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让我试一试,皇上的底线,究竟在何处罢。”苏嫣轻语,眉眼娇柔无限,宁文远回身时,静静地阖上双目,很快便掠出了长门宫,不知何时,他记忆中的嫣儿,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
苏嫣脚步细碎,桑榆紧随其后,很快就出了永巷。
才踏入凌烟阁,就见兰若已在院中来回走动,见她来了,便拧眉禀报,“秀,方才瑶莲殿的宫人来报,林容华出事了!”
“林姐姐怎地了!”苏嫣一听便回头欲走,谁知兰若又道,“霍太医送药来了,在殿中有些时候了”
苏嫣眉心突突直跳,就见霍玉已是一脉泰然地坐在案前,“微臣备好了蜜饯,请小主服用。”
方才走得急了,这会子她双颊微红,光洁的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如玉的纤手在他眼前微微一晃,那浑然天成的风姿,霍玉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苏嫣见他已有些神乱,便娇娇起身,端了药碗递至唇边,徐徐走到窗前,就问,“这些药,都是甚么功效?”
“如微臣所言,补气养血。”霍玉仍是淡定地回话。
苏嫣不信,任何人都会有弱点,他亦如是。
她闻言低叹了,“你说的对,我的身子不争气,总不见动静了,幸得有你悉心调养,想来怀上子嗣,亦是指日可待。”
霍玉手指动了动,苏嫣变趁他分神之际,掩起衣袖,臻首一仰,手底却暗自动作。
从后面瞧去,毫无破绽。
苏嫣拿出雪帕,拭了嘴角,小脸上是强忍着苦涩的表情,“我按你说的做了,现下可以去林姐姐那里了罢。”
霍玉复又埋头整理药箱,面前人的一颦一笑皆是明艳灼人,教他不敢直面。
“林小主的体脉,也是有微臣负责。”出门前,不疾不徐地开口。
苏嫣定步嗔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霍玉将腰身一弓,便答,“凡事有先后,微臣需得先看着小主您服了药,再去别的宫里。”
苏嫣听得直摇头,“竟有这样死板的人了。”
“微臣不才,德蒙小主夸奖。”霍玉跟在后头飘来了一句。
兰若本是焦急万分,竟是被他的话弄得掩袖一笑,“秀,霍太医从哪里听出,您是在夸奖他了?”
时下,瑶莲殿已是人群聚拢,立了满院子宫人。
“苏婉仪与林容华情同姐妹,怎地现在才来?”姚贵人在台阶上立着,娉婷笔挺,语带不屑。
苏嫣并不停步,侧首答,“难道姚贵人来得早,就可见情深了?”
楚才人也从门前走下来,静静道,“林容华伤的不轻,快进去瞧瞧罢。”
苏嫣忧心忡忡,拨开人群,径直就往内室走去。
柔红的床榻上,林清清半靠着,苏嫣忙地将手递过去,她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地紧紧攥住,泪珠子就往下掉。
苏嫣仔细看去,但见她发髻微乱,嫩白的脖颈上至胸口处,血淋淋地几片伤口,十分可怖。
“林姐姐,怎地伤成这样?”如此情状下,苏嫣少不得要惺惺作态,况且林清清委实伤的不轻。
“嫣儿方才我险些以为就见不到你了”林清清已是哽咽,苏嫣便俯至近前儿,将她身子按住,低声问,“莫急,将情况仔细说与我听。”
林清清泪眼朦胧,可心里清明的紧,她小声道,“今日本在百灵园中逗鸟,那鹦哥定有问题在场那么多妃嫔,却只独独啄我一人,若不是我将头面护住,只怕再无脸面见人了!”
苏嫣见她神色悲戚,隐隐有恨,便问,“林姐姐,谁同你去的?可是有甚么人来找过你?”
林清清瞥了一眼床旁,见无外人跟来,想了想,眸光一动,便道“谢宝林,她昨儿夜忽然来我这里叙话。”
苏嫣以眼色示意,林清清片刻后又道,“她倒是没说甚么,只是我见她腰间的香囊十分好闻,她便解下来送我了,是浓浓的白檀香气”
“林姐姐可知素来气味吸引鸟兽,想来定是脱不了干系!”苏嫣心中已略知深浅,今日林清清受伤毁容,绝不是偶然得之。
她思量间,敲瞥见枕旁那一支攒花镂空银钗,便拿起了端详,“这钗眼生,可是姐姐新得的?”
