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皇上临幸后…庭的次数明显减少,由从前的一月有十八日,到如今的一月不足十日,能够得幸的妃嫔,实属凤毛麟角。
仔细算得,便是菡充媛两次,兰小仪两次,淑妃与琪妃各有一次,甄才人被传幸过一回。
原本十八日能占得十五日的蕊昭仪,表面上失了恩宠,可唯有王忠明等人知晓,有多少回,御撵从漪澜宫外经过,他们便得像皇上回禀蕊昭仪的境况多少次。
是以,苏嫣虽隐于盛名之下,却不敢有人轻易招惹。
从前皆是认为苏嫣空有皮相的妃子们,如今才恍然大悟,那女子岂会如表面所显,是个绣花枕头了?宜妃便是瞧不清这点,才栽了跟头。
“此地风雪不歇,娘娘还是回暖阁去罢,小心身子。”
不知可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自从沈氏被诛,她的肚子便一直不太平。
强烈的妊娠反应,眩晕干呕,折腾地她筋疲力尽。
而沈氏一死,她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裂,竟有些索然无味的茫然
这种心态,旁人绝不会窥得,只以为她因失宠而抑郁。
可千真万确的一点,便是她这一胎极不稳固,前三月中,频频有落红之兆。
若不是有霍玉倾全力照料,整日以艾灸归位经脉,服用秘制灵芝羹固本培元,只怕早就保不住了。
可苏嫣仍是一副安稳之态,从不在人前表露出丝毫痛苦,即便夜夜受针灸失眠之苦,当白日来临,她又能妩媚如妖。
其中艰辛苦楚,兰若和桑榆瞧在眼里,痛在心上,亦是佩服自家主子的城府。
自跟了苏嫣的第一日起,桑榆便知,她绝非池中之物,必能一鸣惊人,独秀于林。
事实证明,她的目光十分敏锐。
“华清宫有祭雪宴,听闻十分热闹。”兰若悉心替她绾发,苏嫣对镜而望,唇色有些苍白,“若不去,岂不辜负你为我梳妆?”
兰若会心一笑,“秀便是不施脂粉,也能教六宫失色。”
苏嫣抚了抚脸颊,“谁又能永远十六岁呢?年老色衰,色衰而爱迟,老去不可怕,把自己的心拴在男人身上,以为他会为你倾尽天下,才是最蠢钝不堪的。”
兰若手上放慢,抬眼问,“那秀以为甚么才最可靠?”
“腹中骨肉,龙椅凤冠。”
恰眉心点过最后一笔,锦秀妆成,苏嫣浅浅绽笑,仿若将冬雪也映得明媚。
兰若被她的话震住,失手将眉黛笔撞掉,“秀您原来”
苏嫣转瞬又回复娇柔的神态,握住她的手,“瞧把你吓得,再过几年,我自会替你物色一门好人家,下半辈子安享福气。寻常百姓,金银虽少,真情却多。”
兰若又要跪下,被苏嫣扶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仍是这样意气用事,这点上,你该多学学桑榆。”
“好端端的,雪怎地停了?奴婢一进来,才知道原是娘娘开怀一笑,可不就天儿晴了!”桑榆端了熨烫平整的外裳,由茉莉香番了半日,又在暖炉外撩了热气,十分妥贴。
“正要跟你说的,太后近来情况不好,宫中忌穿素色,恰你就选了这套青嫩的颜色来,很合心意。”
苏嫣穿戴整齐,泄已微微隆起,腰带是不能束了,索性就做了几套宽摆的裙裳,陪着兔毛披风,更显得娇俏。
“奴婢在萃芷宫得了信儿,西番国王费古氏要将小女儿送入京城,秀可知因由?”兰若怕苏嫣闷得慌,便找话题来说。
西番国与乾朝边境交战已久,近些年来,又有抚远大将军和长乐王部驻扎,纷争不断。
名为送女儿入京,实则是和亲之举,不过是政治手段罢了。
“想来不日就要入宫了,陛下再得美眷,定会龙颜大悦,免去西番三年贡税也未可知。”苏嫣的话,听不出一丝情绪。
华清宫外不时有宫女三三两两而过,祭雪宴并非传统筵席,宫女亦可参与,便是在华清宫后广阔的空地上,栽种象征祥瑞的金缕梅,已祈祷福寿功禄。
前些天长乐王特地陪姜太后来过一回,据宫人们说,姜太后的气色却是大不如前了。
桑榆入殿,便道德妃领着甄才人正在祈福,苏嫣只说等等就好。
“真是瑞雪祥兆,引来贵客呢。”不远处兰小仪握着手炉,金丝边的毛披,十分亮眼。
苏嫣知她脾性出尖,总爱炫耀一番,倒也不放在心上。
“本宫乏了,往里面歇息一会儿。”苏嫣搭在兰若手臂上,径直入内,全当兰小仪不存在一般。
“昭仪娘娘身子金贵,可要保重,若龙胎有个好歹,还拿甚么拴住陛下呢!”
