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好,没有照顾好,这才让婆婆着凉的吗?要照这么说,那我就不管了!爱谁谁!”
“都说了不是在说你,都知道你辛苦,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照顾婆婆,就没功劳也有苦劳嘛,说不到你身上。”
“我不跟你们扯,我只听那小哥的,上次他很公道,就说了婆婆不是我气昏的,而是病重昏的,林太医去请去了,等他来了,我要好生问问,婆婆这病,到底是不是我服侍不周才又加重的!若是是,我一个头磕死在这里陪婆婆去!要不是,咱们可没完!”
叶知秋听见她这话,不禁好笑,这胖媳妇虽然贤惠孝顺,照顾老人忙前忙后的不辞辛劳,但是这张嘴的确是太厉害了,让人有些受不了。
叶知秋跟着林亿进了医馆,那胖妞一见到他,顿时喜上眉梢,咚咚跑过来福了一礼:“小哥神医,您来了!正说着您呢,上次我婆婆吃的方子,听林太医说是你开的,真管用,一吃就好,才吃了三剂,就能做起来说话了,也不怎么烧了。呵呵,我们一家都说你才十五六岁个孩子,竟然有这等本事,当真是了不起啊!又一打听,原来是孙太医的孙子,那就难怪了,听说你大伯、二伯都是太医,一家三个太医,难怪教出你这么本事的孩子来!啧啧,要是将来我家儿子,有这等出息,我做梦都要笑醒过来呀!咯咯咯”
孙永泽望了一眼林亿,想不到他竟然告诉病患,方子是自己开的,这是病情已经好转之后,他才这么告诉病人的,显然不存在推脱责任问题,而是不想掠人之美。对这位太医的胸襟更是敬佩。
那胖妞的男人捅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尽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赶紧说正事啊!”
“什么叫没用的?”胖妞怒道,“我不说这些,又怎么能哄得人家高兴,好生帮婆婆看病?”
叶知秋哭笑不得,这胖妞当真心直口快,有啥说啥。走到软榻边,蹲下身查看病情。
见老妇果然昏迷不醒,探额头滚烫,拿过她的手准备诊脉,发现手指冰凉,不禁咦了一声,赶紧又脱了病人的鞋子,摸了摸她的脚趾,发现也是冰凉。想了想,伸手按压病患腹部进行按诊,发觉腹部柔软。隐隐闻到一股便溺的问题,但是臭味并不太明显。
这味道胖妞也闻到了,跺脚道:“我的娘,怎么又拉了,来之前我刚刚换的裤子,这一好天几条的换,洗都洗不了这么多呀!”
叶知秋抬起老妇的头,见她面红如妆,轻轻掐开她的嘴,察看里面舌象,却发现舌苔薄白,舌质淡嫰。不禁又是咦了一声。
林亿道:“怎么了?”
叶知秋站起身,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道:“他高热神昏,面红如妆,可是手指和脚趾却是冰凉,大便失禁,但大便味道并不太臭。这个,好像是……”
“阴盛格阳!”林亿沉声道,“我也发现了,《伤寒论》有云:‘少阴病,利清谷,里寒外热,手足厥逆,脉微欲绝,身反不恶寒,其人面色赤,通脉四逆汤主之。病人现在就是这个症状,我本来想用通脉四逆汤的,只是,她的病先前是你的方治的,所以叫你来看看,用通脉四逆汤如何?”
叶知秋挠挠头,他的临诊经验很少,背书本没问题,可是真正遇到临诊病情的变化,应该如何治疗,他就没有主意了。
他摸着下巴搜肠刮肚想着,伤寒伤阳,温病伤阴,病人的病不是白虎汤证,而是暑温。现在出现了阴盛格阳,而阴盛格阳按理是要用《伤寒论》的通脉四逆汤,可是,病人明显是个温病,治疗温病能用伤寒论的方子吗?自己不是一直强调温病完全不同于伤寒,绝对不能用伤寒的方子治疗温病的吗?书上是这么说的,这可怎么办?
