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见面之后,诸般客套与奉承暂且不提,当赵俊臣在客堂主位落座后,众“赵党”官员皆是肃静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的下一步吩咐。
…………
“咱们如今与黄阁老争锋,并非是最终目的,而是为了扩大咱们手中权势的一种手段,如今虽说是才是刚刚开始,却也要明白分寸,绝不能就这般无休止的与黄阁老争斗下去,否则只会让别人渔翁得利了。我的意思是,咱们接下来要把黄阁老打疼、打怕,让他知难而退……”
一番客套之后,终于谈到了正题,赵俊臣端着茶盏浅饮了一口后,向众人缓缓说道。
见赵俊臣神色淡定,好似接下来已是胜券在握,左兰山与詹善长等人也是愈加的轻松。
“大人说的有理,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今咱们虽然暂且占了上风,但接下来却也不宜盲目出击,总要找一两个主要目标才是。”左兰山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不由点头认同。
顾全却是问道:“那赵大人您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俊臣虽然已是心中有了主意,但并不打算现在就说出来,只是轻笑道:“我没什么党争经验,虽然曾经整垮了温观良,却也只是机缘巧合,倒是你们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确实,赵俊臣的这些朋党,从前大部分都是温观良的门人,当时朝廷历的派系冲突,可要比现在激烈多了,四位阁老也是相互不让,所以相比较赵俊臣,他们这些人党派争斗的经验也要更加丰富。
而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左兰山当先说道:“依我看来,咱们首先要做的,还是把唐拯的罪名给彻底定下来,这颗钉子如今虽然被咱们给拔下来了,但若是就此放松,没有给他定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插回去了,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所以这颗钉子不仅要拔下了,还要砸烂了让它不能再用,如此才能安心。”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如今工部都是咱们的人,三法司若想要收集人证物证,都也是绕不过咱们,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心中有数,想来也无需我刻意吩咐了。”
听到赵俊臣的表态后,无论左兰山还是陈东祥,皆是连连点头,目光之中,满是热切。
他们虽然与唐拯共事多年,但如今却是最想要彻底的把唐拯整垮,毕竟少了唐拯之后,他们在工部做事,再无他人掣肘,要方便许多,而且这次他们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罪行都转嫁到了唐拯头上,若是这些罪名最终确定了,他们工部的屁股也就算是干净了。
李立德身为刑部侍郎,思维更加细致,却是沉吟道:“如今咱们有大人您运筹帷幄,早早的准备充分,已是占了先机,又有西厂的魏大人帮衬着,更是收集了黄有容及其朋党不少罪证,接下来咱们无论想要弹劾谁,都是可以的,但具体的目标选择,却要好好的挑选一番。”
顾全则说道:“要说黄有容在朝廷中枢的几位主要朋党,不外乎就是少傅张诚、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礼部尚书林维、刑部右侍郎闫鹏飞等人,既然大人您说要打疼打怕黄有容,咱们接下来的目标,也就要在这几人当中挑选了。”
听众人纷纷发表意见,赵俊臣虽另有想法,却也没有反驳,想暂且先按着他们的方法尝试一番,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说得有理,不过,虽说要把黄有容打疼了,却也不能造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留着黄有容还有用处,也不能彻底把他打垮了,其中的分寸,却要把握好。”
听赵俊臣这么说,顾全不由一愣,考虑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礼部尚书林维,就暂且先不要动了,这个人与黄有容有连襟之谊,若是把他给整治了,那咱们与黄有容也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同样道理,少傅张诚也不能轻易去动,他是黄有容的铁杆盟友,这些年来为黄有容出力不少,若是动了他,黄有容也必然会与咱们彻底杠上。”
“哦?”赵俊臣问道:“这么说,咱们接下来的目标,不是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就是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了?这两人我不熟,都是怎样的人?”
李立德身为刑部左侍郎,对闫鹏飞要更加了解些,说道:“闫鹏飞这个人,年纪虽然不过才四十出头,但他在刑部的资历却要比下官还要更深,又仗着朝中有黄有容的撑腰,在刑部衙门里颇是蛮横,而如今的刑部尚书冯陂大人年事已高,早已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近两年来,说刑部是由闫鹏飞在主事也不为过,连下官也都要让他三分。”
李立德的能耐赵俊臣是清楚的,听他这么说,赵俊臣微微一愣,诧异道:“哦?连你也争不过他?”
