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一个笑容，期待一阵春风，你就刚刚好经过
十六
“你是Ｔommy，我们又见面了。”陆依雯轻易地认出他是上午在学校自己任教的英文课上自我介绍时最简短的学生，后来又得知他与佑和认识，无意中就已把他记得很牢。
“说明我们很有缘。”Ｔommy面有得色，脸孔对着依雯，目光却瞟向了一旁的于佑和。
“的确凑巧。”但也仅仅是凑巧而已。于佑和回答得漫不经心。
“喂，小tommy，你在干嘛，还不过来？”走进去的陈大洪回过头来大声招呼Ｔommy，猛然看见与之面对的于佑和，脸色骤变，他当然知道于佑和是谁。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Ｔommy身边对着于佑和微微谦恭地低了下头，连忙拉着Ｔommy赶紧先走开。Ｔommy不明所以，见他严肃的模样，臭脾气不便发作，任由了陈大洪拖走。
后面的宾客陆续到来，在领路的侍者的带领下，于佑和他们来到了底楼的假面舞会专属的展示大厅。在这里，墙壁上和中间数排高衣架上都挂着假面舞会的专用服装，客人看中哪款就可以要求侍者取下哪款拿去专用的个人更衣室换下衣服，然后以一种崭新的形象进入舞会场所。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乳白色的大理石希腊男神塑像。这里挂着的大部分衣物都是仿造了中世纪贵族服装的款式，做工极其华丽，很少有人能拒绝这种华贵，许多人愿意以不菲的租金穿上这些衣服扮成一夜贵族。有一面墙壁上挂了俱乐部提供的面具。此外还有各种怪异服饰，骑士、水手的装扮也很流行。
公主贵妇的宫廷式的衣装前，有许多女客人在徘徊流连。陆依雯没有被那些华丽鲜艳的衣服吸引，看上了一件白色古希腊式的礼服，式样简洁，远比不上那些中世纪贵族装华丽。然而当陆依雯穿上它从更衣室出来时，几乎立刻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种不经意间的大方贵气被这款白色的拖地长裙展现无遗，再加上戴了白色的羽毛面具，使得陆依雯看起来犹如从奥司匹林山上下凡的希腊女神。
在大厅的诸多客人之间有数十位侍者随时等候客人的召唤，为他们提供取衣领去更衣室之类的服务。他们人人都戴一个普通的面无表情的遮住了嘴巴以上大半个脸的塑料面具，耳旁还戴着小巧的耳麦，看来要随时听候上司调遣。当陆依雯受到众人的围观时，一位身材修长的男侍者不失时机地来到她面前，大力称赞她今晚的美丽。看他胸前别的工号牌，是００７。
００７对陆依雯身着此服装的效果非常满意，介绍说这是店长最喜爱的一款服装，可惜与之有缘分的客人不多。侍者戴着没有表情的面具，说话间却充满了感情，“按设计这件衣服的人的想法，这是配得上海神的妻子——安芙朵琳蒂女神的衣服。海神波塞顿不满天神宙斯独占奥斯匹林神山，桀骜不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与宙斯开战，而他的妻子总是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无怨无悔得等待追逐理想的丈夫每一次的疲惫归来。”
不熟悉希腊神话的陆依雯听完侍者的介绍对这文素未听闻的女神顿时产生了好感。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于佑和。他露出真心的欣赏的笑容，“很适合。”
陆依雯欢喜雀跃，她立即问侍者，“这种衣服有女式的，应该还有男式的吧？”
００７微微一愣，看向于佑和，瞬间明白过来，有点赞赏地点点头，“当然有，不过被店长收起来了。如果是这位先生穿，我想店长一定会同意的。我可以现在就联系他。”