林清清捂住伤口,撑着坐起,“这是宜妃娘娘赏我的,教我好生收着,我不敢忤逆,教她落了话柄,只得日日戴在头上。”
苏嫣左右把完了,忽而使劲一扭,那金钗竟是分成两瓣来,而正如她所料,从镂空内壳中,一团乌青应声而落,沁出地,是淡淡的麻夕香气。
两人神色惧是一凛,相视间,已然明了。
“宜妃是宜妃要害我!”林清清唇瓣哆嗦,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嫣儿,她早已容不下我,对我百般刁难,此次更是要至我于死地!”
苏嫣捻起,闻了闻,定定道,“我可断定,香囊中的白檀混了这银钗中的麻夕气味,便是吸引鸟类的最好引子,许多宫廷驯兽师,就是以此做引。”
“她们做得这样滴水不漏,我便是拿出这些,也不能证明甚么,宜妃定然会说不过是偶然罢了,陛下又岂会信我”
林清清无望地闭上眼,苏嫣却忽而晕开了笑,“林姐姐莫急,我倒是有个法子,快寻来针线,咱们时间不多,待会子陛下过来可就来不及了。”
林清清似是明白过来,紧紧点头,忍着疼,不消片刻,苏嫣满意地道,“林姐姐可是记住了?”
林清清歪在榻上,虚弱地冲她一笑,“宜妃娘娘想来就到了。”
苏嫣便转身出了内室,果然,就听殿外通禀,宜妃、静妃前来探视,苏嫣静静坐在一旁,见那一行人花团锦簇,吴修媛、冯昭仪、杨顺常等人跟着入殿,最后头的,便是那谢宝林。
苏嫣细细捕捉着她的神态,见她目光不定,更是定了心。
“林容华伤势如何了?也怪本宫没照看好她,教那畜生伤了人。”宜妃眉眼高挑,端姿坐于上榻,话语极是刻薄。
静妃轻咳了一声,问道,“太医可是来了?先去给林妹妹治伤罢。”
霍玉徐徐从门外进来,“回静妃娘娘,微臣在此。”
静妃打量了一眼,摆手道,“进去罢,那伤势可不轻,本宫瞧着也是心疼。”
霍玉从宜妃身旁走过时,面不改色,隐藏地极好,就连苏嫣亦是寻不到丝毫破绽了。
敌友莫辨,不可轻信。
各自落座站定,唯有苏嫣不语,琳琅在旁提点道,“苏婉仪虽是心切,可也不能忘了礼数。”
苏嫣这才上前欠身,便答,“回娘娘,臣妾也觉得,当真是只有畜生才会伤了林姐姐。”
宜妃容色一动,凝住她,苏嫣似是毫无所觉,小脸上满是担忧,楚才人在旁静静听着,心下明白,这苏婉仪当真是个妙人,不着痕迹地暗自讽刺了去。
宜妃自然不可动怒,展眼又端出了架子,话锋一转,“见了你,倒教我想起来了,本宫在百灵园邀请众位姐妹逗鸟,苏婉仪好大的派头,本宫也请不动你。”
苏嫣无辜道,“并未有人告知臣妾。”见宜妃脸色不好,她非但不知收敛,反是补充道,“娘娘可是昨晚差人来的?陛下正巧在臣妾宫里呢,自然无法接见了。”
这话说地直白,谁不知苏婉仪是陛下如今的新宠,才独宠了九日,又亲自到凌烟阁去见她,情思热切,可见一斑了。
冯昭仪淡淡地一瞥,“昨晚陛下不是翻了姚贵人的牌子,怎地又去了凌烟阁?”
姚贵人在座上抚了抚衣袖,冷声道,“我虽不知为何,可陛下未到昭仪娘娘的青凉殿,倒是很有些时候了。”
冯昭仪面上挂不住,侧身道,“这宫中新旧相替,本就是如此,本宫如今已是旧人,自然不如鲜花娇艳,姚贵人凭白扯出这些,可又是从何说起了!”
