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本方,大部分人认为属于‘误不如本方’,以此定吧,最后,本官想说一点不同的意见,虽然这个意见跟大家的不一样,影响不了今日听审的最终结果,但本官还是要说说的。”
本来,高保衡等人都已经面露微笑,待听到后面林亿说他的意见不一样,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林亿缓缓道:“诚如适才掌大人和高大人所言,给皇家治病,的确不能在辩证不准的情况下就用方,更不能使用未经验证的方。但是,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各位,其一,二皇子这病,咋一看,的确很像阳明腑实证,但是又有很重要的地方不一样,最关键就是舌尖红绛,还有不渴,无痞满燥坚实。所以,有这么重要的地方于阳明腑实证不符,不用阳明腑实证的方剂,也是符合辩证的。这里,本官就想问问诸位,大家适才一致指责孙老太医辩证不清就下方,这也是事实,但是,请问,大家研究这病案这么几天了,有谁能准确说出二皇子这是什么证?”
众医官面面相觑,一时都不言语了。
“各位不知道,本官也不知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孙太医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合理的?是不是可以容许的?”
高保衡道:“可以不知道,但是不能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乱用方啊!”
“这个问题很好,也是今天争议的关键!”林亿不温不火,缓缓道:“可是本官又要问了,孙太医身为太医,已经十数年,他能不知道辩证不清不能用方吗?那他有为何会用方?咱们不能太过苛刻,而应当回到当初的实际看看,孙太医有没有时间来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仔细看看病例记载就知道,二皇子伤寒发病凶猛,来势很盛,前方刚用不久,便出现高深神迷,痰蒙清窍的危症。面对随时可能死亡的危症,换做是你,你是及时对症治疗呢?还是放下不理,一个个征求其他太医的意见,集思广益找到合适的经方再治疗呢?嘿嘿,只怕把方子征求好了,二皇子也病死了吧!”
范妙菡听罢,欢喜地连连点头,还使劲地摇着叶知秋的手。叶知秋更是心里一阵温暖,望着林亿,想不到还有这样一位公正的人替自己家人说话。心中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孙用和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林亿,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高保衡高声道:“卑职不能赞同林大人的意见,卑职以为,越是情况紧急,就越不能乱来,越要谨慎,给皇家用药,必须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孙兆怒道:“依你之见,宁可眼睁睁看着二皇子病死,也要想清楚方子在动手治疗?”
“那当然!”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亿摆手道:“不要争了,各说各话,适才本官也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各位还有没有新的意见?”
场中静了下来,片刻,一个老医官站起身,拱手道:“卑职适才听了林大人的意见,也觉这事不宜太过苛刻,必须充分考虑当时的危急情况,充分考量孙太医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孙太医的用的方子治疗二皇子这种类似阳明腑实证的怪病很有效,也不失为一种不得已的选择,总比眼睁睁看着二皇子病死的好,所以,我改变我刚才的观点,我以为,如果孙太医的方子能证明对当时二皇子的病的确有效。我觉得就不能认为是不如本方。”
话音刚落,另一个年轻的医官也站起身,拱手道:“我完全同意王大人刚才的话,既然这种类似阳明腑实证的怪病,谁也说不清是什么病,也就没有统一的标准来衡量。自然说不上是‘不如本方’,因为这种怪病就没有‘本方’可言!所以,孙太医的行为不能认定为‘不如本方’!”
一听这话,叶知秋浑身一振,说的太好了,简直是绝处逢生!这一老一少是谁呀?就这么利害!
高保衡怒道:“你们出尔反尔,算什么啊?”
老医官淡淡道:“先前没有想好,现在想好了,就是这意见。”
高保衡怒视其他医官:“你们还有谁这等出尔反尔的?”
其余医官默不作声。
高保衡笑了:“好,就算你们两个意见不同,加上林大人,也才三个人,我们的意见还是大多数,自然按照大多数人的意见办理,对吧林大人?”
