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身在半空,猛可脖子上一凉,竟然被人夹颈吹了一口气。
薛秋谷一阵骇然,那口真气提不住,“蓬”的一声掉在地上,转头看时,又骇了一跳.敌情那肥头大面胖老人就站在他身后不及两尺之处。
胖老人长眉飘飘,冷笑道:“姓薛的,老夫今日若是让你逃出手心,这一辈子算是白活啦!”话声中但见他一伸手就搭住了薛秋谷的肩头。
那边厢公孙元波忽然找到空隙,缅刀突然精芒暴涨,一招“归去来兮”,刀光乍出便收,大有高蹈空山归隐林泉之意。
姓关的只因薛秋谷逃走之举使他心神分散,因而招数露出了破绽,被公孙元波一刀划破了咽喉,登时鲜血四溅,尸横当场。
公孙元波虎目~闪,但见胖老人一手搭住薛秋谷肩头.好像是老友欲别,他不舍得就此分手,而苦苦挽留的情景。
当然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连忙大步行去,心想:“这薛秋谷乃是当今厂、卫两大权势中的锦衣卫统领,位高权重,这个人一可以当百,若是这胖老头放过他,实在是大大遗憾之事!”
胖老人喝道:“公孙小子,站住!”
公孙元波不敢违令,连忙煞住去势。
“哼!哼!公孙小子,老夫哈的盐比你吃的米多。你匆匆奔来,面含杀机,心中打的什么主意,都写在脸上。”
“您老到底要杀死薛秋谷呢,抑是饶他一命?”
“老夫自有主张,用不着你多嘴。”
他徐徐收回手,薛秋谷却推金山倒玉柱般一跤跌倒在地上。
公孙元波一瞧,薛秋谷已经瞑目气绝一命呜呼了。
他心头一喜,道:“多谢老前辈为民除害!”
“哦?你不谢老夫救你性命,却说什么为民除害的话,嘿!矫情,矫情……”
公孙元波哈哈~笑,道:“老前辈。你沫杀了薛秋谷这等人物,在下莫说被你骂几句,就算被你打被你杀也无怨言。”
胖老人微微愣了~下。他人生经验江湖阅历何等丰富?是以一听而知公孙元波之言,句句出自肺腑。愣了一愣,继而纵声大笑,道:“哈哈!公孙元波,你说得如此感激涕零,那就替老夫办一件事……”
公孙元波慨然应道:“老前辈有什么事,只管差遣。”
胖老人道:“我要你拜我为师。”
公孙元波吃一惊,忙问道:“老前辈,你说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胖老人道:“你耳朵很好,听觉很灵,绝对错不了,不过当我的徒弟,也不是容易的事。”
“老前辈,请等一等。”公孙元波道:“您老肯收留在下为徒,诚然是在下的福份奇遇,可是……”
“可是什么?”
“在下不敢说,说了怕老前辈生气……”
“既然怕我老人家生气,这话一定不中听得很,你不说也罢!”
两个人的谈话至此便断了线。沉默了好一会,胖老人忍不住道:“晤!小伙子,我老人家改变主意了,你把话说来听听音。”
“老前辈若是答应不生气,在下方敢家禀。”
“哼!你的话说得越来越谦卑恭顺,而你却是天生傲骨之人.大是不合,可见得这里面必有文章。”
“是的,老前辈,在下唯恐触怒了你,落得个尸骨无存,岂不冤枉透顶?”
“好啦!好啦!有话快说……”
公孙元波躬身行了一礼,才道:“老前辈听禀,在下虽蒙您看得起,竟有收录为徒之意,在下感激之余,却想到了一些事情,对老前辈的提拔美意,不敢速然接受。”
“吓?你觉有不接受之意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立天古战场森罗宫幽燕王赵魔音,百载以来还没收过一个弟子。你,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不欢欣鼓舞地拜到我门墙中?
