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辕有些尴尬,悻悻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这两天是病了嘛,我心里也着急啊,看着你们东奔西跑忙这件事,我哪有什么心情看病?我急得嘴角都是一串的燎泡啊!”
孙奇摆摆手,道:“行了,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忙,你们去疏通高保衡那边的关系也是应该,钱是花了不少,却也得了他们一句话,不再追究这件事,也算有了成效,虽然他们的表态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到底断了他们后面的路了。现在关键看官家了。咱们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想个什么办法能说通官家?”
孙永珍都要哭了,哽咽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连皇后娘娘的话官家都不听……”
老太爷孙用和终于说话了,声音听着有些沙哑:“都不要说了,叫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吵让你们哭的!”
一句话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孙永珍都止住了哭泣,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孙用和顿了半晌,这才哑着嗓子道:“这件事,只怕是没得救了,纵然是一个月之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官家的。官家虽然仁厚,但这件事是不会轻易松手的,一旦认定我有过错,他定会交给大理寺法办,那就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未雨绸缪,趁早谋定下一步的打算。既然你们半天也没个主意,还是我来说吧。”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他。
孙用和道:“珍儿,你爹娘已经拿了主意,也跟我说了,有意把你给了林亿林太医他们家,这件事,我觉得不太妥当,因为把你嫁给林家,最多也只能换得林亿一张嘴,翰林医官院百十号医官,他一个人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为这事把你嫁出去,人家还会笑话我们不计手段。”
说到这,孙永珍眼泪簌簌而下,连成了串,落在衣襟上。
孙用和接着说道:“不过,你爹娘决定这个月把你嫁出去,这主意我还是赞同的,至于嫁给谁家,须得好生托媒说亲,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太过草率,将来害了珍儿!”
孙兆忙躬身答应。
孙永珍哭道:“爷爷,我不嫁!我要陪着娘……”
“你这话就不对了,能出去一个就出去一个,总也是好的。”
“我不嫁!我不嫁……”孙永珍泣不成声。
“这件事由不得你!”孙用和声音猛地提高了,充满了威严,“爷爷知道你心好,但这不是任性的时候!让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你要还是孙家的闺女,就必须听孙家的话!”
孙永珍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慈祥的爷爷如此严厉说话,抬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怔怔地望着孙用和。
孙用和却没有看她,脸色冷峻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了叶知秋身上:“泽儿,家族里,只有你还没有满十六岁,你不会被处死,但是,你这个孙家的独苗,也不能没入宫廷为奴,所以,爷爷准备把你过继给别人,这样,你就不是孙家的人了,也能给孙家留下一脉香火……”
一旁孙永辕急声道:“那我呢?爷爷!为什么不把我过继给别人!”情急之下,脸上青筋暴现。
孙用和目光如电,阴森森盯着他:“过了十六岁,便不能过继,你不知道吗?你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如何过继?更何况,泽儿本来就不满十六岁,这时候过继,又有皇后娘娘帮着说话,官家和御史台都不会太过计较,而把你们几个都过继了,御史台是断然不会准许的。一样会株连到你的!”
孙永辕面若死灰,喃喃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陪着爷爷你们死?我不要死!是爷爷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砍我的头!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畜生!”孙奇暴怒,扬手给了孙永辕一记耳光,打得他一个趔趄,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孙永辕捂着脸躺在地上,道:“我说错了吗?永虎都跑了,为什么不让我跑?永虎跑了,二叔一句话都不说,你怎么不让我跑?你就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死吗?”
孙兆听了,神情颇有几分尴尬,道:“我这不是正找着嘛,谁知道那畜生跑到哪里去了。”
孙奇悲痛交加,哽咽道:“一旦定罪,就是死罪!到时候天下海捕你,天涯海角,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跑不掉,也强过在这活活等死!”
孙奇无计可施,一指旁边的孙永轩:“你好好看看你哥,慷慨就义,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他是没说!他心里也想着怎么逃走呢!”
孙奇怒目盯着大儿子孙永轩。孙永轩脸色苍白,黯然摇头,道:“跑不掉的……”
孙用和听了孙永辕的话,只如同一个没有完工的根雕似的呆在那里,目光凝滞,神情凄苦,半晌,才喃喃道:“是,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还来要求你们什么?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你们要走,就走吧!都走吧!全都走吧!一切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承受……”
孙永辕听了这话,一骨碌爬了起来,瞧了一眼孙用和,又看了一眼父亲孙奇,一抹身,逃也似的奔出了大堂!
孙永珍失声痛哭,捂着脸。
孙永轩也站了起来,把众人一个个都瞧了一遍,到底还是慢慢坐了下去。
孙用和瞧着他:“你不跑吗?”
孙永轩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呆了半晌,才如梦方醒似的,抬眼瞧向孙用和,茫然摇头:“我……,我哪里也不去……”
孙用和点点头,望向叶知秋,目光柔和了许多:“泽儿,你过继的事情,爷爷这几天会办妥的,朝中还是有几个热血老友,他们会愿意收留你的。不用着急。”
叶知秋淡淡道:“我不愿意过继给被人当儿子!”