林亿缓缓点头。
第38章定罪
第38章定罪
高保衡笑了:“那好!既然如此,根据皇帝旨意,便应该把孙太医及其家人一并拿下,送交御史台关押!请林大人下令吧!”
林亿瞧着他:“意见有不同,还是等回禀皇帝再定吧。”
“皇帝圣旨可没有说意见不一再禀报,而说查明后就应该这么处理!大人不会想抗旨?”
林亿无奈,瞧了一眼孙用和。孙用和惨然一笑,道:“大人遵旨行事吧!”
林亿苦笑着点点头。、
高保衡立即高声叫道:“来人,将孙用和、孙奇、孙兆父子拿下!”
门外立即冲进来一队捕快,手里拿着枷锁、铁链便要往孙用和附子头上套。
便在这时,就听旁听席上一个尖尖的嗓子叫道:“且慢!”
众人一愣,都一起望向他。听他这声音,好像是个太监,但是穿着的却是一身普通的长袍。林亿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上前躬身道:“黄公公,你怎么在这啊?”
却原来,这太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宦官。
黄公公缓步出来,走到大堂正中,转身过来,从袖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捧着高高举起,道:“皇后娘娘懿旨!”
林亿、高保衡、掌禹锡等一众医官急忙跪倒,孙用和父子也跟着跪倒在地。
黄公公缓缓展开金色卷轴,道:“孙用和医治二皇子一案,皇帝定夺前,听任自便,不得羁押入狱。”
林亿忙道:“臣谨遵娘娘懿旨。”
众人起身之后,高保衡不知道怎么有此变故,忙过去问黄公公道:“公公,今天可是大多数医官认定孙太医有罪,娘娘怎么能……,不予关押,这个,不太妥当吧?”
黄公公横了他一眼,尖着嗓子道:“高大人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意见,想抗旨不遵?”
高保衡很是尴尬,讪讪地连说不敢,退到一边。
黄公公见孙用和还跪在地上,踱步过去,将他搀扶了起来,道:“娘娘派了老奴带了手谕来听审,就怕太医吃亏。娘娘说了,孙太医十数年来,尽心竭力为皇室诊病,劳苦功高,三位皇子虽然蒙治未愈,却也是天命,相信太医一番赤诚,不会有懈怠轻慢之处,娘娘会向皇帝言明,不会让太医吃亏的,请太医放心。”
孙用和老泪纵横,话语哽咽:“娘娘恩典,老臣感激涕零……”
林亿朗声道:“今日听审到此为止,本官会据实向皇帝禀报,敬候皇帝圣裁。诸位散了吧。”
众医官一个个低着头出门走了,高保衡走到孙用和面前,瞧了他一眼,高保衡哼了一声,对旁边掌禹锡道:“便是有娘娘出面保他,这次只怕也难逃一死!”说罢,袍袖一拂,扬长而去。
叶知秋急忙出了旁听席,跑过去搀扶着孙用和:“爷爷,你怎么样?”
孙用和银白的胡须抖动着,只是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搀扶着孙用和离开了翰林医官院,上了轿,骑着马,往家行去。
叶知秋问孙永轩道:“大哥,最后替咱们说话的那个老医官和年轻医官是谁啊?”
