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方公子就神神秘秘的,现在可好,整天关在房里喝酒休息,谁也不见。他几次去探,连方公子的院子都进不去,就被士兵挡了下来,说方公子不想见他。
虽说是好吃好喝,还有久违了的柔软床铺可以歇息,可是周围都是佩刀带剑的兵丁,虎视眈眈,让他这个在山野里流窜了两年多的逃难者,怎能不紧张。虽然兵卒们并不限制他的行动,但是他既然死了心不肯离开,周围又是举目无亲,最后除了萧晓月处,竟也是无处可去了。
萧晓月也是度日如年。所谓的座上客,阶下囚。客客气气,好吃好喝之外,她比赵忘尘还惨。满院兵丁,严密看守,不让她出院门一步。
她的|乳兄阿虎坚持要和她在一个院子里居住,保护她不被人欺负了去。不过,这保护者的胳膊后背上都受了不轻的刀剑伤,绷带还绑着呢,能起什么作用,实在很可怀疑。也不过是安慰陪伴罢了。
虽然萧大小姐与赵忘尘的性情为人身份都是天差地别,这种时候,两个人也有了一种额外的亲近。
这天夜里,大队人马行进府来,萧晓月惊起出门探看,只见门外密密麻麻沾了十几二十人守着,问什么也不肯回答。远远听见阿虎在院落的那一边咆哮,大约是想过来看护她但是被兵丁阻止了,只得高声安抚了对风几句自己这里一切安好,回到屋里,彻夜无眠。
赵忘尘更是心急如焚,因为他辨别得出,那些人,是径直奔向方轻尘所住的那个独立的院子去了。
萧晓月担心变故,阿虎担心萧晓月,赵忘尘担心方公子。第二天早上,好容易可以被允许出门,三个人六只黑眼圈。连忙凑在一处商议。可左思右想,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忘尘焦急万分,几乎要不顾死活冲去找他的方公子。却见一个明盔亮甲,高大俊美的将军大步而来。他赶紧堆出满脸笑容,正准备点头哈腰去打听一点消息,身旁的萧大小姐却忽得跳了起来,风一般冲了过去,举起短剑要拼命:
〃你还敢来见我?!〃
赵忘尘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卓子云已经后退一步,轻松闪避开去,无奈道:〃晓月!〃
萧晓月眼中冒火,举剑又刺,卓子云侧闪,叹道:〃晓月,你想要我怎么样?〃
萧晓月停步,举着的剑不肯放下来。眼中却已是有了泪水。
是啊,她想他怎么样?她已经明白,当时,的确是他放了她走。甚至连阿虎,他也努力保全了。没有让人欺负了去。
她还想要他怎么样?要他随她走吗?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经再没有那样天真。
见她神色黯然,卓子云心里也不好受:〃晓月,你别担心,方侯回来了。我们的事,可以求他做主的。〃
萧晓月有些困惑。卓子云连忙趁热打铁:〃方侯没有死!和你们一起来的方公子,就是咱们楚国的镇国侯!〃
〃你说什么?〃萧晓月望着卓子云,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傻乎乎维持着高举短剑的姿势,愣愣再问:〃你说什么?!〃
卓子云兴奋道:〃当年方侯蒙异人相救,并不曾死,金殿剖心者另有其人,你看。。。。。。〃他自袖中取了一张大布告递给萧晓月:〃今天大哥令人把这文书贴遍各处,通告天下,详说当年之事。〃
萧晓月呆呆接过文告,旁边却有一人疾冲过来,将告示一把抢去细看。
卓子云笑道:〃你就是方侯带在身边的小兄弟?方侯交待过,你若想离开,我们重金谢你,你若愿留下,以后可以常常随侍在方侯身边,方侯若有空闲,也会教你些文武之道。。。。。。〃说到这里,脸上掩不住羡慕之意:〃你小子可真是有福!〃
赵忘尘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身体一点一点,开始颤抖。
卓子云哈哈一笑,拍拍赵忘尘:〃小兄弟,看把你高兴的!呵呵,不过,这事,怎么高兴都不过分!〃
他转头深深看向萧晓月:〃晓月,有方侯做主,大哥和你兄长,想是打不起来了。方侯还说,过几天就护送你回去,我们。。。。。。〃
萧晓月脸色一冷:〃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一语即决,她转了身径往房间去了。
若不是恰好碰上方轻尘,在那山顶破庙,她萧晓月,就已经是个死人。
〃晓月!〃卓子云连忙追过来,却见眼前凭空横出一只手臂,浓眉大眼的阿虎正冲他瞪眼。
〃阿虎,这是我和晓月的事!〃卓子云皱眉低喝一声。
可惜眼前的少年男子不买账,照旧瞪圆了双眼怒视他。
卓子云有心硬闯,又实在怕再触怒了萧晓月,只得暂且罢了。只能盼着过得几日,他的心上人,能消了些气吧。
赵忘尘仍在怔怔发呆。
他是方侯,他没有死,金殿剖心的不是他。。。。。。
不是他,这是天大的喜事啊。不是他,他若是知道了,应该是开心的。可是,不是他,那这一切,究竟又算是什么?
