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无错,却任谁也无法阻碍你将来继位,忍一时谋深远,等到将来登基后在慢慢清理就是……”
太子又是连连点头,见肖温阮在这个时候,还极力为自己谋划,丝毫不提及自己,想到肖温阮这些年来对自己的教导,任是朱和堉多么的性子坚毅,眼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只是,不想让肖温阮在临终前还见到自己的软弱一面,由此走的也不安稳,太子连忙擦去眼泪,强自露出镇定模样,用微微颤抖的声音,保证道:“太师放心,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
然而,这两番叮嘱,却是耗尽了肖温阮所有的力气。
想要继续再说些什么,却是没了力气,肖温阮灰败的面容微微抽动着,眼神焦急至极。
见肖温阮这般,朱和堉只觉得心绞一般,连声说道:“老师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喘息片刻后,肖温阮终于恢复了一丝力气。
然后,肖温阮最后一个叮嘱,却是让朱和堉神色大变。
“赵……赵俊臣……”只听肖温阮断断续续的说道:“若、若是,日后你的形势,到、到了十分不妙的地步,可以、可以与赵俊臣合作。”
见到朱和堉面色大变,却丝毫没有同意的意思,肖温阮神色愈加着急,但气力不济,只能断断续续的继续说道:“你、你一向……重视承诺……只、只要……只要你向赵俊臣保证……继位后对他……既、既往不咎……赵俊臣必是相信……他向来依附皇权……很有可能……会……”
只是,肖温阮虽然神色焦急,话语急切,眼神中甚至露出了恳求的意思,但朱和堉却是神情纠结,心里斗争着,没有点头答应的意思。
朱和堉受肖温阮教导多年,对肖温阮敬重至极,为了肖温阮,他可以答应重用一个不知根底的新人,可以答应将来在必要的时候忍辱负重,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答应!
但唯独与赵俊臣合作这一点,他没法答应。
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本就厌恶赵俊臣,更因为赵俊臣是个出了名的贪官奸臣,与赵俊臣合作,违背了他的原则!
官场之中,大多数时候,有太多的原则,绝不是好事,但如今的朱和堉,却还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偏偏,朱和堉又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尤其在肖温阮临终之前,朱和堉更不会敷衍应是。
想到赵俊臣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与赵俊臣的种种明争暗斗……
与赵俊臣合作?保证对他既往不咎?这怎么可能!?
挣扎犹豫之间,朱和堉向着肖温阮看去,接着却是身体一晃,神色大变。
不知何时,肖温阮的手,已是没有再抓着朱和堉的衣角,而是无力的垂在床沿。
肖温阮的皮肤,已是再也没有丝毫生气,肖温阮的眼神,已是再也没有丝毫光亮,肖温阮的身体,也再没有丝毫的动静。
肖温阮死了。
在他死的时候,依然在看着朱和堉,神色间,犹自带着些许着急、些许期盼、以及些许遗憾。
这是教导了他十多年的太子太师,他如今的为人、品行、才学,尽皆是由此而来!
但如今,肖温阮却死了!
愣愣的看着眼前肖温阮的尸体,朱和堉忘记了自己太子的身份,缓缓的跪在了肖温阮的床前。
之前强自压抑的种种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全部的释放出来。
…………
肖温阮的卧室外,吕纯孝、李成儒等太子党人,此时或是伤感、或是急切,尽皆是在等着卧室中的结果。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卧室中,猛地响起了一阵强自压抑的哭声。
那是太子的声音!
所有人都是身体一震!
他们全都明白,这哭声意味着什么。
他们虽然有心去卧室中看个究竟,但想到如今卧室中的情景,却又不敢。
又不知过了多久,卧室房门缓缓打开了。
此时的太子朱和堉,竟是丝毫不见有哭过的迹象,只是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坚毅,缓步来到房外。
环视着周围众人,太子面无表情,缓声说道:“太师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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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小心应对。()
一个人的作用能力如何,往往总是他的对手更加清楚明白。
肖温阮,一个垂垂老矣的太子太师,常年养病在家,早已是行将就木,心机手段皆是远远不如周尚景,明争暗斗之间屡战屡败!
这样一个人,他对太子一党的作用究竟有多大?
答案是,无与伦比,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为何?
朱和堉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储君,这意味着,一旦等到德庆皇帝殡天,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位皇帝,没有人可以阻止!
但前提是,在这期间,朱和堉不能犯太多的错误。
而肖温阮的存在,其最大的作用,正是最大程度的减少了朱和堉犯错的可能!