孙永轩道:“那老医官名叫苏颂,年轻的叫王洙。”
叶知秋又惊又喜,苏颂是北宋著名的科学家,同时也是著名的医学家,有点像沈括,对他叶知秋自然是知道的。而这王洙,更是有名,虽然他医学上的成就不如苏颂他们,但是他却有一个非常伟大的贡献,那就是在担任翰林学士的时候,在藏书仓库的乱书堆中,发现了张仲景的《金匮玉函要略方》,也就是后来的《金匮要略》,为这部经典古籍的流传做出了突出贡献。
叶知秋想不到帮自家说话的,竟然是这样两位当世名医。想想穿越过来这几天,便已经见到了那么多的北宋名医,当真是群星璀璨。只是,高保衡、掌禹锡这样的名医,却偏偏是自己家的死对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回到家中,孙用和躺在软榻上,众人围在他身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孙用和摆摆手,孱弱的声音道:“都……,都回去吧!我……,我没事……”
孙奇等答应了,陆续退了出去。
孙兆失魂落魄回到房里,他妻子卢氏和姨娘黄氏还有儿子孙永虎,女儿孙永珍正在屋里说话,见他进来,急忙起身迎了上来。见他摇摇晃晃的,都吃了一惊,忙搀扶他坐下。
卢夫人急声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孙兆闭着眼,摆摆手:“给我一杯水……,我要喝水……”
虽然听审会上茶几有茶水,但是孙兆却一口都没有喝,没有那心情,紧张让他神经都要迸裂了,直到回到家,这才觉得口渴欲裂。
小妾黄姨娘急忙吩咐丫鬟去沏茶,见他这样,急得眼圈都红了,道:“老爷,你这怎么了呀?”
孙兆一声不吭,闭着眼。
孙永虎有些慌了,道:“看爹爹这样,只怕是祸事要来了,这么怎么办?要不,咱们跑吧?”说罢站起身来,孙永珍垂泪道:“跑什么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躲起来啊,总不能坐以待毙,你是女的,最不济当官奴,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我呢!我十八了!要陪着老太爷被处死的呀!你们不走我走,我找地方躲去!”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跑。
“回来!”孙兆终于开口了,“你这逆子!慌什么慌!”
一听孙兆开口,孙永虎赶紧站住了,回身过来,急声道:“爹!是不是定了罪了,官府要来拿咱们啊?”
这时,丫鬟沏茶送来,孙兆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才发觉很烫,满嘴火辣辣的,扑的一声,又喷了出来,将茶盏当啷砸在地上,骂道:“你想烫死我啊?”
丫鬟吓得惊叫一声,退开了好几步,赶紧又上来,跪在地上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
妾室黄姨娘急忙起身跑到旁边桌上,把自己的茶杯拿过来,喝了一口,感觉茶水温温的还行,便过来递给孙兆。
孙兆一口气喝光了,茶盏一放,叹了口气,道:“两种意见,但是大多数还是要定我们的罪,只有三个人说不定罪,本来,御史台便是把我们拿下入狱的,是皇后娘娘派了黄公公来,宣了懿旨,说皇帝定案之前,不准把我们羁押,这才放了我们回来。”
卢夫人掩面哭了起来:“这个如何是好啊!”
黄姨娘也跟着哭道:“老爷,你得拿个主意啊,奴家不能去当官奴……,不能……没了老爷啊!呜呜呜”
孙兆长叹一声,重重在椅子扶手上一拍,道:“都是老太爷,那皇子病死就病死呗,强要治,治什么治嘛,这下惹了这天大的祸害,还连累我们一家子跟着送死!唉!”
黄姨娘哭道:“可说的呢!老爷子一个人的罪,凭什么要我们跟着死啊,能不能求求皇后娘娘,就杀老爷子一个人,绕了咱们吧?”
“混账!”孙兆抬起一脚,把黄姨娘踢了个跟斗,指着黄姨娘骂道:“你这贱人!这等不仗义,亏老太爷平素待你不薄,到了紧要关头,你就舍弃老太爷,只顾了自家活命?”
黄姨娘趴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孙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说,却不容许自己这么说。
女儿孙永珍哭着道:“爹,那现在这案子到底怎么着啊?要不要紧啊?”
“怎么不要紧?”孙兆用手撑着额头,感到脑袋都要炸了,“翰林医官院讨论医案,都是按多数人意见办的,这案子报上皇帝那里,也只能是多数意见,也就是要定罪的意见啊!唉!这一回,死定了!”
孙永虎哆哆嗦嗦道:“爹,不是有皇后娘娘嘛,求她开恩,给皇帝说说,饶了我们一家吧!”
