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武道:“杨兄言重了。总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杨兄明言。”
李至冷冷道:“其实,我们来此,是为了佟兄的安全!”
佟武道:“李兄的意思是,主人会对我下毒手?”
李至道:“有这种可能!”
佟武道:“为什么?”
李至道:“因为他与血鸳鸯令勾结,已经对总舵的弟兄们进行了一场大屠杀!”
佟武失色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思古道:“上个月底。
李至道:“佟兄应该不会忘记,月底是他的生日。”
佟武当然不会忘记。因为在二月中,他还曾特意派人专程给主人送去了一份贺礼。
李至道:“我们根本没想到,他早已计划好在那一天的酒宴上对我们下手!”
自杨、李二人现身后,一直不发一言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就在那天清晨,吴诚匆匆赶到了我那里,说血鸳鸯令令主已经亲率精锐人马,埋伏在总舵周围,即将对野王旗下手…··”
佟武打断了他的话,道:“吴诚为什么不早点向总舵报告呢?”
老人冷冷盯了他一眼,低声道:“因为他也是在行动前才探清血鸳鸯令的目标就是野王旗,因为他很早就知道总舵内有人与血鸳鸯令勾结,直到那天凌晨,才知道叛徒到底是谁!”
他显然在生气,生佟武的气。
因为佟武竟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声音中又透出了那种奇异的杀气,佟武立即感到喉咙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堵得他呼吸不畅,心里竟有些发慌。
佟武很清楚,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但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不问出来,他实在很难受。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这三人所说的一切,显然与他的性格和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不符。
佟武毫不退缩地迎着老人的目光,道:“既然吴诚早已知道总舵内有人与血鸳鸯令勾结,为什么不向主人禀告?”
虽然他尽力地控制着自己,但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颤抖,有些不自然。
老人淡淡道:“因为吴诚去血鸳鸯令卧底这件事,只有老主人和我知道,吴诚所探听到的一切情况,也只向老主人和我报告。”
佟武有些吃惊地道:“主人不知道有吴诚这个人?”
老人道:“不错。老主人临终前,曾一再叮嘱我,不到绝对必要时,不准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佟武沉默了,因内心的震惊而沉默。
如果老人所说的都是实情,也就意味着连老主人对主人也并非完全信任。
这可能吗?
老人的嘴角很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缓缓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老主人对他一直十分信任,否则也不会让他接掌野王旗。老主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只不过是想更有效地保证吴诚的安全,并且在关键时分,让他能发挥最大限度的作用而已。”
佟武微微点了点头,道:“使者接到吴诚的报告,就赶到总舵去了?”
老人道:“不错!”
杨思古道:“幸亏洪师到的及时,不然的话,就算我们知道了他的阴谋,也没有反抗的可能了。”
佟武道:“为什么?”
杨思古道:“因为师叔赶到时,他正站起身来,向大家敬酒。”
李至道:“酒里早已下了剧毒!”
佟武目光一闪,怀疑地道:“据我所知,他对用毒之道好像从未涉猎,怎么会……”
老人道:“事后经查实,酒中的毒药来自血鸳鸯令,是血鸳鸯令的独门奇药。这种药不会伤及人的性命,也不会有损人的武功,但是能有效地控制人的心智。”
佟武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杨思古道:“他看见洪师叔冲进大厅。大声呼着叫我们不要喝酒,便知阴谋已经败露,双方便动起手来。”
佟武道:“双方?血鸳鸯令的人已经杀进去了?。’杨思古道:“没有。他一直在暗中集蓄力量,龙虎营的侍卫全都参与了这个阴谋!”
佟武道:“结果如何?”
杨思古道:“血战过后,总舵中的弟兄伤亡过半,龙虎营也只剩下了十几个人。他一见形势不利,便突围而去。”
佟武略显奇怪地道:“难道血鸳鸯令的人没有接应他?”
杨思古尚未答言,李至已抢着道:“当然接应了。如果不是血鸳鸯令的数十名高手一路掩护,他也不可能逃到北京附近来。”
老人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们一直追到京城附近,才追上他,虽然他最后被老夫和杨、李二位重伤,却被人救走了。”
佟武道:“救他的是什么人?”
老人道:“那人红纱蒙面,看不清她的面目,但从她显露的武功身法来看,应该是血鸳鸯令令主本人!”
佟武又沉默了,半晌方道:“使者,杨兄、李兄,不瞒三位,到现在我不是难以想像,要怎么样的一个女人,才能诱惑他呢?”
