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臣轻声笑道:“这个曾炜,当真手段了得,怪不得在这群学子当中,地位竟会在不知觉间凌驾于柳子岷之上,要知道这柳子岷可是我在他们这些学子当中扶持的代言之人啊。这柳子岷,虽说有些小聪明,但毕竟是还是比不得曾炜这般家学渊源。”
许庆彦微微一愣,依然不大明白,继续问道:“少爷为何这么说?”
赵俊臣则继续解释道:“你看这两人对话之间,曾炜在有意无意之间,就把自己以及其他学子,都归类为有意投靠于我门下的‘新人’,又把柳子岷归为早已投靠于我门下的‘旧人’,这一分割开来,其他学子只觉得自己与那曾炜境遇相似,与柳子岷反而有了隔阂代沟,虽有心投靠于我,但一时间又摸不清我门下派系的脉络,为了自保,自是会团结在了曾炜身边。可笑这柳子岷毫不知觉,依然以‘旧人’自居,却不知这样反而与其他学子划清了界限。”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摇头道:“若是这柳子岷本身的心机手段、家世才学、地位名气,能压得住其他人,那他这般以‘旧人’自居,自然可以借机把这些学子统领到一起,成为这些人的领头者,奈何无论哪一样,他都比不过那曾炜,在曾炜的刻意营造下,这柳子岷在众学子眼中,却只是将来他们投靠于我的带路人,反而曾炜才是这些学子的首领,而这般小手段,柳子岷竟是不能察觉,还为此而得意洋洋,两者差距,可谓是高下立判。”
许庆彦毕竟见多了官场上的鬼魅魍魉、勾心斗角,听赵俊臣这般解释之后,也马上就明白了过来,笑道:“还是少爷聪慧,一眼就看穿了这曾炜的手段,也正如少爷所说,这曾炜的父亲是官场上出了名的老狐狸,家学渊源,必是跟着学到了不少,反倒是这柳子岷,他爹虽然也曾在朝中为官,但死得早不说,在死之前也只是被周尚景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愚钝之人,自是比不过的。”
因为柳子岷对待他亲妹妹刘蕊方式过于刻薄无情,许庆彦并不喜欢柳子岷,此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这曾炜确实是个人才,之前他果断向柳子岷靠拢,颇有决断,如今再看他与人相处,更发现他还是一个谨慎细心之人,你看他与一众学子相处,看似随意,但周围人的神色变化却尽皆落入眼中,由小见大,今后考察一段时间,若是放心,倒是可是重用。”
许庆彦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公子你看其他人如何?”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其他人一时间还看不出有什么,恐怕最多也只能算是‘可用之人’了,并不像曾炜这般杰出,不过慢慢来吧,我如今起步晚,名声也差,世上堪称人才杰出的亦只是凤毛麟角,甘为我所用的更是不多,能找到如今这些人已经算是不错了,路要慢慢走,饭要慢慢吃,急不得。”
许庆彦点了点头,转头向着赵山才看了一眼,说道:“可惜这赵山才不知究竟愿不愿意投靠少爷,看他的表现,似乎还在曾炜之上。”
此时,柳子岷与曾炜正在轻声讨论着什么,似乎观点相反,而赵山才评点了几句之后,两人不知真心还是违心,却皆是点头,与周围人一同露出信服的神色。
这似乎也是赵山才既能在柳子岷的圈子中立足,又不会因此而坏掉自己名声的原因了,这人虽然面貌粗豪,但总有一种理智客观的气质引人信服,好似旁观者一般。
此时赵山才虽然与柳子岷、曾炜等人同坐就餐,但外人眼中,赵山才气质迥异,却不似与柳子岷、曾炜一路,而在柳子岷、曾炜等人的眼中,赵山才的存在却又容不得他们忽视,所以又总会下意识的主动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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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观察了片刻后,赵俊臣筷子下的一尾松鼠鱼已然吃完,觉得再也得不到什么收获后,今日目的已然达到,赵俊臣示意许庆彦结账,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听天海楼中,楼梯间传来“蹬蹬噔”的急促脚步声,接着就见一名青衣小帽的书童来到了天海楼上,四周寻找之后,竟是找上了赵山才。
“少爷!少爷!”书童见到赵山才后,双眼一红,也不顾他人眼光,一边高声呼唤的,一边快步来到赵山才身前,然后扑通跪下:“刚刚得到噩耗,何明老师他……”
听书童这么说,赵山才神色一变,面色微白,猛地站了起来:“何明老师他终于有消息了?他老人家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有噩耗?怎么回事?快快讲来!”
