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和堉面色严肃,说道:“若我是包文泽的话,不论火势如何猛烈,也一定会尽全力扑灭,毕竟火海之中还有千余位百姓随时都会有可能丧生火海,身为地方父母官,自然不能弃之不顾,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要拼尽全力。”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回答,赵山才似乎是早有预料,但眼中依然闪过了一丝失望。
然后,赵山才继续讲诉道:“可惜,包文泽的选择与太子殿下并不相同。他并没有尽全力扑灭火势,而是将有限的人力全部派到火海周围,或是疏散人群、或是拆卸所有的可燃之务、或是推倒火海周围的房屋,以此来防止火海的进一步蔓延。对于包文泽而言,火海造成的损失已经是既定事实了,挽救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他选择了控制损失,为此他甚至不惜驱散了那些正在救火的百姓,就是担心丧生火海的人数会进一步增多。”
听赵山才讲到这里,太子朱和堉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问道:“难不成,包文泽对于那些身陷火海之中的百姓就不管不顾了?竟是没有派人去救援百姓?”
赵山才答道:“从某方面而言,当时的包文泽就是这么考虑的,那些身陷火海的百姓获救的机会不大,所以就放弃了他们。当然,包文泽依然是派人去救了,总计派了十人。”
“十人?要扑灭那么大的火势?还要救出千余位百姓?仅仅派了十人?”听到这里,太子朱和堉愈加感到不可思议。
赵山才表情平静,点头道:“是的,他就派了十人前去灭火救人,并且向这十人下了死命令,若是火势不能扑灭、百姓不能救出,那么这十个人也就不用回来了……最终,这十人也全部丧生在火海之中。而在这十人之中,还有一位是他的亲生儿子!”
太子朱和堉正准备发言谴责包文泽的不负责任,但听到包文泽的亲生儿子为了救火救人也同样丧生火海之后,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评价这件事。
赵山才则是再次问道:“包文泽当时必然是很清楚,仅仅只派十人去救火救人,完全是让他们去送死,但他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哪怕其中有他的亲生儿子。那么,太子殿下可知道包文泽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故事讲到这里,太子朱和堉已经完全茫然了,这个时候自然是摇头表示不知。
而赵山才则是叹息了一声,说道:“他这么做,既是为了稳定人心,也是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若是他没有派这十个人送死,那么那些急于救火却被包文泽强行疏散的百姓就必然会发生暴动!若是他没有派这十个人送死,那么天下人必然会谴责他救火不利、弃百姓于不顾!所以,他就让这十个人去送死了,哪怕是其中有一位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是在所不惜!”
太子朱和堉不由的目瞪口呆,在听到这个故事之初,他的注意力只放在那千余名身陷火海的百姓身上,却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另一边,赵山才已是继续说道:“从西安府志读到这件事以后,我也曾想过,当时的包文泽若只是一味的救火救人,而没有控制火势、疏散人群,那后果将会是如何?答案是,至少半个西安城都会陷入火海,死伤人数至少会增加十倍!”
顿了顿后,赵山才又说道:“现在,太子殿下可还觉得包文泽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吗?”
太子朱和堉犹豫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弃百姓于火海之中,派人前往火海送死,这些做法都不符合太子朱和堉的做法,但太子朱和堉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最正确的方法。
可惜,所谓正确的方法,往往与仁慈、善良等词汇无关。
就在太子朱和堉沉思之际,赵山才终于谈及了正题,缓缓道:“今天早朝上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我刚才向太子殿下讲诉这个故事,是想要向太子殿下讲明三个道理。”
说着,赵山才竖起了一根指头:“其一,我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心中有些愧疚后悔,但就像是当年的那场西安大火一样,既然损失已经造成了,那么我们就应该把眼睛放在如何防止损失进一步扩大方面,而不是仅仅盯着过去的损失一味自责。”
见太子朱和堉点头之后,赵山才竖起了第二根指头:“其二,我希望太子殿下明白,身为上位者,总是与仁慈无缘,多余的仁慈与体恤,只会坏了大局。我并不怪太子殿下你昨晚向我隐瞒了最新的情报,毕竟我只是幕僚宾客,并不能真正做主,以我现如今得身体状况,更不知还能辅佐太子殿下多长时间,所以我也不想太子殿下太过于依赖我的想法,然而,我希望太子殿下今后不再是因为一时的恻隐体恤而向我隐瞒消息,我最近固然是身体不适,但还挺得住。”
听赵山才这么讲,竟是隐隐有些交代后事的意思,太子朱和堉心中不由有些急切。
然而,不等太子朱和堉开口,赵山才已是竖起了第三根指头:“其三,我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吸取今日之教训,今后做出决定的时候,能够仔细分析事情的利弊缓急,不要再是只盯着眼前,也不要再盲目冲动了。”
说完,赵山才收起了三根手指,神色严肃的看着太子朱和堉,问道:“这三点,太子殿下可能做到?”