哼!真是令人可恼……”
公孙元波不接腔,你深知这个外表看上去似是相当可亲可敬的老人,事实上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一代魔君。再说,以他显现过的这份绝世功力,这也的确是“真才实料,如假包换”的无敌高手。他与其接腔答话而被杀,还不如静静等他怒气平息下来的好。
幽燕王赵魔音胖大的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不悦地叱责道:“小伙子,你也不掂一掂自己的斤两,居然把自己当作可居的奇货起来啦!哼!真是‘马不知脸长’,也不去照照镜子....”
公孙元波泛起一丝苦笑,心想:“看他刚才收拾薛秋谷等人之时的毒辣手段,我今日只怕难逃大劫了……”
他念头还未转完,突然间一愣,敢情眼前一花,那个胖大长眉的玄天古战场森罗宫幽燕王赵魔音,真然间失去影踪。
大路上除了他之外,只剩下了三具尸体陪伴他。
约莫是半盏热茶不到的时间过去,数丈外传来一个女子的清脆声音,叫道:“公孙元波,你没事吧?”
人随声现,无情仙子冷于秋轻灵奔到,衣袂飘飘,风度佳绝。
“噫!你已杀了三个之多了哎呀!这一个不是锦衣卫统领大人薛秋谷么?连他也死在你刀下?啊!还有两个,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她震惊地望着公孙元波,心里头简直无法置信。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怎么啦?我闯下大祸了,是不?”
“是不是大祸还属次要。”冷千秋应道,“但这件事委实太惊人了…”
“冷仙子,我公孙元波从认识你到今日为止,都没有对你好过一次,我想……我应该有所报答你才对。”
“哦!这话怎说?我听不懂。”
“懂不懂都不要紧了,请你立刻返回京师才是真的。换言之,你别和我在一起,行不行?”他的声音表情,都显示出他不是在开玩笑。
冷干秋是何等机智老练的人物,登时晓得他这一番话必有万分惊人的内情,至少也与薛秋谷等人被杀之事有关。
她考虑了~下,突然格格笑道:“不,我不回返京师,从今以后,我脱离东厂……”
公孙元波愣了一下,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以你这等人才,怎可以长久呆在东厂,与那一帮凶手恶棍混下去呢?”
“不过,公孙元波,你可能会觉得失望,因为我决定和你在一起,至少在一年半载之内不离开你。”
“千万不可如此,”公孙元波用尽地最诚恳的声调说,“你不回京师自然很好,但和在下结伴同行,却万万不可。”
“公孙元波,你放明白一点,我虽然跟定了你,却没有别的意思。”
“在下知道啦!决计不会误会你的意思……”那一丝动人的苦笑,又泛现在这个年轻俊逸的男子的唇边:“请你让我对你做一次好事,你快点离开这里……”
无情仙子冷于秋不服气地四下查看了一阵,才道:“哦?你苦苦劝我离开,竟然是对我做好事吗?”但她的确被对方那一抹动人的苦笑软化了,所以声音变得柔和了很多。
“冷仙子,请吧!咱们此生若是还有见面之日,那时候你一定不会见怪我的。”
无情仙子冷于秋迅即作了决定,点头道:“好,好,我走,但是……我且问你,我们还有相见之日么?”
“在下也不知道……”
无情仙子冷于秋留下一个低低的叹息,情影很快就消失了。
公孙元波呆呆等了一阵,还不见那交天古战场森罗宫幽燕王赵魔音出现,不禁心中烦躁,“喂”了一声,道:“老前辈,您老人家究竟还在不在呀?”
耳边只听一阵微细如蚊叫、但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那个漂亮女孩还在附近,看来她对你这小伙子真有点意思呢!”
“唉!您老人家别开玩笑。”公孙元波设精打采地回答,“一来在下生死难卜,谈不到这等事情;二来在下一无所长,拿什么跟人家相配呢?所以在下从来不敢起这种念头的。”
“好一个没出息的小子!这个漂亮女孩大不了也是一个‘人’而已,又不是神,你有什么配不起她的?”
