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哈达一惊,也不知道是年岁大了还是被吓破了胆。颤颤巍巍地走到中央:“国王,老头子我以为,既然楼兰王想要了您的命,那么王妃不管怎样都不能留在身边了。不如国王将王妃送回楼兰。”
“楼兰人既然想要我的命。自然是看上了我的莫罗国。只把王妃送回去,可能不解决问题吧。”奥马尔说着摆摆手让阿勒哈达退下了。
阿勒哈达如同大赦一般,揉着胸口赶紧躲回了人群中,行动之便捷和刚刚的老态龙钟判若两人。智者就是智者,不服不行啊。
“兄弟,你当初劝我放了王妃,现在呢?”奥马尔苦笑着望着我,似乎在恳求我的救赎。
“国王,在下以为。之前放了王妃是为了哈米斯王子,可如今既然王妃有不臣之心,那么也没必要留了。”
“你是让我杀了萨菲雅?”奥马尔的脸上流露出彷徨和痛苦。他是爱着萨菲雅的。我能看出来。可被自己深爱的人背叛,却是不能容忍的。
“国王想多了。我不是要您杀了王妃,而是让您灭了楼兰。”我来到大殿中央恭谨谦和地站好,因为我不想看见那些莫罗国大殿上的蠢材的脸。
“灭了楼兰?可是我本是想”奥马尔欲言又止。本是想什么?本是想攻打中原?所以才欲言又止?因这种事情跟一个中原人说,未免太失礼了吧!
“国王,如今莫罗国和楼兰都被西域以为是叛徒。是投靠了中原王朝的败类。所以楼兰王才会想办法杀了您,好让其他西域部族知道楼兰和莫罗不一样。他们不是中原帝国的走狗。如果这招奏效,接下去就会由西域联军一齐攻打莫罗国,到时候生灵涂炭,对莫罗国的臣民百姓而言又是一场浩劫。可好在国王有神明庇佑,此事并未发生。那么现在就是国王反击的时候了。只要您率先灭了楼兰,西域人就不会认为莫罗国是叛徒了。既报了仇,又解除了危机,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国王!之前的计划您不要忘记了啊!”身后有个声音喊了一句。之前的计划?呵呵,我现在更确定了。
“这”奥马尔犹豫了。他心里是清楚中原帝国的强大的,同样,也知道因为那封信恨上了楼兰王。
我冷笑了一声:“国王,我不知道当初是谁诓骗了您,让您定下了攻打中原的计划。我只是觉得,以卵击石,真是晕蠢至极。”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上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了。被人猜中了,一定是不寒而栗吧。
“国王,虽然我并不知道您手中有多少良将,统御多少铁骑,但我知道,中原的疆土有多大,中原的士兵有多少,中原的将军有几位。我敢断言,您举全国之力攻打中原,也落不得半点便宜,而且您身后的西域诸国觊觎楼兰和莫罗很久了吧?腹背受敌,您的铁骑再强大也应付不了这两面夹击的态势吧?想要证明您不是中原的走狗,并不一定要攻打中原,楼兰就是最好的目标。”我享受着满朝蠢货的目瞪口呆。这一刻我才体会到了张修德当初戳破我时的感受——兴奋,得意,还有一丝丝悲凉落寞。为什么?因为一想到这周遭的一切的发展变化都没有逃过我的意料之中,就会觉得莫名的无趣。输赢胜败都在意料之内,宠辱好歹亦在方寸之间,难怪那些大智慧者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人,因为这座泰山崩与不崩都已被他料想清楚了。
奥马尔双手手指交错不安。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和当初面对张修德的我一样。历史总是无限重复的,我们总能在现在的日子里找到过去的影子。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
“阿勒哈达智者,您以为呢?”我不想就这么放跑这个所谓的智者。
“这种生杀予夺的事。老头子我不好参与吧。”阿勒哈达躲在人群里说到。
“我并不想问您这个问题,我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我甚至听到了老头子咽口水的声音:“问吧。”
“你现在很渴,面前有一杯毒水。喝下后当即毙命,你喝还是不喝?”
“不不喝。”
“这就对了。”我哼笑着,“奥马尔国王,这在我们中原被称为饮鸩止渴。阿勒哈达是西域的智者,他明白这个道理,哪怕再渴也不能成为你和毒药的理由。您现在攻打中原,呵呵。就是在喝毒药。”我盯着奥马尔局促的眼睛,“希望国王早下定论。因为如果您不快一点的话,楼兰人很可能再次暗杀您,而且我觉得,楼兰王还能被称为人的话。他就应该明白,杀了您还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要杀了哈米斯小王子,才算是斩草除根。”我转身要走,前脚刚踏出大殿门槛,就听见身后奥马尔叫我:
“兄弟!等一下!”
我会转过身:“国王还有什么吩咐?”
