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他站起身道:“人呢?”
“在大门门厅花房里候着呢。”邀月道。
叶知秋迈步就外外走,碧巧道:“你去哪里?”
“人家请我喝酒啊!”
“这时候你还去喝酒啊?”
“不喝酒又能怎样?”叶知秋迈步出来,“过一天算一天,等当了官奴,想喝都找不到地了!”
门外碧巧也不多说,拿了他的钱袋给他系在腰间,又吩咐贴身小厮文砚跟着。叶知秋也不拒绝,带着文砚来到前厅花厅,果然看见庞安时站在那里,仰头欣赏着墙上的字画,见他来了,指着上墙的字画道:“这是公子大作?”
叶知秋笑道:“我哪里会写字画画啊。”
“公子过谦了。走吧!”
叶知秋道:“沈公子呢?”
“他呀,忙着呢,平素难得出来的,就咱们两去!”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
叶知秋也不多问,出到大门外,见台阶下停着一辆马车,甚是豪华。这庞安时乃是医学世家,家道殷实,两人上了马车,车把式不劳吩咐,扬鞭策马,朝前驰去。
叶知秋以为他带自己肯定是去什么酒楼啊之类的,说不定还是什么烟花之地,却不料只是驱车进了一处小巷,曲折幽深,路边行人也渐渐少了,不过绿树成荫,景色却越来越美,树丛中的住家宅院,也越来越气派。
他想不到繁华的汴梁都市里居然还有这样闹中取静的地方,侧头问道:“这是哪里?”
庞安时有些惊讶:“你没有来过?”
“嗯!”叶知秋含糊地应道。
“这是汴梁有钱人买的僻静消遣处,虽然不繁华,却是很安静。有的官宦之家的公子也喜欢在这买房金屋藏娇。
叶知秋明白了了,这里原来是汴梁的别墅区,便细细从窗户望去,果然只见到锦衣玉带的公子在街前巷尾出没,带着一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却几乎看不见布衣百姓,乞丐也没有见到一个,想必这一带有巡街的,不准乞丐进入。
马车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下,两人下来马车,叶知秋抬头一看,只见这宅院高墙碧瓦,参差交错,光是这大门,装饰便十分奢华,显出非同一般的气势,里面隐隐有丝竹之声传出,不禁勉力一笑,道:“这里不是会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吧?”
庞安时笑道:“我?我还没有娶妻,用不着金屋藏娇,喜欢了直接找上门去就是,这就是我一直不成亲的用意,逍遥自在,无人拘束,哈哈哈”
一边笑,一边上前拍门。很快,一个老婆子探头出来,瞧见他是,脸上一喜,急忙将院门打开,躬身道:“庞公子来了!”
庞安时微笑点头,招手对叶知秋道:“知秋兄,请进吧!”
叶知秋迈步进去,便看见这院子种着各色花草,墙角一棵栀子树,已经有两层楼那么高了,中间一条甬道,青砖铺成,两边两处低矮的厢房,估计是仆从住的,当中一座五间正房,两边耳房却也罢了,只是中间那大屋,却是三层楼。各楼都有栏杆围绕,想必是用来远眺的。
庞安时领头进了正堂,里面布置平常,当中是正厅,左边书房,右边卧室,正厅后面一排屏风,画着古装侍女,笔法清秀,容貌俊美,让人赏心悦目。
庞安时并不停留,绕过屏风,便是一处楼梯,上到二楼,里面几张精致的楠木椅子,还有几张软榻,茶几,却空空的没有人。
庞安时回头对叶知秋道:“这是人多的时候聚会的地方,喝酒唱歌,挪开桌椅还可跳舞,如何啊?”
“很会享受嘛!”
“那是。在这汴梁,只要有钱,便不愁没地方消遣快乐。”
上到三楼,便见一扇落地门窗吱呀一声推开,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女子,二九年华,云鬓斜倚,青丝三千,恍若流苏,花梳玉簪,耀眼生辉,黛眉弯弯,凤目顾盼,鼻直口方,樱唇一点,肌肤吹弹得破,柔荑巧若葱白,纤纤细腰,迎风扶柳,话语婉转,犹若莺啼:“庞公子来了,贱妾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垂首欠身,盈盈福礼,一双凤眼却轻轻一挑,瞧向了后面的叶知秋。
庞安时笑道:“可馨,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赫赫有名的朝廷孙老太医的贤孙,孙永泽,字知秋。对了,知秋,你排行第几?”