太子朱和堉,是肖温阮一手培养出来的,朱和堉对肖温阮感情极深,又极其敬重,所以,在这个世上,也唯有肖温阮,才可以阻止太子朱和堉去做那些“勇敢且又正确的傻事”!
那么,没有了肖温阮之后呢?
谁来阻止朱和堉冲突德庆皇帝?
谁来阻止朱和堉树敌百官?
谁来阻止朱和堉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没有任何人可以!
而对于这一切,老谋深算眼光老辣的周尚景,自是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
所以,周尚景才会下定决心,一改从前的作风,步步紧逼,最终用假金丹害死了肖温阮!
虽然,周尚景一向敬重肖温阮的品行为人,但庙堂之间的派系立场、权力斗争,却是与敬重与否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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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温阮薨了的消息,朝中几大势力,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黄有容、沈常茂这两人,自是惊喜异常,弹冠相庆。
但亲自策划了这一切的周尚景,却是有些黯然神伤。
周尚景是在自己府中的书房里得到消息的。
得到消息之后,周尚景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了些许落寞的样子,缓缓坐靠在太师椅上,喃喃问道:“肖温阮……他真的薨了?”
前来禀报消息的顺天府尹薛桂,却是有些高兴,连连点头道:“回首辅大人,下官反复确认过了,消息千真万确!”
周尚景沉默片刻后,轻轻一声叹息,双眼微闭,带着些许遗憾伤感,轻声自语说道:“我并非完人,做一个完人太累了,但我却敬佩那些完人,可惜这世上完人不多,自今日起却又少了一个……作孽啊。”
听周尚景这么说,薛桂不由一愣,在他的印象里,周尚景城府深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平日里言语不多,从不肯透露心中的情绪,也因此而让人更加敬畏。
但今日的周尚景,却是有些反常。
因为猜不透周尚景的心思,薛桂只能小心翼翼的奉承道:“首辅大人您人品贵重,多年来又为朝廷为天下,尽心尽力,没有首辅大人您,这大明江山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当是有功于社稷,遗泽于百年,这么说却是过谦了。”
周尚景不喜奉承,但此时却没有生气,只是自嘲一笑,显露出些许疲惫,幽幽道:“百年之后,世人评价于我,能做到功过相抵,就算不错了,哪来的遗泽百年。”
说到这里,周尚景站起身来,吩咐道:“磨墨、铺纸。老夫要亲自为他写一副挽联。”
此时,书房之中,除了周尚景与薛桂之外,再无他人。
而薛桂也没有招呼其他人,快步来到周尚景的书桌旁,小心翼翼的为周尚景磨墨铺纸,做着下人的活计,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与周尚景亲近了不少。
一切准备就绪后,周尚景执笔,沉吟片刻,却书写出了如下文字:
“附公者或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鞠躬尽瘁,归魂送面如生;”
“庙堂倚之为国士,草野闻之钦伟节,忧国如家,今为天下惜公。”
将手中狼毫放在一旁,周尚景看着自己写下的挽联,淡声问道:“你说,老夫这幅挽联写的如何?”
薛桂面色怪异,却是不知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周尚景这幅挽联,竟是把自己给骂了,一时间让他说好也不是,说坏也不行。
还好,薛桂总算有些急智,发现了这幅挽联的异常,却是不着声色的错开话题,答道:“下官才疏学浅,却也没资格评论首辅大人您的作品,只是觉得,大人您写的这幅挽联,所用的手法笔迹,似乎与平日不同。”
见薛桂岔开话题,周尚景也不在意,只是轻轻一笑,然后淡声说道:“若是用我惯用的笔迹去写这幅挽联,必是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只会被肖府中人撕了丢掉,所以这才变了笔迹。”
说到这里,周尚景向薛桂吩咐道:“把这幅挽联裱起来,派人送到肖府,别透露我的名字,就说是故人相赠就是。”
薛桂连忙称是,见周尚景再也没有其他吩咐,就小心翼翼的捧着挽联离去了。
待书房中再无他人,周尚景又缓缓坐回自己的太师椅上,看着窗外夜色渐显,悠悠一声叹息:“命运弄人,你我这辈子是敌非友,亦是我亏欠于你,若是当真有来世轮回,希望你我能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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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如今在京中的情报网逐渐完善,又有了西厂权势,也很快就得到了肖温阮过世的消息。
得到这番消息时,赵俊臣刚刚来到了紫禁城外,正打算进宫求见德庆皇帝。
挥手让禀报消息的西厂番子离开,赵俊臣亦是悠悠一声叹息。
与周尚景不同,赵俊臣是在为太子朱和堉惋惜。
说起来,赵俊臣对于朱和堉的看法,倒是和周尚景对于肖温阮的看法相似,心中敬佩,却又不得不敌对。
“太子心性刚直,为人倔强,行事之间,又一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些年来若不是有肖温阮约束提点,怕早已是被‘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了,如今肖温阮过世,太子日后怕是……”
站在紫禁城外,赵俊臣抬头看着那雄伟大气的午门,似乎是在与许庆彦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说完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一旁的许庆彦,却是不了解此时赵俊臣心中的思绪,只是有些幸灾乐祸的补充道:“少爷说的有理,没了肖温阮那个老家伙的约束提点,这太子日后,怕就不是被‘南墙’撞的头破血流这么简单了,说不定,还会脑浆横飞呢。”
赵俊臣轻轻一笑,举步向着午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向许庆彦问道:“庆彦,你可还记得,当初赵山才打算去投靠太子的时候,我为何没有阻止挽留?”
