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里面的粮饷,就是这些江南盐商或者海商赞助的。
这其中的做法,和民国时期的一些商人大地主捐助老蒋抵抗倭寇颇为类似。
世道颠倒了!
崇祯皇帝感到很无奈,终于体会到前几任皇帝的心情。
一个士绅不纳税,就已经让国家受不了?
可这还不算完,还有土地不纳税,经商不纳税,什么都不纳税。
只有农业要纳税,只有地里刨食的百姓要纳税。
其他的都是大爷!
历史上,在位四十七年的万历皇帝也动不了这些,他把手伸到了矿山,可结果还是收不上来税。
为了增加收入,派出了矿监收税,结果呢?
矿监被打死了不少,矿税也被迫废除了。
占着国家的矿开矿赚钱,不准国家收税,还打死了收税的太监,这种事情千百年来只有大明才有!
好吧,万历皇帝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憋屈着。
问题是这些人很嚣张,开始扣帽子,什么太监横征暴敛,什么太监弄得民不聊生,什么皇帝与民争利。
这是哪跟哪啊,简直颠倒黑白。
大太监收钱,他们能看得上老百姓手里面的钱?
榨干了也没有多少钱不是!
这就好像跑一百个地方,向一万个家庭收费,也不如往马爸爸公司一座,打点秋风来得多啊!
这个道理谁都懂。
所以,万历和太监收税,弄得还是这些大户。
问题是,大明的大户是谁?
能得罪吗?
于是,万历挨骂自然就不足为奇了。
想起这些,崇祯皇帝再也不能淡定,连坐都坐不下,负手起身踱着方步,脑海里不停转动着,怎么办?
“温爱卿有何方法,赶紧说来?”
走动着,崇祯皇帝发现不对劲啊,温奸相这老货低着头,紧缩双眉,一副欲言又止难以抉择的模样,立马开口说道。
“皇上,臣以为,或许需要进行盐法改革,取消开中法,取缔徽商手里的根窝,才是长久之计。
可臣又担心,不知时机是否合适?又有谁可以取代徽商手里的雄厚资金?”
温体仁依旧思索着,缓缓说出心中的忧虑。
说起来,大明的盐法改革并非第一次,长久以后都在与时俱进。
明初,对百姓不错的老朱为避免权势仗势独占盐利,严禁食禄之家行商卖盐。
洪武二十七年,老朱下令,禁止公候伯及文武四品以上官员的家人、奴仆行商中盐,侵夺民利。
景泰五年,规定官员每人支给盐三千余斤,吏每人支盐五百余斤,以防官吏干预盐政。
此法制定后,盐务井然有序,国家获利较大。
后来,随着战事的进行,推出开中法。
开中法是指开边报中,即由官府公布条例,召商输粮食等物与边境地区,以盐作为报偿。
实行开中法的目的,最初主要是为了增强边境的军事储备,充实军饷,之后扩展到为救济水旱饥馑,囤积粮草。
每当边境军饷发生不足,或发生水旱灾害时,由户部出榜,召商输纳。
或令商运粮于指定地点,户部编制勘合和底簿,一式二份,一份交给发粮机关,一份发给各转运提举司。
商人纳粮后,由收粮机关将所纳粮数及应支盐数填给仓钞,商人持此仓钞赴各转运提举司。
转运提举司比对相符后,按商人所纳粮数给引,派场支盐。
商人得盐后自行运售。
以粮食换盐引,利用商人运粮纳米,充实边储,这就是大明代食盐开中法的主要内容。
开中法实行后,国家节省了大量的转运费,边疆粮饷也得到了保障。
由于开中法效果显着,不仅粮粟,凡属国家急需物资,皆令商人输纳中盐。
由此而衍生出许多新的制度,如纳马中盐、纳钞中盐、纳铁中盐、纳布中盐等等。
总之国家需要什么,就开中什么,盐随时随地成为国家与商人交易的媒介。
可自宪宗成化以后,吏治日益败坏,盐法亦日趋紊乱。
成化末年,权要门宦仗势以廉价买进淮、浙盐贩卖,谋取大利,导致官盐卖不出去。
弘治十五年,奸商通过外戚张鹤龄请求以长芦旧引十七万免追盐课,每引纳银五分,另用价买各场余盐如其数,听其贩卖,竟得到了同意。
于是,大明中期盐法败坏,关键在弘治皇帝心太软,偏宠权贵。
官宦借权力寻租,转卖批条,坐收巨利,受苦的是老百姓。
万历后期,实行纲盐法,即由万历前的民制,官收商运商销的制度改为民制商收、商运、商销。
纲盐法是商人垄断食盐运销的制度。
万历四十五年明神宗采用盐法道袁世振建议,将各个商人所领盐引分为十纲,编成纲册,每年以一纲行积引,九纲行新引。
纲册许各商永远据为“窝本”,每年照册上旧数派行新引,无名的不得加入。
从此官不收盐,由商人和盐户直接交易,收买后运销权都归于商,并得世袭。
从此内地盐商得到了解放,食盐的运销红火起来。
纲盐法在疏通积压的盐引方面的确发挥相当大的作用,这对于挽救盐政的崩溃,多少起到一些支持作用。
但实行过程中,也产生了新的问题,即,权钱交易,有权的宦官也借机勒索。
权贵垄断盐利,政府肆意搜刮,加派频繁,使引价日增。
天启元年,每引官盐的价格是三两八钱。私盐每引价格最高不过五钱,即使加上贿赂上下官吏的支出,仍不及官盐价格的一半。
商人纷纷贩卖私盐,再加上令盐课改折,灶户改纳盐为纳银,征非所产,灶户非私贩而不能得银,结果导致私盐更为盛行。
到了崇祯年间,就更不用说了。
简直败坏到了极点了。
而这,也是温首辅决定改革盐法的初心。
当然,他是在这段时间看到崇祯皇帝的霹雳手段后,才动了心思的。
否则,他根本生不起这个念头。
没有一个强势的皇帝支持,他一个首辅能干什么?