“老四!”
“呵呵,四少爷!孙四少爷!知秋,这位是可馨姑娘,年虽二九,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是一首洞箫,让人荡气回肠,待会你就知道了!”说到这,压低了声音,对叶知秋道:“跟你说,要见到可馨姑娘,除了银钱,还得预约,我这都是预约了三天,才轮到我的。呵呵,见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也不知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算了,统统抛到脑后,今儿咱们好生乐乐!”
叶知秋听他这话,似乎这女子是个歌姬,只是,歌姬怎么不在青楼里,却独自住在这优雅寂静的富豪区里呢。
他却不知,宋朝烟花柳巷固然是歌姬聚集之处,却有一些高格调的歌姬舞女,是自己买房自己做掌柜自己营生的,这些女子卖艺不卖身,都是格调高雅,技艺超群,很多还能吟诗作赋。这自然是那些文人墨客最喜欢去的地方,跟这样的女子交往,也才符合他们风雅的格调。这位可馨姑娘,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叶知秋迈步进了阁楼,这阁楼不算大,四角放着四盆兰花,四面都是落地门窗,一个小丫鬟正将它们都一一打开,靠北放着两把软榻坐具,一张茶几,摆着瓜果点心,杯盏茶具。对面几步远,是一张古琴,琴桌上一个黄铜香炉,插着一支淡红的檀香,青烟袅袅。
庞安时在其中一张软榻子上坐下,招手让叶知秋也坐。叶知秋却出了阁楼,绕着栏杆走了一圈,远眺风景,走到南面,不禁眼前一亮,下面却是一湾河水,清幽幽从楼下淌过,河上,不时飘过一只只扁舟,河岸边,杨柳依依,河中间,花船荡漾,书生摇扇,倩女歌舞,一派升平景象。
叶知秋喜道:“原来这里靠着汴河啊。风景好美!”
可馨姑娘道:“阳春三月,春雨如丝,春花初绽,那才叫美呢,眼下初秋,已经有些衰败气象了。”
“就眼前这景象,已经是美不胜收了,真要到了你说的时节,想必更是赏心悦目。”
庞安时笑道:“放心,知秋,你知道了这个去处,时常来就是了,初秋也好,深冬也好,阳春也好,仲夏也好,各时风景,总有它的妙处,便好比女人,妩媚风骚的固然好,俊俏高洁的也别有风味啊,哈哈哈。斟酒!咱们先喝他个三分醉,再听琴赏景,才有趣味!”
第40章佳人有约
第40章佳人有约
一个婆子端上来一个捧盒,里面取出几样精致的下酒小菜,放在茶几上,小丫鬟斟了三杯酒,叶知秋在庞安时身边椅子上坐下,可馨站在那,轻咬红唇,笑问:“我坐在哪里?”
庞安时道:“今日我做东,知秋是客,你自然是坐在他身边,改日他请客,你再坐在我身边就是。”
可馨嫣然一笑,提着长裙裙摆,款款坐在叶知秋身边。
这软榻坐具,比小床略小略窄,铺着锦缎软垫,两边有靠枕,后面有靠背,样式类似于木制长沙发,下面还有一个踮脚的踩登。可以正襟危坐,可以盘膝,也可以依枕斜靠,还蜷着脚睡在上面。或者把脚伸出侧边矮背,舒舒服服躺着。
叶知秋坐在一侧,可馨坐在他身边。这坐具不宽,不过两人坐下,却也不挤。
叶知秋闻到可馨身上淡淡的幽香,他是个书呆子,穿越前很少跟女生打交道,虽然穿越后跟碧巧有了咻嘿,还从来没有跟其他女孩子这么亲密坐在一起过,特别是可馨这般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美女,不禁有些紧张,下意识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可馨有些好奇,往她身上靠的男人她见得多了,挪开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见他虽然身材单薄,却眉清目秀,长得十分的文雅,不觉多了几分好感。欠身拿起他面前的一杯酒,递给他,浅浅一笑:“四少,你今儿个第一次来,妾敬你一杯,谢你的赏识。”
待叶知秋接过酒杯,可馨端起自己的酒,微致意,以袍袖挡住,饮了,放下来,却已是空杯一盏。
叶知秋也哧溜一声喝干了酒。
一时间,推杯换盏,边说边笑,喝了起来。
饮酒半酣,庞安时命可馨献歌。可馨走到古琴后坐下,弹琴作歌,唱了一词,却是柳永的一首“惜春郎”:
玉肌琼艳新妆饰。
好壮观歌席,
潘妃宝钏,
阿娇金屋,
应也消得。
属和新词多俊格。
敢共我勍敌。
恨少年、枉费疏狂,
不早与伊相识。
庞安时鼓掌道:“唱得好,柳永这首词,乃是他词中精品,词好,姑娘唱得更好!对吧知秋兄弟?”