林亿瞧着他沉吟不决,也不催促,静静等着。
叶知秋又想阴盛格阳,也就是真热假寒,真阳之气被阴寒所迫而浮于外,病的真相是寒,外面的高热是假象,这时候应该不为假热所迷惑,而要针对真寒用药,即用热药驱除体内真寒,通脉四逆汤的附子、甘草、干姜都是辛温之品,特别是附子,更是大热峻药,病人本来就是温病伤阴,如果再用通脉四逆散这种破阴回阳的重剂,会不会导致亡阳?
这是教科书上没有的东西,教科书书说的是温病不能用热药,可是现在病人偏偏就出现了需要用热药的阴盛格阳证,好象在给初出茅庐的叶知秋开了一个玩笑。
现在病人已经出现内闭外脱危症,又不能再继续耽误,必须当机立断才行。
但如果不用通脉四逆散,又用什么呢?
病人是暑温,现在病情危重,治疗暑温津气欲脱的本方是生脉散,不过生脉散是用在暑热已去,津气欲脱的情况下,现在病患还在高热不退,这一点不合,但是,病人长时间高热昏迷,津液必然大伤,现在的内闭外脱应该就是津液大伤的结果,生脉散可以益气养阴,生津止渴,使气复津生,气充脉复,故名生脉,从这一点看用生脉散又是对的。
叶知秋还待再想,林亿的儿子林恒已经冷笑道:“喂!你打算就这么盯着病患到什么时候?你能磨,病人可不能磨,便是用了你的药方,才这个样子的,你想耍赖不管不成?”
林亿怒道:“你这畜生,胡说什么?你要是有他一份的本事就好了,你除了嘴皮子能说,还能做什么?”
一句话把林恒说的面红耳赤,退到一边不敢作声了。
林亿的叶知秋拱手道:“犬子言语粗鲁,贤侄莫怪。”
叶知秋苦笑。
一旁的孙兆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道:“若是不行,就实说,不要勉强,千万不要拿病患的生命开玩笑!”
叶知秋忙答应了,但是,让他就此放手,他却是不甘心的。瞧了一眼旁边的范妙菡,范妙菡对他嫣然一笑,却不敢说话,这个时候,能否做出决断,不是外人能帮忙决定的,关键还得看医者自己有没有把握。
叶知秋是没有把握的,但是,又不能再拖延了,只能先用生脉散试试看了。叶知秋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个生脉散方,递给林亿,道:“先用这个方试试看,只吃一剂,如果有效再接着吃,如果没效,再调整用方。”
一旁林恒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人家还有没有这命吃你下一剂药!”说罢,瞧见父亲林亿一脸怒容,急忙小老鼠一般溜到旁观的病患后面去了。
林亿歉意地朝叶知秋笑了笑,细看了这方子,道:“好,我欠你三个方了,到时候一并给你。”
叶知秋摇摇头,道:“伯父客气了,我的这些方子,要是有效了才行,若没效,便谈不上别的。”
林亿微笑道:“要对自己有信心,先前你治的,都有效了的。”
这句话给了叶知秋很大的信心,他感激地笑了笑,道:“我一定尽力。”片刻,想了想,又道:“说实话,伯父,这个方子我没有把握,先用着,密切观察,如果没有好转或者进一步恶化,必须立即停药。”
“好!既然这个病案交给你治了,就让你治到底。若不行我会立即叫你。”说到这,林亿捻着胡须豪迈地笑道:“放心,有伯父在,阎王老子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把病患一条命夺走的!”