卓子云心念已转,回头看见他,亲热问道:〃小兄弟,决定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了,想当年,方侯。。。。。。〃
赵忘尘如梦初醒,抬起头,脸上神色几度变换,痛楚迷惘和那一点不可告人的怨愤一闪而过,剩下的只有坚定:〃我要留下来。〃
〃那赶快随我去见方侯吧。〃卓子云带赵忘尘行出几步,又不放心,忍不住回首叮咛:〃阿虎,替我好好照顾晓月,过几天我再来看她,也许到时候就能送她回去了。〃
憨厚而沉默的男子没有应声。只安静地看着卓子云带了赵忘尘,两人双双离去。
这一切,究竟算是什么呢?
对于方轻尘的死而复生心存怨愤的,另外也还是大有人在。
〃这种弥天大谎,他也说得出口?〃瑶光气得一掌拍在案上。诸王之中,她和阿汉最为亲厚,自然也最受不了这种明目张胆的冤枉嫁祸:〃是阿汉救了方轻尘,还派人假冒他金殿剖心,弄得楚国民不聊生?!〃
虽说前不久的大决战中,修罗教损失惨重,风信子伤亡极大,但萧伤的耳目仍是极灵通的,卓凌云认帅不过两天,修罗教就已经知道了消息,即刻碰头商议。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对于方轻尘的死活可以不关心,但是,对于方轻尘重生的内情,自然是颇有异议了!
〃说阿汉与方轻尘是朋友,倒是有些道理的,当年我教在楚国的推行的确是得了方轻尘的帮助。说阿汉关心方轻尘,派人去救他,也不是不可能!但要说阿汉会找人冒充他跑到金殿去剖心自尽,那真是天大的笑话。〃萧伤咬牙切齿,恨恨道:〃那个白痴,把杀生看成第一等的罪过,最多自己跑去剖心替他去死了,他怎么可能随便让别人去死?〃
〃就算他肯,他也没这个本事,咱们教里他的地位如何,大家都清楚,他到哪里去找个那样的死士来?〃碧落淡淡道:〃除非他央求狄九派人出去。但依狄九的性情,如果真的把方轻尘这么重要的人弄走关起来,岂有不利用的道理。〃
莫离皱眉道:〃当日方轻尘出事的时候,阿汉已很久没有离开总坛。狄一早已多时不与这边联系。既然狄九从没利用过方轻尘,想来此事确实与他无关。如此看来,这件事,定然是方轻尘的漫天谎话无疑了。〃
几个人相视一眼,忽然都觉得有些心寒。
如果此事不是阿汉所为,那么,到底是谁救了方轻尘?
