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萧殊躺不住了,可左手被白使所制,想脱身也动弹不得,急中必然生智,萧殊握住剑柄在胸前使劲一弯,内元灌注其中,强行挡在胸前。
剑身在白使千斤坠之下不断朝下压去,但到底是白使的佩剑,且在萧殊内元灌注之下,坚若磐石,在几乎贴到萧殊胸口时终于挡了下来。
“好久不见,师父。”萧殊冷声道,这种见面的方式是他没想到的。
“区区两年,你的进步为师叹为观止。”白使松开了萧殊的手,身若飞絮,抽剑而起,轻轻落在不远处,看着长大后的萧殊,心中感慨万千,当初那个破小孩,现在长得都比自己高了。
萧殊沉默的看着白使,面前的这个男人,依旧如当年一样清高冷艳,女子般姣好的面容没有留下半分岁月的痕迹,比之白璃也毫不逊色。
“这位是?”白使将软剑收回腰间,看着一旁的白璃不禁问道。
“一个朋友罢了。”萧殊淡淡的回答道。
“他就是白使?他真是男的吗?”白璃不可置信的跑到白使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被列入通缉的人。
“是,我是男的。”白使也不在意,自他修成忘我之后,对于别人的这些偏见他早就不放在心上。
“别被我师父的外表骗了,他可比我狠多了。”萧殊回想着当初白使教他剑法时的情景,一言不合就动手,为了让自己体悟忘我境界,更是直接把自己扔湖里,完全不顾死活。
“这么说,你是来报仇的?”白使轻笑道。
“你杀了汪越?”萧殊反问道。
“连剑君都杀不了汪越,何况是我。”白使自嘲道,伸手一摄,一把红伞自水中腾起,直直的朝萧殊飞去,正是当初白使赠与他,他又借给那名老者的红叶剑。
萧殊伸手接过红伞,就感觉到这把剑与当初完全不同了,抽剑而出,剑身上蔓延着细小雷纹,若有若无的气息,带着一丝煌煌天威,隐约间萧殊仿佛看到了整个天地,仿佛看到了万顷雷霆,巨大的压力迫使他弃剑。
萧殊沉入心境,抱元守一,凝神聚意,闭目而舞,一遍又一遍,以自身剑意去感召此剑,恍惚间,他看到一名老者站在自己面前。
“好好待它。”最后一抹残留的剑意消散天地之间,此界再无剑君,萧殊伸手轻抚剑身,似有所感,点了点头,收剑入伞。
白使有些讶异,此剑经天劫洗礼,又有瑜子涵剑意残留,非是一般剑者可驾驭,萧殊这般轻取,那他剑法造诣必然不再自己之下了,而且忘我心境已然成熟,这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我说过,杀你,等你报仇之后。”萧殊冷声道,可扪心自问,若白使真的杀了汪越,自己下得了手吗?他不知道,也不想去考虑。
白使怎么会看不出来萧殊的犹豫和挣扎,即便萧殊眼中无神,表情冷淡,他还是能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心思,叹了口气道“那你寻我作甚?”
“小堇在哪?”萧殊环顾四周,却不见方堇,可除了双使之外,他还会去哪,还能去找谁?
“小堇?哈哈,他如今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若非是他,我与黑使如何能落到这般地步?”白使笑道。
“小堇?是谁啊?”白璃一旁忍不住插嘴问道。
萧殊心中一沉,没有理会白璃,反问道“他怎么了?”
