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飞宇嘴唇微微张开,茫然无措地看着安风。
“男娼馆!知道吗,男娼馆!一个9岁的漂亮小男孩,除了卖到男娼馆,还能在哪儿换到一大笔钱?男孩子开始还一直盼着母亲来接他回去,两年以后,他终于不再有希望……可是没有想到,他20岁那年,他的母亲却真的找上了门。而这个11年前把他卖了、11年来不闻不问的母亲,通过当年的中介人找到他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哭着叫着向他要钱……
“已经长大了的男孩子很气愤,非常气愤--这个女人,这个被他叫作妈妈的女人,不但从他5岁开始就不断地毒打他,不断地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他,而且还亲手把他推入了火坑……现在,这个半疯的女人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问他要钱!气极之下,他把女人赶了出去。”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他天天作恶梦,良心受到极大的折磨。终于在半个月后,他让人去找他妈妈……哪知道妈妈没有等到,等回来的,却是他妈妈已经死亡的消息:他妈妈身患重病,又因为缺钱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已于五天前死在了医院。而他唯一的弟弟,也因为母亲的去世,下落不明。”
“原来,他继父的生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三年就垮掉了。再以后,那个男人就消失了,偷偷卖了房子卖了车子,扔下一个半疯的女人和几岁的儿子,带着钱跑掉了。可以想象,这对母子过得有多凄惨。为了生存,母亲甚至作了妓女。在她发现自己身染不治之症的时候,她想方设法找到大儿子,想来她是想请求他照看他的弟弟--这个小儿子是幸运的,因为无论日子多么艰难,他的母亲都没有弃他于不顾。”
“大儿子得知真象后万分痛苦。他不缺钱,他的钱甚至已经多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花的地步。他妈妈虽然得的是不治之症,但只要有一流的医疗和照顾,还是可以再活上好几年。可现在,却由于他的失误,妈妈没了--对那个大儿子来说,妈妈再不好,总还是妈妈!而妈妈希望他照顾的弟弟,也失踪了……”
安风掐灭香烟,却马上又点燃一只,再一次问邢飞宇:“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邢飞宇看着安风,这一次,大气也不敢出。
“他自杀了,用一把很锋利的刀割开了手腕……幸亏我当时突然感觉不对,”安风用夹着烟的手点点胸口,“当时这里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个时候我正在开车,差点出了车祸……连忙打电话让管理员开门进去查看,不然……”
邢飞宇“啊”了一声,然后闭紧了双唇,再不作声。
安风继续道:“从那以后,他染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六年来,犯过好几次病,每次一犯病就自虐,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自己是坏人,是他害死了爸爸又害死了妈妈,所以大家才都不要他了,所以这些年他所受的苦难都是罪有应得……”
邢飞宇的眼睛红了,这个倔强的年轻人,终于低下了头。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费尽心力找到你,却不敢让他知道吗?因为你还太小,我怕你说出不懂事的话,伤害了他。现在,”安风长吸一口气,“你二十一岁了,大学也毕业了,还捅出了这种漏子……你自己好好评判一下,想想你哥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辈子要受到这种惩罚?!”
(二十三)加盟
故事讲完,房间里一片沉静。
似乎足足过了一个世纪,邢飞宇终于抬起头,看着安风,小心翼翼的问:“风哥,你和……他是朋友吗?”
“不只。他是我弟弟,不然你我不会认识。”
邢飞宇眼睛中有丝刺痛闪过,但语气仍是很平静:“为什么?因为他很漂亮吗?我听妈妈讲,他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他是长得很美丽,不过他的美丽与女人那种美丽不沾边。对我来说,他的外貌如何毫无意义,就算他其貌不扬,他仍然是我弟弟。”安风不动声色的回答。
邢飞宇似乎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吃惊,埋下头想了想,才开口道:“风哥,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恨他,我一直以为是他害死了妈妈……其实也是他害死了妈妈,如果他不把妈妈赶走的话……不过,公平的说,我想他也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也什么错都没有!我不欠他的,我也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我可以原谅他,甚至可以理解他,但是我无法接受他。对我来说,他一直都不是家人,不是我哥哥。”
安风眼睛中闪过失望之色,沉声道:“想清楚了?”
邢飞宇直视着他的眼睛,点点头,道:“是,想清楚了。我的亲人只有风哥你。”
安风心里难受,脸上却是波澜不惊:“飞宇,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风哥无话可说。呆会儿有人来带你离开,我会给你在另外一个城市安排一份工作,再打一笔款子到你帐上……”
“我不再需要风哥的钱了。而且,我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找到工作,我已经长大了。”邢飞宇骄傲地扬起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好吧,随你。只是以后再不要干这种事情了……有了这次教训,相信你也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捷径可走。”安风边说边站了起来,他的心里堵得慌--五年的辛苦等待,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好歹还为阿昔保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的话,阿昔还能够走下去……没想到,这根救命稻草,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邢飞宇这时总算有些慌了:“风哥,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安风沉默片刻,才道:“不知道,或许吧。”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我辛辛苦苦把你从街头小混混的队伍中找出来,然后供你上学养你长大,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哥哥……而你,居然还可以强辞夺理地声称你不欠他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见?