这是一种必胜的信心,这种自信给了叶知秋很大的鼓舞,不禁露出了微笑。
叶知秋跟着孙兆他们回到了孙氏医馆,孙奇也没有多问,依旧继续给人看病。
整整一天忙过了,天终于渐渐暗了下来,病患也一个个走了。下午诊病,孙兆继续让叶知秋先看,然后自己指点,这种方法充分发挥了叶知秋的主观能动性,充分调动其他的积极性,几乎每一个病案看完,叶知秋就感觉到自己临床四诊的经验就提高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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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告吹
第73章告吹
连着这四天的指导,让孙奇和孙兆也是充满了惊讶,不禁惊讶叶知秋几乎无所不知的浑厚医学知识,更惊讶他的才思敏捷,一点就透,而且能举一反三,所以才短短四天时间,叶知秋的临床能力已经得到了质的改变,从根本不会诊脉望舌,到基本能够娴熟地运用四诊技巧诊查病症,并准确地归纳总结出病人的病证来了。当然,这四天也没有遇到特别疑难的病症,在起步阶段挫折少一点,能给他更多的鼓舞。
但是,挫折还是会不期而遇的。在傍晚时分,叶知秋便遇到了他临床行医治病的第一个挫折!
傍晚在将要关门的时候,林亿医馆的一个坐堂大夫坐着马车急匆匆跑来,告诉叶知秋,上午的那个病人,吃了他的新方药之后,不禁没有改观,反而病症进一步加剧,已经生死一线了!
叶知秋呆在当场,一下子傻了。
范妙菡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不知怎么帮他才好。孙兆跺脚道:“这下好了!治死人了!我看你怎么办!刚刚出道,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老太爷让你学医,只是让你学着行医,可没有让你给人看病去,你倒好,在人家林太医的医馆学医,到抢着给人家的病人看病起来了。人家度量大,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呢,不知道进退,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便厚着脸皮给人看病了,你也不想想,你才学了几天看病?现在好了吧?我看你怎么收场!”
范妙菡急声道:“师父,这不是还没有那个什么嘛,让师哥去看看,还有没有救嘛。”
“有救?如果有救,姓林的就不会差人过来叫他!叫他去,那就是让他去背黑锅去的!想去吗?哈哈,想去就赶紧去啊!反正去不去这黑锅你都背定了!”
范妙菡急得直掉眼泪,呼哧呼哧又哮喘起来,拉着叶知秋道:“师哥,这可怎么办?”
叶知秋听师父这么说了,反倒镇定了下来,让范妙菡吃了止喘药之后,道:“既然是我治的,好的坏的,都有我背就是!我去看看!”
说罢,迈步就往外走。范妙菡吃了治喘药,也跟着他要去。
“等等!”孙兆到底是关心自己徒弟,虽然抢白挖苦了一顿,见他真要去,又急忙追了上来,道:“不要勉强,若不能,就直截了当跟林太医说,让林太医接手治。这样还好说一点。”
叶知秋点点头。带着范妙菡出了门,上了林亿派来的马车。
匆匆来到林亿医馆,老远又听到那胖妞的声音,不过这一次是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不忘数落:“婆婆啊,你好歹也张开眼啊,有的话你得留下来啊,你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我可就蒙了不明不白之冤了,你儿子他们会说我害死了你啊,我可怎么见人啊,天地良心,我怎么的服侍你,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知道啊,他们一个个不拿我当人看,只有你当我是亲女儿一样啊,你就睁开眼,在跟女儿说句话啊……”
叶知秋一听这话,顿时心头一沉,病人只怕是不行了。顾不得礼貌,抢步上前,闯进了医馆,一眼看见那老妇躺在一张软榻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那胖女听到脚步声,赶紧一扭头,瞧见了叶知秋,喜出望外,扑过来咕咚就跪在地上了:“小大夫,小太医,小祖宗,你就救救我婆婆吧!你上回的药,婆婆吃了就好了,这一次,你再开个药,让她吃了能好啊,哪怕是醒了说句话也好啊!她什么都还没说就要走了,这让我可怎么办啊!怎么洗脱冤屈啊!”
她公公唉了一声,跺脚道:“你可真是!谁又说你什么了?”
“你们不说,肚子里这么想来着!”胖女抹了一把其实干巴巴的眼眶,回头横了他们一眼。
“人不是还活着嘛,你哭个什么劲,赶紧的让人家大夫过来看病啊!”