第17章 以发代首·从此师徒陌路人()
白使没有回答,纵身一跃,轻轻落在黑使身旁,任凭水雾打湿一头白发,屈指成剑,点在黑使背心,周身的麻木逐渐褪去,白使托着他跃下石台,落地后黑使根本站不住,萧殊看得出来,他四肢都被打断,根本无力动作。
“连你都来了,只怕明日我们又不得安生。”黑使疲惫的睁开眼看着萧殊,嘶哑的声音就像个七旬老者,无力且虚弱。
“他怎么了?”萧殊很费解,这世上有谁能将黑使伤成这样。
“我打断的。”白使言语虽轻柔,却有一抹说不出悲怆,他将黑使扶进一旁简陋的草屋之内,让他平躺在床上,以内元减轻其身上苦痛。
“没事,有我在。”白使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黑使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沉眠,睡前的片刻也许是一天中他唯一放松的时间,或者说痛苦最轻的时间,因为一旦入睡,脑海中的回忆便像潮水一样将他吞没。
那天之后,白使厌倦了江湖纷争,两人离开胤州之后过着隐居的生活,虽是如此仍四方打听着萧殊和方堇的下落。
可哪知没过多久便有人传说,当朝国师汪越寻回一子,传说是崇玉战乱之时留下的子嗣,失散多年父子得以重聚,当朝帝王身边最大的儿子年不过六岁,本着立嫡立长的原则,当日便立其为储君。
这位太子当初为了躲避仇家随娘家姓,其名方堇,如今复姓,名曰崇堇,赐字逸安,汪越拜为太子太傅,执掌辅导太子,礼如师,不授官职。
铺天盖地的追杀随即而至,崇玉亲自下旨,要寻得双使。
没有一处地方能够让两人住上三日,喝水吃饭都要担心是否被下了毒,休息时也总要有一人守着,神经无时无刻不是紧绷,即便白使都时常感觉心累。
黑使更是日渐焦虑,那日一役后心中便一直有个结,心绪愈发的乱,他非是白使,修的忘我心境不受心魔,又没了药物控制,一旦发作,不杀到尽兴,满身鲜血根本不会罢手,活像地狱恶鬼,杀伐越多心魔越重,发作间隔越短,而他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
“你心有损,境界难成,这样下去即便汪越找不到我们,你也迟早自毁。”白使徒手抓着黑使想要自戮的镰刀,血一滴又一滴落下,腥甜的味道,让黑使理智再一次被杀欲蒙蔽。
“我受够了”
“没事,有我在。”这是他最后听到的话。
这一次白使亲手打断了他的四肢,带着他来到青州躲进了连云山中,每日以瀑布冲身,控制杀念,若有一日黑使能修成心境,便可不再受心魔影响,但也正如白使所说,他心有损,此生境界难成矣。
“太子?”萧殊对白使的话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方堇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份,而且还是汪越任太子太傅。
“是啊,他收的好徒弟,今非昔比,武功也不在你之下,青出于蓝。”白使拿过一块手巾拭去黑使额头冷汗。
“让我理一理啊,你是说那个小堇是萧殊朋友,又是当朝太子,并且正在追杀你们,也就是萧殊的师父。”白璃一脸深思的模样。
“没错。”白使回答道,这个小姑娘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就算她站在自己面前只要自己一闭眼,就完全感觉不到了,当时发现萧殊时也只感觉到了他一个人的气息,这对于他这种层次的武者来说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那还不简单,那个小堇不是你朋友吗,你让他不要追杀了不就行了。”白璃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句话说完,草屋内针落可闻,萧殊沉默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兄弟方堇会有这般能耐,轻易把双使逼上绝境,到底是太子,武林人士如何反抗一国之力?
白使轻叹一声,报仇无望,甚至还要躲着仇人,如今更是被举国追杀,看遍了人世百态,明明已经放弃了,明明已经退让了,为何还要如此,自己这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又有什么办法?
一声剑鸣,寒刃出鞘,不带丝毫杀气,是心灰意冷,更是厌倦。
“不必了,我累了,倦了。”白使捏着剑身,越捏越紧,锋利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手,疼吗?他感受不到,剑锋抵在心口处,只待萧殊一推,一世恩仇就此烟消。
面前的剑也许正是杀了自己养母的剑,十余年的养育之恩,仇人就在眼前,引颈待戮,自己在犹豫什么,顾虑什么?
