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系列之祈雨卷- 第1部分

一
蜀中山川多秀美。
由于远离中原，所以这里的土地保留着自己特有的韵味。
不同于北方的硬朗南方的秀美，蜀地山川险峻中又透着股轻灵的味道。
三国鼎立时期的蜀国便是在此处维系着短暂却又充满传奇的霸业，留给后人一段不朽的传奇。（其实想写YY的传奇……囧）
戚少商自玉门关外而还，在凉州转了圈后一路往蜀地而去。
永宁郡（注1）靠近成都，虽然并不大，但商业贸易却很兴旺发达。
戚少商已有四年未曾来过，这次来蜀地游玩，特意去永宁郡，也是想拜访下故人。
然而当他到达永宁郡内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本应热闹的地方此刻已显荒凉之色。
春季本应是万物复苏蓬勃生长的时候，这里却只有毫无生气的树木和枯黄的草地。
州郡太守苏言诺是一位身形消瘦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此刻他正由夫人秦湘搀扶着自屋内行至偏厅。
“不知戚大哥远道而来，未及准备，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身子虚弱的苏言诺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缓慢的。
“哪来那么多客套话呢。”戚少商微笑着道，然后在心里蹙起了眉头。
四年前在入蜀地的官道上救了这位赶赴任上的年轻人的时候，戚少商就觉得他并不适合为官——那么单薄的身子，怎么经得起官场的折腾？
如今看来，是愈加憔悴了。
一阵寒暄过后，戚少商想起了他的疑惑。
“说来，苏兄，这永宁怎么会变成那副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苏言诺苦笑，他的妻子秦湘替他回答，“干旱。永宁郡自去年开春起便遇上了大旱，本来还有郡外一条大河维持水源的，谁知不过一年光景竟然干涸成了小溪一般，如果入夏前再不下雨，永宁怕是没法住人了。”
“许多百姓已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他们是不愿轻易离开的，可现下这般样子……如何让人过好日子啊……”苏言诺面露愧疚之色，“唉，都是我这太守没做好。”
“苏兄严重了，遇上天灾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戚少商道。
“曾有过挖渠从附近郡县引水的打算，可附近那么多山岭，轻易开凿不得的呀！”说完，苏言诺一阵猛咳。
秦湘轻柔地拍着夫君的背，对戚少商道，“郡内有人张罗着祈雨仪式。听说二十多年前也有场大旱，多亏了向真龙宝镜祈雨才解决了大旱的问题。然而现在……”
说到这里停顿，之后基本就不会是多好的内容了。
“现在怎么了？”
“镜子背面的的龙不见了！”苏言诺面色凝重。
龙不见了？
戚少商行走于各地多年，去过不少地方，自然也懂得不少民间风俗。
他知道但凡有时遇上人力无可解决的问题时，便会借助上天的力量。
这法子究竟可不可靠戚少商不得而知，但他知信仰有时也会产生无穷大的力量，成为人心中的支柱从而让他们支撑下去而不绝望。也因此，向神明祈祷后所得到的好的结果究竟是巧合还是诚心感动天已经不重要了。
“真龙宝镜据说是唐代流传下来的宝物，曾为唐代几位君主在祈雨大典上使用过。这面镜子原在成都一座寺庙内供奉着，数日前欲借来使用，可路上却传出镜子背面的龙不见了的消息。”苏言诺叹息。
自古以来，龙在祈雨中担当着重要的角色。龙能兴云雨利万物，故而在不少祈雨宝器上都镌刻着栩栩如生的神龙。
相传唐玄宗年间曾遇上过一场罕见的干旱，玄宗皇帝到龙堂祭祀祈雨却未见起效。后有道士指出是因为龙堂内所绘之神龙并非真龙，待得众人寻到了刻有真龙的宝镜后，天才降下了大雨。（注2）
而现在，本应雕刻在菱花宝镜背面的龙不见了踪影，这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是好？　
戚少商自然不知怎么办，只好安慰苏式夫妇一切都会好的。
“爹，娘！”
偏厅一侧的帘子被掀起，一个约莫十三、十四岁左右的少年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女。