公孙元波懒得争辩,对这种话题也没有兴趣,因为对冷于秋他除了自惭形秽,很自量地避免想及这等事情之外,还有一个重大原因,那就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观念使然。
所谓“匈奴”.除了真正的国家边患,还有就是弄权乱政的阁官。
总而言之,他对干美丽的异性,实在不怎样动心妄想。虽然以他过人的聪明才智以及风流不羁的个性,有时不免有些轻薄言语,使得不少女子倾心爱慕,自动掉入了情网,但他本人对此却如香象渡河,羚羊挂角,心中不留一点痕迹。
冷于秋的声音忽然传入他耳中:“公孙元波,你跟谁说话呀?”
这个东厂的著名高手,修然出现在他面前,狐疑地四下张望。
“冷仙子,冷姑娘,你回去吧!行不行?”
“我回去干什么呢?家里又没有人等我……”
公孙元波身子一震,心想:“原来这个名满天下的女魔头,竟也如此孤单可怜。”
他罕得会如此的感情冲动,尤其是对待敌人身份的无情仙子冷于秋,居然想出言要安慰她,甚至打算代她筹划一下“安身立命”之计。
冷于秋忽然好像听见了什么消息,面色~变,悄声道:“快走,有人来啦!”话音未歇,她的人已如一缕轻烟般跃向道旁树丛茂草间,眨眼失去了影踪。
公孙元波满腔传香惜玉的情绪,陡然又变成冲霄的豪气,慨然忖道:“若是厂、卫之人来到,我好歹再杀一两个捞本。若是那位幽燕王赵魔音,我也不须躲藏了。”
过了~阵,眼前一花,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却是肥头大面、霜眉拂顿的森罗宫幽燕王赵魔音。
他面上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老人家弄出一点声音,就把这个女孩子吓跑啦。
哈哈!”
公孙元波道:“在下实是万万想不到冷于秋的胆子是这么小,唉!真想不到。”
赵魔音道:“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不过这也不能怪冷于秋急忙逃遁,因为我弄出的声音,正是她最害怕的人的。”
“哦?请问老前辈,冷于秋最怕之人是谁?”
“老夫如何晓得?”他的样子有点不大高兴,“这些江湖上的小小事情,老夫怎有时间心思去打听?你应该知道呀!”
公孙元波摸不着头脑,道:“可是您老亲口说,您弄出来的声音,是冷于秋最害怕的人呀!”
“不错,不错!”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又道:“老夫将魔音送入外耳中,她心中害怕什么人,这声音就是什么人。”
“原来如此。”公孙元波恍然大悟,“老前辈的魔音能引起她的幻觉,以为是她心中最怕之人弄出的声音,对不对?”
“好啦!那女孩已经走了,咱们不用再提她,回到咱们的话题上吧!”
公孙元波欠身应一声“是”,便默默等他说话。
幽燕王赵魔音缓缓道:“公孙元波,告诉我,你为何竟有拒拜老夫为师之意?”
“因为…因为……”公孙元波迟疑起来。
“因为什么?快说,老夫要听真话,你只管说,老夫不一定会杀死你。”
公孙元波苦笑一下,道:“在下不是怕死而迟疑.而是忽然想到我若是放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不是愚不可及之事?”
赵魔音肥大的面上,微微透出受用之色。
公孙元波又道:“起先在下不愿马上拜师,实不相瞒,便是因为感到老前辈手段严厉毒辣,恐怕……恐怕……”
“恐怕老夫是邪恶的人物,是人是?别怕,都说出来,大不了一死而已”
“老前辈说得是,一个人大不了一死而已,在下从不怕死,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在下心心念念都为了国家安危着想,如果在下之死对国家有益,当然什么都不怕,反过来说,如果是白死,在下就不免感到可惜,总希望留此有用之身,再为国家出一点力”
“晤!你说得有理,也固执得像头驴子。那么你现在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公孙元波道;“在下忽然想到,纵然老别辈不是那种方方正正呆呆板板之人,可是也不一定会命令在下去做那些邪恶之事呀,所以……”
赵魔音吟了一声,道:“老夫活了一百多岁,难道是那么不通情理之人么?”