“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先前黄公公也跟老太爷说了,说会跟皇帝说的,不会让老太爷吃亏。可是,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皇帝虽然仁慈,但是,如果知道老太爷没有辩证准确就乱用方子,而且是旁人不知的方子,便是皇后娘娘说情,只怕也不会轻易饶了的。”
黄姨娘下意识又想说那就只处罚老太爷就行了,饶过其他人,可是刚刚挨了一脚,她不敢再乱说了,只是跪在孙兆身边哭着。
孙永虎颤抖着声音道:“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躲起来吧?”
孙兆摆摆手:“一大家子,能躲到哪里去?而且,只怕高保衡已经防着咱们逃走,暗中派人盯着了。”
孙永虎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想起很快就要被吊死,便是全身冰凉,道:“那,那就这样等死吗?还有什么法子不?”
孙兆道:“如果能说服皇帝相信老太爷当时用的方子是能治二皇子的,没有用错方子,那就好了。”
“对对!”孙永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那就赶紧找人给皇帝说啊,说爷爷的方子是有效的!”
“有效个屁!”孙兆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本来是温文尔雅的,现生死关头,却也几次爆粗口了,“这方子要是有效,二皇子就不会死!便是傻子也知道这一点!你怎么说服皇帝?”
孙永虎傻眼了,道:“我,我出去走走,找朋友想想法子!”说罢,起身往外跑。
孙兆道:“你不准躲起来!别给我丢这个人!”
孙永虎不听他的,一路跑回了屋里,打开抽屉,将一盒子金银倒进一个包裹里,背在背上,拿来一把尖刀,插在靴筒里,快步出来,一路奔向后门。
他推开院门,探头看了看,并没有人盯着,心中一宽,低着头出了院门,消失在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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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幽兰可馨
第39章幽兰可馨
叶知秋回到家,碧巧和邀月等在垂花门里的廊下,见他进来,急忙迎上来,从他阴沉的脸,便知道结果不好,都掩面而泣。
叶知秋迈步进去,看见母亲岳氏拿着念珠坐在大堂里,似乎在等他。吕妈站在她身后,一脸哀伤。
他努力挤出一抹微笑,上了台阶,来到岳氏身边,躬身道:“母亲,我回来了。今天听审结果……,嗯,还可以,有好几个医官帮我们说话呢,而且,皇后娘娘还下了懿旨,要等皇帝裁决,这之前不准任何人动我们家。现在就等皇帝的话了。”
岳氏仿佛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笑了笑,点点头:“累了吧?回去歇着吧。”
叶知秋答应了,退出大堂,下台阶,迈步进了跨院,径直来到书房,坐下,打开抽屉,拿出那一叠处方,放在桌上,瞧着发愣。
这一堆处方,他昨晚上已经研究了一整晚,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今日他不觉得会有更多的发现,不过,还是拿出来想再看看。可是处方拿出来了,却没有心情拿起来翻看。
屋外,传来碧巧抑制的呜咽声,园子里的婆子丫鬟都躲了起来,等着最后的时刻。
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邀月进来,道:“少爷,门房来说,有个公子找你,请你去喝酒,这是拜帖。”
叶知秋苦笑,这时候还有什么心情去吃酒。随手接过帖子翻开一看,却是庞安时,也就是上次在飘香四里饭庄拼桌斗医的那个狂妄的年轻人,后来成为北宋名医的庞安时。叶知秋本想说不见,可是闷在家里又能做什么,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会裁断下来,现在看来,大多数人意见都是定罪,等定了罪,那就罚没为官奴了,那时候,再想出来逛酒楼喝酒,只怕也难了,何不趁现在多逛逛,喝喝酒,乐乐算了。
想到这,他站起身道:“人呢?”
“在大门门厅花房里候着呢。”邀月道。
叶知秋迈步就外外走,碧巧道:“你去哪里?”
“人家请我喝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