……
恩,第二更。
……
第五百九十四章。人之初。()
……
……
“关于这三点,太子殿下今后能够做到吗?”
询问之际,赵山才的表情严肃,双眼直视着太子朱和堉。
太子朱和堉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同样是表情肃穆,郑重答道:“赵先生放心,我一定做到!”
与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唯我独尊不同,在不触及原则的情况下,从善如流、虚心接受意见等等一向都是太子朱和堉的优良品质。
再加上太子朱和堉如今正是对赵山才心怀愧疚,所以他此时的承诺虽然是仅仅只有短短一句话,但绝没有任何的虚假敷衍。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保证之后,赵山才抬头深深看了太子朱和堉一眼,缓缓点头道:“君子一诺,千金不移!既然太子殿下这般保证了,那么我也就放心了,只希望太子殿下今后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够回想起今日的承诺,切不要抛到脑后就是。”
说话之际,赵山才的表情平静,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是闪过了一丝忧虑。
另一边,太子朱和堉连忙再次开口保证自己会记住近日的承诺,却并没有发现赵山才的异常。
*
赵山才并不怀疑太子朱和堉的决心与诚意,也知道太子朱和堉一旦做出承诺之后就会尽力改变自己,只是赵山才对于太子朱和堉的城府与情绪自控力完全没有任何的信心。
太子朱和堉如今固然是郑重承诺了,但今后他遇到事情的时候,是否还会记着今日此时的承诺,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不过,德庆皇帝对太子朱和堉的信心与期待,每经过一次摧毁,下一次想要再次建立起来就会更加困难,但是德庆皇帝的耐心又能够坚持多久?若是德庆皇帝的耐心全部耗尽的话,恐怕太子朱和堉就要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扭转‘太。子党’在庙堂里的劣势,而是要设法扭转太子殿下的秉性,即使不能改变他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秉性,但也要让他学会隐忍,否则我幸苦谋划的成果只会付诸于流水……只是,太子殿下的性格已然定型,想要扭转也不是一日之功,却不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坚持多久……”
想到这里,赵山才的眼神中忧虑更深了。
赵山才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虽然不能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但也相差不远了,近几日赵山才每当如厕之际都会大量出血,血量一次比一次多,并且全都是腥臭黑血,然后就是阵阵眩晕;进食之际又会腹部剧痛不已,并且一次比一次痛,频率也愈加频繁,让人难以忍受,依照这般趋势发展下去,赵山才恐怕很快就要英年早逝了。
想到自己已是命不长久,即使是赵山才也有些心中恐慌,只是赵山才性格坚毅,从来都没有将恐慌情绪展现出来,反倒是抓紧一切时间为太子朱和堉的未来谋划着。
许多事情,若是现在不做完,今后就没有机会了。
心绪起伏之间,赵山才轻轻摇头,将诸般情绪全部压到了心底深处。
到了下一瞬间,赵山才依然是那个冷静睿智的江南才子,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
再次得到太子朱和堉的保证之后,赵山才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朝议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殿下需要留在东宫闭门思过,还要准备一封奏疏呈给陛下表示悔过之意,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正好可以趁机避一下风头,等到十天时间过去之后,陛下的怒火稍歇,咱们依然有机会挽回局势。”
太子朱和堉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只要有了赵先生的辅佐,今后定然能够扭转局势。”
赵山才并没有接话,只是接着说道:“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那封向陛下表示反省之意的奏疏,这封奏疏若是写好了,那么陛下也会再次原谅殿下,反之若是这封奏疏没有写到点上,恐怕殿下您今后要面对的局势就会更加恶劣了,如今庙堂风云变化,殿下您还不能离开陛下的支持。”
太子朱和堉问道:“依先生之见,这封反省奏疏应该怎么写才对?”
赵山才却是摇头道:“这一次,我不会直接出手帮助殿下,这封奏疏还是太子殿下自己构思比较好,等殿下写完之后再交由我检查,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我会勾出来让殿下重新推敲,直到殿下你完全写对为止。”
显然,赵山才这是希望太子朱和堉能够独立思考,依靠自己的智慧写出这份悔过奏疏,并且还能够趁机让太子朱和堉反省一二。
说到这里,赵山才表情稍稍冷淡了一些,竟是明确表示了送客之意:“咱们还有十天时间,说宽裕也宽裕,说紧凑也紧凑,太子殿下您最好还是不要耽搁,现在就去思考那封悔过奏疏究竟应该怎么写吧,若是殿下你迟迟没有写到点子上,这十天时间却不一定够用。而我如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却是不能陪着殿下了。”
说完,赵山才已是重新捧起书册继续翻阅,竟是再也不看太子朱和堉一眼。
见到赵山才的这般表现,太子朱和堉不由苦笑,但他也不敢违背赵山才的意思,就打算转身离开赵山才的书房了。
不过,出于心中好奇,太子朱和堉在离开前看了一眼赵山才手中的书册,想知道赵山才如今正在谋划什么事情,却发现这本书册竟是吏部的官员名录!