“沁儿，你回来啦！灵真是来玩的么？”
秦湘看见两个孩子不由得露出慈爱的目光，走到两个孩子身侧为他们整理衣装。
戚少商瞪大了眼，“苏兄……你什么时候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了？”
苏言诺成亲不足四年，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孩子？何况他本人也不过二十五左右的光景吧？怎么看也生不出那么大的孩子呀……难道说他面嫩？
戚少商的思绪已经混乱了。
“这是我和夫人收的义子。”提到孩子，苏言诺面上的阴郁之色才有所淡却。
“灵真的爹爹今天有事回不来，所以我带灵真回家来住。”苏沁对母亲说道，然后他注意到了戚少商，“今天家里还有客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沁儿，过来叫人。”苏言诺冲儿子招招手。
苏沁很听话地走到戚少商身边，“叔叔好。”
苏沁长的眉清目秀，漂亮得像观音座下的童子，人也乖乖巧巧的。
“苏兄好福气。”戚少商笑道。
秦湘看天色，估摸着也该是用晚膳的时间了。
“戚大哥留下一同用饭吧。”苏言诺到。
戚少商也不作态，点点头，“好呀，许久不见了，我们好好聊聊。”
苏沁左瞧瞧爹，右看看戚少商，道，“我去帮娘。”说完，便跟着秦湘一同去厨房张罗晚饭了。
“这孩子很懂事呀。”
“是啊，我和夫人都非常高兴能有沁儿那么乖巧的孩子。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家人不要他。”
“他是弃儿？”
苏言诺想起当初见到苏沁的场景，“他是夫人去年去城里看亲戚时遇到的孩子，说是她当时看那孩子一个人流落街头，怪不忍心的，一问之下得知他是家里人举家迁徙途中给扔下的，于是便带回来照顾。过了几天我们就认了他做义子。”
“原来如此。”
倒也是他们的缘分。

二
时值初春。
早春的清晨还带着些凉意。
戚少商一大早便醒了，看着窗外本来应该花朵满枝如今却只有几株快要凋零的尖芽装点的树枝，不由得叹了口气。
出门在街上转悠，看不到什么人。
戚少商沿着街道随意绕了几圈，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寺庙前。
是一座龙王庙。
戚少商迈步走了进去。
庙宇很壮观，有大殿一座配殿一座。
大殿前的空地有迎接香客的彩棚，重檐叠起，守护兽排列在两侧。彩棚之后便是龙宫大殿，殿内是金色龙王像面南正坐，庄严肃穆，龙目闪烁，似乎在俯视着下届众生。像前青烟缭绕香火不断。（注3）
街道上虽然人烟稀少，庙内倒是还有些人。
想必都是来求雨的吧！
忽然，在人群中戚少商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苏家公子么？”
不远处正在龙王像前打量的小孩子便是昨日在太守府看到的苏沁。
戚少商有些惊讶——这孩子那么早就出门了？
此刻，那个孩子正一脸虔诚地站在龙王像前，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在替父母求雨么？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戚少商微笑，然后想起自己还是这个年纪的时候基本都在调皮捣蛋四处乱跑。
哎，一去不复返的年纪啊！
庙内烟雾缭绕，但那被众人膜拜供奉高高在上的龙王，可看得到人世间悲欢离合？可听得到众生祈祷？
肩膀被人拍了下。
戚少商想他难得抒情感慨却被打断，真是不顺啊不顺，碎碎念着回头，愣住。
“总觉得应该说句天涯何处不相逢才应景，对不对？”
怀念的嗓音，怀念的笑容。
眼前——青衣黄衫，眉宇间带着几分戏谑，赫然是许久不见的顾惜朝。
顾惜朝笑意盎然，“怎么？以为是在做梦？其实我也是路过而已。”
“路过？”戚少商回了神，开口问道。
“是呀，原是要去都江堰的，经过这里，听说有盛大的祈雨仪式，很好奇也想来看，不过瞧这样子似乎……”顾惜朝环顾四周，看众人忙不迭烧香点蜡口中喃喃祈求神灵庇佑早日天降甘露等话语，顾惜朝了然于心。