那姚贵人仗着叔父屡立战功,是天子眼前的红人,自然是无所忌惮,并没将冯昭仪放在眼里,遂道,“也不尽然,论起新旧来,宜妃娘娘要比昭仪您入宫更早,可如今仍是圣眷不减。说到底,没有本事拴住陛下的心,就莫要怨得旁人了。”
冯昭仪脸上青白交替,好不难看,苏嫣皱了眉道,“林姐姐如今还伤着,姐姐们如此相争,大可挑旁的地方去了!”
姚贵人最见不得苏嫣,一想到昨晚教她占了宠,登时就讽道,“真是替林容华不值,好姐妹忙着侍奉陛下,自己却倒霉受伤,真真是不可相提并论呢。”
“都给本宫住口,”宜妃厉声一喝,众人登时安静下来,“陛下各宫皆有临幸,雨露均沾便是天家福德,后宫断不容不得你们争宠,谁若是再教本宫知晓,就别怪本宫不顾念情面。”
静妃温婉地坐在一旁,任眼前人争得再火热,她亦不为所动,仿若置身事外。
殿中十分安静,只闻得内室传了几声轻呼,想是那霍太医正在上药了。
“圣上驾到。”王忠明的声音打殿外传来,宜妃便整理仪容,率先起来迎驾,而后众人皆是紧随着,次渐行礼。
段昭凌步履沉沉,随意摆了手示意平身,就问,“清儿如何了?”
宜妃见他脸色阴沉,心知他对林清清心疼的紧,便做出心疼之态来,“回陛下,林妹妹正在内室”
话还没说完,段昭凌已然提步就走,负手匆匆进了内帏,众人识趣地跟在门外,并不进去,就见皇上在榻前站了片刻,便执起林清清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陛下清儿害怕”林清清才止住的眼泪,一见到段昭凌来了,登时又涌了出来。
怀中人儿梨花带雨,那脖颈处伤痕刺目,教他心疼不已,只将她小手裹住,柔声安抚,“莫怕,朕在这里。”
林清清此刻偎在段昭凌的怀抱中,掀起水汪汪的泪眼,“清儿怕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尽说傻话,朕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段昭凌柔声哄劝着,珍重地将她抱住,苏嫣静静站在一旁,将他心疼焦急之态,尽收眼底。
“宜妃进来,朕有话要问你。”段昭凌压着怒气,宜妃便款款上前,拜道,“今日之事,臣妾确实有失,前来领罚。”
“朕要知晓,此事来龙去脉。”他转头,冷冷发问。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看到一些关于此文的评价和建议,亦是有些迷茫,虽然我尽力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写,但还是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可能我的行文进展较慢,但是已在努力改正,也看了很多说和xx像,和xx像的,其实如果你仔细看了,就会发现其实差的挺远的我也不希望自己的文像任何一篇文,即便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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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春宫乱()
宜妃深深一拘礼;丝毫不见慌乱,目光轻轻掠过林清清的伤口;“回陛下;今日臣妾邀请众位姐妹在百灵园逗鸟;谁知那鹦哥竟是不听驯化,出口伤人;林妹妹受伤至此,臣妾实是愧疚。”
“百灵园的鹦哥素来听话,从未有过如此伤人之事;想来应是巧合了。”苏嫣半坐在床尾;似是自语;不经意间刻意拖长了“巧合”二字。
段昭凌不置可否,微微一倾身,“传驯兽师过来问话。”
“驯兽师管教不善,已被臣妾好生处罚了,现下只有一位女官可以过来佐证。”宜妃早已成竹在胸,谢宝林在一旁帮腔,便也过来跪着答,“宜妃娘娘秉公处事,教人新服。”
“那便传女官过来。”段昭凌眉头已见不耐,林清清忽而一声轻呼,似是扯到了伤口。
宜妃便道,“琳琅,速去通传。”
“慢着,臣妾有话要说。”苏嫣妖娆地站起,款款绕过床榻,半偎在皇上身前,娇软地开口。
段昭凌一见苏嫣,那神态便柔和了几分,将她小手握住,徐徐拉起来,“嫣儿但说无妨。”
“谁伤的人,便自然要请谁过来呢。”苏嫣抬眼,林清清便点头,“定要拿过来查明了,莫要教那鹦哥再伤及无辜。”
她们二人,一唱一和,苏嫣伶俐,林清清可怜,配合地十分默契。
宜妃淡淡笑了,“苏妹妹说笑了,鹦哥哪里懂得甚么道理,并无用处。”
话音儿才落,但见桑榆已端了金丝笼入殿,遂深深叩首参拜。
宜妃脸上异色一晃而过,就见苏嫣半是娇嗔道,“陛下别怪臣妾私自做主,方才过来时,已命桑榆到百灵园去将鹦哥取来。”
“你为得是查明因由,朕怎地会怪你。”
说话间,苏嫣已袅袅走过去,趁众人毫无防备,一把将笼门打开,那鹦哥登时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这一飞不打紧,在场之人皆是忙地将身子护住,那姚贵人忍不住抱怨,“苏婉仪这是作何,伤了陛下怎好!”
