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薛蟠这厮,便是要配上陈晓青这样的女子,不但自个安宁,家里也从此安宁。
飞快转着念头,想得越多,贾玮越是心动。
他原本是要返回报社的,这时临时做了改变,打算同陈掌柜一道前去鼓楼,坐下来闲叙一番,探探他的口风。
于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同陈掌柜说了,大家各自登上马车,往鼓楼去了。
到了鼓楼,陈晓青带着丫鬟们径直返回家中,贾玮则同陈掌柜去了金福斋。
三楼雅阁中,俩人坐下,品茗叙话。
一阵旁敲侧击,贾玮从陈掌柜口中了解了他大兄家的情形、以及陈晓青本人的情况。
乡绅地主,原清军厅教习,良田千亩,此外,陈家祖上原也做过官,曾祖任职河道总督,祖父是一地的知府,陈掌柜的大兄便是靠着祖荫人脉,进入苏州清军厅当教习的。
陈晓青是他大兄的嫡长女。
了解了这些情况,贾玮心中更加有底了。
这门亲事,薛姨妈定然乐意。
想了想,贾玮决定不再绕圈子,斟酌了一下措词,将自已的想法,向陈掌柜和盘托出。
“什么?贾公子……你要做红媒,打算替那个薛公子说亲,将我侄女晓青许配给他?”陈掌柜闻言,拿茶盏的手陡然顿住,极为意外地脱口说道。
贾玮的提议相当突然,完全令他反应不过来。
这场由那薛家公子无理纠缠自家侄女所引起的冲突,在一个时辰前刚刚处置好,贾玮竟有这种提议,简直莫名其妙。
也就是怔了怔,他终于反应过来。
将茶盏往几案上一放,面上露出几分愠色。
岂有此理!
这个薛家公子,当街纠缠自家侄女,无疑是个纨绔,贾玮居然要做红媒,要求将自家侄女许配给他。
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霎时间,此前贾玮留给他的种种不错印象,顿时化为乌有。
正要冷着脸送客,贾玮此时开口说道,“陈掌柜勿恼,在下知道陈掌柜无非是觉得我表兄是个纨绔,品行不端,配不上陈姑娘。不过,陈掌柜你也见到了,他也没坏到家了。咱们先撇开此事不谈,陈掌柜可知我这表兄的门弟?
“恩,陈掌柜是苏州人氏,想必也听说过本省的护官符,不错,我表兄便是‘丰年好大雪’中的薛家,你们陈家若与薛家结亲,好处不尽,自不消说。
“此外,陈姑娘嫁入薛家,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远非你们陈家可比。何况薛家大房就我表兄一个独子,将来的偌大的家业,都由他们夫妇继承,没有兄弟纷争,没有妯娌龌龊,何等地省心自在?
“咱们话说回来,再说到我表兄身上,我刚才说了,他并没有坏到家了。令侄女呢,倒是个能辖治他的……陈掌柜,你恐怕也不会认为令侄女将来嫁入薛家,收拾不了我表兄罢?因此,嫁过去后,将来当家作主可是令侄女!
