人,一定会打草惊蛇,白莲教的人就不会再露面了。”
小侯爷吃惊地道;“佟大人是想用自己引他们出来?”
佟武道:“不错,如果他们知道下官没死,一定会有第二次行动。”
小侯爷钦佩地看着他,道:“佟大人真是胆识过人,不用说,你已经计划好了。”
佟武道:“下官的确已拟定了一个计划,不过,这个计划如果没有小侯爷的帮助,很难实施。”
小侯爷立即咧嘴笑了起来,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道:
“需要我做什么,佟大人只管开口。”
看来,这个马屁拍正了地方,拍得这位柳小侯心痒痒的十分受用。
佟武道:“下官的师叔听说下官遇刺的消息,带了十几名一流高手秘密潜进了京城。这些人不但武功过人,而且对敝师叔也是忠心耿耿,再可靠不过了,更为难得的是,他们都是老成了精的老江湖,对白莲教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小侯爷道:“你想用他们来对付白莲教?”
佟武道:“是。
小侯爷道:“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佟武道:“一旦白莲教察觉下官已招集了这样一批高手……”
小侯爷目光闪动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改扮成府中的侍卫?”
佟武一翘大拇指,赞道:“小侯爷果然聪明过人。”
小侯爷的嘴又抑制不住地咧开了,笑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来?”
佟武道;“就这一两天,下官想让他们直接来府中,换上侍卫的服装后,再分批将原来那些人换回来。”’小侯爷道:“你放心。这事儿我来办。”
佟武起身长揖到地,道:“谢小侯爷。”
小侯爷忙扶住他,笑道;“自家人,客气什么,再说,都是替朝廷,替皇上效力嘛。”
听听,他已将佟武视为“自家人”了。
佟武的脸不禁微微一红,又道:“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老实说…·”
他凑到小侯爷耳边,悄声道:“我对东厂和锦衣卫一向不太信任,再说,这次的功劳也不能被他们抢了去。”
小侯爷笑眯眯地拍拍他肩头,道:“你放心吧,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府中有谁敢多看多问,我就剁了他!”
佟武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辞。”
小侯爷点点头,道:”你要多注意安全。”
佟武一揖到地,道;“谢小候爷。”
*** *** ***
如果不是手腕和脚腕上仍锁上了铁链,芙蓉简直会以为自己现在正坐在一家客栈的上房里。
她被移到这间牢房里,已经三天了。
虽然这间牢房布置得很舒服,甚至可以说雅致,但牢房毕竟还是牢房。
她很清楚,这里的环境虽好,锦衣卫对她的态度也奇怪地突然客气起来,但对她的看守也比以前更加强了。
现在锁住她手脚的铁链只有拇指粗细,但其分量却不比原来那副酒杯口粗的大铁链轻多少。
她曾运足十二成内劲,试着崩了两次,细细的铁链却纹丝不动。
好在铁链很长,并不太妨碍她的行动。
这间牢房里有一个小套间,在那里面,她甚至可以洗澡。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优待”。
她根本懒得想这个问题。
因为,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她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是刽子手的屠刀,就是那个邪恶的黑衣人。
她宁愿是屠刀。
面对那个黑衣人使她感受到的恐惧,比想到死亡时带给她的要强烈得多。
佟武既然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救她。
芙蓉坚信这一点。
但她现在宁愿佟武不再关心她。
因为她不想佟武再被黑衣人伤害。
她看着桌上微微跳动的烛火,不禁又想那间阴暗潮湿的黑牢。
黑车里发生的那一幕,似乎已成了一场梦。
慑人的恶梦。
芙蓉多么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啊。
但,那不是梦,而是血淋淋的真实,真实得就像黑衣人自佟武背上拔出的那柄血淋淋的短刀,真实得就像锁住她手脚的坚固的铁链。
她知道,那个邪恶的黑衣人随时都有可能像个黑色的幽灵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很可能就在今夜。
芙蓉的心里忽然升起一阵奇异的战憟。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
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芙蓉跳起,怔住。
她瞪得大大的双眼中,很快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佟武!
走进牢门的人竟是佟武!
芙蓉缓缓在桌边坐下,淡淡地道:“佟大人?”