“不必了，我……”于佑和打断００７突然过于兴奋的话语，他急切的期待的目光顿时领人感到不自在，那种希腊服装，该不是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基本上只是用一根带子系住腰其实跟长裙没什么区别的衣服吧？自己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中，还没有试过这么怪异的服装，直觉地想要拒绝。
“那衣服也很漂亮的，你们两个穿成一对一定惊艳全场……那可是海神波塞顿的款式。我们店长很喜欢这位海神，这么多年来没有几位能让他觉得配得上穿这衣服的男人。”００７快语连珠，让人有点头晕。说着他似乎是接到了什么命令，略微低首，对着耳麦连连点头，再抬起头来对于佑和微笑，“恭喜这位先生，我们店长看到你了，他说同意你穿那件波塞顿的礼服。”
穿过这个大厅，尽头有道楼梯直通向舞会。陈大洪对服装没兴趣，随便拿了个俱乐部免费提供的塑料面具就站在舞会入口处观察各色美女。他拉着Ｔommy，到现在还没放手。Ｔommy把手上普通的面具往脸上比了比，顺势挣脱了陈大洪。“陈叔，你不挑件衣服穿穿？”笑着回头问道。
“这些衣服贼贵，我穿不起。”陈大洪老实一笑，他是一个制衣厂的主管，不至于这点钱拿不出来，不过是舍不得。来了些日子，接触了些大陆人，Ｔommy对他们的一些想法已很了解。
站在台阶上将各色人等尽收眼底，于佑和那边的动静自然也尽在他们视线范围内。Ｔommy不自觉噙了一丝笑意，正要下楼梯，又被陈大洪拽住。不悦地回头，无意间凌厉起来的眼神令陈大洪心头一怵。
“最好别惹他。那个人不是你我惹得起的人。”陈大洪忠告。
“他是谁，怎么陈叔你这么怕？”Ｔommy不打算说出他和于佑和认识，装傻反问。
“他是年氏企业的总裁，让我们老大的老大都非常头疼的人物。没想到他会来这种地方，可是我们最好还是装作没看见……”
“那不就更得认识认识了。陈叔，别怕，”Ｔommy自信地拂去他的手，实际上是Ｔommy突然力气奇大使得陈大洪不得已放开了手，“我有分寸。”
这个年轻人，从见到他第一眼起就知道他不是池中物，自己是胆小怕事的人，只想安稳生活就好，但也许不该阻止这个年轻人去做他要做的事。他们都年轻，未来很长，这个世界，迟早都将是他们的。
００７已接过一位侍者急急送过来的衣裳，拿在手里向众人一展示，才发现这件衣服确实与电影上看到那种希腊古装没什么区别，质料华贵飘逸，很薄，而且隐隐透明，当然衣服是双层布料做成的，可看起来还是很不让人放心。
设计这件衣服的人一定是相当心血来潮。于佑和笃定，同时对着陆依雯欢喜的样子百般不解。真的要穿这个？
一身俏丽的吉卜塞女郎装扮的瑞简从００７手中抓过衣服就往于佑和身上比划。
“这个很好啊，两个大美女盛情邀请，于先生何不穿上试试？”Ｔommy想象他一身白色希腊服后举止尴尬的样子，突然觉得非常……有意思同时也莫名的期待起来，遂忍不住过来帮腔，即使这跟他无关。看着于佑和半晌不答话，就对００７说，“看，他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快把他带到更衣室去。”
一抬头，眉眼犀利，于佑和对上Ｔommy饶有兴味的眼睛，知道他等着看笑话。“别替我做决定。”转头对满心期待的陆依雯说，“抱歉，依雯，我不想穿这件。”目光随便一转，抓起角落里的一件白色的魔术师的服装，对００７表态，“我只想要这件。”
００７张口还想蛊惑些什么，听到的又是一声不容置疑的拒绝，“就这样，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他并不像他温雅的面目那样看上去好说话。００７不再做声。
目光尾随跟００７走向更衣室的身影，Ｔommy回过头来对依雯说，“这家伙不喜欢做这个什么希腊人呢，喔，不对，是个神。他不喜欢做大神。是不是？”
依雯觉得这个男人彬彬有礼的谈话之间总藏着些许锋芒，“我不会勉强他做什么事。他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这没什么。”