孙用和面色阴沉了下来:“为什么?”
“我是孙家人,干嘛要叫别人父母?”
“这是为了保住孙家的香火!”
“你们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满十六岁,不会被株连处死,既然我不会死,便可以成家立业,可以传宗接代,为什么要过继旁人?”
“你一旦当了官奴,子孙都是奴仆身份了!还怎么给孙家翻身?
“只要有香火不就行了,再说了,事在人为,我不相信一辈子都会是官奴的,总有出头之日!”
“你想得太简单了!”旁边孙奇帮着劝道,“官奴很难被赦免成平民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过继别人家,当别人的儿子!”
孙用和心里正烦躁得很,听他如此任性,冷着脸提高了音量,喝道:“你要还是孙家的子孙,就必须听爷爷的安排!”
听到老太爷生气了,一旁的孙奇急道:“永泽!这时候你就不要气爷爷了!”
叶知秋点点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当别人的儿子,腿长在自己身上,牛不喝水难不成还强按头?转开话题,道:“爷爷,这一个月,我们想尽办法证明温病不同于伤寒,不就行了吗?只可惜我不会看病,要不然,我一定能证明这一点!”
第66章家传医书
第66章家传医书
孙用和勉强一笑,瞧着他,半晌,才道:“你昨晚去了林太医的医馆学医?”
“是!”叶知秋答道。
“他今天跟我说了,我想了很久,对他说,这本来是挺好的,只是,你现在负责我们的案子,泽儿去你哪里多了,只怕旁人说我作弊,将来你若是帮着我说话,他们便会说你舞弊,反倒不美,还是等我这件事了了,再让泽儿前往求教便是。所以,我已经给你推掉了。以后你就不要去了,爷爷另有安排。”
“好的,爷爷。”
“既然这件事没有什么希望了,就不要去跑了,留些钱,到时候给永珍做嫁妆,给泽儿过继带走,将来也有自己的钱,不至于被人看轻了。”说到这,孙用和望着孙奇和孙兆,道:“你们两这一个月,给朝廷告假,不去了,就在医馆里,教泽儿吧,一个月,能教多少教多少,把你们的能耐都拿出来,把各自的行医秘技,也都交给他,他就是我们孙家医术流传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叶知秋这才知道,原来孙用和推掉林亿不让自己去跟他学了,却是想尽可能把他们三人所学交给自己,等以后,再让自己去跟林亿学,忙道:“爷爷!还没有到这一步,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咱们好好找些病案,能证明温病不同于伤寒的病案,治好了,整理出来,到时候一个月满了,翰林医官院听审,一定能说服他们的!”
孙用和苦笑,根本没有理他这个茬,道:“泽儿,你能学而有所思,这很好,不过这一个月,你要好好学,把我们教你的统统记住,不许想别的,也不许做别的,从早到晚,都要全力投在这上面,万不能有一点点松懈!”
叶知秋明白了,孙用和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那一套理论,已经在准备后事了。而自己现在没有能力证明这一点,急得他团团转,却还无办法。看来,只能尽快学会看病,自己来证明这一切!而且要赶在定罪砍头之前,要不然,证明了也没有用!
一个月,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太少了!
孙用和对孙永珍道:“这段时间,你也来听听吧。”他望见失魂落魄的孙永轩,苦笑摇摇头,没有让他也去。接着说道:“今晚没有病患来了,就先把你们各自的医术拿来给泽儿,让他今晚好生学。时间只有一个月,咱们只能拣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他了。”
孙兆哭丧着脸道:“他,他学得会吗?”
孙用和哼了一声,道:“能想出温病不同于伤寒,还能说出一番道道来,你说他学得会不?换做是你,你又能想出来吗?”
孙兆尴尬地笑了笑:“父亲说得是。泽儿这孩子暗地里用功,知道很多东西,甚至战汗作解他都知道,永轩都不知道呢。”
“这不就行了吗!你们赶紧回去,把要交给泽儿的医书都整理一下,赶紧的拿来,今天开始,就让泽儿学了。”
两人答应了,起身出去了。
叶知秋对孙用和道:“爷爷,不能这样就放弃啊,当务之急不是教我医术,而是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啊!”
孙用和花白眉毛一拧,道:“这些事情不用你考虑,爷爷已经说了,你安心学医,这一个月务必要学会看病,这就看你的悟性和努力程度了。”
叶知秋知道,再说也没有用,哦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孙用和从桌上一个书匣里取出一本书稿,很厚,拿在手里,轻轻抚摸了一遍,这才递给了叶知秋:“喏,这是爷爷行医一辈子的心得,里面很多方子,只有爷爷知道,是独家秘传啊,本来想再过一些日子,传给你伯父的,现在看来,用不着了,就直接传给你吧,务必用心珍藏,不可遗失,更不可随便示人。”
一个再心胸开阔的医者,总也有自己的私心,很多医者的医书,都是珍藏家传,若干年之后,子孙因为经济拮据等原因,这才找人雕版发行,得以面世。孙用和虽然是个仁医,却还是舍不得把自己家传的医书给了外人,所以再三叮嘱叶知秋要珍藏。
叶知秋忙答应了,接过来一看,顿时心中狂跳,只见封面上写的是《传家秘宝方》!