叶知秋家教很严,小时候刚刚懂事,多愁善感而又望子成龙的母亲就逼着他背了一肚皮的唐诗宋词。所以这首词却是知道的,当下微笑点头:“好词,好歌!”
庞安时又道:“有歌没有舞,好似有酒没有菜。且歌舞一曲!”
可馨微笑点头,小丫鬟急忙下楼叫上几个乐师来,可馨这样的高级歌姬,养得有自己的专门乐师,奏乐歌舞的。
乐师坐在廊外栏杆旁,调了音律,很快丝竹之声悠扬,可馨长袖翩翩,婉转歌喉,边唱边舞。舞姿曼妙,身段迷人,看得庞安时眯起了一双醉眼。
叶知秋还是第一次见古代歌姬跳舞,果然是美妙无双,比现代歌舞更多了一份柔美,特别是她那歌喉,高处漫入云端,低处盘旋悠然,荡气回肠,绕梁三日。叶知秋虽然苦闷,却还是渐渐被她吸引,到后面,也是如醉如痴。
歌舞终歇,庞安时击节叫好,对叶知秋道:“如何啊?不虚此行吧?”
“是啊!可馨姑娘歌舞双绝,令人赞叹!”
“可值一海?”
一海就是一大碗,叶知秋是知道的,古代这淡酒却也不怵,道:“好!”
庞安时哈哈大笑,吩咐小丫鬟从酒柜里取出两个海碗大的古色古香装饰精美酒樽,抱起桌边酒坛,咚咚倒了两樽,双手捧着:“来来来!以可馨姑娘这歌舞下酒,当人生一大快事!干了!”说罢,自顾自仰头咕咚咚一口气喝干。瞧着叶知秋。
叶知秋心想,喝酒我会怕你?今日正要借酒浇愁,来得好!两手捧起那沉甸甸的一大樽酒,气贯长虹,咕咚咚也是一口气喝干了。
这一樽酒有一斤多,虽然是淡酒,但到底是酒,喝将下去,很快,叶知秋和庞安时都醺醺然了。
可馨微笑:“浅饮慢酌,才是雅士风范,两位公子,如何学那村头牛饮,没了身份!”
庞安时道:“我本是没身份的人,可笑知秋,世家子弟,堂堂太医贤孙,也学我这牛饮,可千万别说出去,没得让老太医知道了吹胡子,哈哈哈”
叶知秋听他豪迈,却也有几分赞叹,跟着笑道:“我这算什么,只怕过得几天,变成了卑躬屈膝的……”刚说到这,觉得不妥,硬生生把后面“官奴”二字咽了下去。扭头问可馨道:“姑娘喜欢柳永的词?”
可馨微笑点头。
庞安时眯着一双醉眼笑道:“知秋,你却不知,可馨姑娘可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填词高手,柳永对她的词,也是赞许有加呢!也是这的常客呢!”
叶知秋喜道:“柳永也到这里来?”
庞安时道:“常来,不过他老了,酒也喝不了了,只会坐在那打瞌睡,再也不是当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风流倜傥了。”
叶知秋呆了一下,他喜欢柳永的词,只是,柳永的生卒时间却不记得,问道:“他现在,多大年纪了?”
“六十多了吧,糟老头一个,却还是流连花间,时常到可馨这浅酌。对吧可馨?”