公孙元波双膝跪倒,现在轮到他担心这个胜老人不肯收他做徒弟了。
幽燕王赵魔音面上透出欢喜之色,道:“好,好,老夫总算收到一个徒弟啦!”
他这么一说,公孙元波更不怠慢,纳头下拜,就在大道上行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
然后,这两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路边的树木中……
京师中,东厂和锦衣卫都大为震动骚乱,三宝天王方股分亲自率领了鬼见愁董冲、无情仙子冷于秋,一同查访杀死薛秋谷等人的凶手。方胜公多年以来已不曾亲自出手,故此这回事态之严重紧张可想而知。
薛秋谷等人被杀的现场共有两处,三宝天王方胜公已仔细踏勘过。
当时无情仙子冷于秋也一同在场,。心情忐忑不安。因为这两处现场她都来过,而且其~是她的杰作。
方胜公在第一处现场,亲自查看过薛秋谷以及另外两名东厂高手的伤痕死因之后,没有作声,随即转到数十丈外的第一二处现场。
那边是东厂一流高手江奇峰被杀之处。这江奇峰乃是鬼见愁董冲的心腹,所以董冲眼中透出愤恨恶毒的光芒,陪着方股公到处察看。
无情仙子冷于秋却诧异地站在一旁,因为她发现三宝天王方胜公的神情动作,竟是第~次来到此地的,然而当她和公孙元波在一起,最后被吓走时,耳中分明听到了方胜公的声音。
她最忌惮畏伯之人,就是这个身居东厂首席高手的三宝天王方胜公。不论是武功也好.计谋手段也好,她都服服贴贴,自认远比不上方胜公。
如果她晓得当时她听到的声音,只是幽燕王赵魔音的神通而已,她便不会感到这么困惑了。只听董冲道:“方大哥,江奇峰兄惨死之故,究竟是被利剑先杀死的呢,抑是面门被重手法击碎的~记致命的?”
原来江奇峰除了胸前要穴上中过一剑之外,面门又血肉模糊,一望而知头骨尽碎。
这两处伤势,只要有一处,任何高手也休想活命,所以连鬼见愁董冲这种人物,亦弄不明白这江奇峰为何身负两种致命伤势。这一点尚属次要,最重要的是他查看不出这两处致命之伤哪一处在先,哪一处在后。
三宝天王方胜公沉吟道:“我也一时推究不出,但是……这仍然是一条线索。”
“方大哥,天下问能杀死江奇峰江大人的人物,寥寥可数,咱们要不要从这一方面着手侦查?”
“你不妨试一试。”他声音中略略显示出不抱希望的意味,“重冲,你坦白告诉我,江奇峰何以来到此地?他此行一共多少人?”
“不敢有瞒方大哥,江奇峰见乔装改扮守着这一带,已经是好几天的事了。他一共是四个人,在那边和薛秋谷大人死在一起的毕大人和关大人,正是其中的两个,还有一位是……”鬼见愁董冲话声停顿了一下,目光向无情仙子冷于秋迅瞥一眼,似乎有一点点顾忌。
三宝天王方股公这位东厂第一人物双眉一皱,微露不耐烦之色,道:“董冲,你和冷于秋平日有点心病,我都知道。目前情况严重,如果你们两人还不同心合力的话,哼!只怕咱们统统都要裁励斗!”
鬼见愁董冲忙道:“方大哥说得是。另外一个便是三年前调到南京的毒手鬼姥霍三湘。”
冷于秋鼻子中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原来是毒手鬼姥,无怪你在冷于秋面前不想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