尤其是在朝廷摇摇欲坠的情况下。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只要能弄到银子,怎么搞都合适!”
温奸相刚说完,崇祯皇帝眼前一亮,立马开口说道。
不过,对于温奸相的第二个问题,有谁可以取代徽商手里的雄厚资金,崇祯皇帝并没有什么主意。
因为,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
而且,这个资金,规模之大,令人咋舌。
时下大明,朝廷的盐业生产已经达到相当规模,在全国拥有十一个大盐田。
最大的一个,是位于扬州附近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两淮盐田,其次为天津长芦盐场。
两淮盐田包括大大小小三十个盐厂,六十七万多千名工人,产盐量负责供应整个江南并且出口蒙古等地。
天启年间,大明军费因建奴入侵而大增时,朝廷曾试图强迫商人提前购买未来二至三年的盐引许可,来增加额外收入。
可江南盐商通过拒绝购买这些预售的盐引,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除非盐务官员答应扩大运输额度,并让他们以现有盐引运输,他们才会妥协。
其中,一些更具投机野心的盐商,也就是徽商,甚至趁机买下同行的旧盐引,以求增值获利。
当然,盐务官员可以裁定旧的盐引许可无效,借此打破盐商的专卖局面。
然而,官员们发现,盐业贸易过于庞大,只有眼前这些商人,才有足够资本预购盐引。
因此,在盐务官员的请求下,朝廷于做出重大让步。
任何购买新盐引的人,都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获取永久性的运输选择权。
于是,朝廷的这次妥协,终于形成了垄断,二十四家徽商垄断了两淮盐场的销售。
很快,他们便将这种选择权转换成家传许可——“根窝”。
这项特权为他们的后代积聚起了巨额财富。
盐田里商人的数量越来越少,他们的个人财富却越来越多。
可这种集中的趋势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只有最富有的商人,才能承担起囤盐一年的资本风险。
因为,存盐变质的可能性一直都存在。
所以,盐务官员必须确定盐商们有足够现银,可以挺过足以让小商贩倾家荡产的仓储损坏。
集中化的经济趋势,就势必牵涉到经济规模。
在规模如此巨大的贸易活动中,与大量从事地方市场交易的商人相比,的确只有少部分人具备经营全国性市场的能力。
说得好复杂的感觉,其实,这在崇祯皇帝心中,这分明就是后世的总代理制度。
这二十四个代理商,垄断了两淮盐场,取得定价权,然后再找二级、三级分销商,层层分包下去。
只不过,这些徽商实力确实他娘的雄厚,每年承包两淮盐场的资本高达八千万两白银。
他们利润有多少崇祯皇帝不知道,他只知道,肯定少不了。
因为他们还要四处打点各级官员。
总利润中有一部分自动拨作馈赠、酬酢及贿赂历任监督盐场的官员之用。
为的,就是能继续承包两淮盐场。
试问,投资如此之高,没有高利润谁愿意干?
这不是傻逼吗?
而朝廷呢,这八千万两白银,要供应两淮盐场六十七万多千名工人,和处于扬州的盐运司运转外,一年上缴户部得银不足一百万两。
这他娘的是什么比例?
完全是替人打工啊!
这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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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不得安生()
第一卷风雨飘零
乾清宫内细如丝的檀香袅袅绕绕,死寂般的沉静,温体仁眼角间扫过崇祯皇帝紧蹙的双眉,心里微叹!
皇上不容易,自己也不容易啊!