可馨黯然点头:“是,前日里他还来了呢,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是来一日少一日了。说得很是伤感。让人落泪。”
庞安时道:“罢了,说他做什么,对了,既然说到了填词,可馨姑娘,你今日跟知秋兄弟初见,何不填词一首,馈赠于他?”
可馨香腮泛红,艳若桃花,眼波流转,瞧着叶知秋道:“贱妾拙句,如何敢在四少面前献丑。”
“你就不必过谦了,实话跟你说,我嘛,《内经》、《伤寒》啥的还行,说到吟诗作赋,我就干瞪眼,却不知知秋兄弟如何?”
叶知秋心情不好,喝酒很容易上头,加上刚才那一大海下肚,早已经醺醺然了,正想着白日里翰林医官院听审的事情,听他问了,憨憨一笑:“诗词我是不会的,我就会干瞪眼!看着干着急!”
两人不知道他这干瞪眼干着急是指上午在翰林医官院眼见孙家危机,自己却束手无策而言,还以为他是不会写诗填词说的。都一起笑了。
庞安时要给这位小兄弟撑面子,道:“可馨姑娘有所不知,知秋兄弟年方十五,已经是深谙医术,远胜于我啊。来日必然声名远播!”
叶知秋拱手道:“庞兄过谦了,庞兄乃是温病方面开先河者,你的医术,我向来是很佩服的。”
中医史上,庞安时被喻为温病学的开拓者之一,他虽然比不上叶天士这位温病学的大家,真正创立温病学,使温病成为独立于伤寒的一个新兴学科,但是,正是他的开拓性见解,启发了后世医家,这种开拓性往往比创立更难能可贵。
庞安时听叶知秋说他对温病的研究让他很佩服,不禁又惊又喜,道:“原来你当真知道我啊?昨日我还以为你是客气呢。不过这温病啊,我也是刚刚涉猎,说一些浅见拙识而已,让兄弟笑话了。”
叶知秋也是魂不守舍,嘴里喝着酒,心里想着家里的事,所以才随口说了出来,说出便后悔了,若是这时候庞安时还没有开展温病研究,自己这话就没了出处,若是已经开展这方面的研究,自己如何得知,又不好解释了,好在庞安时只顾欢喜,却没有追问如何得知。
庞安时道:“今日咱们不谈医,只是饮酒作歌,知秋,瞧你那一脸愁容,我也不问你有什么愁事,权把那些愁事,都抛到汴河里,让他付水流去,对酒当歌,那才是男儿行径,别学女人婆婆妈妈,愁眉苦脸的。可馨,让你赋诗填词呢,怎么也推辞呢?”
“却不是推辞,呃,好吧,既然两位公子抬爱赏识,妾便献丑了,聊当馈赠之礼,还请四少不吝斧正。”说罢,款款起身,低头漫步,走到南边,站住了,漫回首,作了一首“浣溪沙”,词云:
倦客慵归寻自由。
西风江上泛扁舟。
玉奴黛娥素光流。
桃源牵梦今安在,
醉吟应上可馨楼。
不多天气近中秋。
“好词!”庞安时抚掌大笑,推了叶知秋一把:“可馨姑娘邀你中秋佳节,再到可馨楼来相聚,你还不立马答应了!”
叶知秋甚至都不知道她这词到底说的什么,似乎是让自己没事干了多来这里逛逛,后面一句倒是提到了中秋,听庞安时解释,却是相约自己,忙憨憨地笑了笑,点点头:“行啊!”心中却想,中秋佳节却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由之身,一旦皇帝定罪,说不定便做了官奴,中秋节正服侍达官贵人赏月呢。哪里还有自由之身来这约会佳人。
可馨见他神情沮丧,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想着法引开他的注意力,便道:“奴家既露丑填词一首送与四少,四少能否和词一首回赠奴家?”
叶知秋背倒是没问题,要是当场填新词,他是不会的,望着可馨期待的眼神,总要拿一首出来回赠,方才尽了礼数,反正现在才是北宋中期,一大半的宋词都还没有面世,自己抄袭照搬一首过来,却也无人知道。
可是用哪一首呢?
庞安时见他傻呆呆的,想必是不会填词,便道:“知秋饱读诗书,填词是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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