叶知秋心头一喜,急忙绕开跪在前面的胖女,来到那老妇身边,伸手指在她脖子旁一摸,脉搏还在跳动,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低头一瞧,老妇面颊依旧是红艳如妆,拿过手指一摸,指间还是冰凉,再看舌苔,依旧是薄白,舌质还是谈嫩,一派阴盛格阳之状。
林亿走了过来,沉声道:“吃了药,没有效果,病人还是高热昏迷不醒,不过,也还没有进一步恶化的危象。”
范妙菡一听,喜道:“没有进一步恶化,说明还是有点效果的嘛!或许只是剂量啥的不够呢,要不再吃两剂看看,兴许就好了!”
叶知秋摇摇头,沮丧地说道:“没有效果就是不对症!病人现在没有恶化,不等于一直能这样,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
旁边胖女本来已经起身跟了过来,一听这话,又咕咚跪倒,抓住叶知秋的胳膊道:“小太医,你就行行好,再救救我婆婆吧,上次你的药很管用的,林太医的药都没有治好,你的药一剂就醒了,再吃就起床了。你就再治治吧!”
林恒在旁边听着她这话分明是贬低父亲,怒道:“喂!你这样说可不对!你婆婆这病,别的郎中都说不治,让准备后事的,说明她已经病重不治了,大夫也是人,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命该如此,你怎么能乱说呢!”
吵架正是那胖女的拿手好戏,呼啦一下从地上跪怕起来,两手叉腰,挺着一对面袋似的乱抖的胸脯,冲上去嚷道:“你说啥?命该如此?你是我说婆婆已经没得治了?那人家小太医怎么就一剂药就醒了,再吃一剂就坐起来了?你们的药呢?吃了六七天,除了拉屎在裤子里,可曾睁开眼睛一下?我还没说你们,你到说起我来了?你们堂堂一个太医,比不过人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哥,怎么了?这是事实嘛!别的本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没把我婆婆救醒,人家救醒了!这就是本事!”
胖女连珠炮似的当当当说个不停,林恒好不容易等她停了片刻,赶紧回了一句:“有本事他接着救啊!救活了那才叫本事!”
“你怎么知道人家救不活?你是不是暗中诅咒人家了?是不是?”胖女一支棒槌般的手指差点戳到林恒的脑门上了,“你这厮,肯定是你暗中诅咒人家小哥儿,这才明明治好了又犯病了,要不然,我婆婆已经好端端的都能坐起来了,怎么就一下子又不行了?肯定是有小人在后面搞鬼,我看就是你!你这怂样,比不过人家小太医,就暗中使坏是不是?说!你都使什么坏了?哪找的神婆做法咒了我婆婆,人家才治不好的?你这贼人,我婆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林恒压根插不上一句话去,被她戳得一个劲往后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撂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便钻进了后院。
他们在一旁争吵,叶知秋苦着脸想着这病案该怎么办。
范妙菡着急了,低声道:“怎么了?很难办吗?”
“嗯!”叶知秋道,“老婆婆这是温病,温病是热病,温病不同于伤寒,绝对不能用伤寒的法子来医治的,也就是不能用辛''温的热药。可是她,她现在又是阴盛格阳,也就是真寒假热,应当按照真寒来治,寒者热之,那就必须用热药。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范妙菡可不管什么什么温病伤寒的区别,低声道:“她现在是真寒,有这病,你就用这药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对啊,“有是证用是药”!既然病人是真热假寒,这一点连林太医都是确定的,那就用真热假寒的药通脉四逆汤嘛!至于什么温病什么伤寒,去想那么多纯理论的东西做什么?又不是写论文考试!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瞧了一眼林亿,只见他站在旁边分明已经听见他们说话,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不过那不是讥讽的微笑,而是一种欣慰,好象看见一个调皮逃学不走正道的孩子,重新回到课堂开始看书学习了似的。
叶知秋见到他这种表情,立即明白了,这太医其实心中早已经成竹在胸,知道应该用通脉四逆汤,只不过非逼着自己说出来,目的,只怕也是冲着自己先前所说的那一大通关于温病跟伤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