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输了,这一次还会输吗?
“找死!”
冰域以白君为中心扩散,无穷无尽的冰柱拔地而起,本就寒冷的冰原竟是温度一降再降,唯有两个地方不受影响,其一,是蝶站着的地方,那是因为白君有意避开了,其二,便是萧殊周身三丈方圆,剑意成域,冰雪不侵。
“试试。”
萧殊一步踏出,眼中再无情绪,心入忘我,原本被冰域压制的剑域霎时朝外扩散,背后红伞凝剑入手,若换做以前,也许天剑早已出手,但今日,萧殊却不打算使用任何凡尘剑法,他要以生死做赌,悟出自己的剑。
“这是哪?”
蝶睁眼环视周遭,数十丈高的冰雪环堵,遮掩了阳光,壁面光华如镜,她伸手轻触,只觉如针刺一般疼痛,她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但若说害怕却是没有,她此刻的状态一如萧殊年少时的翻版,不知何为害怕,被忘我心境压抑所有的情绪。
“你的剑呢?”
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蝶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灵力汇聚,勾勒出舞蝶剑的轮廓,剑长三尺,泛着微光,剑刃上的灰蝶仿佛是活的一般,在她的周身飞舞。
“画空为神,剑心为魄,八方无物,人剑!”
萧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蝶对着面前的冰面,凝神出剑,庞大的灵力自行汇聚,一道剑罡斩出,坚实的冰面无声无息间被一分为二,巨大的剑痕足以通过一个人,纵深一眼看不到头,其内更是漆黑一片。
“出来吧。”
蝶闻言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个声音是萧殊,是她的寄心之人,莫约半个小时之后,裂痕变得越来越狭窄,每每当她无法前行之际,萧殊便会再次出声,教她出剑破开冰层,如此重复了四次,冰层总算被彻底破开了,寒风拂面,刺眼的阳光让蝶有些睁不开眼。
“如你所言,她神魂被虚吞噬,只余下部分残魂,而如今连记忆都失去了,你说是教她,我却想问一问你,现在的她还是过去的那个蝶吗?”
白君只觉得可悲,墨玲儿,蝶,像她们这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被虚夺走一切,难道三千年前虚魔纪元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为什么还会有人觊觎虚的力量?到底还要多少血的教训,他们才会明白虚的可怕?
面对白君的质问,萧殊无言以对,忘我心境对蝶的影响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料,也许是因为残魂的缘故,又也许是因为蝶潜意识中本就希望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一个仅存记忆的残魂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么她还是蝶吗?
蝶没有听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萧殊冲她招了招手,便一路小跑来到萧殊身旁,怯生生的问道“萧老师,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她是谁啊?”
“以她现在的状态,想要恢复神魂是不可能的,共生术我可比你懂的多,每个人的神魂都是不一样的,无可替代,它不是伤口,时间久了能够愈合,这相当于被砍去手脚,再怎么温养,也长不回去了,这一点你不会不明白吧?她现在就等于一个漏水的碗,你最多帮她延续,对你来说是负累,即便你神魂强大,但日积月累的消耗,你又能坚持多久?对她来说,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同样是痛苦。”
白君没有顾及蝶,当着她的面就把萧殊一直隐瞒的真相说了出来,修复神魂?这简直是天方夜谈,共生术的确能够抵御神魂的衰竭,但那仅限于神魂完好的状态,还从没有修复残魂的先例,萧殊能够保住这一缕残魂已经很夸张了,换一个人早就被蝶给拖垮了,至于借助丹元温养完全是无稽之谈,那不过是萧殊用来安慰蝶的说法罢了。
“负累这是什么意思?”
蝶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她不傻,听得出来白君说的人就是自己,残魂?共生术?这些她都没怎么听懂,但有句话她却听的分明,自己对萧殊来说只是负累。
“你自己问他吧。”白君瞥了一眼萧殊。
“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如果蝶坚持的话,萧殊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他不在乎神魂的消耗,但他尊重蝶的选择,他的确没有任何办法帮蝶恢复神魂,只能凭借共生术延续她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帮蝶凝结灵身,才会教她剑道,只是为了尽可能让她有活着的感觉,而不是处于白君所说,非生非死的残魂状态。
蝶欲言又止,她看得出来萧殊有些为难,思索许久却是摇了摇头“不问了。”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些什么,很想知道白君说的负累是什么意思,但她选择了不问,这其中有忘我心境的影响,但更多的却是对萧殊的信任,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的萧殊,也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对现在的蝶来说,萧殊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而已,但不知为何,只要在萧殊身旁,她就很觉得安心。
“我还真的挺好奇,为什么她们都这么信任你?”