老人转开目光,看着微微发黄的窗纸和窗户上略显昏黄的阳光,慢吞吞地道:“据吴诚说,血鸳鸯令主为了这个计划,不惜抛出了她座下最心爱的大弟子。”
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自窗户上移到佟武脸上,很快又移开,喃喃道:“你没有见过。所以你根本想像不出她是怎样的一个尤物。”
“你见过?”
佟武差一点就说出声来。
这句话已冲到了他的舌尖,又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他脸上仍然保持着一副略显茫然的神情。但他心里却十分惊讶。
因为他已发现,老人的目光突然变得不再锐利。也不再含有慑人的洞穿力。
一瞬间,他从老人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温和。一丝玄想,一丝茫然,还有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
佟武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道:“属下明白了。”
老人似乎一怔,声音立刻变得嘶哑起来,低声道:“你明白什么了?”
佟武慢吞吞地道:“他一定不会甘心失败,一定会来找我这个惟一不知道他的阴谋的人。”
老人盯着他,低声道:“不错,他一定会来找你。不仅仅是想利用你,更重要的是想利用你手中掌握的禁军!”
佟武双眉一轩,道:“使者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样做。”
老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好,那就好。”
佟武沉吟着,又道:“属下有一个请求,不知使者能否恩准。”
老人道:“你说。”
佟武道:“他的功力比之属下,不止超出一筹,属下一人不可能制得住他。如果属下为此动用禁军或侍卫中的好手,又怕会暴露属下的身份,……”
老人淡然一笑,道:“你是想我留下来帮你?”
佟武道:“是。
老人道:“我还另有要事。这样吧,李、杨二位可以改装暗伏在你左右。合你们三人之力,对付他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
佟武道:“谢使者。”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佟武怔了怔,方道:“使者是指……”
老人道:“当然是指你的亲事。”
佟武勉强一笑,道:“不太顺利。”
老人道:“为什么?”
佟武有些为难地道:“属下没有家世背景,只怕柳侯爷不会同意。”
老人低声道:“什么家世背景?柳升不也就是一介武夫,靠军功才拜将封侯嘛!这几年来,皇帝对你如此信任,他柳升敢小看你?!”
佟武无言,只是笑。笑得很有些无奈。
老人道:“你要知道,本旗欲想进一步扩大势力,真正做到,一统江湖,不设法结交、控制一批朝中的王公巨卿是不行的。你和柳侯爷小姐结亲只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只有这一步成功了,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佟武道:“是。属下明白。”
老人道:“等皇帝班师回京,你大可以直接求皇帝亲自为你提亲嘛!柳升总不会连皇帝的面子也不顾吧?”
佟武道:“使者放心,属下一定照办。”
老人道:“好。你去吧,在此久留,一旦让他察觉,事情就不好办了。”
佟武想了想,道:“还有杨兄、李兄在此稍等一会儿,我回城去让人送两套禁军的衣服来,二位改装后,直接进城找我就行了。”
李至道:“洪师叔,这样安排……”
老人低声道:“这样安排很好。”
李至立即闭上了嘴。
杨思古淡淡道:“佟兄禁军中已培养了几名心腹,二来,走后门托关系挤进禁军的人哪天没有十几,二十来个,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的。”
*** *** ***
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杨思古压低声音道:“洪师叔,您看这姓佟的可靠吗?”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是担心他对我们的话仍有怀疑?”
杨思古道:“是。”
老人道:“换了你是他,对刚才的话会怀疑吗?”
杨思古道:“会。”
老人转向李至,道:“你呢?”
李至也毫不迟疑地道:“会。”
老人道:“为什么?”
李至道:“因为吴诚。”
老人道:“你认为他不信吴诚?虽说吴诚这些年来一直未曾露过面,但我已告诉他,吴诚是奉老主人之命去血鸳鸯令卧底的,他总不会连老主人也有所怀疑吗?”
杨思古道:“当然不会。”
老人道:“那他还怀疑什么呢?”
杨思古道:“吴诚现在并不在这里,他所说的话都是从我们口中说出来的,而且也没有有力的证据。”
老人道:“这个不难,过几天我们安排他与吴诚见上一面,不就行了。”
他的嘴忽然闭紧了,眼中隐隐闪动着一丝精光。
茶博士正在外面大声吆喝着。
有茶客上门了。
从几位茶客简短的谈话中可以听出,他们只是过路的普通人。
老人眼中的精光慢慢消退了。
李至凑到老人身边,用极细微的声音道:“要不要把他·….?”