“我和你是兄弟,怎么会攻打你的家乡呢。”明显感觉出了奥马尔说话时的伪装,“只是楼兰也算是个大国,跟他们开战。莫罗国可有胜算啊?”看起来,自己养的狗是不是会反咬一口,还得看狗主人的缰绳是不是栓到了它的要害啊。逍遥丸啊逍遥丸。你可真是个好东西。
“国王是对自己的军队没有信心吗?”我偷偷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那群生猛的家伙就是战场上的鬼怪,一只普通的军队能够抵挡他们的脚步吗?
“只是,莫罗国粮草不够充沛,真打起来,可能粮草不够啊。”
看起来他是准备攻打中原的时候随打随抢啊。“国王。不用很长时间,一月后派您最精锐的部队趁夜色奇袭楼兰。楼兰人根本不会想到您会攻打他们,趁此松懈之际,一鼓作气,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更何况高北山前几日也跟我说了,他那批“精良”的武器盔甲已经卖到楼兰王手里了,哪怕楼兰王有所准备,也抵挡不住的。
可怜的楼兰王啊,谁让您要把女儿嫁给莫罗国呢?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般,虚假得很,又是真实得可怕。
“好吧,那就一个月后,攻打楼兰。”奥马尔无奈地点点头,摇尾乞怜地邀我随他回去细细商议。我看见满朝文武不解、失望又无可奈何的脸,拍着藏在胸口里的逍遥丸,随着奥马尔已有蹒跚的脚步回了寝殿。一进屋,奥马尔就跪趴在我的脚边请求我把逍遥丸给他。我摸了一粒扔给他,就当是他同意攻打楼兰的奖励好了,我特意选了一颗比较大的。奥马尔看见这么大一粒的,眼神放光,一口吞进去,呻吟了两声边仰躺在地上,幸福地笑了。
过了会他恢复了正常,坐在一边有些呆滞地问我:“萨菲雅怎么办?”
“随你处置。”我看着他,“他是你的女人,难道要我一个外人决定她的下场吗?”
“我不能原谅她的背叛,可又不想伤害她。”奥马尔低着头,双手捂在脸上。
“哈米斯王子知道了吗?”
“知道了。他也很为难。总是希望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若是真有两全其美的方法,除非这是个故事,艺人口中的玩笑。自古忠孝难两全,是忠于自己的国家,还是孝养自己的母亲,这可能是哈米斯王子如今遇到的最困难的选择了。”
“这不是每个人都难以抉择的问题吗?”
我苦笑着:“当然不是。只要不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你就该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国家都没了,孝道又有什么用?”
奥马尔捂着脸不再答话。我知道他的为难。却无法体会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这种屁话只不过是糊弄无知而又愚蠢的人的看似美好的说辞。谁又能真的感受到他人的不幸呢?各人自有各人福,各人自有各人苦,只有自己才知道这种痛苦的味道是苦是酸。
“我可以替你做这个决定,只要你觉得这个决定合适。”我低声说到。
六十二()
奥马尔摆摆手让我继续说下去。
“先囚禁萨菲雅,等到灭了楼兰的时候,让她自己选择,是追随自己的父王而去,还是甘心做你奥马尔的娇妻美妾。”
“她会选择死吧?”
“那是以后的事,也是她的事了。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倒觉得这才是对她的尊重。”
有多少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呢?所有人。因为在弥留之际没有人想要赴死,这就是人,不管此前如何浪费着自己的性命,到死的那一天还是想活的,有的人甚至想体面的活,不愿为了活命而残害自己的*皮囊。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奥马尔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议。可转瞬又抬起头问我:“那哈米斯怎么办?”
“他长大了。不是一个需要躲藏在母亲怀抱里撒娇的孩子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我要达成我的目的,必然会损害到其他人的利益。哈米斯,此时此刻我希望你不要恨我,因为我再想尽办法留给你一个太平日子。“攻打楼兰的时候,我希望跟随。”
“好吧。兄弟足智多谋,想必行军布阵也很在行,就麻烦兄弟陪着我了。”其实奥马尔并没有真正单独指挥过战争,可他明白只知道冲锋的军队无论如何的骁勇到头来也只是一群会动的靶子。我相信这是赵誉当年教给他的,学费嘛,高得离谱。
不过我也没指挥过。我知道的行兵布阵都是兵书上写的。可真到了实际之中是否能用呢?呵呵,那谁知道。
“我还有个要求。”
“兄弟说吧。”
“我要带上三个人。”我笑了笑。
“是谁?”