“听说是祈雨要用的龙不见了。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问我做什么？我才刚来。”顾惜朝好笑。
戚少商耸耸肩，“这种神神怪怪的事你总是懂得比我多点吧！”
顾惜朝道，“我又不是神仙，样样都知道。”
那你是什么……
这句话戚少商没有问出口，总觉得现在问似乎唐突了点。
毕竟……毕竟他们还什么都不是。
顾惜朝在庙了看了会儿，竟然也去买了柱香，点着了，走到龙王像前恭恭敬敬拜了起来。
戚少商看过去，发觉苏家的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出了龙王庙，原先寂寥的街道有了些人气。
日子总是要过。
那些不愿离开故土的人依然努力地在这片干枯的土地上生存。
“你说这雨会不会下？”
“你又问我这种我不可能回答的问题了。”顾惜朝都懒得看他。
戚少商于是抬头看天，“请问您何时下雨？”
顾惜朝被他这举动逗得笑了，过了好半会儿，才道，“你很希望下雨？”
“那是，换了谁看到现在这样子都不好受。”而且，再不下雨，怕是苏言诺也要变得和这土地一样，越来越衰弱了吧？
毕竟是朋友，总见不得对方不好过。
顾惜朝看了他半晌，“你这种人就是牵挂太多。”
“那你呢？你有牵挂么？”戚少商这句问得很无心，纯粹是接着顾惜朝的问题问下来。
然而却把顾惜朝问住了。
牵挂么……
人生在世，谁没个牵挂呢？只是他现在这样子，还算活着么？
“顾……惜朝？你没事吧？”
不知道该怎么叫他，戚少商一口气憋了半天差点没呛着自己。
“没事。”顾惜朝甩甩袖子继续往前走。
过去的都已经模糊了，而不管怎么样，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街道拐角处。
苏沁看着戚顾二人缓缓离去，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发愣间，苏沁感觉到自己袖子被人扯住，扭头一看，是灵真。
小女孩腼腆地笑，“阿沁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什么，你今天怎么出来了？不跟你爹去城里做生意了？”
女孩子摇了摇头，“爹今天去祭拜了，不做生意。阿沁你是来替伯父伯母烧香的？”女孩子显然是看到了苏沁从龙王庙里出来。
“是呀，爹爹身体不好，本来操劳公事就够累了，现在还被这雨和镜子弄得心力交瘁，娘亲守在爹爹身边走不开，只好我来了。”苏沁道。
“阿沁要替伯父伯母找龙？”
苏沁笑，“怎么可能轮得到我找龙？这事自然有人去查呢！毕竟好好的一面镜子，到了我们地界上头却弄出了这样的事，别说用来求雨了，就是跟上头都不好交待呢。”毕竟是古物，出了事总要查的。
今年还真是流年不利。苏沁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灵真似懂非懂，只好宽慰道，“熬过这阵子就会好起来的。”
“是啊，我也这么相信。”
她又抬头看天，“阿沁，雨一定会下的吧？”
“……会的。”苏沁轻声道。
“大家……都不会有事对不对？”
苏沁温柔地握住灵真的手，“不会有事，谁都不会有事。”
灵真笑了，“那就好。”
“灵真，你说，那龙为什么会不见？”
两人并肩走回家的路上，苏沁忽然问身边的灵真。
灵真想了想，“是不是龙寂寞了？”
“寂寞？”
“是呀，你想，那么镜子都供奉那么久了，而镜子上只有一条龙，当然会寂寞啊！就像如果……”说到这里，灵真忽然脸红了起来。
“灵真？怎么不说了？哎呀，灵真脸红了！想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少年打趣的声音高高想起，惹得女孩子想要堵住他的嘴。
“没什么……没什么啦！”
两人一路笑闹着，直到灵真对苏沁说，“阿沁，我们去找龙吧！”
“什么？”

三
翌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明晃晃的天空怎么看都不像会下雨的摸样。
顾惜朝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很久，过了明日，后天酉时前他就要离开了。
“酉时走？赶得及进城么？”戚少商问道。
“我又不急着赶路，而且，我还要在路上等青萝过来。”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多停留几天，消磨掉些时光，就为了算好和青萝碰头的日子。