白君只觉得莫名其妙,萧殊的性格谈不上有多好,总是一副不冷不热,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说话还有些毒舌,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墨秋年依赖他,蔷薇喜欢他,湫相信他,就连失去记忆的蝶也依旧信任他。
“哈,谁知道呢。”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北叶国已经发布了通缉,要不了多久,你外魔的身份就会传遍整片大陆,我只能保证龙族不对你出手,人族我可管不到”
第219章 意外之变·虚渊篇()
白君话音还没说完,她忽然抬头望去,面色骤然转冷,如有实质的杀意让蝶毛骨悚然,连舞蝶剑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在手中,萧殊微微皱眉,顺着白君看的方向望去,唯见一抹赤色划过天际,速度快的无法言喻,但它却越飞越低,如同一个耗尽体力的人在进行最后的冲刺。
“赤?”
萧殊都不需要看就已经认出了这是一直陪在湫身旁那条火龙的气息,只是它身为龙族,灵压何其恐怖,实力绝不再神渊之下,它带给萧殊的压迫感可一点都不比湫要弱,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将它逼到这个地步。
萧殊还在思索之际,白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跑!
赤脑海中唯有这一个字,它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其他,被生生撕裂的翅膀勉强煽动着,纯金色的血液如雨般洒落,越来越弱的灵压不断的提醒着它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它不能停,不敢停,即便临近北风城,即便它知道白君就在此处,但它仍是一秒钟都不敢松懈。
“这就是虚灵界所谓的龙族?凭你们也敢自称为龙?区区爬虫却如此狂妄,当真可笑至极。”
冰冷的声音遥遥传来,赤庞大的龙身不由一阵战栗,它不敢回头,浑身燃着火焰,宛如流星划过天际,可身后传来的灵力波动是如此的恐怖,速度快的让它心生绝望。
刺骨的寒意逐渐追上了赤的龙尾,炽热的火焰瞬间熄灭,霜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着赤的全身,但它已经无力挣脱,翅膀越挥越慢,失血过多,让它变得愈发迟钝,终于,它全身的火焰都熄灭了,这一刻仿佛连思绪也为之冻结,赤睁着眼,望着尽在咫尺的北风城,望着千里冰原,无力的朝下坠去。
虚空中,两道身影冷漠的注视着赤,其中一人为黑发男子,他赤裸着上半身,惨白的肤色宛如冰雪,下半身遍布黑色鳞片,两条腿上遍布尖锐的倒刺,最为可怖的是他的胸口,那是一个足有拳头大小的黑色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仿佛连接着深渊地狱一般,摄人心神。
另一人为女子,猩红如血的长发,上半身穿着白色短衣,高高的衣领覆盖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碧绿的双眼,而她的胸口同样有一个黑色的空洞,这两人悬空而立,恐怖的灵压宛如江海汹涌,让人为止悚然。
白君在赤下坠的瞬间出现在他的下方,单手便稳稳的托住了赤庞大的龙身,可当她看到赤身上的伤势时,心不由得为之一颤,赤已经是成年龙族,实力绝不再神渊之下,要伤他到这种地步,对方的实力该是何等恐怖?不过这种疑惑在她看到那两人的时候便消失了。
虚魔!
难怪灵压如此夸张,难怪能将赤逼到这种地步,原来是虚魔,但即便如此,白君心中的怒意仍是越来越盛,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伤及龙族,特别是那个男人嘴里说出爬虫二字的时候,她便已经决定了,这两个人今天绝对走不出这片冰原,管你是什么东西,都该为此付出代价。
“看,我说了吧,它死命的朝这个方向跑,肯定是有帮手,还以为又是一条小爬虫,看钓到大鱼了。”
黑发男子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透着杀意,更是难以压抑的兴奋,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白君的方向轻轻一点,恐怖的灵力汇聚在指尖,高度集中的灵力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红发女子沉默不言的眺望着远方的天空,既没有对白君出手,也没有阻止黑发男子,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在仅剩的时间,用自己的眼睛。
如有实质的灵压对着白君冲去,起初不过针尖大小,可到白君眼前之时,已然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灵潮,高度集中的灵力间彼此产生的斥力何其恐怖,万米不过瞬息。
白君微微眯起眼睛,虚魔的恐怖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一击着实有些夸张了,如此高密度的灵力汇聚一点,如果被打中的话,即便是她也承受不住,并非挡不住,只是如果要挡的话,她很难保证赤不受波及。
正当她犹豫之际,萧殊已然出剑!
此剑有名,剑一问心。
剑道修为到了萧殊这种境界,形而上的招数早已入不了眼,哪怕是凡尘剑道宗师,张道全所创的天地人三剑,也已经跳出了所谓招数的枷锁,心念为剑,剑出成域。
并无什么惊世骇俗的景象,可那灵潮还未接近,便被无形的剑域所阻,朝着两边扩散开去,宛如海浪撞上了礁石,无可奈何,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那些本该消散的灵潮,仿佛受到了牵引一般,汇聚在萧殊身前。
须臾间,萧殊已然凭借剑域控制住了这股恐怖的灵力,至此,这一剑才算真正挥了出去,凝如实质的灵力霎时爆发,原封不动的对着那黑发虚魔冲去。
剑一问心,并非杀剑,主张先守后攻,以自身为镜,后手反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而萧殊以问心为名,但剑一的防守和模仿是有一个极限的,只是这个虚魔的攻势,还不足以突破剑域罢了。
萧殊出手,白使不再犹豫,她立刻带着赤从高空落下,化去了赤身上的冰霜,只是赤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全身伤口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处,但都不致命,仿佛是被戏耍的猎物一样,那两个虚魔就是想看着赤流血而死。
“白白君?”