苏嫣低头轻笑,真个是不知天高地厚,很有几分当年姚夕岚的模样,只可惜更天真些。
少顷,德妃便出来,瞧见苏嫣遂迎上,客套地寒暄了几回,甄才人乖顺地跟在一旁,冲苏嫣见了礼。
说到太后身体欠安,都按例往慈宁宫拜见时,德妃却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儿,她出来时,见皇上进去,且带着崔尚仪同入。
苏嫣笑答,崔尚仪伺候陛下,理所当然,德妃却隐晦摇摇头,那崔尚仪并非同以往那般在外殿守候,竟是跟着陛下入了慈宁宫主殿!
乍一听,苏嫣也有些惊讶,掌事姑姑若非太后召见,只能在三门开外候着,怎能随天子同入?
“崔尚仪是太后当年挑选的宫女,伺候陛下逾十年,宫女有律,年满二十五岁者,便出宫发配了。”德妃娓娓而道,苏嫣自然听出话外之音。
以崔尚仪的心性,只怕是不肯就此葬送前程的。
“皇家祖训,她明年就要打发出宫了。”苏嫣附和。
德妃这才点头,“人各有志,我瞧她很有计较。”
甄才人适时地提醒,“兰小仪倒是耐寒,也不进来。”
德妃噤声,抬眼就瞧见兰小仪在殿门口徘徊。
“我该走了,妹妹注意身子,咱们还是静等为好,我也不曾同你说过甚么。”德妃交待了,从兰小仪身旁而过,甄才人打了照面,便离开。
苏嫣独自植梅祈福,闭目合十在树下立了片刻,遂缓缓张开双眼。
本想得过且过,如今看来,断是不能,有人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就有人踩着别人往上爬。
她,绝不会是那个让人践踏之人。
兰小仪见苏嫣不为所动,亦得了没趣儿,自顾自地载梅去了。
腹中一阵隐痛,苏嫣暗自警觉,遂教兰若埋好土坯,急忙回宫。
才踏出殿门,苏嫣便迎面撞上来人。
她连忙护住泄,再抬头,就直直看入眼底。
段昭凌孑然一身,只有王忠明随行,明珠雪帽遮住发迹,也遮去了锋芒。
才多少时日,竟是生分了许多。
苏嫣挣开他的手,微微欠身行礼,“见过陛下,臣妾告退。”
一转身,却被他猛地握住手腕,“你就没有话要对朕说么?”
“恭贺陛下喜得帝姬,待臣妾问候太后凤体,臣妾谢恩。”苏嫣轻描淡写。
段昭凌冷笑一声,绕到她面前,“从前不知,朕的蕊昭仪如此知礼。”
“陛下说笑了,臣妾的礼数便都是您给的。”苏嫣妩媚一笑,柔嫩入骨。
“这些日子静养,可是知错了?”段昭凌放柔了语气。
苏嫣心中明白,可凡事太容易得到,人往往就记不得,是以她并不认错,反而笑问,“臣妾不觉得日子难熬,相反,如今过得倒比从前轻松的,亦是陛下恩泽。”
段昭凌如鲠在喉,生生闷了气儿,“你在跟朕赌气?”