“哈米斯王子,艾力。和马尔丹。”
奥马尔疑惑地看着我。
“不明白吗?一个是莫罗国日后的王,一个是莫罗国日后的将军,一个是莫罗国日后的勇士。”
离开皇宫,我分别找到艾力和马尔丹,告诉他们做好随军出征的准备。
艾力听到这个消息没有犹豫,郑重地答应下来,倒是他的父亲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带着这么一个瘦弱的孩子。在他眼里这个艾力就是个不堪重用的人。可我知道。早晚有一天,艾力会给这些并不看好他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因为现在的人。尤其是那些占据着较高的社会地位和权利的人都还天真固守着之前那一套已经老旧掉渣了的规则——他们要求每个人都从最底层干起,他们认为不适合最底层的人就一定不会胜任高层的职务。多么可笑!难道一个没吃过馒头的人就不能享受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嘛吗?所谓物尽其才人尽其用,这种浅显的道理却没人遵守,难怪礼崩乐坏。
艾力就是这样的人。以他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好的士兵。我觉得他连那一身盔甲武器都穿戴不动。但是他却是个难得的将才,对于行兵布阵有着天生的热情,对于时局变化有着精准的感觉。当然,这都是后话。训练他,不需要让他亲身站在战场上感受敌我的厮杀或是血流成河的悲壮,而是给他一个视野开阔统揽全局的地方让他看着,这就够了。
马尔丹就不同了。他是要上战场的人。可是他居然犹豫了。平时那么火爆的一个人居然犹豫了。反而是他的父母更支持我,想能把这个“不争气”的坏脾气儿子带到战场上去。天知道这对父母是希望战场的硝烟磨砂掉马尔丹的尖锐还是希望他成长为我所希望的莫罗国的勇士。好说歹说,总算是逼迫马尔丹同意了。
至于哈米斯。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去找他。也许真是因为年岁大了,居然对哈米斯产生了一种愧疚。如果不是我,他们这一家子还可以快乐的在一起生活。到底是我搅了他们的平安喜乐。
转过天来。等课上完了,其他人都走了,哈米斯却坐在位子上赖着不走。
一切都有个了结。我长出了口气走到哈米斯面前的椅子边坐下。“我的王子,怎么了?”
哈米斯抬眼看着我,眼睛中充满了泪光和乞求。
“我未来的国王陛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一定尽力。”我把他脸颊上低落的泪水抹掉。此刻的我,似乎被一种感情所拘束。是父爱吗?
“东方先生。求您了,再救救我的母亲吧!”哈米斯突然拍案而起,一张窘红的小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
“哈米斯,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这个状况,不是我能帮的了王妃的了。”
“上一次您能让父王放了母亲,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哈米斯的身体激动地颤抖起来。
“这次不一样。如果日后你的女人想要杀了你,你会原谅她吗?”虽然不忍心拒绝,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相信我的女人不会杀我。”哈米斯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如此耀眼。依然超脱了他的弱小的躯体和年龄。
“我向你父王建议,等到打败楼兰王时,让王妃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死。我只能做到这里了。如果她还能看在王子你还年幼的面子上留下自己的性命,那自然再好不过。可如果她还是一心赴死,我们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我觉得母亲一定会跟着楼兰一起离开的。”哈米斯颓然瘫坐在椅子上。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孩子,在哈米斯这个岁数里都不应该经受着许多的磨难。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未免太过沉重了。
可是哈米斯啊。这就是皇族,这就是国家,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无可奈何。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保全你的小小的梦想,保全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保全你的快乐的生活。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处境。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选择。我不知道你是否体谅我的无奈。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可我知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限度保护你的方法。我不敢奢求你作为孩子的原谅,因为我也是父亲,但当您身为一个国君之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哈米斯。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战场。”我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身为日后的国君,你要明白战争的意义和残酷。”
“既然残酷。难道不能不战吗?”哈米斯并不看我。或许是把母亲的事归咎于国家间的战争了吧,他的语气中带着极端的怨憎。
“记得我教过你的吗?中原的墨家?”
“兼爱,非攻。”
“可是墨家对于‘非攻’的处理方法是杀伐。”我是最看不上墨家的人,太极端了。“再想想法家,我教过你的。以战止战,以刑止刑。”我喜欢法家,虽然他和墨家都算不上什么宽仁大度的善类,可他比墨家更约束,他的法是适用于所有人的,包括法的制立者。
“这样真的好吗?”
“之所以会有战争,是因为国家间的利益分配不均,当这种矛盾激化是。动动嘴皮子是不解决问题的,只能通过战争这种最低端最简便的方式解决。可是只要是分裂的不同的国家,利益一定不均。所以战争是一定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除非。都成为了统一的一个国家。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懂吗?”我庆幸着,虽然生硬,但还是把问题赚到了看似和萨菲雅王妃无关的事情上。
“我能统一吗?”哈米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我,小小年纪。英气逼人。
“想听实话吗?”
“您是我的老师,您可以畅所欲言。”
“你打不过中原帝国。”我顿了顿。“并不是因为我是中原人才这么说。中原士兵虽然不如你们西域铁骑骁勇善战,但是胜在人数众多。而且中原的将领精于计谋算测,三十六计环环相扣,招招毙命,哪怕全数学会,也未必能洞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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