赤的龙身非常庞大,此刻的白君只有他眼睛那么大,但就是这让各族畏惧的龙族,今日却成了被猫戏耍的老鼠,毫无抵抗之力,即便冰雪消融,赤的气息仍是越来越微弱,他虽然睁着眼,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金色的龙眸早已失去色彩,不住往外淌着血。
“你先别说话,等我杀了那两个虚魔。”
白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力柔和着声音,但周身狂暴汹涌的灵压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了,她不想说一些空话来安慰赤,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赤这种伤势,除了荒灵生者杖之外,根本救不了,它失血太多,灵力也几乎耗尽,彻底透支了生命力,即便白君用秘法帮他,赤也活不过三天。
赤却没有再说话,他的灵压彻底消失了,唯见一颗晶莹透明的光球从他额头飞出,轻轻悬在白君身前,仅存的记忆,那里面有他宁可力竭而亡也要让白君看到的东西。
白君沉默的接住光球,轻轻将其捏碎,赤的记忆随之涌入她的脑海。
狂暴的灵潮瞬间吞没了黑发男子,只是在他被吞没的前一刻,眼中却没有半点畏惧,只有冷漠,似乎根本无所谓。
“你不是虚灵界的人。”
红发女子收回了视线,恐怖的灵潮就在她身旁涌过,吞没了黑发男子,但她表现的非常冷漠,完全不在乎同伴的生死,狂风骤起却拂不动及腰红发,唯有萧殊的出现引起她的注意,这一剑可不像是虚灵界那些所谓灵士能够做到的,这个白发男子单看装束就不像是虚灵界的人。
“这么说来你和他也不是虚灵界的人?又或者说,虚魔全都是界外之人?”
萧殊手持红叶,踏虚而立,剑意和丹元皆催至极点,这两个虚魔的灵压实在太过夸张,先是帮蝶铺路,之后为了剑道的更进一步又与白君交手,他此刻的状态只有全盛时期的七成不到,一对一胜负都难说,遑论一对二。
“虚魔?哈哈哈哈哈,玄一你听听,魔,原来我们在这些人眼里是魔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笑死我了。”
灵潮消散,黑发男子只余下半个身躯,腰部以下皆被灵力消融,可他却是狂笑不止,笑声中听不出悲喜,声调更是毫无起伏,伴随着冰冷的笑声,他的腰部涌出无数血管,一个呼吸间便修复了身躯,竟是毫发无伤。
“难道不是吗?”玄一忽然反问道。
“是啊,是啊。”
黑发男子笑容尽敛,神色黯然的思索了片刻,眼中似有追忆,似有挣扎,但最终化为平静,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是啊,那段记忆已经太过久远,久的连他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看看这具丑陋狰狞的身躯,看看这可怖的空洞,现在的他,就是魔,彻头彻尾的魔。
“你不像是登仙道的人,莫非是刚刚渡劫,误入了虚灵界?若是如此的话,我劝你一句,找个地方躲起来,隐没气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现身,如此方有一线生机。”玄一淡然说道。
黑发男子闻言面色一变,当即捻指结印,玄奥咒文呈球状扩散,将两人与外界隔离了开来,他面色愠怒的质问道“你疯了吗?这些话若是被他残灵察觉,你我又当如何?就为了这区区一个飞升者?”
“珩玉,别忘了你到底是谁,仙魔不过称呼罢了,执着外相,你被影响的太深了。”玄一瞥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哈哈那又如何,你以为到现在我们还有的选吗?这局棋是他输了!从一开始他就输了!所以所以我们也输了。”
第220章 破局之人·虚渊篇()
“天数难料,因果尚不明了,仅凭你我所见,如何断言那两位的棋局胜负?珩玉,我知你当年不情愿,一直心有芥蒂,但你终究还是来了,他们总言你徒有修为却道心有瑕,可要我说,你当得起仙这个字。”玄一柔声道。
“他们说的没错,我是道心有瑕,但不是与那些人比,而是与鬼道渊的修者相比,我实在自愧不如,都说鬼道渊的修者残忍嗜杀,不顾天数,只求自在,可仔细想想,若是易地而处,登仙道有人愿意如此牺牲吗?”珩玉失落的说道。
玄一沉默了许久,她无法评价那两位的对错,但鬼道渊无数修者在明知道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仍是甘愿入局成子,也许他们天性残忍嗜杀,功法邪异,很难被仙道所理解,但他们能够遵循本心,不管什么天数因果,也不怕什么罪孽报应,这恰恰是登仙道修者无法做到的事,也许这就是他们追求的自在。
“罢了,仅凭你我二人,又能改变什么,生死有命,且看这场棋局如何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