“对啊，他还非常讨厌别人给他做决定。”Ｔommy微笑，含义不明。
依雯看他深邃的酒窝，潜意识地有所排斥，想对他就这句话问得清楚一些，一回头，一身白色魔术师装扮的于佑和已经现身。
他不愿做神，情愿做一个优雅的魔术师。银色的拐杖比不上他双腿的修长笔直。白色的礼帽一摘，下面是一张闪耀着的银色面具，向陆依雯绅士地伸出手，是一个最尊贵的邀请。
陆依雯微笑，刚才的一点遗憾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挽了他的手，向舞会入口款款走去。
Ｔommy被留在原地。他看看同样被留在原地的吉卜塞女郎，还没开始微笑，金发女郎高傲地一甩头，扬长而去。一路小跑，居然快于那一对璧人先进了舞厅。
想他在香港的时候，桑拿会所里的哪个小姑娘不是对他小Ｔommy或敬若神明或畏若见鬼。到了这里却频频吃鳖。很好。
陈大洪刚才为了避开于佑和已躲到大厅的角落里，还在等小tommy。
Ｔommy很想抽口烟，掏掏口袋，只抓到一个空的烟壳。小声爆了句粗口，Ｔommy打算和陈大洪赶快进入舞厅。脚步一快，肩膀被什么东西钩住，抬眼一看，是一个长长的烟斗，跟那件灰不溜秋看来破破烂烂的海盗服是一套。可是海盗没有抽烟的嗜好吧，莫不成是谁错将福尔摩斯的烟斗顺手搭在了那故意没缝好的肩章上。
最近几年由于一部系列海盗电影的大热，万圣节里海盗的面具和装扮很好卖，然而这个晚会上，没几个人敢以如此委琐的形象与舞伴共舞。又不是人人都是强尼戴普，能将那件破烂海盗服也穿得潇洒不羁兼风流倜傥。
海神有什么了不起。Ｔommy拍掉长长的烟斗。海盗就是来征服大海的人。比如——他自己就可以担当得起。
舞厅比预想的还要广阔，周围是深色红木墙裙和精美的石质雕刻；原木地板上，摆放着舒适的欧式沙发圈成一个个小小的茶座。光彩熠熠的水晶吊灯，摇曳不定的灯光，雪茄与洋酒；一切的一切，营造出一个虚假的欧式宫廷氛围，一个迷离高雅带有隐秘诱惑的幻境。只有一夜的神奇幻境。
百十平方大小的舞池内，一群位衣着光鲜的红男绿女，随暧昧轻绥的音乐翩翩起舞。 舞蹈者都穿带着怪异的衣饰，或如中世纪骑士、水手，或如公主贵妇，头上都带着更怪异的面具，遮盖住一张张神秘的面孔。舞池的上方有三层，每层都伸出一角装饰华美的吧台；有几个客人在那里向下眺望，端着酒，低声交谈着。没有舍得穿上假面服装的人，大多躲在吧台的暗处，希希梭梭地低语，借着品评别人的穿着来掩饰自己的略带后悔的尴尬。仿佛没换衣服的自己一出场，就会破坏这种美仑美换的意境。今晚的舞会，拒绝真实——无论是真实的面容或真实的衣装。
入口处有聚光灯闪烁，每出现一位客人灯光就会聚集过来，让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成为全场焦点的滋味。舞厅入口也有戴了面具的门童，摸上去极有质感价格不菲的帘布密密地遮挡住了里面的一切。门童为Tommy拉开门帘之前，他听到里面一阵掌声，陈大洪在身边说这是在为出场时令大家有惊艳之感的人才能享受到的掌声。想到那个一身白色无比优雅从容的戴有银色面具的魔术师，Tommy丝毫不觉得奇怪了。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高贵的希腊女神。只是虽然都是身着全白，单个来看两个人都很完美，但是魔术师和女神，毕竟不那么相配，不是吗？故意忽略方才那一对站在一起的和谐感，Tommy冷冷一笑，抬手拉低了帽檐。头上的长长的羽毛歪斜地插在帽子上，不管它了。
聚光灯毫不留情地照射在脸上的那一刻，Tommy的视线里一片白茫茫，可他不像平常人那样赶紧闭起眼睛。他微微眯眼，将烟嘴里虚拟的烟灰吹了吹。这个pose很特别，并且他做来自然熟稔之至，酷帅无比。三秒之后，大家为这个魅力特殊的海盗热烈地鼓掌，掌声不比前一阵子小。Tommy满意地暗自盘算，只顾搜寻着于佑和的身影——错了，应该是那位身材惹火的金发美女才对，完全忽略了他身后悄无声息出场的陈大洪以及他出自男人本能的嫉妒心声，“这个臭屁的小子！”