“陛下说的,便都是对的。”苏嫣格外顺从,可这顺从要比忤逆还让他难过,无从下手。
当日若不责罚于她,沈氏之事,又岂能善罢甘休,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苏嫣望着他幽深的目光,沉住气,就是不松口示弱。
在后宫中,有时候冷落要比恩宠,更为可贵,更为安全,她怎会不知?
段昭凌终是负手而去,苏嫣暗道,复宠第一步,应是成功了。
果然,是夜皇上传召苏嫣,可她却以身子不适、胎动频繁为由,婉拒了天子恩幸。
第二夜,苏嫣又以玉鞋损毁,无颜面圣为由,段昭凌闻言,哭笑不得,只挠得他心尖痒痒。
第三夜,兰若问她要寻个甚么说法,苏嫣却笑说,下去备好晚膳锦被,准备迎驾。
吩咐下去没多久,就听殿外宣唱,皇上驾到——
兰若登时一扬眉,“秀真是神了!”
苏嫣这才打起精神,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今晚,段昭凌的怒意只怕已经消耗殆尽了。
苏嫣笑靥如花,款款迎驾。
段昭凌板着面孔,待将她扶起时,才在她脸颊上狠狠一揉,“真是教朕又爱又恨”
“陛下谬赞。”苏嫣盈盈一拜。
“上次之事,再不准有二!”段昭凌拥住她,终是满足。
风花雪月,一夜缠绵。
随着蕊昭仪复宠,西番公主的车马届已入城。
段昭凌以示宽厚地接待了使臣,并在未央宫设下接风宴,邀皇族亲眷、内臣等共同赴会。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筒子留言,关于女主心肠太硬的话题
其实本文设定的女主就是冷血系的,复仇不用说,至于会牵扯上许多无辜的人,仔细算来,之前的小喽啰多是宜妃的爪牙,包括前世参与害死她的妃子。
棠贵人确实是无辜的,但她求苏嫣帮她救出心上人,且她从不爱皇上,自然对这龙胎没有太深的感情,所以苏嫣狠心要了她的骨肉
我觉得虽然有些冷血,但是还算情理之中,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还算公平吧/
俺只是想解释一下,留言的童鞋写的很认真,俺很感动抓住么一个!
和亲公主神马的,最有爱了
话说小时候看电视,最萌异国公主了
远嫁他乡,恩怨纠缠,尼玛,光脑补就让我浮想联翩啊有木有摔!你跑题了啊喂——
内个冒泡是传统美德哈
76金雀戏凤楼()
在墨香小筑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苏嫣只觉得包裹在锦绣羽衣下的皮肉委实僵硬的紧;可面上仍是妩媚艳丽的笑;而身旁的段昭凌;亦是握住她的手,纹丝不动。
崔尚仪在旁,时不时地往铜鼎中加入暖香;面前一架红木画框,舒展地撑着一卷六尺来高的丝绢画布;画师正一丝不苟地描摹。
一旁随侍的婢子;时不时好奇地往画卷上瞄一眼,渐渐地,帝妃二人的形象便跃然卷上;一颦一笑;栩栩如生。
画师手笔,单臂握于胸前,深深拘礼,“尊敬的陛下,微臣的画作已经完成。”
苏嫣小脸微微一皱,冲着揉动臂膀的段昭凌嗔道,“这样累的,臣妾早知便不来凑这热闹的。”
段昭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手,“西番画师盛名非凡,人家不远千里而来,乘车骑,也要将近十日,爱妃一个时辰就嫌累的。”
话语虽是教导,却无半分责罚之意,不过是说于外人听的。
苏嫣也不恼,莲步轻移,遂挽住他的手臂,共赏化作。
西番画师仍是鞠躬、后退,略显粗狂的脸容上,是对作品深深的爱怜。
好似再瞧心上人一般。
四名婢子各执一角,轻轻一抖,大殿中锦画铺展开去,顿时满堂墨香。
“这样的细巧,倒像是照铜镜儿一般呢。”苏嫣赞叹,段昭凌亦很是满意,遂随手取了毛笔,沾了丹青,往右下提了一行小篆。
伊人红妆,倾国不知。
细细观摩一番,段昭凌便命人将画卷抬回云宫,崔尚仪低眉道贺,“娘娘好福气,能与陛下共画。”
苏嫣娇娇一笑,两颊红晕,眸光似嗔似怨,勾得段昭凌心里痒痒,遂顺势在她额上偷了个香。
“听崔姑姑如是说,可是本朝还有这样的前事么?”苏嫣随口一问,崔尚仪便接话,开国祖皇帝的元妃、后来的梅妃,还有前朝的
崔尚仪的话,猛然顿住,岂知众人正在兴头上,莹儿便答,“姑姑怎地忘了?还有前朝的虞妃娘娘!”