“自然,我晓得,陈掌柜你听到此处,不无疑惑,像薛家这样的门弟,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容易得很,为何在下如此突兀地要做红媒?说来这其中自是有个缘故,只因我这表兄自幼丧父,无人约束,因此养成了纨绔习性,我姨妈便想找个能辖治他的媳妇,给他套上笼头,从此安分下来。今儿,正好瞧见令侄女,恰恰便是能辖治他的,而且性情又好,模样又好,在下便忍不住做了红媒。”
他这一通话儿说下来,七分真三分假。
并且极尽欺瞒利诱之能事。
有些话儿说的,连他自个都觉得有些卑鄙。
例如薛蟠事实上在某些方面是坏到家了,尤其是在香菱一事上,先是强抢,后是虐待。
但此事陈掌柜虽是苏州人氏,也不可能知晓,金陵薛家,开枝散叶,大大小小几十房,当年贾雨村断案,早已作出告示,强抢香菱的“薛公子”身死,因此这起命案,怎么也算不到薛蟠头上去了。
例如薛姨妈从来没说过,要给薛蟠找个会辖治他的这样具体而微的要求,是他自个信口编来。
但为了促成这桩亲事,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PS:这一章写得忐忑啊……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主持公道()
一番话讲完,陈掌柜神色间有了变化。
但一时间,仍皱眉不语,只是慢慢抿着茶水。
贾玮也不催促他,让他充分消化,对方开始认真对待此事,他就有进一步说服的可能,身子往后靠了靠,也拿起茶盏来,放到嘴边抿着,俩人皆不说话,室内气氛安静。
一阵子过后,估计对方消化得差不多了,贾玮重新坐正,再次说道,“陈掌柜,适才在下忘了一点,说起来,我表兄这一房,却是薛家的宗房。在下就不多提我们两家的亲戚关系了,单说一个,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陈掌柜应该晓得罢,是我的亲舅舅,也是他的亲舅舅。”
话是这般说,但其实并非他真的疏忽了。
而是有意为之,在此刻提起,更收效果。
至于薛蟠的皇商身份,他压根没提,对于外人而言,“丰年好大雪”的薛家宗房,就足以说明一切,皇商身份,倒是增添不了什么筹码。
此外,强调一番薛家宗房同贾府、王府的近亲关系,也是很有必要。
这两点结合在一处,对陈掌柜的冲击,一定不小。
果然,闻言,陈掌柜神色再次有了变化。
又沉吟了半晌,他终于开口,先是说了一通陈家高攀不上薛家的圆滑话儿,随后语气一转,向贾玮表示,既然贾玮相中晓青,要做这个红媒,那是晓青的福气,不过此事突然,他一时也没准备,希望过几日再谈。
这桩亲事,他眼下倒是有些心动。
但婚姻大事,草率不得,何况陈晓青是他大兄的掌上明珠。
他打算找人去打听打听这个薛家少爷的过往,再做考虑。
做为叔父,他自是做不了这桩亲事的主,不过当真有心促成,还是有几分把握能说动大兄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陈掌柜这般说着,贾玮自然满口答应。
他也不虞陈掌柜能打听出当年金陵的案子来,此事除了几个亲戚知道,京城又有谁晓得?
至于薛蟠眠花宿柳、斗鸡走狗之类的公子哥儿习气,对方不用打听,只看今儿薛蟠的做派,也能猜得出。
这倒是没所谓,陈掌柜既然能容忍今日之事,答应考虑这桩亲事,哪会将这些放在心上?许多豪门公子可不都是如此?
在他看来,陈掌柜已然动心,只要觉得薛蟠并非劣迹斑斑,十有八九,会点头赞成。
回到报社,已临近中午,到五进用了餐,休息一阵,便又前往二进广告办公房。
伏案半个多时辰,文书陆文崇推门而入,说是门房的门子有急事禀报。
若在之前,门子有事相禀,可直接过来敲门,如今设了文书后,却是要通过文书,才能见到贾玮。
“可有说什么事儿?”贾玮放下毛笔,抬头问道。
“只说同叶主事有关。”陆文崇回道。
“哦?那快让他进来!”贾玮赶紧吩咐。叶明诚的事儿关系重大,不容耽搁。
陆文崇急忙转身出去,唤门子进来。
“叶主事何事?”贾玮开口询问。
“贾社长,并非叶主事自个的事,是门外有个女子哭着喊着要见叶主事。小人等告诉她,叶主事并不在报社,她只是不信,怎么也不肯离去。到了后来,又改口说,既是叶主事不在,她要见社长你,说是让你主持公道……”
贾玮按按额角。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还当是叶明诚那边有什么事儿传话过来,谁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从门子的话中,不难猜测,应该是叶明诚在外头欠了什么风流账,人家追到这儿来了。
这小子……倒是风流得很……
“让她进来罢。”贾玮无奈地挥挥手。
一个女子赖在门外哭喊,还要不要晨报社形象了?