非是他们君臣无能,实在是东林党人太狡猾了。
大明看似面上光鲜,中枢朝令还能切实下达到全国各地府县,南北十三省人事权也看似尽数执掌。
可二百余年积累的体制弊病,早已积重难返,病入膏肓。
若不能行非常手段,恐怕将无以为继矣。
过去,皇上性格反复多疑,作为首辅,自己也只能让朝堂力求平稳,希冀能挺过这艰难的岁月。
可这半年来,皇上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做事雷厉风行大刀阔斧不说,最重要的性格中多了狠辣二字。
这非常重要。
温体仁知道,现在的时局绝对不是什么太平之时,仁君是救不了国的。
依照目前的时局,皇上还是强势点好,这样,下面的人好做事。
“温爱卿,你和内阁立马进行盐法改革,拟定条理章程。
朕只有一点,大明帝国的利益不能让几个家族垄断,而是要让更多的人享受朝廷好处。
另外,两淮盐运使衙门整个班子恐怕是烂透了,必须趁机根除,你手里可有什么人适合这个位置?”
崇祯皇帝想既然不能帮这些孙子赚钱,那就必须下狠手了。
目前对付这二十四家徽商,恐怕时机不是很成熟,那么,只有先从朝廷内部下手。
一窝端掉两淮盐运使衙门,然后换一个能搞事的干吏过去,用软刀子慢慢朝这些徽商开刀,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自己熟悉的那个几个大臣都已派上用场,其他的不知情况如何,冒然使用又怕跟原来的盐官一样,被盐商腐蚀。
那岂不是又回到原点?
况且,这个人选可不能是谦谦君子,必须腹黑一点,才能让徽商吃亏大放血,继而自动退出逐利中心。
还有,必须能背黑锅承担骂名,要实实在在为大明着想。
温奸相这老货今天既然提出来解决徽商,肯定是经过深谋远虑,他的夹带里应该有适合的人选。
物以聚类,人以群分。
能被温奸相看上的人,肯定差不了。
至少,不是迂腐之辈。
皇上拿定主意了。
可以搞事了。
温奸相陡然振奋起来,他眯着小眼微笑俯身说道:
“启禀皇上,臣觉得有一人比较合适,做事狠辣不迂腐,手段权谋都不错,足以跟盐商周旋不落下风。
而且此人现在就在淮安府任职,熟悉盐务盐法。”
“谁?”
崇祯皇帝有些不喜的看了温奸相一眼,卖什么关子?
“淮安知府杨维垣。”
温奸相被皇上瞪了一眼,心里一颤,急忙说出心中人选。
“杨维垣。”
崇祯皇帝念叨一声,终于想起这个人物,也明白温奸相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因为,这人是阉党,一个被本尊打倒的人。
杨维垣,字斗枢,文登人,万历四十四年丙辰榜三甲进士,官御史,协助大太监魏忠贤,力排东林党人。
崇祯元年入逆案,被贬到淮安府任职。
但是,崇祯皇帝记得他,却是因为杨维垣在弘光年任通政使,建奴陷南京时全家死节。
“就他了!”
崇祯皇帝目视温奸相,肯定的说道。
阉党并不是全部都是坏人,就和东林党并不是全部是好人一样,关键要看他们做的事情。
后世,东林党如此招人恨的原因,还不就是这些孙子,只要不是他们的人,就一律打倒,一律定义为坏人。
这他娘的哪是朝堂重臣所为,简直跟傻逼没什么两样。
自己腰缠万贯却不愿意多交一分钱税收,不惜把并不沉重的税收转嫁到身无分文的底层百姓身上,继而诱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前线打仗没军饷,后方则是朱门酒肉臭,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自己的罪行,就抹黑其他宦官武将系统。
最后的结果就是国家因为内外交困走向灭亡,给华夏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给中华文明制造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这些孙子,真是符合给他阳光就灿烂,给他颜色就开染坊的定律。
得寸进尺。
历史上,张居正变革摊丁入亩为什么失败?而建奴却可以?
那是建奴不把你们当人看,杀人不眨眼,没节操的读书人当然跪舔。
这就造成大明把你当人你就浪,建奴把你当狗就跪舔,什么玩意?
还有脸抹黑别人。
“皇上,臣这就去安排。”
温奸相得到崇祯皇帝首肯,心里大定,有了杨维垣帮忙,他对盐务改革有信心。
而且,杨维垣是他对付东林党人一柄很锋利的刀。
“有劳温爱卿了,恐怕你又要背负漫天骂名了?”
崇祯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狠辣,却又摇摇头对温奸相无奈说道。
温体仁被骂是必然的。
不说别的,重用阉党余孽杨维垣,就必然触动某些人的神经。
还有盐务改革,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但凡改革,无论是哪个区域,必然动了现有利益者的奶酪,有杂音是正常的。
你从他们身上割肉,他们能不骂你吗?
大明的任何改革,都是和整个士绅集团作对,所以过去张居正被黑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不会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因为他作对的是整个国家的精英阶层。
能为他说话的普通百姓,却什么也不懂,更没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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