只是,有些东西,即使说了出来,也是毫无意义--他从心底拒绝阿昔,就算把他反驳得无言以对,又有什么用处?
何昔离开秦凤眠办公室后立即赶往凤宅,等他在游戏室里见到安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游戏室里,保姆带着孩子在地上玩着小火车,安风远远地坐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火车出神,神色之间写满疏离淡漠,哪里有半点父亲的样子?
何昔向保姆作了个手势,保姆立即抱起孩子出门,游戏室里只剩下了兄弟俩。
“case难度大不大?”安风等何昔坐到身边,问他。
“是个小案子。”何昔简单答了一句。
他们一般都不太过问对方的工作--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对彼此的能力早已经一清二楚。但是今天,何昔却似乎很乐意把话题往工作上扯:“闹得沸沸扬扬的T国向中东转让航天技术一事,原来园子也有插一手。摆平不难,无非是人人都有果子吃,只要把握好舆论就行了,三天足够。”
“这种小案子,用不着动用到咱们啊……还是秦凤眠另有所图?”安风看着何昔,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错,秦凤眠让我走这一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只听何昔道,“霍克最近一直住在T国。”
安风一把抓住何昔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阿昔,不要参和进来。”
何昔看着他的眼睛,沉静镇定的回答:“我早就进来了,哥!”
“绝对不行。”
“既然赌注已经上了桌,就要不择手段不计一切赌赢这一局……哥,我们输不起!”
两人的视线搅在一起,安风看着何昔坚定的眼神,一阵浓浓的倦意突然袭上心头--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与凤越的争吵,从天而降的儿子,何昔的发病,来自邢飞宇的打击……
现在,就连阿昔……也这么不听话!
他放开何昔的手,把身体靠进沙发靠背里,疲倦地闭上眼睛,慢慢道:“越越不明白,怎么你也不明白,阿昔?……如果要时刻担心你的安危,我怀疑自己能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哥,阿昔象是个不能自保的人吗?”
“我知道你能,但你也应该听说过‘关心则乱’吧?”安风依然闭着眼睛,缓缓道。
“那我更应该进来。进来了,一旦事情有变,只要消息到得及时,总有办法脱身。否则,就只有等着秦凤眠抓了我向你要挟。”
安风没有回答也没有睁开眼睛。
于是何昔继续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如果事败,秦凤眠用我作为要挟,你就索性就范,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看安风依旧没有反应,顿了顿,又道:“只是,哥你想过没有,我会让他如愿吗?”
安风这才睁开眼睛,苦笑道:“阿昔,为什么你和越越都这么固执?”
“因为我们都想赢--这一次,我和她立场相同利益一致。”平静却又坚决地说完这句话后,何昔把头靠在安风肩上,又轻声道,“让我参与进来好不好,哥?就算输了,我们也会在一起,总好过让我独自上路。”
安风侧了侧身体让何昔倚在自己胸口,然后轻轻环住他,把脸埋进他漆黑的发丝里面,喃喃道:“可是阿昔我怕……我怕等到我们总算赢了的那一天,你却不在了……”
“如果真成了那个样子,哥,那就只好麻烦你来找阿昔了。”说这话的时候,何昔眼睛里面居然有丝笑意。
安风依旧把头埋在他的发丝里面,只是用左手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胡说八道!”
何昔氤氲缭绕的眼睛里面这时候已经全是笑意:“哥,放心吧,阿昔的命,如果阿昔自己不给,别人想要拿走,可费事得很!”
凤越来到游戏室门边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幕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的兄弟情深场景,不觉间,竟连她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在门边默默停留了几秒钟,她无声无息地掉头而去。
--那个样子的何昔,就连凤越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那个从来冷浸浸好似不识人间烟火的阿昔,也可以那么温暖;原来一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风,也有那么脆弱那么依恋一个人的时候;原来连接这两个人的那根纽带,早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骨血之中!
尽管铺着厚厚的地毯,尽管没有抬头看,何昔和安风还是都感知到了凤越的来而又去,两个人却依旧倚在一起,谁也没有放开对方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听何昔道:“哥,我去找越越姐谈,你要不要也过来?”
“你先去吧,我等一会儿过去。”话是这样说,可环在何昔腰间的手臂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扣得更紧。
“哥,你不要担心我……多了我,胜算要大许多。”
“阿昔,哥真是没用……哥不想最后连你也保不住……”
“阿昔才是没用,这么多年了,老是让哥操心……所以这一次,也好歹让阿昔帮一点忙,好不好?!”
