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只为了她能请动那名郎中,宋瑜心里沉甸甸的,连薄罗唤了两声没听见。
“姑娘,大门外来了车辇,是霍园主的人。”薄罗试探地开口,“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您要出去吗?”
她拾掇下心情,“阿母呢?”
薄罗蔫蔫,“夫人在堂屋把守着呢。”
宋瑜想了想,举步走出重山院,一壁走一壁坚决道:“我去同阿母说,这事为了耶耶,断不能轻易放弃。”
她信誓旦旦地来到前院,果见龚夫人在堂屋八仙椅上坐着,手里捏着一封书信,神情颇有几分复杂深沉。宋瑜的豪言壮语登时烟消云散,她嗫喏地唤了声:“阿母。”
龚夫人打眼一瞧,将她唤来跟前一本正经地问:“你何时同庐阳侯府的人扯上了关系?”
宋瑜怔忡,余光瞥见信上落款正是侯府霍三姑娘。她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好在脑子转的快,立马答道:“是上回谢郎君生辰认识的,她与我很是投缘。前几日花朝节也有她在,阿母,怎么了?”
她实话实说,并无任何撒谎痕迹。龚夫人将书信递给她,“这姑娘邀请你到永安侯府住几天。”
宋瑜接过细看,字迹娟秀,话语之间透着几分灵动活泼,委实是霍菁菁的口吻无二。
可她从未跟自己提及此事,为何忽然会忽然邀请自己?
再一想门外听着的车辇,宋瑜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霍菁菁是他妹妹,帮他一回不足为奇。
门外车马确实是侯府无异,龚夫人登时无话可说,良久道:“去吧,侯府不比家中,到了那处记得万事谨慎,出了差错可没人替你兜着担着。”
宋瑜低嗯一声,这些话从小到大她说了许多遍,以至于宋瑜每每到别人府上做客,举止得体,无不赞叹。
她让薄罗澹衫回屋收拾东西,同龚夫人依依不舍地道别后,这才登上去永安的车辇。
车辆共两乘,丫鬟被安置在后头,她踩着脚凳上了前面一辆。本以为车内无人,谁想一打开帘子便看见里头坐的人。
车内光线昏昧,阳光从缝隙穿行而入,恰好照亮了霍川半张脸。
他似在车内小憩,斜倚着车壁姿态闲适懒怠,宋瑜在外头却步,正欲下去跟丫鬟同乘一车,便听他缓缓开口,低沉嗓音带着才睡醒的朦胧,不容抗拒:“进来。”
宋瑜犹豫好片刻,霍川却等得不耐烦,确定她的方向后,伸手将她从外头带入车厢。
粗布帘子随即轻飘飘地落下,宋瑜面颊烧红。因步下趔趄,是以她半个身子都偎在霍川怀中,偏偏他手臂牢固坚硬,没法挣脱。
车轱辘徐徐转动,已然出发。宋瑜手足无措地推了推他的胸膛,仍旧坚持:“路途遥远,我跟园主同乘一车唯恐不妥……”
固执守礼的模样严肃极了,却让人更加想欺负。她的手放在霍川胸口,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霍川顺势将她环住,非但不松开反而愈加过分:“哪里不妥?三妹连人都是我的,同我乘车反而胆怯了?”
这下宋瑜无论如何承受不住,慌张从他怀里逃出,寻了个角落缩着,“我、我才不是你的!”