然后,太子朱和堉不由问道:“先生手中的册子,可是吏部的官员名录?先生为何要翻阅这个?”
见太子朱和堉询问自己的目的,赵山才略略沉吟片刻,觉得这件事迟早要让太子朱和堉知晓,所以也就没有隐瞒,说道:“我想要为太子殿下您寻找一些可用的人才,如今太子殿下的只得到了清流的全力支持,然而清流们固然是能够营造声势,但能力、功绩、手段等方面都有欠缺,仅仅只依靠他们并不是长久之计,太子殿下你终究还是需要一些能办实事的人辅佐,若是这些人帮着太子殿下立下一些功绩,那么太子殿下在庙堂里的处境也能够大为改善,方为长久之计。”
说话之际,赵山才表情淡然,但他隐瞒了一点至关紧要的想法,那就是——若是他自己某一天突然病故了,那么有了今日的预备手段,太子也不会落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事实上,赵山才让太子朱和堉独力书写那封自省奏疏,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
明天依然双更。
……
第五百九十六章。预兆(上)。()
……
……
就在各党派纷纷为自身利益而苦心谋划之际,作为隐藏最深的阴谋家与野心家,七皇子朱和坚自然也没有闲着。
就在太子朱和堉与赵山才交谈的同时,神医章德承来到了七皇子朱和坚的府邸中,再一次为朱和坚诊断身体。
说起来,自从赵俊臣安排章德承为七皇子朱和坚诊治身体之后,距今已是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个月以来,章德承对七皇子朱和坚的诊治可谓是成果斐然,到目前为止,朱和坚一向是病怏怏的身体已经是大有好转,尤其是近一个月时间,朱和坚的身体日渐健康,竟是再也没有犯过病症。
据说,德庆皇帝听闻此事之后,都一度开口夸赞了章德承的医术,并且赏赐给了赵俊臣以及章德承许多东西。
此时,七皇子府的客堂之内,章德承正在伸手为七皇子朱和坚把脉。
片刻之后,章德承轻轻点头,然后向七皇子问道:“殿下的脉象倒是愈加的平稳有力了,却不知近几天的身体状况如何?可还有不适之处?”
七皇子朱和坚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笑意:“说起来,自从我有记忆以来,身体状况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自从章神医为我诊断之后,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是日趋好转,尤其是近些日子,说是神清气爽也不为过,从前总觉得身体乏力,就好像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只要稍微疲惫一些就会犯病。但近几天却是精力十足,极少会感到疲惫,食量也大涨……”
说到这里,七皇子朱和坚的脸上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之色,向章德承点头致谢道:“这一切,全是章神医的功劳,若是没有章神医的高明医术,恐怕我就要当一辈子病夫了。”
章德承摇头谦逊道:“殿下严重了,老夫只是略尽绵力而已,这段时间的诊治与开药,其实都只是为殿下增强身体元气,如今殿下的身体状况好转,也只是身体元气增强之后自行驱散了病魔,老夫实在是不敢居功。”
朱和坚摇头道:“章神医过谦了,若没有章神医的用心调养,我的身体元气又哪里可以增强?章神医对我的恩德,说是如同再造也不过分,无论如何我都会心存感激的。”
说完,朱和坚抬了抬手,就见一名下人捧着一盘金银送到了章德承的面前,数量大约有三百两左右。
朱和坚继续说道:“可惜,我如今只是一名无权无势的闲散皇子,尚还没有离京封王,除了些许的金银俗物之外,也没有能力报答章神医的恩情,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渐佳,迟早都会拥有王爵与封地,到了那个时候,章神医你永远都是我的座上贵客,不论章神医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只是现在,我唯有拿一些金银俗物答谢章神医,还望章神医切不要嫌弃。”
说话之际,朱和坚表情真挚、态度诚恳,让人不由的心生好感。
事实上,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章德承虽然一直觉得朱和坚的病情蹊跷,但也是对朱和坚感官极佳,认为朱和坚虽然是贵为皇子,但没有一点架子,态度谦和、为人真挚,还经常为他人考虑,这一点比之太子朱和堉都要更强一些。
此时,见七皇子朱和坚送给自己一盘金银,章德承沉吟片刻之后,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愧领了。”
朱和坚笑道:“我就知道章神医绝不是那种惺惺作态的迂腐之辈,这盘金银送给章神医,必然可以造福天下无数百姓病人,倒也算是我借着章神医之手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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