两人一时无语。z
又过了半晌,安风才松开手臂,理理何昔的头发,淡淡一笑,站起身,道:“一起过去。这样也好,什么退路都给堵死了……生,一起;死,黄泉路上相互扶持,也够了。”
边说边大步向房门而去,瞬息之间,又恢复了他那若风般飞扬洒脱的夺人风彩。
(二十四)密谋
凤越的书房兼办公室。
凤越坐在书房里那张宽大舒适的办公椅里面,一脸惊诧地看着何昔,脱口问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你怎么知道我们需要你游说霍克?”
听了她的问话,何昔尚未开口,安风已经淡淡一笑,道:“‘何昔才智,一时无双’,越越,你以为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吗?!”
何昔此时又已经裹起了那身袭人的招牌寒气,只听他冷淡漠然的道:“除了手上的各种人脉和这个装满诡计权谋的脑袋,我们几个还有什么东西摆得上谈判桌,可以让莫家主子打上眼?”
凤越怔了怔,感觉口中有点发苦,说不出话来。
何昔于是继续道:“说是‘天下七分’,但七大门阀之中,唯有四百年海上莫家一枝独秀--他莫姓一家人就占了20%的份,剩下的那80%中,‘锦绣园’、犹太李家和东欧艾森家族各占15%,至于其它三家,加在一起也不过35%。如此分布,莫家凭自己实力就可以端掉任何一家,何须与我们几个小人物作交易达协议?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却从无妄动,为什么?--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们只是不敢激怒其他几家同仇敌忾联衡抗敌罢了!”
“而我们几个,最在行的,就是游说权谋诡计,说穿了,一肚子坏水。莫家主子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由我们去帮他说动两三家人与他联手,把‘锦绣园’吃了,虽然不得不从中分出一些好处来,但他莫家毕竟拿了大头。如此良机,‘神龙’莫天岂能错过?!”
听了何昔的话,凤越无话可说。事实也正是如此,何昔猜得完全正确。
--有这样一个脑袋,难怪要遭天妨,弄出一身怪毛病来!凤越此时脑子活动得颇有些不太地道。
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人,安和莫十七也在座。看了凤越好强又不甘心的样子,莫十七笑笑,道:“越越,这几个人从小学的就是权谋诡计,不要太丧气,你不比他们笨,只是你们的‘数业’不同而已。”
几个人听得笑了起来--凤越笨?她要是笨,这个世上只怕就找不出几个“精明”人了!
这几个人可以在凤宅如此畅所欲言,还得归功于莫十七。道上“前第一杀手”莫十七,杀人自是在行,对于保安系统,更是毫不含糊--要杀人,特别是要杀那些拥有超级保镖的大人物,不了解他们的保安系统,根本无从下手。凤宅的整个保全系统由他一手经办,所有保镖人等也全是他的手下。那些人,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近乎“超人”,所学所精各不相同,而且除了莫十七,他们谁的帐也不买--就连凤越也别想指挥得动。这个系统的安全和保密性能如何,由此可知。
也正因为如此,刚才安风和何昔才敢在游戏室讲出那番心里话来--他们自己的住所,虽然被园子监听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小心才行得万年船。
待几人笑罢,凤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图纸,打开一看,竟是一张手制图表。
“这是昨天三郎在这里做的,大家看看有没有补充修改,看完后我得马上把它烧掉--留这个东西在家里,我觉都睡不着!”凤越把图表挂了出来。
这是一幅很详尽的七家分布图,各家的地盘以及强项弱项都有注明。显然,阮三以图表的形式对这几家进行了分析,并试图从中找出他们各自的弱点来--只有先找出弱点,才能进一步分析利用这些弱点。屋子里盏盏灯都不省油,这个道理自然明白。
要制出这样一幅细节详尽几乎面面俱到的图表来,耗时绝对少不了。想想出于保密原因,阮三却只能先在脑子里构思并打好底图,然后在凤宅一挥而就,由此而知,他那个脑子的构造,恐怕也与常人有些区别!
“李家只能由你出面,”这话虽然是对凤越讲的,但说话的时候,何昔却转头看了眼安--安一脸淡然,似乎李家与她毫不相干。于是何昔又道,“霍克那边,估计过两周我就会有消息回来。”
凤越看着何昔,道:“这么说,你这次的case与霍克有关?”
“本来没有什么关,不过,园子里有情报说霍克象是身惹重病,而且极有可能还是癌症之类的不治之症,秦凤眠让我顺道去探探虚实。”
书房里几人同时倒吸口凉气,一个个脑子转得飞快,纷纷琢磨起此事的种种利与弊。
过了片刻,安风禁不住低低骂了起来:“真他妈的!”
莫十七也几乎同时骂了一句“Shit!”
其实不只他们两个,就连凤越和安,现在也在肚子里面骂着娘。
安风骂完后说道:“霍克与莫家关系一般,但他与艾森家一向不和,而艾森家又从来与莫家有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