叶知秋学过医学史,知道名医孙用和曾著有这部著作,被后世《正类本草》、《广肘后方》等医书引用,是古代有名的医书,只可惜后来失传了,想不到自己穿越过来,竟然见到了原本!当真是旷世奇缘!
叶知秋最喜欢研读的就是古典医书典籍,但凡传世的古医书,他都已经烂熟于胸,现在看到这部失传的医学古籍,不由得心中狂跳,赶紧小心翼翼翻看起来。
里面都是蝇头正楷,笔迹很是工整。往后看了几页,都是些药方,每个方子旁边又有若干小字,是用方心得和辩证要点。
叶知秋还要细看,孙用和却道:“你先把书收起来吧。回去再看!”
叶知秋赶紧答应了,恋恋不舍地把这本书揣进了怀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孙用和见他如此郑重,欣然微笑,点了点头,瞧了一眼旁边的孙永珍,道:“爷爷没有把这医书传给你,是因为你便要嫁人了,孙家的医术是家传的,不能传给外人,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家,学一些医术自己能照顾自己就行了,用不着太过尽心于此。”
孙永珍眼中噙泪,起身福礼,说:“孙女明白。”
一旁的孙永轩却连眼皮都没有抬,只是低着头想心事。若是平时,这部传家宝医书不穿给他这个长房嫡孙,反而传给别人,他绝对会提出异议的,只是,想着或许也就只有一个月的命,别说是一本医书了,就是一座金山,也引不起他的兴趣来。
孙用和道:“这部医书,是我在你太爷爷传给我的医术上,加上自己平生行医心得撰写而成的,虽然算不得盖世奇书,却也是世间难见的,你要用心研读,务必在半个月内全部看完,剩下半个月,我要给你解读其中关键。听明白了吗?”
叶知秋大喜,能够得到原著作者的亲自指点,这可比自己研读要好得多,急忙起身答应,满脸欢喜。
孙用和又拍了拍桌上的一叠书稿,叹了口气,道:“这些也是爷爷平生心血。如今,只怕是完不成了,将来你医道有成之后,若能替爷爷完成这个心愿,爷爷在天也可冥目了。”
叶知秋抬头一看,只见上面一本封面写的是《校勘伤寒论》,手写体,想起先前听说过孙用和说官家指令他校勘古代医书的事情,便知道,这是他校勘古典医书的手稿。他在后世所学的古典医书版本,都是经过了北宋校正医书局校勘的,这之前的版本没有见过,想必桌上这些,便是了,传说古典医书因为多是手抄本,错误百出,遗漏甚多,经过北宋校正医书局收集所能得到的各种版本之后进行校勘,这才形成了后世流传的版本。
虽然后世学的版本是汇集百家之长校勘过的正本,但叶知秋很想看看原始的版本是个什么样子,他是个书呆子,看到书便眼热的,咽着口水望着那一叠书。
他这个痴迷的样子到让孙用和很满意,捻着白胡须点着头,道:“不着急,这个校正医书的活,你现在只怕还没有能力完成,而且还有一个月,爷爷先继续做下去,等到不能再做了,便会传给你,爷爷会找些时间给你详细说如何校勘,哪些书值得相信,那些书可以不用理。”
叶知秋忙答应了。
孙用和长叹一声,道:“前次你给爷爷写了一首‘病牛’的诗,爷爷很是喜欢,本来是要写了挂在这中堂之上的,只是……,唉,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叶知秋道:“爷爷,你不是说吉人自有天相吗,爷爷一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那是你!你才有这福分。说起来也是奇巧,先前你的不治重病,不治而愈,这一次,咱们家遭此大难,你又因为没有满十六岁而不会被株连处死。等你过继给了别人,便能彻底摆脱这场灾难,这才是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孙家,以后只怕就指望你了!”
一旁的孙永轩小声道:“不是还有永辕和永虎吗?他们俩逃走了,也能给孙家留下香火的。”
孙用和叹道:“跑不掉的。死罪,跑到天涯海角,都会把抓回来的。唉,说这话也不应该,说到底,他们也是因我受到了连累,惟愿他们能逃得一条性命吧。只不过,就算是逃得了性命,只怕也只能隐姓埋名,乔装打扮,过那苟且偷生的日子了。”
第67章妻离子散
第67章妻离子散
说着话,孙奇和孙兆先后都回来了,手里拿着手稿。孙奇先把书稿递给他,道:“这是伯父半生所学,虽比不得你爷爷的精妙,却也是自己的一些心得,或许能给你一点帮助。”
叶知秋急忙起身恭恭敬敬接过,孙奇也是北宋名医,他的医书那自然是了不得的。只见厚厚好几大本,比孙用和的还要厚上一些,随便翻开几页看了看,方子相对比较少,说的医理医得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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