“在这里不是一样等？”
顾惜朝瞥了他一眼，“青萝不从这条路走。”
“咳。”戚少商摸摸鼻子，没再说什么。
顾惜朝看看天，不由得叹气，“这天气啊……”
“怎么了？”
“没什么！”
戚少商低头想了想，“我去看看苏兄。”
“你去哪里做什么和我报备？”
“嗯，我想我们也是朋友嘛，打声招呼不是很自然么？”戚少商笑嘻嘻道。
朋友？
顾惜朝有些发愣。
这么多年了，重新听到这个名词，竟然有种不真实感。
“顾惜朝？”
真意外，难得这么频繁见到他发愣。不过说来，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啊……
心里有些失落，戚少商站起身收拾收拾便走出了茶楼。
而顾惜朝，看着杯中暗黄的茶水，继续发愣。

“什么？你儿子不见了？”
戚少商一到太守府，就得知这个消息。
秦湘在大堂内不知所措地看着戚少商，“刚才我去喊沁儿来吃点心，结果发现他不在房里，只看到张字条，说是和隔壁家的灵真一起找龙去了。言诺这几日身子骨不好，我怕他担心会更受不住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戚大哥您来了，可否拜托您帮忙找找那两孩子？”
“没问题，我一定不负所托。”
“估摸着他们走了也没多久，我想应该走不远，劳烦戚大哥了，每次都要您帮忙……”秦湘有些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大家都是朋友。”戚少商摆摆手，拿起身边佩剑便立刻离开太守府。
秦湘目送着他离去，眼里满是忧愁。
“求菩萨保佑他们平安……”
年轻的妇人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祈祷。

戚少商对这里地形已经有些遗忘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找人。
满山枯树荒芜，倒是开阔了视野方便寻人。
既然是找龙，那么应该是沿着水脉找才是了。
照着方才本地乡亲所指的路，戚少商很快便寻到了郡外唯一一条大河——如今只有山间小溪规模的水源。
河床几乎露出了整个面貌，中央只有涓涓细流般的河水在缓慢地流淌维持着最后的生机。沿着河流往下走，戚少商隐隐瞧见对岸树丛中有人影闪现。
怀着碰碰运气的心态往对岸而去，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他找到了两个孩子。
苏沁和灵真只是出来寻龙，并不是离家出走，所以并没有刻意隐去自己的行踪。因此被人找到时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当得知让母亲担心了，苏沁不由得露出内疚的神色。
“我只是和灵真出来找龙而已，想到和娘打过招呼了……没想到她……”
“做母亲的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的，何况你俩还小。”
“我们不小了。”灵真认真地道。
戚少商好笑，“好好，你们都是大人了，不过再大也还是父母的孩子呀！现在天已黑了，再不回去家人会担心的。”
灵真撇撇嘴，看向苏沁。
“今天就到这吧。”
——什么叫今天就到这？难道明天他们还要来找？
“你们这样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啊？”
“找到找到为止。爹说了，只要我们诚心祈祷，神明就会听到然后来帮助我们。”小女孩说道，杏眸中满是坚定。
苏沁拉着灵真的手，“是的，他们会听到的，不过神明也是要睡觉的，我们回去吧。”
“好。”灵真对着苏沁甜甜地微笑。
啧啧，现在的小孩子啊~
戚少商环抱着剑走在他们身后，没辙地摇头。
回去后自然是少不了一顿说教，苏沁听得晕晕乎乎，末了见母亲还没有停止的念头，只好喊饿喊累。
苏夫人一心疼，也就罢了，忙不迭给孩子张罗吃的去了。走之前把一样东西挂到了苏沁的腰间。
“什么呢？”
“平安符，下午给你求来的。”秦湘慈爱地笑了笑。
苏沁看着那明黄｜色的平安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