那书童听赵山才催促,带着哭音说道:“刚刚顺天府派人来找少爷,说、说何明老师他、他刚刚进入直隶境内,就遇到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山贼,全家老幼无一幸存,全都被残害了,然后抛尸山野间不知多久,直到昨日才发现了,因为何明老师的身上带着与少爷您的书信,所以顺天府正找少爷您前去问话,消息应该不假。”
听到书童的话后,那赵山才“啊”的一声惨呼,竟是就这么昏倒了过去,之前淡然理智的气质风度,一时全无。
周围学子,正被这般消息所震惊,见到赵山才这般模样,又是大惊,连忙救助。
另一边,赵俊臣也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而震惊了。
何明,这个人赵俊臣自然知道。
肖温阮之前的太子太师!因为过早传授太子帝王心术而不被德庆皇帝所喜,所以才由肖温阮接替,如今因为太子在朝堂心术方面的缺失,德庆皇帝已是下旨让他回京重新担任太子太师!
而他竟然在赴任的路上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山贼给杀害了!?
即使是赵俊臣,猛然间得到这般消息,也是心神混乱,对于这般事件会对朝堂形势产生怎样的变化,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一时间竟也理不出头绪!
但赵俊臣确定,这般事件,定然会震动朝野的!
还有,这赵山才竟然是这何明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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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日万字更新完毕。(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灭门惨案(上)。()
就在赵俊臣为何明的灭门惨案而震惊了心神的同时,在周围学子的救助下,赵山才也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不愧是赵山才,清醒之后,在周围众人的注视之下,先是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昏倒的缘由,虽然眼眶渐红,身体微颤,任谁也能看得出他此刻的情绪究竟有多么的痛苦悲戚,但还是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强行的冷静了下来。
“赵睦,你刚才说顺天府正在找我?”在周围学子的搀扶下,赵山才缓缓站起身来,用略带沙哑颤抖的声音向书童问道。
见书童有些慌乱的点头称是,赵山才也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也好,我们这就去顺天府,那里或许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老师他……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说话间,赵山才转身,向着周围一众学子躬身道:“今日初闻噩耗,乱了心神,又急着去顺天府了解情况,却不能再陪各位了,还请各位见谅。”
一众学子连忙还礼,自是皆称不敢。
曾炜亦是沉声道:“没想到赵兄竟会是何明老前辈的弟子,何明老前辈的学问为人,我等一向都是钦佩异常,却没想到……哎!”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曾炜不住的顿足叹息,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是啊,听闻陛下早已下旨,任命何明老前辈再次就任太子太师之职,我原本还奇怪,怎么圣旨已经下了这么久,却还迟迟不见何明老前辈的消息,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当真是世事难料……但还请赵公子宽心,天道昭彰,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朝廷必会严查,还何明老前辈一个公道!”柳子岷这么说着,竟还不忘为赵俊臣挖人,又补充道:“若是赵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说于我们听,我等定会竭尽全力,就算是我等能力有限,别忘了还有赵大人!赵大人他对于赵兄可一向都是非常欣赏的。”
“多谢各位美意了。将来若是有需要求助于各位的地方,在下必会厚颜相求的。”
说话间,赵山才又拒绝了众人同去顺天府的提议,拱手示意之后,就已是转身离去。
另一边,在众学子宽慰赵山才之时,赵俊臣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却是先赵山才一步离开了天海楼,只是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赵山才身上,却是没谁注意到赵俊臣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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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明这位前任太子太师,与现任的肖温阮不同,或许学问略逊一些,却更擅长帝王心术。
何为帝王心术?不仅仅只是帝王的御下手段,也不仅仅只是庙堂中的布局与谋略,更在于官场与世间的变化人心!
也正是由于这门学问的特殊性,不可轻易传授,对传承弟子的心性、资质、出身,皆是要求极高,缺一不可。
事实上,除了皇家子弟外,何明至今也只收过一名弟子,那就是赵山才。
身为何明唯一的弟子,这些年来受到何明悉心调教,赵山才与何明的感情究竟有多么深厚,不言而喻。
别看刚才赵山才在清醒之后,好似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但其心中的悲戚与震愤,却完全不是旁人可以明白的。
只是,赵山才明白,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出谋害何明的罪魁祸首,为何明一家报仇雪恨!
何明全家老少数十口,连带着随行守护的官兵衙役,会在赴任的路上,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山贼灭门?!
这根本不可能!
山贼不是白痴,身为山贼的他们,比寻常人更加深知什么人可以打劫,什么人不可以打劫,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若是寻常老百姓,那还罢了,寻常百姓被打劫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即使告了官府,官府也不会重视。
但何明是什么人?是正在赴任路上的太子太师!官位虽尊,却一向清廉,身家一般,打劫这种人物,收获不多不说,还会引起朝廷震怒,全力严查,对山贼而言,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自寻死路!
更何况,何明赴任,身边除了家眷之外,还有官兵护送,寻常山贼欺软怕硬,又良莠不齐,又哪里能做的如此干净利落,直到今日才被发觉?