何况,事关叶明诚,他也得擦屁股。
门子答应一声,出了屋子。
约莫一柱香工夫,门子领来了女子。
只见这女子约莫二十上下,容貌娟秀,身段婀娜,着一身素雅衣裙,宛若小家碧玉一般,只是神色哀切,进屋后就不断拿着手帕子拭泪。
贾玮冷眼打量一番,开口道,“我就是你要找的贾社长,不知姑娘要我主持什么公道?”
“贾社长,明诚他躲着不肯见奴家,已有一个来月,没到奴家那儿了……”女子哭哭泣泣地说道。
一阵子后,贾玮大致弄清了这女子同叶明诚之间的经过。
原来这女子便是叶明诚在监视孙绍祖时,找的那个唱曲的相好,后来俩人一来二去,便有了男女之事,前阵子这女子竟怀了身孕,叶明诚却一个来月不见了踪影,这女子万般无奈之下,才不顾脸面,寻到晨报社来。
贾玮飞快瞥了一眼对方的肚子,果然微微隆起。
登时火冒三丈。
当时他得知叶明诚找了个唱曲的相好,鉴于叶明诚年纪不大,却耽于声色,曾告诫一番,让他好自为之,谁知他竟当成耳边风,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说起来,他原是打算明年将小鹊指给叶明诚的,俩人都是他的亲信,结为夫妻,再好不过。
但出了此事,怎么好指婚?
小鹊定然也不乐意。
若是随意打发掉这位茉莉姑娘,他也决计不许。
漫说茉莉是个清清白白的唱曲清倌人,就是已梳笼过的红倌,叶明诚弄大了人家的肚子,就得担起责任来。
这世界更比不得上个世界,女人生个野孩子,唾沫星子都会淹死她。
此事既然摆到他面前,他可不想造孽,否则便白白辜负了妙玉每回为他念诵金刚经。
今儿究竟是何日子?
贾玮颇为郁闷地想道。
尽是这种事儿,先是去后天街劝解薛蟠陈晓青之事,又是在此主持叶明诚茉莉的公道。
但郁闷归郁闷,他还是命人立刻将叶明诚找回来。
叶明诚到来时,时辰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由于事先并不知情,推开办公房的门,见到茉莉居然坐在办公桌案旁边,叶明诚不禁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
“怎么,叶主事,还要我亲自请你进来不成?”贾玮此时视线投过去,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暗算()
硬着头皮走进屋子,下一刻衣袖就让泪眼婆娑的茉莉拉住了,叶明诚尴尬地甩甩衣袖,随即桌案后面传来贾玮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说,为何丢下人家姑娘,一个来月不见踪影?”