萧殊握住剑柄,手不颤不抖,白使见此松开了手,笑道“持剑最忌便是手不稳,手不稳则心乱,心乱则败。”
“你真要杀他,弑师可大逆不道啊,据说要下地狱。”白璃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
“我不报仇,是不孝,若报仇亦是不孝,既然都要下地狱,怎么做还有什么区别?”萧殊冷声道,是在对白璃说,更是在对自己说,说罢剑刃一划而过!
白使本已经闭目待死,痛苦却迟迟不来,睁眼才发现剑刃未曾加身,萧殊手中抓着一把白发,将剑掷于地上,深入半尺。
“以发代首,你我师徒恩怨就此两清,互不相欠。”白发被他一把散出,洋洋洒洒,如雪如絮,随之消散的是师徒情义,还有当初的执念。
萧殊没有忘记对方堇的承诺,但他脑海中回荡不去的是北莽山双使对他们的悉心教导,是白使给他买糖葫芦的场景,更是那日王涵眼中的仇恨,报仇对自己真的很重要吗,自他心入忘我之后,很多事就淡了,也许最初他记恨过双使,但如今,真的无所谓了,况且他们现在所处与地狱何异?
“既然如此,你们走吧,我这没什么可招待两位的。”白使恍惚瞬间老了十年,低垂着眼睑,他看着那插在地面的剑,心中古井无波,语气淡漠。
萧殊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师父,转身对白璃道“走吧。”
胤州皇城明华宫内,一位白发道人和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道人念一句,少年跟读一句。
“上有魂灵下关元,左为少阳右太阴。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吸存。四气所合列宿分,紫烟上下三素云。灌溉五华植灵根,七液洞流冲庐间。回紫抱黄入丹田,幽室内明照阳门。”道人一字一句念得声如洪钟。
“师父你怎么老让我背这些东西,倒不如多教教我剑法,拳脚。”方堇坐的腰酸腿麻,伸了个懒腰就想要站起来。
“坐下!谁让你站起来的,就知道学那些东西,为师不是教了你不少吗,足够了,当今世上又有多少人是你对手?”汪越厉声喝道,吓得方堇连忙坐直身子。
“可是师父,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啊,非礼非史,闻所未闻,背了又有何用?”方堇摸不透自己这个师父的性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顶撞,就连自己的父皇都要听他的,万一到时候道人在父皇面前告自己一状,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九华紫莲经乃上清道书,他人想学还没这个机缘,便是为师当初也因资质所限,难以入门,你莫要再抱怨。”汪越语气柔和了下来,那日失了双使和瑜子涵的踪迹,下山寻觅却不曾想遇到这名少年,一开始惊觉其天资根骨,再然后才发觉了他身上的玉佩,竟与当今皇帝崇玉所持相同,便将其带回了皇宫。
当年崇玉举兵之时,为防妻儿被害,便与她们断了联系,让其在一处小城安生,只留下一块玉佩以便日后相认,奈何多年过去,再也寻不到母子,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下旨寻人,生怕她们被歹人所害,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谁知苍天有眼,被汪越无意中带了回来,
“就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连师父你衣角都摸不到,还厉害呢。”方堇嘟着嘴,一脸的不乐意,这些经文晦涩难懂,有些字都不认识,看着都味同嚼蜡,何况还要背。
“愚蠢!目光短浅,白白浪费了你这天赐资质,成天就知道学一些凡夫武艺,你告诉我何用之有?百年回首不过荒草一堆,坟冢一棺!”汪越厉声呵斥,这个徒弟真是自己教过最头疼的一个,但奈何也是资质最好的一个,璞玉赤子未曾雕琢,是第一个让他产生了传道念想的人。
“我想亲手报仇”方堇小声的反驳道,眼眶红红的,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亲,想起了萧殊,他不知道萧殊去了哪,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一个人昏倒在村子口,还是汪越将其唤醒。
“你父皇已经下旨缉拿双使,若有下落,为师亦会出手,你且宽心,贵为太子,你那个小兄弟无需你去找,他自会来找你。”汪越安慰道,凡人心性他还会不知,穷在闹市无人知,富贵深山有远亲,太子的幼时玩伴,只需相认,前程富贵还不是伸手即来。
“师父,不是都传说武功极致可破虚空,脱凡成仙吗?”方堇擦了擦眼泪,转了话题,这些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口,一旦被触碰,心情就会跌落低谷。
“武破虚空?凡夫之说,你可知剑君瑜子涵?”汪越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逸安不知。”
“那瑜子涵,天资一绝,剑道高深,此界无人可出其右,可到头来如何,蹉跎半生也未曾踏足天人之境,若非为师当年指点,他老死不过一介凡夫,以武登天,谈何容易?”