十七
看来Ｔommy他们到得并不算早。舞会里大多男女已是成双成对，这种情况下没有过人的优势，要成功邀请到别人已请好的舞伴是相对困难的，厚道与否姑且不论。陈大洪看着吧台里剩下的几个拿着把鹅毛扇半遮半掩的骚首弄姿的“宫廷贵妇”， 脖子上的赘肉可以当围巾，寻找艳遇的日热情犹如霜打的茄子那样毫无疑问地蔫了下去。
于佑和与陆依雯在舞池里翩翩起舞，风采照人，他们的所在之处便会自然而然变成舞池的中心。完美的一对。
而吧台上最耀眼的一对还毫无动作。不动声色的海盗与心不在焉的吉卜寨女郎靠在一个吧台的两端，无意靠近。
外表光鲜陆离的舞会，看穿了那些迷离的不切实际的幻化，就会发现其实也很无聊。
Ｔommy敲敲烟斗，转头一看，007就在身旁，笑容谦恭，手里正拿着那位魔术师暂时抛却的细长拐杖。“如果先生您要跳舞的话，请随时吩咐我，十分荣幸为您保管道具。”
“舞是迟早要跳的。”Tommy目光飘远，把烟斗递给他。
007左手拿拐杖，右手拿烟斗，——怪异的组合。他嘴角挂着完全职业化的微笑，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看见Tommy的目光不时打量着舞池中的那对众人艳羡的焦点，陈大洪一边啜着俱乐部免费提供的法国葡萄酒，一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Tommy他所觊觎的大人物是个怎么样的人。至少得把自己所了解的都告诉这个看来野心勃勃但有可能又犯了不知天高地厚毛病的年轻人。
“于佑和不是可以轻易接近的人。”陈大洪看了看四周，在这里所有人的手机等凡跟偷窥有关的电子产品都是禁止带进舞会的——这也是海神俱乐部这么多年受到许多人追捧的一大要因，他做如此的动作仅仅是出于天生的小心谨慎的个性。“华老大和兴哥两方面的人马近几年都在千方百计想要拉拢他，没人能摸得到他的脾气。你看他长得跟个电影明星一样吧，吞并个把公司的时候那叫杀人不见血啊，我厂里有个工人本来就是年氏集团收购的某个公司的经理级别的管理人员。”
“说明年氏集团原来的老总真的眼光不错啊，没选错接班人。”Tommy搭腔，带点揩玩笑的意思，“投靠他也很有前途的。”
“没有机会。像你这样想的人也有，别说碰不到于佑和的面，光是年绍衡那关就没几人过得了。年氏的暗地里的事物，人前看到的都是他在管理，咱们道上的人要想见年氏的总裁，不可能不通过他。而且，说实话，要想投靠，你也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钱。否则，一般人都当是笑话了。要不，就老老实实地加入年氏的某个企业，从最低做起，做好业绩一步步慢慢往上爬。”说到一半，陈大洪唤住一位经过的托着酒盘的侍者，又要了一杯酒，见Tommy微倾着头还想听他手，微微的满足感升起，说得更有兴致了，“说起来，最近的一段日子，于佑和破格见过的咱们这边的人我记得的只有一个，但那家伙太短命了。”
“是谁？”Tommy追问一句，以满足一下话唠又没有美女搭理的老年人的虚荣心理。
“是个香港逃过来的家伙。嘿，他说自己是马来西亚人，可那口音我一听就知道是香港人，人不算太老，四十多岁，叫啥江，江河的江。我们叫他老江。”陈大洪美美地喝下一口醇厚的葡萄酒，“这么多年来，人死得多了，要不是他死得太离奇，我也不会把他记得这么清楚。他到温哥华才半年不到，那天早晨有雾，他没到厂里上班，我还正奇怪要狠狠地扣他工资，我那大哥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注意这个人，不得怠慢。后来我知道，那天他被请进了除了华老大外没几个人进入过的年氏总部大厦，还是于佑和出面让助手请的。这可不得了了，哥几个都挺眼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