霍川不疾不徐地接话:“早晚而已。”
陇州距离永安城有百十里,需要三五天才到,这期间除了夜晚住宿,她都得与他待在一块,能逃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看植树造林,谢谢大家的灌溉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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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隔墙耳
第三十二章
路途颠簸;林中树叶飒飒作响;时值正午,天上日头暖融融地照着车顶,安逸的气氛使人倦怠。偶有一阵风吹来;树荫蓊郁;卷起车中布帘;露出宋瑜百无聊赖的面容。
她只占了很小一块地方,下颔枕着臂弯,怏怏不乐地盯着外头不断倒退的风景。
今早忙着应付阿母,她连早点都没顾得上吃;目下已经行驶了两三个时辰,肚里早已空空。宋瑜悄悄瞥一眼身后闭目养神的霍川,他保持这姿势已经多时;不知是假寐或是熟睡。
恰在此时,宋瑜肚子十分应景地响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捂着。
路上口粮全由澹衫拿着,车辇目前没有休息的意思,她更不会开口提及。再这么下去可是要饿坏的,宋瑜记起明朗似乎说过桌几底下有干粮糕点,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黑漆小几上。
她往前探了探,并未见霍川有任何反应,便松一口气照明朗所说,拿出里面油纸包着的食物。诱人香味扑鼻而来,是东街街尾的李家千层馒头和寻康桥底下的雪花糕,搁在平常宋瑜或许不以为意,现在却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馒头白得像雪,里面蓬松有如千层,嚼在口中有淡淡甜味,可惜有些冷了,宋瑜不无遗憾地想着。她咬一口觑一眼对面霍川,经过一上午的相处,他并未有任何越轨的行为,让宋瑜渐次放下心来。
她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和几块雪花糕,期间还为自己倒了一杯花茶润喉,模样倒是惬意。
总算填饱肚子,宋瑜正默默地要将食物放回原处,抬眼无意间撞见霍川睁开的双眸,漆黑似墨,深不可测。她手下动作蓦然僵住,一时竟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碍于吃了人家东西,她抿抿唇十分有礼貌地问:“你饿了吗?”
真会反客为主,霍川抬了抬唇角,“我卯时未到便去宋府接你,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三妹以为呢?”
早在宋瑜叫响第一声时他便听见了,他一直没睡,只是睁不睁眼都一样,索性阖目冥思。是以自然知道她跟个小老鼠似的犹豫不决,偷偷摸摸地拿出油纸包摊开,吃东西的动静很小,不时会有灼灼目光睃来。
宋瑜很为难,她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挣扎许久重新打开油纸包,从里面挑了个馒头递到他跟前,“那你吃吧。”
伴随着千层馒头的甜香,还有从她袖筒里传来的馥馥清香,霍川并不接:“在哪里?”
宋瑜晃了晃,偏头解释:“就在你面前。”
面前这个方向委实抽象,霍川拿了两次仍旧不准确,宋瑜心急之下便握住他的手,将馒头放入他掌心,满含同情:“给你,就在这儿。”
说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交握的手,霍川指节分明,坚毅硬朗,同她的柔软灵活不同。手心忽然一片灼热,宋瑜连忙松开,面色通红地退到一旁。
车内温度被阳光照得温热,有愈加升高的趋势,闷闷的透不过起来。
宋瑜双手托腮定定地盯着霍川一举一动,盈盈水眸眨了眨,直到脸上温度渐次消退。他吃东西的动作不慢,却又不像宋琛那样狼吞虎咽,闲适懒散,怡然自得。他下颔随着咀嚼上下动作,喉结微微滑动,宋瑜往上看他的眼睛,长睫毛微微下敛,甚至比她的还要浓密……
“好看吗?”霍川蓦然出声。
宋瑜吓一大跳,偷看被人抓了现成,她心虚地别开视线狡辩:“我没有看你。”
这姑娘不打自招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霍川禁不住弯起唇角,忍不住想逗弄她:“三妹,我脸上有屑渣吗?”
宋瑜真的认真看了一遍,“有。”说罢指着他嘴角一处好心道:“在这。”
他明知故问:“何处?”
那么明显的地方,只消宋瑜提醒他便该知道,可是他笨得很,指了许多次都没有对。宋瑜着急地拿出绢帕,起身便要为他擦拭,弯腰时霍地停住,脑子忽然开窍一般又重新坐回去,“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也不明显。”
她是个傻子,险些又被骗了。他就是故意捉弄她,想要看她出糗闹笑话,她才不上当。
*
宋瑜翻遍了全身才从瘪瘪的荷包里找出两枚铜钱,她放在桌上怯怯道:“这是方才吃你食物的钱,若是不够我等会让澹衫拿给你。”
她可算明白了何为囊中羞涩,果然是吃人的嘴软,她现在连说话都底气不足,辗转许久才从那两个铜板上收回手。
霍川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想不到她连这点钱都要计较。分得如此清楚,是不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吗?