李立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道:“大人您也知道,咱们这些京官不像是地方官,总是相互掣肘着,权势大小不仅要看官位,更要看下面有多少人帮衬着,下官进入刑部的时间比他晚,根基不免浅些,所以这下面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们,也更听他的话,而冯坡大人也更信任他,下官这些年来虽说在刑部有些经营,并不怕他,但不到万不得已,却也不愿意轻易招惹他。”
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刑部虽说是掌管律法刑狱,但一来上面有厂卫压制着,二来周围还有大理寺与都察院分摊权势,在六部之中的地位,或许比之礼部还有不如,是个不起眼的冷门衙门,赵俊臣也一直不大重视,而这些事情却是直到今日才清楚。
“说起来……当初你帮着我重建了西厂,我就与你说过,要保你担任刑部尚书,我一向是说话算数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或许倒是一个实现诺言的机会。”赵俊臣沉吟之间,缓缓说道。
…………
听赵俊臣这么说,李立德自然是狂喜,刚想要说些什么,但赵俊臣却又话锋一转,向众人问道:“那文渊阁大学士霍正源又是怎样一个人?这个人好似在朝中很少说话,虽是地位尊贵,但我对他的印象不深啊。”
赵俊臣虽然印象不深,但听到赵俊臣提及霍正源此人,左兰山、詹善常、童桓、顾全这些原温观良的门人朋党,却皆是下意识的面色一凝。
詹善常沉声说道:“大人,这个霍正源虽说在朝中颇为低调,但却着实不好对付,是黄有容一派的首席智囊,当初我们几个还在温观良门下的时候,与黄有容相争,颇是因为这个霍正源而吃亏不少。”
一向最是话少的童桓,此时也忍不住的插口道:“确实如此,黄有容虽是阁老,但有时候下官都会觉得,这霍正源还要比黄有容更难对付。当初下官担任通政使后,曾想要把通政使司掌控在手中,却被那霍正源算计,反而被下面的人架空了。”
另一边,一直沉默的魏槐,竟也跟着说道:“卑职为大人收集黄有容及其朋党的罪证,确实也要数这个霍正源的把柄最少,想要从他下手,确实困难。”
“哦?黄阁老的门下,竟还有如此人物?”赵俊臣却是饶有兴趣,问道:“不过,他若是真的要比黄阁老更难对付,那么如今担任阁老的就是他,而不是黄有容了,这个霍正源,想来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吧?”
听赵俊臣这么说,众人皆是一愣,显然都没有想过这方面。
见众人皆是沉默,赵俊臣回想着自己对霍正源的印象,沉吟了片刻后,却是说道:“哦?你们都想不出来吗?不过我倒是大略猜到了一些。”
没想到赵俊臣虽然不了解霍正源,竟也能看明白霍正源的不足之处,众人吃惊之余,皆是请赵俊臣指教。
赵俊臣悠悠道:“庙堂之上,想要成事,必须要聪明,但太聪明了,却反而不美,太聪明的人,考虑的事情太多,也太是明白利益得失,所以总是患得患失,失了一股狠劲与决断,又鹤立鸡群,不免让人嫉恨。听你们说,这个霍正源是个聪明人,但在我想来,他的不足之处,就是太聪明了。”
见众人依旧有些不解,赵俊臣接着说道:“你们说过,这个霍正源是黄有容的首席智囊,但在朝中,我却很少有见他出列发言,即使今天咱们明摆着要对付黄有容了,这个霍正源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缩在后面,任由其他人冲锋陷阵,而他却只是躲在后面出谋划策,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个霍正源为人如何,却也因此能大略的猜出来一些。”
左兰山听赵俊臣这么说,也觉得有理,问道:“赵大人是说,这个霍正源虽然聪明,却也失了决断,又太过惜身了?”
“就是这个道理。”赵俊臣点头道:“不过我对他也不了解,如今只是猜测,不过咱们既然已与黄有容斗上了,倒是不妨试一试他,即使不成,也能知道深浅,明天早朝上,就拿他与刑部右侍郎闫鹏飞两人下手吧。”
听赵俊臣的话语虽然随意,但态度已决,众赵党官员相互对视几眼后,皆是应是。
虽然他们都没猜出赵俊臣的真实心意,但如今也只能跟着赵俊臣的吩咐走了。
就这样,赵俊臣一派,也定下了第二天早朝上的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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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单位出了点事,只有一更,但明天会有三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党争(十二)。第一更。()
就这样,月升月落,暗流汹涌之间,时间已是到了第二天的凌晨卯时。
当赵俊臣在午门外下轿,左兰山、詹善常等等一众赵俊臣的党羽,皆是快步迎了上来,聚拢在了赵俊臣的身边。
至于正在午门外等候的百官,见到赵俊臣出现后,更是纷纷瞩目,目光不断在黄有容与赵俊臣之间来回移动着。
所有人都知道,在今天早朝上,黄有容一派必然会有所反击,接下来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很少人能够演算明白,所以此时在午门之外,包括赵黄两派的官员,一个个皆是神情凝重肃穆。
…………
不过,与百官的神色凝重不同,赵俊臣此时的表情,却是颇为平静淡定。
与一众朋党示意之间,赵俊臣转目环视,向着四周看去,突然一笑,说道:“今天早朝,百官来的可够全的,这怕是都得到了消息,赶着来看热闹了。”
原来,此时的午门之外,有资格上朝的百官竟是少有的齐聚,不仅黄有容、沈常茂这些平日里喜欢摆谱、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的朝中权臣们早早的就到了,像是刑部尚书冯坡、太子太傅曹文庄这些老迈多病、经常早朝告假的老臣们,此时也都是一个不拉的出现在了午门之外。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詹善常不由一笑,原本略有紧张的心情,也是不由的一松,说道:“确实,今天下官来到午门外,也是吓了一跳,像是太子太傅曹文庄曹老大人,原本已是有近半个月的时间没上朝了,一直告病在家中休养,听说到了现在病都没好,但为了能赶上今天早朝,竟还是拖着病体来了,我刚刚还见他往嘴里含了参片提神,可真是难为他了。”
左兰山则评论道:“这是当然的,咱们这些当官的,说跟到底,不怕办错了事,也不怕得罪了人,甚至再说得明白点,就算是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了,也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最怕的就是选错了立场站错了队,那可就当真是万劫不复了,如今赵大人您与黄阁老斗上了,朝中形势必有变动,他们不来见证一下,亲自观察形势变化,考虑今后立场,又如何能够心安?”