此话一出,欢愉的气氛隐隐凝滞,段昭凌眉宇渐冷。
莹儿自知失言,噗通便跪下,段昭凌冷声道,“口无遮拦,罚二十小杖,自去领罚罢。”
莹儿颤巍巍地站起,忍住不敢掉泪,“奴婢谢皇上恩典。”
苏嫣却是一脉不解,悄声问,“为何要罚?”
段昭凌对她从来便是宽容之极,苏嫣又是娇憨性子,缠着他几番询问,段昭凌无法,便微微摆手。
崔尚仪沉声道,“虞妃乃先皇宠妃,后因陷害姜太后未遂,被先帝赐死,为宫人忌讳。”
“原是如此”苏嫣抚胸而叹,却闻段昭凌徐徐开口,“虞妃歹毒,以巫蛊之术谋害母后,朕恨之入骨。”
苏嫣转眸扫过,只见崔尚仪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
“这样的美人,真和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同呢!”
“你瞧她穿的裳子,上面缀的是甚么罕物儿?真真好看”
御花园内的红梅树下,立着一名异服少女,女子一身宝蓝色交领对襟长裙,腰间罗带银芒闪耀,已五彩金线绣制。纯白羽毛编制的花帽下,乌黑的秀发编成一缕缕俏丽的小辫子,双耳分别缀了一只手腕粗细的镂空银环,在阳光下,晶莹夺目。
“父王常说中原人爱将女儿比作花朵,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公主回眸,笑容灿烂,毫无矫揉造作之态,端的与乾元女子大相径庭。
她将一朵红梅别在帽间,“这样,是不是更加美丽?”
婢子们相视而笑,连连点头称是,头一回遇见如此直率的主子,又是这般惹人喜爱的忻娘,在她的感染下,便暂忘了她异国公主的身份,顽在一处。
花园里传来阵阵银铃般的轻笑,仿若草原上的曼陀铃,清澈悦耳。
她拿出一只银盒子,便将从家中带来的猫眼儿石,分给众人。
婢子虽久在宫中,见了不少罕物,可因着西番遥远,所通不多,竟也是头一回见到,皆新奇不已,争相玩赏。
只见盒子底层,静静躺着一枚鹅卵大小的石头,泛着幽幽青光,煞是奇异。
西番公主浓丽的大眼睛眨了几下,遂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冰晶石只长在雪峰山顶,不畏严寒,长年与雪莲花相伴而生,他象征着,世间最纯洁的爱情。”
几名婢子听得十分仔细,被她小心翼翼的神情所动,争相一睹冰晶石的风采。
交错间,她手心一个不稳,冰晶石便脱手滚落。
公主连忙追赶,眼前却出现了一双银纹黑底的软靴。
“雪莲花十年一开花,五年一结果,才能凝出一颗冰晶石,原该善待。”
公主乌黑的瞳仁一闪,雀跃如鸟儿,“你是谁?你也去过天山吗?”
“只有圣洁的天山冰雪,才能养育出公主您这样美丽的人儿。”眼前男子英武俊挺,玄衣墨发,冠顶一颗祖母绿宝石灼灼如华。
他不同于一路上见到的中原男子,他有着如西番烈阳一般的麦色肌肤,健朗巍峨,他的眸像鹰隼、像烈豹,像草原上最深沉的星光。
不过十六岁的少女,望着眼前锐利逼人的高大男子,目光有淡淡的喜悦。
“谢谢你的夸奖,”公主接过石头,便仰头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勾唇一笑,“我是乾朝人。”
说罢衣袂翩然,径直离去。
公主握住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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