想得美,他冷哼一声,言语刻薄:“馒头两文一个,算上糕点茶水共十二文。小本生意,盖不赊账。”
宋瑜檀口微张,头一反应竟然是好贵。她摆了摆手意图解释:“不是赊账,只是钱袋不在我身上……”
霍川眉梢微抬,“利息一刻钟翻一番。”
不愧是奸诈的商人,连这点钱都算的清清楚楚,不容有半点吃亏。可是这却为难了宋瑜,他们统共要行四五个时辰,傍晚赶到下一个城镇才能停歇,这期间得有多少刻钟……宋瑜一时间居然算不清账,她面露苦恼,“可以便宜点吗?明朗说这里有干粮,我饿了能够随意吃。”
霍川丝毫不将她的恳求放在心上,言语淡淡:“那你为何要付给我钱?”
宋瑜半响没能反驳,全然被他绕乱了逻辑,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文钱收回钱袋里,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我不付了。”
如此才乖,霍川低嗯一声,继续靠着车壁假寐。
这下宋瑜学聪明了,知道他没有睡着,便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车中。时而观看路边风景,时而掰着手指头自娱自乐,就是不看霍川。
*
夜色将至,头顶一弯残月遥遥挂在天上,周围几颗璀璨星子忽明忽暗。月色朦胧,客栈门前两盏灯笼高悬,经过长年风吹雨淋已有破损,昏昧灯光足以照亮门前山水客栈四个大字。
宋瑜坐了一天马车十分劳累,腰酸背痛,浑身都不得劲。她在车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霍川却自在得睡了整一下午,差距明显让宋瑜很不平衡,下车后忿忿不平地朝他瞪去一眼。
霍川恍若未觉,明朗要了两间上房三间中房,今晚便在此凑合过一宿。
霍川与宋瑜人各一间,明朗和陈管事一间,澹衫薄罗一间,剩下两名车夫一间。宋瑜这回再不敢说什么还钱的事,房费便让他一并出了吧,她绝口不提。
晚饭尚未来得及用,几人先卸下包袱到楼上稍作休息,再下楼一道用饭。
房中布置很是干净雅洁,窗户正对着客栈庭院,没有街道那般嘈杂。宋瑜一头倒在床榻上便不愿再起,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对丫鬟抱怨:“霍园主虐待我。”
闻言薄罗大惊小怪地走上前,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她捏背揉肩,“姑娘何出此言,园主瞧着不像是那种人……”
确实不像,他所有的坏水都藏在肚子里了,宋瑜哼哼两声翻了个身,蒙头将自己整个盖住,不再多言。
不多时明朗便前来敲门,道是可以下去用饭了。
宋瑜从床上一跃而起,她中午才吃了两个甜馒头,根本一点儿也不满足。顾不得对霍川的诸多微词,吃饭要紧,她拿巾栉洗了洗脸便一同下楼。
楼下霍川已在等候,他身旁站着陈管事,宋瑜上前在他对面坐下,悄悄抬眼往他看去。
霍川毫无反应,桌上已经摆着几碟家常菜,简单寡淡,只有中间一盘野鸡卷露出荤腥。陈管事替他盛饭,就近摆放在他面前,又递上一双筷子,“园主请用。”说罢朝宋瑜看去,“姑娘也吃吧,今日路上赶得急了,一直没停歇,想必你们都早该饿了。盖因两地距离远,若不加紧行程,今晚恐怕要露宿野外。”
宋瑜是个很好说话的,当即摇了摇头表示:“管事不必自责,我们路上吃了东西,目下并不是太饿。”
音落只听霍川扯起唇角嗤笑一声,其中讽刺不言而喻,宋瑜脸上腾地就红了,恼羞成怒地嗔了他一眼。
他端起米饭吃了一口,由管家在旁为其布菜,其中多次夹偏了地方,宋瑜强忍着才能不发出声音提醒。野鸡卷味道很好,肉质鲜嫩,外表裹的一层鸡蛋皮金黄酥脆,她不由得连吃好几个。
霍川却面无表情地出声:“少吃些,明日你便说不出话了。”
宋瑜低头觑了觑筷子上夹的肉卷,反应半响才明白他是同自己说话,故意跟他唱反调狠狠咬了一口,嚼得口中脆脆作响。果然看到对面霍川脸色赫然沉下,不识好歹,他不再多言。
虽如此,但宋瑜还是很在意喉咙声线的,上楼便让澹衫烧了热茶端来,她连着饮了三大杯润喉,这才罢休。
*
房间里备有浴桶,饶是清洗得干净,宋瑜仍旧不大愿意使用。但扛不住浑身的僵硬疲乏,她便让薄罗打一盆热水来,把衣服脱了个精光,躲在折屏后头将浑身上下擦拭一遍。
洗澡可以凑合,但滋润保护肌肤是必不可少的。她随手披了件薄衫,赤脚走出屏风来到床榻,从桌几上的包袱里取出个檀木圆盒。澹衫薄罗两人就在外头等候,见她出来紧随上前,“姑娘要捏肩了?”