许庆彦想了想后,迟疑的说道:“少爷你当时好像是说,这个赵山才固然才华横溢,还得到了帝王心术的传承,但若是投靠了太子,对太子而言却不一定是好事。”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许庆彦摇了摇头,说道:“少爷你没说,我自然也想不到。”
赵俊臣轻轻一笑,笑容中蕴含的情绪却颇为复杂,淡声解释道:“太子身边,多是只知道伦理道德的清流迂儒,即使有右督察御史吕纯孝、礼部侍郎鲍文杰、文华殿大学士程远道等人,但也皆只是一面之才,许多事情,太子他想不到,想到了也争不到,争到了也做不到。但有了赵山才之后,却是不同,许多事情,太子就都可以想到、争到、做到了。”
许庆彦却不懂,疑惑道:“太子想到争到做到了,却又能如何?”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说道:“无知则无忧,多做则多错,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想到了,争到了,做到了,却不一定就是好的。但太子他……却未必会明白这个道理。”
许庆彦微微一愣,接着却是若有所思。
说话间,两人已是来到了午门外。
值班的太监与侍卫们认出了赵俊臣,不敢怠慢,连忙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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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皇帝是在养心殿召见的赵俊臣。
得到召见之后,赵俊臣神色严肃的快步走入养心殿内,然后行礼道:“臣赵俊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日里见惯了赵俊臣对自己的溜须拍马持宠而骄,如今见到赵俊臣少有的神色肃穆,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后,亦是明白了赵俊臣将要禀报的事情必是非同小可。
所以,德庆皇帝的神情也是跟着一肃,抬手道:“爱卿起身吧,这个时候急冲冲的来求见朕,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俊臣神色变得更加严肃,沉声道:“若不是大事,臣也不敢在这个时间打扰陛下,实在是京中出了大事。”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说道:“细细说于朕听,究竟什么事。”
赵俊臣也不耽搁,将山东菏泽难民因为南巡筹备的事情上京告状、三法司先后拒绝受理案件、以及由此而在京中引发的种种流言,一一向德庆皇帝禀报了。
德庆皇帝何等的帝王心术?自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却是面沉似水。
“你是说……”德庆皇帝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由此而引发的种种流言蜚语,竟是在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赵俊臣点头,说道:“是啊,陛下,臣也觉得不可思议,京城多大的地方?多少的人口?每天发生多少大事小事?这流言传播未免也太快了,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赵俊臣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在德庆皇帝面前摘脱自己的干系,避免德庆皇帝怀疑自己,所以说话之间,完全是一副站在德庆皇帝立场考虑的样子。
德庆皇帝冷笑一声后,说道:“这事情自然没那么简单,定是有人借着机会给太子抹黑了,流言传播的那么快,也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神色间闪过肃杀之色,下令道:“爱卿,你传我旨意,马上派出所有西厂番子,联合东厂、锦衣卫、顺天府衙门,巡查京城,全力平息影响,限制流言传播。但有遇到传播流言的人,马上抓捕起来,严加审问!朕倒要看看,这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赵俊臣躬身行了一礼后,沉声道:“陛下,臣已是这么安排了,除了东厂不受臣指令之外,锦衣卫、顺天府衙门,已是和西厂番子们在行动了。”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赵俊臣竟会帮着太子擦屁股,上下打量了赵俊臣几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点了点头,只是说道:“你做的对,不枉朕对你的看重。”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突然哼了一声,又说道:“看来朕重建西厂的决定,果然是没错,这么大的事情,东厂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还要新建的西厂禀报于朕,哼,东厂不堪大用,太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