“这么说那个剑君到底还是脱凡成仙了?”
“所以为师说他天资一绝,悟性极高,此界千年难出一人,你可知有多难了吗?登仙之时受雷劫,洗筋伐髓,尝尽涅槃之苦,方可脱去凡身,一旦承受不住,立时化作飞灰。”汪越伸手一只手,只见一朵小小紫雷闪烁,方堇老远就感觉全身都酥酥麻麻,稍微靠近一点,如同万千根针刺在身上。
“这就是雷劫吗?”方堇有些后怕的看着那朵紫雷。
“不及万一,雷劫乃天罚,仙本是逆天所成,故天罚之,虽说是罚,其实也是对仙数量的一种限制,便如那鱼跃龙门,过则腾九霄,不过则堕轮回。”汪越一番话说的方堇心惊肉跳。
“这么恐怖,那逸安不修了!”方堇被汪越给吓到了,使劲摇着头,他可不想面对这种劫数。
“你唉,对天道心存敬畏自是没错,但却不要因此退缩,失了本心,你这心性还需磨砺,到时候莫说雷劫,心魔这一关能不能过都要两说。”汪越摇了摇头,对这个徒弟他实在是没办法,完全就是小孩子,说到底就是经历的不够多。
第18章 棋圣左相·一局三劫困仙人()
清晨,萧殊和白璃不告而别,徒留下莫名其妙的云台一行人。
“这对兄妹真有意思,非要跟着来,才一晚上人又没了,诶,对了,青呈你没事吧,那人可还在你身上留了剑招。”子欣抓着青呈的肩膀晃了晃。
“没事师姐,我好着呢,你别晃了,再晃我就真晕了。”青呈笑着挣开了子欣的魔爪。
“云师兄,你说那个萧殊是不是怕了,又不想丢面子,连夜跑了。”
云台摇了摇头,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但萧殊的实力他亲身体会,这种程度的高手哪里会连对手也没见到就心生畏惧,事出必然有因。
“既然他们走了,我们也不急,青呈你不是已经通知了门中长老和我师尊吗,到时候再一同上山,莫要鲁莽行事。”云台慎重的说道。
再说萧殊和白璃两人骑着马,一路朝着胤州方向而去,不管方堇此刻是什么身份,萧殊心中仍是放不下这个玩伴。
不过两人也不着急,走走停停花了足有一个月才再一次回到了胤州,可当朝太子哪里是想见就见的,萧殊一时也没了办法,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介平民,如何入的皇宫?
“这还不简单,以你的本事,偷偷进去不就得了,谁能发现你?”白璃怂恿道。
“你找死别带上我,我说那汪越为何两年不曾出现,原来是隐于皇宫内专心当起了小堇的老师,也不知此处到底是皇城还是汪越的道场?”繁华皇城如今处处闻道,人人皆颂国师,它派全无,唯道独尊。
两人走在街上,完全想象不出两年前这个国家还是一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模样,现在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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