她竭力抑制着激动的心情,但她的声音仍然轻微地颤抖着。
佟武反手掩上牢门,推紧,低声道:“马兄,请锁上门。”
门外一个声音道:“我过半个时辰后再来。”
佟武靠在门上,一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消失,才慢慢走向芙蓉,低声道:“你,你受苦了。”
芙蓉用力咬住嘴唇,可泪水已夺眶而出。
她扑上去,扑进佟武坚实的臂膀里。
听着她压抑住的抽泣,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佟武只觉心里一阵剧痛,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他轻抚着芙蓉抽动着的肩头,低声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放你出去的!”
芙蓉的身体僵了一下,微一用力,挣脱开他轻拥的双臂,坐回到桌边,举袖试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你是来救我的?”
佟武也走到桌边,在她身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微笑道:
“傻丫头,你还不信?”
芙蓉低着头,幽幽地道:“是你让他们把我从黑牢里带到这来的吗?”
佟武道:“是。
芙蓉飞快地瞄了他一眼,道:“这里虽比黑牢要好得多,也还是牢房。”
佟武道:“再过几天,他们一定会放你,不要着急。”
芙蓉道:“你已经告诉他们刺客不是我?”
佟武道:“是。
芙蓉道:“可大师兄他杀了他们好多人·,··”
佟武伸出手,覆在她纤秀的小手上,道:“这些你不用去想,一切有我。”
芙蓉无言,头垂得更低。
她很想告诉佟武有关那黑衣人的一切,可是她不敢。
因为黑衣人的手中,掌握着她弟弟的生死。
她心里那种奇异的战憟更强烈了。
— —黑衣人就在附近。
她能肯定,他今夜就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不,她不能告诉他。
她不能拿他的生命冒险,更不能拿弟弟的生命冒险。
但她能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佟武显然对她的沉默感到诧异,四下看了看,忽然拉起她,道:“走。
芙蓉一怔,道:“去哪里?”
佟武拉着她,进了里面的套间。
套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与外间相通。
佟武吁了口气,微笑着低声道:“在这里说话就放心多了。”
芙蓉道:“你想说什么?”
佟武的声音压得更低,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提过的那个朋友?”
芙蓉道:“上官公子?”
佟武点点头,道:“他已经与今师见过面。令师让他设法转告你,杨威已带着精锐力量潜进京师一带,他们也在想办法救你出去。”
芙蓉惊喜地道:“真的?”
佟武微笑点头。
芙蓉嘴角的笑意又消失了,道:“佟大哥,这里守卫森严,你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佟武笑道:“你放心,他们不会的。他们已把你托给我了。”
芙蓉的眼睛忽闪了一下,脸上升起一阵淡淡的红晕。
第十六章 意料之外
四月十二。潭柘寺。
直到巳时将过,才有人发现阿丑不见了。
第一个觉得不太对劲的是执役僧的管事胖和尚。
他在进行每天的例行巡察时,发现过去一直打扫得清清爽爽的地面,今天竟显得意外地凌乱。
于是他去伙房找阿丑。
到了伙房,却看见那里也已乱作一团。
伙房的僧头正站在一边干着急。
水缸就快空了,每天这个时候早该淘好的做午饭用的米却仍呆在墙角的米袋里。
干这些活的,本该是阿丑。
胖和尚当机立断,将全寺上下七十余名执役僧全部招集起来,留下三十人在伙房挑水、劈柴、淘米、洗菜,其余人等一齐出动,寺里寺外去寻找阿丑。
胖和尚自己一溜小跑,向方丈禀告这个意外情况。
十几年来,几乎寺里所有的人都认为阿丑是个多余的人,谁又能想到,一向平静、规律、有条不紊的潭柘寺,会因为少了一个“多余的人”而天下大乱呢。
无初大师对这件事本不太在意。
虽说自他主持潭柘寺以来,还未发生过僧人失踪的事,但这次失踪的毕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执役僧。
“也许他是受不了修行的清苦,俗缘未尽,贪念红尘吧。”听完胖和尚的禀告,无初大师叹了口气,喃喃道了几声:“罪过,罪过,阿弥陀佛。”也就将它抛在脑后了。
几天来,他一直在潜心修习《忘忧清乐集》中几盘著名的棋谱,哪有闲心管这等俗事。
打发走了胖和尚,他继续打他的棋谱。
很快,他又完全沉浸在棋枰上玄妙的黑白世界中去了。
直到他听见一阵“咕噜噜”的怪叫声,才觉得事情比他想像的不知要严重多少倍。
无情地将他从玄妙的黑白世界里拉出来的“咕噜噜”的怪叫声,是自他肚子里发出的。
他饿了。
午时将过,平日里,他早就该吃过午饭,甚至已小憩醒来了。
出了这种事,他这个方丈岂能不亲自过问。
走出禅房,他就发现地面不像往常那般清洁,僧人们也不似平日里那般精神。
他们走起路来,脚步都显得虚飘飘的,像是三天没吃上一顿饭。
伙房前围了一大群护寺的武僧,一个个都瞪着眼,直着脖子大声吵吵着,看见方丈大师来了,吵闹声才渐渐平息。
胖和尚不住地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水。
无初大师道:“这是怎么回事?”