“小的……小的……”
叶明诚擦擦汗水,吞吞吐吐地开口,茉莉居然跑到报社,他怎么也想不到,仓猝之间不知如何同贾玮解释。
见他窘迫,贾玮暂时放过他,望向茉莉,她此刻仍是紧紧拉着叶明诚的衣袖,仿佛当心一松手,对方便会再次消失似的,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松开,同时语气平和地道,“你不用担心,此事我会替你做主。”
茉莉视线同他一触,见他面容沉静,神情诚恳,不觉有种踏实的感觉,慢慢松手,退到一边。
“坐罢。”
贾玮接着对叶明诚说道。
叶明诚是他心腹要人,如今更是为他筹办机密之事,他不可能为了此事就给他没脸,尤其是当着茉莉的面。
“谢二爷。”叶明诚在方才茉莉坐的圆凳坐下。
贾玮斟上茶水,轻轻扫了他一眼,“好生想想,想好了,再同我说。”
叶明诚闪躲着目光,拿起茶盏,一口喝干,大老远过来,确实渴了,此外,也有些心不在焉。
正要自己再斟上一盏,旁边一双素手伸过来,帮他斟上了,他抬头望望,就见到茉莉幽怨而又痴恋的眼神。
拿起这盏茶,抿了两口,搁到桌案上,叶明诚终于道出原因,“二爷,小人要提娶个唱曲的,家里非闹翻了天不可,若是未娶先纳,小人的身份却又不符,因而左右为难之下,小人……小人……”
“因而你就眼不见为净?躲了起来?”这个答案,同贾玮心里猜测的差不离,轻轻敲了敲桌案,“之前胡天胡帝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如今人家姑娘怀了你的孩子,你却一躲了之……”
“二爷……”
“你若连这点担当也没有,往后就别叫我二爷了。”贾玮再次敲敲桌案,不容置疑地道,“找个院子,安顿茉莉姑娘,将孩子生下。明年我给你指个家生子,婚后,找个合适时机将茉莉姑娘接回家中,纳为妾室。”
对于茉莉,眼下是娶是纳,确实皆不合适。
只能照此办理了。
好歹明年先将小鹊指给叶明诚再说。
对此,他倒不认为对不住小鹊,毕竟这世界的婚姻形式便是如此,有些身家的,三妻四妾普遍得很,即便没有茉莉,叶明诚将来也会有别的妾室。
他所做的,无非尽可能地妥善处理此事。
既不让小鹊在过门后,面对屋里有个生了孩子的妾室的事实,也不让叶明诚始乱终弃,随意打发了茉莉。
“是,二爷!”
有贾玮做主,叶明诚心里笃定,连忙答应下来。
他原就没想着抛弃茉莉,只是一时没个主意罢了。
此时一旁的茉莉,盈盈下拜,“奴家谢过二爷恩典。”她原先称贾玮为贾社长,这时改口随叶明诚称呼“二爷”。
她也清楚自已的身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满足得很。
因而,自是对替她做主的贾玮感激不尽。
随后茉莉到隔壁文书办公房待着,贾玮和叶明诚谈了一阵有关结交戴权、陈赫之事,半个时辰后,叶明诚同茉莉一道离去。
……
傍晚,贾玮的马车驶出晨报社大门。
对面街一个店铺前头,站着几人,有男有女,此时望过来,直至贾玮的马车消失在一处转角,方才收回视线。
“这就是那个贾社长的马车,咱们的人跟过几回,对方极少中途下车,若要下车,也总是一帮亲随簇拥着,带着兵器,很难下手。”其中一个灰衣打扮、留着两撇浓须的男子,低声对同伴说道。
“亲随?这种亲随,人再多又有何用,我一个便搠翻了他们这些个!”一个身材精壮的后生登时不屑地接口道,“照我看,咱们随时皆可动手,越快越好,最好是明日,拿下这姓贾的小子,才好依计行事!”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穿绛色衣裙的少妇立刻瞪了他一眼,“放屁!阮老三,褚兄的见识不比你强多了?你在这里瞎嚷嚷什么,有你说话的份么?”
精壮后生嘿嘿笑着,并不理会,只是脸上摆出一副不同女子一般见识的神情。
少妇瞅他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他腰上重重一拧,直到他吃痛不过,叫出声来,方才放手,压低声音说道,“你晓得什么,这些亲随的兵器中有着弓弩,对付起来,极为棘手!再说了,从此处晨报社到宁荣街,几乎全是闹市,实在没有多少下手的机会,真要像你说的那样,随随便便动手,咱们再多几倍人手,也让官府给捉光杀光了!还谈什么下一步依计行事!”
“什么,他们竟然有弓弩?”精壮后生挑挑浓眉,诧异地问道。对少妇说的其他话儿,倒是没太在意。
少妇撇了撇嘴,冷笑道,“阮老三,说你没见识便是没见识,这贾社长是勋贵子弟,带着几把弓弩防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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