苏嫣却立在屋子中央,冲段昭凌浅笑,“陛下您瞧,这鹦哥听话的紧,并不会随意伤人的,是以驯兽师并无罪过。”
果然,那鹦哥环绕了几圈,便停在悬灯处,咿呀学语。
“鸟兽无常,这也不能说明甚么。”宜妃语带不屑,苏嫣又缓缓挪了步子,将帷帐一角掀开,谁料原本听话的鹦哥,登时挥动双翅,直直冲苏嫣方向冲来。
段昭凌眼疾手快,一把将苏嫣揽在怀中护住,王忠明等人已是上前护驾,殿中有片刻寂静,在睁眼,那鹦哥却死死啄住榻边小案上那一枚香囊,尖利的红嘴儿,将那布料啄地支离破碎。
“好险”苏嫣直拂着胸口,仍是伏在皇上怀中,那姿态当真是说不出的娇媚,教其他妃嫔瞧着,很是不顺眼。
琳琅已将女官带来,苏嫣便仰头问,“鹦哥何时对香囊如此偏好了?”
那女官利落地将鸟儿收入笼中,答,“鹦哥无从分辨事物,但于气味敏感。”
冯昭仪摸了摸腰间香囊,“怎地不来啄我的?”
女官又道,“昭仪娘娘宽心,鸟兽只对特定香味有感。”
谢宝林疑惑中夹杂着惊恐,偷偷望向宜妃,按常理来说,她送林清清的香囊中只有白檀,并不会吸引鸟类,只有与那花簪中的麻夕混合,才有功效
“回陛下,那香囊是臣妾赠与林容华的,与臣妾腰间所佩的,一模一样。”谢宝林抢先辩解,段昭凌勾了勾手,王忠明便将那啄穗的香囊呈上,他微微凑近一闻,“白檀味重,麻夕气浅。”
女官一听,遂上前探看,“回禀陛下,白檀和麻夕为常用药引,最是吸引鸟类,如此一来,林容华受伤之事,便归咎于此了。”
谢宝林猛地抬头,“臣妾的香囊中只放了白檀!”
“难道是朕欺瞒于你了?”段昭凌将那香囊碾碎,声音冷若寒冰,谢宝林忙地叩头,“臣妾不敢可臣妾并未想要加害于林容华!”
林清清情绪激切,撑起身子,“我与你素无恩怨,谢姐姐为何要如此下手”
宜妃虽不知为何至此,可如今林清清得了报应,又有人替自家背了黑锅,何乐而不为?
她便正了脸色,转头喝道,“当真是糊涂,竟连这样阴损的手段也用上了。”
那谢宝林百口莫辩,瞧见宜妃那冷厉的眼色,恐惧她对谢家不利,只得打掉牙齿和血吞,哭喊着认错,“臣妾并不知道香料会有此功效,实是无心之失!”
静妃从后面徐徐过来,叹道,“即便是无心之失,可终归是酿成祸事,也算不得冤屈。”
“朕决不会姑息,纵鸟伤人不可轻恕了。”段昭凌将那香囊甩到她身前,散了满鬓皆是,好不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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