胖和尚赔着笑道:“请方丈放心,饭马上就得,马上就得。”
无初大师四下看了看,道:“执役的僧人也不少嘛,人手还是不够?”
胖和尚道:“这都得怪那个阿丑,平日里这些活都是他干。”
无初大师皱了皱眉,道:“少了他一人,就忙不过来了?
他一个人干的活儿,你们二三十人都下不过来?”
胖和尚头上的汗出得更快了。
老实说,他心里也一直在奇怪。
这些活,平日里阿五一个人是怎样干完的o
无初大师叹了口气,道:“那个阿丑找到没有?”
胖和尚道:“寺里寺外都找遍了,连个人影也没有。”
无初大师又叹了口气,道:“罪过,罪过,老衲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离寺出走了。”
午饭终于做好时,已比往常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无初大师吃过午饭,肚子里不再有“咕噜噜”的怪叫声,但他已没有心情继续打棋谱。
他慢慢走过满地浓荫,向九峰禅师住的小院那边走去。
没心情打棋谱,就只有找九峰聊天了。
禅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九峰不在禅房中。
问了七八个僧人,才有人说,好像已有两天没在寺里见过九峰禅师了。
无初大师心里顿生感慨。
九峰禅师离寺两天,寺里几乎没人知道,可一个执役僧人不见了,却在寺里掀起如此大的风波,这不能不说是个很奇怪的现象。
潭柘寺僧众逾千,可又有几人是正真为了修行,为了佛理才出家的呢?
普天下的佛门子弟,又有多少是为了修行而出家呢?
从什么时候起,普度众生的佛门,已成为很多人心目中一个能不劳而获,混口饱饭吃的行当了?
无初苦笑着,慢慢往回走。
*** *** ***
干水河边。
卜凡背靠着那株斜生的老柿树,看着水面上一动也不动的浮漂。
河边浅水中,浸着一只渔篓。
今天的成绩颇为不俗,渔篓中已有四条尺把长的大青鱼在扑腾了。
卜凡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你有心去做,并为之耗费巨大的心血,结果往往是很不尽如人意,而当你无心之下,偶然一试时,却成功了。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行。这句己不知流传了多少年的俗话,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卜凡今天来河边,本意并不是为了钓鱼。
想一想,他自己也有些奇怪。
近两个月来,他几乎从未上山采过药,钓鱼的次数却大大地增加了。
每一次,他的成绩都很不俗,最多的一次,不过两个时辰,就钓上了十四条鱼,可每一次,他来河边的本意都不是为了钓鱼。
卜凡轻轻吁了口气,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在树干上靠得更舒服些,微微眯起双眼,看河面上细碎闪烁的波光。
他在想一个人。
每次来河边,看见他正靠着的这棵老柿树,他都会想起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解缙。
一想起解缙,首先闪现在他眼前的,就是看见鱼儿跃出水面时,解缙那兴奋的表情和孩童股的冲动。
他多希望现在解缙就坐在一边,执着根渔竿和他一起钓鱼啊。
卜凡的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太能接受解缙获罪下狱至死这个已过去好几年的事实。
解缙是举国公认的第一大才子,才子总是有些臭脾气的,看到了不太顺眼的事,勉不了会发几句牢骚。
其实,历朝历代,哪个文人不爱发几句牢骚,而且也仅仅是发几句牢骚而已。牢骚发过仍然会忠心耿耿地替朝廷做事,为国君歌功颂德。
身为人主的一国之君竟会连文人的几句牢骚话也容不下,还能算是一个明君吗?
想挥自已现在的处境,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心里很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这次找上门来的麻烦。
所以他才会三天两头来河边钓鱼。
来想解缙。
解缙的遭遇和命运可算是一本颇有典型意义的教材。
卜凡希望自己能从中悟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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