否定了山贼作乱的可能性后,赵山才又否定了仇家暗害的可能。
无他,深悉帝王心术的何明,最是了解人心善恶,为人一向低调和善,从不肯轻易得罪人,根本没什么仇家。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喃喃自语间,赵山才神色间闪过一丝阴冷。
朝中有人不愿看到何明来京赴任,所以索性釜底抽薪,派人伪装成山贼,把何明一家老少灭门!
考虑到何明此次赴任的职位是太子太师,而太子如今在庙堂中的处境尴尬,又有谋略心术方面的缺失,却得到了德庆皇帝的暗中庇护,有动机会这么做的,无疑就是太子的政敌了!
“会是谁?当朝首辅周尚景?不可能,这不是他的手段。”
何明与周尚景也算是老对手了,当年庙堂交锋之间,两人心计谋略皆是旗鼓相当,各有所长,只是因为势力不如周尚景,所以何明才处于下风。而身为何明的唯一弟子,赵山才对周尚景的手段也颇为了解,所以他反而不会怀疑周尚景。
周尚景的手段,从来不会这么激烈决绝——谋定而后动,先布局再收网,将世间万物视为棋子皆可利用,看似顺势而为,却轻轻一推则风云变色,不动神色间化风雨于无形,即使想要杀人,也会做的隐蔽自然,不留破绽不引口舌,这才是周尚景更擅长也更习惯的手段作风。除非他逼到绝处,否则他绝不会如此的釜底抽薪。
而且以周尚景如今在庙堂间的处境局势,他也完全用不着这么做。
虽然并不甘心,但赵山才也必须要承认,即使有自己的师傅何明在一旁辅佐,太子也不一定就能斗过周尚景。
“不是周尚景的话,那会是谁?黄有容?沈常茂?赵俊臣?又或是某位有意皇位的王爷皇子?”
疑问太多,资料太少,即使聪慧如赵山才,一时间却也只能想到这些。
…………
心思急转之间,解释虽多,却也仅只是赵山才片刻间的念头。
待出了天海楼,赵山才已是决定不再多想,准备去顺天府接受讯问,看看有什么线索。
然而,向着顺天府的方向没走几步,就突然有人来到了赵山才的身前,拦住了赵山才的去路。
赵山才抬头一看,却见一名长随打扮的年轻人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虽然只是长随打扮,但布料讲究,不下于寻常富家所用,这名长随的身后主人,身份地位想来必是非同寻常。
又见这人眼熟,赵山才略一回想,想起了此人正是之前与肖文轩同桌吃饭的两人之一。
不用说,这名长随正是许庆彦。
未等赵山才开口询问,许庆彦已是拱手道:“见过赵公子,我家少爷刚刚在天海楼上听闻贵师何明老前辈遇难的消息,亦是震惊无比,知道赵公子要去顺天府,而我家少爷也有意去顺天府了解消息,正好同路,又想到顺天府衙路远,赵公子步行也耽搁时间,所以就让我来问公子一声,可否愿意与我家少爷同乘马车前去顺天府?”
许庆彦虽然只是询问,但态度神色间却带着些咄咄逼人,好似非要赵山才答应才行,不留余地。
见许庆彦如此,赵山才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点头道:“那就麻烦贵主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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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赵俊臣正坐在马车车厢之中,皱眉思索着何明灭门惨案的前后究竟,以及对庙堂形势的影响变化。
与赵山才所想的一样,赵俊臣也否定了山贼作乱与仇家报复的可能,认为是朝中某方势力所为。
同样的,赵俊臣也否定了周尚景的嫌疑,除了深知周尚景的风格手法外,还因为赵俊臣心中有一个更加有嫌疑的对象。
不是黄有容,也不是沈常茂,他们没这个胆子。
而是七皇子朱和坚!
事实上,自听闻了何明遇害的消息后,首先在赵俊臣脑海中浮现的,就是七皇子朱和坚那略带病气虚弱但实则暗含阴冷决绝的面容神情。
赵俊臣是满朝上下少有的察觉到朱和坚野心的人之一,对于这一点,或许就连老谋深算、眼光毒辣的周尚景都不一定有赵俊臣了解。
毕竟赵俊臣通过之前与宫中内廷的冲突,曾和朱和坚接触过几次,双方甚至也因此而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
而赵俊臣对于朱和坚最大的印象,并不是善于伪装隐忍,而是一个字——“狠”,对自己狠,那朱和坚与赵俊臣初次见面时,仅仅只是为了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在赵俊臣心中留下好印象,铺垫双方接下来的往来,竟是不惜糟蹋自己本就衰弱的身体!
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最重要的是,这个朱和坚完全有动机这么做!
朱和坚早已到了封王离京的年龄,但因为身体衰弱,又有亲兄长朱和堉在一旁求情,却一直拖着在京疗养,也是借此伪装,潜伏在太子朱和堉身边,并深得朱和堉信任。
然而,朱和堉对待朱和坚只有兄弟情谊,且又为人刚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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