圆盒子里是她自制的汉香白玉膏,里头是用白檀香、丁香和木香等多种香研磨成粉,再用白蜜调和,制成膏状盛在盒中。每日敷在身上揉捏一遍,使其进入肌肤,久而久之便可使身上散发香气而无汗味。
旁人都羡慕她自带体香,实则是积年累月的坚持所致,她保持这习惯已约莫十年,无怪乎身上香味袭人,馨香袅娜。这跟她所卖的熏香不同,那种香只是熏在衣服上,时间长了便会淡去,并且不如她的自然。
她躺倒在床榻上,褪去身上薄薄一层纱衣,露出光洁如玉的后背。她的蝴蝶骨精致漂亮,背部就像一块光泽美玉,连身为女人的薄罗见了都要赞不绝口:“看了姑娘身子这么多年,还是每一回都被诱惑住。”
宋瑜抿唇笑她不正经,然而头一低便看到胸前两团细腻的肉,饱满圆挺,被她的双臂挤出弧度,连自己看了都羞怯不已。她别开头恰好对上薄罗促狭目光,一张俏脸更行通红,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许看。”
薄罗撇撇嘴不以为然,“姑娘生的这么美,做什么怕给人看?”
说罢不怀好意地一笑,凑到她身前故意道:“不给我看,总归是要给别人看的……可对方若是霍园主,姑娘不就吃大亏了。您那么好,他知道吗?洞房花烛夜该怎么办,日后穿戴给谁看?”
她一壁说一壁倒了些药膏在手上,细细涂在宋瑜后背上,力道适中地按捏。说着看一眼身旁澹衫,似乎在寻求支持,“澹衫姐,我说的对吗?”
澹衫难得没嫌弃她,“此话不错。”
她们两人倒自顾自地讨论上了,全然没过问宋瑜意见。她挣了挣作势要从床上起来,捂住她们两人的嘴,“不许胡说,谁说我要嫁给他了!”说罢惊觉胸口一凉,她低头一看连忙挡住,支支吾吾:“他说我丑陋,我、我还嫌他瞎呢……”
山水客栈是附近最好的一间,环境清净,室内打扫得干净,店内掌柜伙计都无比热情。唯一有一点不大好,便是墙壁隔音效果非常糟糕。
宋瑜的房间跟霍川只有一墙之隔,是以她这边的谈话声,在隔壁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霍川正坐在床榻与陈管事交谈,明朗在一旁站着,“园主这次回京,那位夫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当年妙夫人病逝,尸骨未寒便被她们……”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盖因隔壁房间对话声传来,是薄罗垂涎的咋呼声:“不公平,姑娘年纪比婢子小,这儿却比婢子还大……”
话里内容旖旎,禁不住让人浮想联翩,明亮霎时便从脖子红到耳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一旁陈管事也是面是窘迫,姑娘家的私房话可真个教人招架不住。再低头觑一眼园主,他的眼里看不出神采,只下颔微微绷起不大愉悦:“继续说。”
他们说话是刻意放低了声音的,是以宋瑜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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