唯一的解释,在当年,方轻尘早就自己为自己安排了替身,应召回京金殿剖心,他却脱身而去,冷眼看天下纷乱,百姓困苦。等了这数年,众望所归之时,再以耿耿忠臣,万众救星的姿态现身,然后,轻而易举把所有罪名推给以前的朋友,让别人替他担尽天下骂名,这个人。。。。。。
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伤打了个寒战:〃老天爷,咱们已经算是恶棍了。和他大仁大义的方大忠臣相比,我们个个都是大善人。〃
莫离叹道:〃他是忠是奸,是善是恶我们管不着。现在的问题是,此事我们如何应付?〃
〃当然是否认!〃瑶光怒道:〃揭穿他的真面目!平白无故,凭什么要我们背这个黑锅!〃
〃怎么否认!方轻尘这谎话把各方面都顾全了。一早说明了他是被秘密救走的。我们不知情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我教两次变乱,也和他的谎言贴合得天衣无缝,阿汉现在又。。。。。。〃碧落语声一顿,过了一会才道:〃我们也找不到狄一和狄九,怎么否认?空口说白话,谁信。〃
瑶光恨道:〃方轻尘他何尝不是空口说白话。〃
〃可他在楚国威望高,人缘儿好。又是众望所归。我们呢,我们是魔教。就算这几年名声好了些,几百年的老印象也不是一下子能扭转过来的。〃莫离深深叹息。
萧伤恨恨道:〃最可恨那些说书的,胡编乱造,讲个什么江湖故事,都肯定是有邪派要一统武林。咱们这邪派,还总有一堆死士,随随便便就能去死,还肯定有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最常做的就是把各大门派的掌门帮主抓走,然后派自己人假扮冒充。现在,把方轻尘的故事往我们身上一套,多合情合理!老天爷,这事情传开去,那些民间艺人,肯定会把这编成演义故事,阿汉那个家伙,不知道会给糟蹋成什么模样。。。。。。〃
碧落冷笑:〃好么,这下子,咱们也跟风又出一回大名了。〃
莫离长叹摇头:〃罢了,七百年来,我教被冤枉的次数少吗?也不差这一回。〃
瑶光秀眉一扬:〃那我们就这样任人利用,任人诋毁?就这么吃哑巴亏?〃
〃这事,我们也不算完全吃亏。暂时谁也不要表态,既不承认也不要否认。否认没有用,反而会成为别人攻击我们的借口。就这么先阴着吧,方轻尘是公告天下得我教相救才保住性命的,不管在楚人眼中看,我们有多少罪,只要方轻尘将来掌了大楚的天下,这份情,他就一定要还。〃莫离皱眉道:〃到时候,他有这样一宗把柄在我们手里,我教自可尽情向他索要好处。〃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碧落方叹道:〃罢了,也只得如此了。〃
萧伤默然无语,瑶光只低声道:〃阿汉从来不肯伤害人,若是醒过来,听到天下人都在说他偏激任性,害了整个楚国,他。。。。。。〃
声音渐渐低落,直至再不可闻。
小楼传说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十五章 楚国家事
章节字数:3309 更新时间:08…08…13 10:39
方轻尘没有死的消息,像风一样转瞬传遍整个楚国,大街小巷,平民百姓之家,千里连营之内,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他。
方轻尘没有死,镇国侯没有死。
喊着他的名字,百姓们因灾难而麻木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华,叫着他的名字,士兵们因战争而疲惫的容颜,渐渐有了光彩。
他们不认识他,不熟悉他,然而,他们已听了太多太多他的故事。
各方豪强,为了各自的利益,都在竭力神化他们的恩师,他们的故帅,听得多了,所有人都知道,方轻尘是人间战神,是楚国擎天之柱,因为失去他,楚国才陷入灾难之中,那么,当他重新来到人世之后呢?是不是,灾难就要过去了?
人们都在期盼着,人们都在等待着,不管身属何地,不论是哪一家军队的下属,这个时候,这些平凡的人,对于那幻想中,高高在上,满身金光的完人,充满了敬仰和期盼。
此刻,方轻尘在做什么呢?