他伸出左手食指,轻轻划了一下。
老人摇了摇头,道:“他只是个小角色。做了他,反而会引起佟武的怀疑。我们多安排几名得力人手,对这里严加监视就行了。”
李至动了动嘴唇,似是有不同意见,终于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出来。
老人看了他一眼,转眼又看看杨思古,淡然一笑,低声道:“可以说,我是看着佟武长大的,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
他是个直肠子,如果心存疑惑,面上一定会显露出来的。再说,只要我们能顺利地解决那小子,他又能怎样呢?”
杨思古、李至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第八章 于西阁的烦恼
老人说得没错,佟武的确是个直肠子。
只是老人忘了,这个直肠子已经在朝廷里混了六七年了。
宦海风波,比之江湖生涯,其凶险的程度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但佟武这些年来在宦海中却是如鱼得水。
这样的成绩,绝非一个“直肠子”所能达到的。
就算佟武原本是一个直肠子,现在也已变得九曲十八弯了。
三月三十。仁济药铺。
刚刚与几名店伙计一起吃完那顿很令他有些难堪的午饭,上官仪就微微吃了一惊。
他刚放下碗筷,一抬头,看见于西阁急匆匆走进了药铺。
几名店伙计和小王显然也吃了一惊。
他们惊讶的程度绝不在上官仪之下。
因为自仁济药铺开业以来的七年中,这是于西阁第二次在药铺露面。
他第一次来药铺,还是在七年前铺子开张的第一天。
自那时到现在,仁济药铺一直是由小王代为打理。
出什么事了?
一看面上的表情和惊疑不定的目光,上官仪就知道小王和店伙计们心里都有同样的疑问。
上官仪并不知道这竟是七年来于西阁破天荒第一遭亲自到药铺来。
他吃惊是因为于西阁的神情。
很显然,于西阁正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上官仪还是从他死板着的脸、闪烁不定的目光和急匆匆的步伐看出了他内心的焦急、怒气和震惊。
出什么事了?
上官仪心里也这样想着。
看于西阁的样子,似乎是有大难即将临头了。
小王忙不迭迎了上去,微哈着腰,脸上挤出一丝小心翼翼的微笑,恭声道:“老爷,有什么事派人吩咐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大老远亲自跑来,……”
于西阁黑着脸瞪了他一眼,顿时将小王后半截话瞪回了喉咙里。
他脚下不停,也不理会几名店伙计恭恭敬敬的招呼,一直往账房里走,只对小王丢下一句话:“你跟我来!”
小王心里打了个突,脸一下白了。
“会不会是老爷发现了我在账面上做的手脚?”小王心里直打小鼓,挪动着两条已不太听使唤的腿,一步步向账房挪去。
小王实在不能算是个很贪财的人,于西阁虽说为人稍嫌吝啬,但对小王这样的心腹还是比较慷慨的,每月付给他的工钱并不算少。只是小王很爱喝两盅儿,能抽出空来时,也时不时地按捺不住去逛一逛青楼妓馆什么的。所以经常口袋空空,在药铺的账面上做些手脚,捞上十几两银子救救急,也是常有的事。
走进账房,看着手西阁黑沉沉的脸上一双喷火的阴沉沉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小王几乎已经肯定,是自己做的假账东窗事发了。
“老爷对我一向是很信任的,怎么突然间想起查药铺的帐了?”
小王心念急转。
“会不会是铺子里掌柜的告了我一状?”
他直觉得两腿发软,两个膝盖骨不住地哆嗦着。
如果于西阁再晚一刻开口,小王定会跪倒在地,主动招供了。
但于西阁一开口,小王立即松了一口气。
“石花村的卜先生这两天来过吗?”
小王正飞快地举起衣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听这话,虽然松了口气,却又吃了一惊。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
“没有。”
“是他没有来,还是你没有见到?”
这句话就更奇怪了。
小王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怔怔地看着于西阁,怔怔地道:
“我每天都盯着上官公子,卜先生要是来找过他,我怎么会不知道。”
于西阁慢慢点了点头,喃喃道:“奇怪!”
小王更奇怪。
他实在想不通于老爷今儿是怎么了。
于西阁自怀里掏出一封信,丢在桌上,道:“你跑一趟石花村,把这封信交给卜先生。”
小王道:“是。我这就去。”
于西阁慢吞吞地道:“见了卜先生,你告诉他,这件事事关重大,而且很急,请他千万不要耽搁了。”
他看了小王一眼,接着道:“你一定要拿到他的回信才能回来,明白吗?”
小王道:“明白。”
嘴里是这样回答,其实小王心里一点也不明白,反而更奇怪了。
他躬着身子,已快退到门边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
“老爷,要是卜先生不在家呢?”
于西阁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那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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