顾全一脸敬佩,点头道:“左尚书说的有理,一语道破本质,就是这个道理。”
赵俊臣瞥了左兰山一眼,摇头轻声道:“道理虽是这个道理,但话却不可明说,那些清流们的名声之所以好,就是因为他们讲的道理总是冠冕堂皇,咱们今后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也要跟他们学着点。”
左兰山陪笑道:“赵大人说得有理,这些话平时我也是绝不敢说的,这不是因为在赵大人面前吗?自然是只讲真话了。”
听左兰山这么说,赵俊臣也没法反驳,只是摇头失笑。
就在与众朋党闲谈之间,突然,赵俊臣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转头看去,却正好与黄有容四目相对。
见到赵俊臣向着自己看来,黄有容依然没有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怨毒,只是冷冷一笑,转头不再看赵俊臣了,好似一幅对赵俊臣不屑一顾的模样。
倒是赵俊臣,向着黄有容客客气气的点头示意,目光也是平静冷淡,好似根本就不知道两人之间还存着恩怨争斗。
“等着瞧!”
“我正在等着。”
两人目光交锋之间,所蕴含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而就在这般时候,午门上钟声响起,却是卯时到了,百官点卯,早朝也即将开始。
…………
接下来,百官点卯、排队、进宫、再整队、然后进入太和殿等候,诸般细节繁琐,自是不用再提。
却说百官进入太和殿后,不过才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太监张德就已是来到御阶之上,并高声唤道:“陛下驾到,百官叩拜~”
随着张德的一声呼喝,德庆皇帝亦是缓步出现在太和殿内。
见到德庆皇帝竟是这么早就出现了,百官大多是先愣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叩拜,高呼“万岁”。
自从南巡筹备出了纰漏以来,德庆皇帝怀疑朝中有不臣之人暗中作怪,这段时间总是在刻意的展露帝王尊严,而每日在上早朝的时候,也总是刻意的让百官多等候片刻,像今日这般早早的出现,却是极为少见。
显然,对于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这场党争大戏,如今不仅是百官瞩目,连德庆皇帝也很在意,说不定还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思。
“众爱卿起身吧。”
待百官起身后,德庆皇帝也注意到了太和殿内的官员,人员要比往日齐整,显然也明白百官的心思,脸上闪过一丝似嘲讽似复杂的神色,但接下来却是露出了关切爱护的神色,缓缓开口问道:“哦?没想到今日早朝上,连曹太傅和冯尚书也来了,朕已是许久没见早朝上百官这般齐整了,曹太傅、冯爱卿,听闻你们两位一直身体有恙,迟迟不能痊愈,如今可好些了吗?你们都是老臣了,不用太勉强自己。”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太子太傅曹文庄、刑部尚书冯坡连忙出列,叩谢皇恩,并宣称自己的身体已是无恙了,接下来可以正常上朝了。
接着,在早朝的最开始,形势一如既往的平淡,德庆皇帝向百官询问了太子离京审案、以及会试考卷审阅的进展与细节,只是在问答之间,无论德庆皇帝还是百官,皆是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复往日那般详细,显然皆是被赵俊臣与黄有容之间的第二回合转移了注意力。
当然,这也是赵俊臣的目的之一,唯有如此转移了德庆皇帝的注意力,才能避免让德庆皇帝发觉太子朱和堉在离京办案之间,那些有可能会出现的种种隐患。
又不过半炷香左右的时间,德庆皇帝已是把该问的事情全都问完了,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俊臣与黄有容后,开口道:“众爱卿可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太监张德连忙上前一步,高声唤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接着,百官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了赵俊臣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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