〃很好,很好,秦旭飞雄踞北方,你们却在这边闹得鸡飞狗跳。〃方轻尘哼哼冷笑:〃远枫和江朗他们抢着立皇帝,你和王哲就抢地盘,当年军中的同袍现在全都各自为政,互相还打得欢。现在这楚国天王将军满天飞,那些地方豪强你们压不住,让他们各个得了机会去自立,已经够丢人,居然还弄到不管原来是农夫苦力,是个两条腿的人就能在楚国称王的地步,这些年,你们可真给我长脸啊!〃
方轻尘当然不会当着军帐里一堆将军们公开责备卓凌云,书房里很清静,旁边只有一个被方轻尘抓来靠着窗子做功课的赵忘尘。可是卓凌云还是惭愧地想找个地洞钻。虽然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一人独尊,单被方轻尘这夹枪带棒一通冷嘲热讽,情不自禁地就想屈膝请罪。
〃给我站直了。〃方轻尘一抖手,茶杯盖子滴溜溜飞出去,在卓凌云将曲而未曲的一双膝盖上撞了一下,倏又斜飞出去,无巧不巧在那装模作样写书稿,眼角一直往这边飞,耳朵竖得笔直的赵忘尘脑袋后头狠狠磕了一回:〃看什么看!等会把你的窗课拿来我瞧,答得不好,有你好看。〃
说话间,把两人撞得隐隐生疼的茶杯盖儿,已经飞了回来,方轻尘探手一捏,将它盖回茶杯上。
赵忘尘赶紧地把头往桌子上的纸堆里埋,努力奋笔疾书。卓凌云老脸微红,低了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云,你到底有没有知道你错在哪里?〃
〃我私心太重,杂念太多,一心只图私利,不肯为国家百姓。。。。。。〃
方轻尘听得浑身发麻,伸手揉着眉心,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长进?拜托你以后见人的时候,千万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
这样的语气态度,倒叫一直有些紧张地卓凌云轻松了下来。
以前,方轻尘在人前,是温厚仁和的主帅,但在同他们这些年青将领们厮混一处时,却总是没大没小,语多随意。每回大家出错,他就爱用特别夸张的姿态说:〃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好,拜托以后千万别告诉人家我教过你们。〃
虽然他现在重迎了方侯为帅,但是要说两人之间已经完全是旧日情怀,那怎么可能。时移世易,虽然热血温情未曾消磨殆尽,隔膜疑虑,也总是有了。
想不到,不过是短短一句话,便叫他仿佛回到了旧日时光。
〃国家百姓,天理人情,当然要讲,但是也要看怎么讲,什么时机讲。乱世之中,有了机会,有了权势,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有什么好惭愧?就算是你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拥戴你的手下,也一定会逼到你有这个雄心为止。我恨的是你们的手段啊!手段!太笨!太笨!〃
方轻尘真是恨铁不成钢:〃欲图天下,速度要快,代价要小。别的都是小节。上策么,弄个大义的名分,要么你说楚国旧臣彼此都不可内斗,要么你说方侯旧部都不当互相为敌,要不你去号召大家组成联军讨伐秦军!找个什么借口不好?你们之间互相暂时和平,就可以在暗地里,透露与大家共商分割天下的大计的主意,胁迫引诱其他诸侯聚会,然后一举而剿之。中策,是远交近攻,分而破之,虽时间会拖得长些,也不至自伤元气。可你看看你们!各个早早打明旗号,然后不管亲疏远近都呼啦啦一团混战,斗来斗去,举世皆敌,成什么样子!打仗打得除了打仗什么都顾不上了,没人种田,没人织布,民不聊生,什么狗屁顺天大王,奉天将军。。。。。。〃
卓凌云终于忍不住低声辩解:〃那两股乱贼,都不是我们属地冒出来的。江州的何司马,柳州的苏提督,平时倒是耀武扬威的,秦军一来,他们却不敢交战,只是躲避,等秦人过了境,他们又疯狂的搜刮民财,想在乱世之中先喂饱自己,这才逼反了百姓!这两股贼人都是数日内就啸聚到数万人,苏河两家的家人被屠尽,财物被掳绝,也算自作自受。可是这些造反的人,根本什么也不懂,满脑子除了造反就是抢劫,蝗虫一样,到处流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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