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高闯王脸色神采飞扬,颇为自得。
他心里冷哼了一声,暗道:这河南大地,不过是自家过境之所罢了,等到了更加富庶的南直隶,那就能肆无忌惮地疯狂杀戮与掳掠了。
想到南直隶那里,将有无数的财货、粮食、牲畜、女子在等待着自已,高闯王膨胀了。
心情激荡得只想赶快通过汝州府,再过开封府,过了这残破的河南,到那南直隶花花世界享受一番。
“闯王,前面便是嵩县。”
旁边的李自成,他的外甥,亦是一脸昂扬之色,指着前面灰黑模糊的城池影子,大声说道。
高闯王嗯了一声,双目微睁,眼中尽是贪婪。
“传本王军令,派人前行哨探,探探虚实。
告诉他们,如能投降,我军当可从宽处置,若敢抗拒义军,定当屠尽全城军民,鸡犬不留!”
高闯王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刚说完,身旁的几个流贼将领皆纵声大笑起来。
他们知道,闯王这番话,不过是为了诱骗守军开门投降罢了。
自入河南以来,不管那些县、镇是投降还是攻克,皆是屠刀高举,杀得血流满城,人头滚滚。
毕竟,要养活这大批的流寇,不屠杀,不抢掠,哪来的财货与粮草?
要知道,十万大军一天的消耗,那可是个惊人的数字。
当最老实的百姓拿起刀柄杀过人之后,他们的暴虐是无法控制的,将变得跟禽兽一样。
“得令!”十多名老营的骑兵纵马远去。
来到河边,他们欣喜地发现,那些明军竟然连浮桥都未拆除。
他们得意地想到,估计是那些明狗已被自家大军吓破胆了,才这般匆忙逃入嵩山县城中,以至连浮桥都未拆除。
纵马奔过浮桥,故意尖啸着环城兜转了一圈,一则观看敌情虚实,二则存心威吓守城的明军。
“城上的明狗子听着,我家高大王心存仁慈,不欲杀戮。
只要尔等大开城门,欢迎我义军入内,高大王说了,可留尔等性命,可保全城百姓平安。”
流寇骑兵们在离城门一箭外的位置,大声喝喊,一边向城上挤眉弄眼,高声怪笑。
一个矍铄的身影,出现在城门楼上。
这个人,便是河南巡抚陈必谦,他因生气而涨红的脸上,满是愤慨之色。
“呸!你们这边卑鄙无耻,残害百姓的流贼!说这话,骗得了谁?”
陈必谦指着领头的一名骑兵大骂道:“那灵宝、阌乡两地,望风而降,你们不是亦已把这两城全部屠戮干净了么?
现在还使这般卑鄙伎俩,想来赚我嵩县,呸!骗鬼去吧。
尔等回去,告诉那个姓高的混蛋,想取嵩县,但可派兵来攻,我嵩县军民,就算战至只剩一兵一卒,亦不投降!”
陈必谦骂完,旁边几名军将,便对准远处的流寇骑兵,嗖嗖地连射数箭,吓得那些流寇骑兵拔马便走。
望着狼狈而去的流寇骑兵,陈必谦长出了口气。
方才这番话,虽然骂得痛快,不过,手拿千里镜的他,遥看对岸那漫无边际的流寇大军,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十分不安。
即使,这十万人里,能战的不过两三万,但人数的密集性,谁都会有恐惧。
这叫密集恐惧症。
骑兵返回后,立刻急急地向高闯王禀报陈必谦的回话。
“好啊,尔等自取灭亡,却休怪我等手狠。”高闯王脸色紧绷,咬牙喝道:
“全军过桥,立刻攻打嵩县。攻下县城后,三天不封刀,杀光全城老小,所有财货女子,悉由尔等自取!”
命令传下去后,十余万流寇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纷纷向远处的浮桥涌去。
让高闯王没想到的是,全军刚刚行动,却闻得北面一阵细微而频繁的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大,远远可见北面的地平线上,涌出有如一条黑线般的大队骑兵。
“看得清楚来者何人吗?”高闯王向一旁的李自成低声问道。
李自成亦是一脸疑惑,他急急派出十多名骑兵,迎上前去看个究竟。
只是片刻后,他们立即拔马而回。
与他们一同返回的,还有背后呼啸射来的箭矢。
“闯王,是明狗子的骑兵来了!”惊惶返回的骑兵,喘着粗气向高闯王禀报。
高闯王脸上,顿时涌起惊愕的表情。
不是吧,哪路明军这般不开眼,竟敢向自已这十万军兵主动进攻?
“高闯王,明狗子来的人数并多,依俺看来,只有一千骑左右。”
一旁的李自成,眯着眼仔细地看了一看远处来的明军,便大声对高迎祥说道。
“哦?”
高闯王心里疑心更甚,这股敢向自已进攻的一千余骑明军,莫非得了失心疯,抑或吃了豹子胆?
难道?他心里掠过一丝阴影。
大明将领得了失心疯抑或吃了豹子胆的有那么几个,贺疯子、祖大傻、左良玉皆在此列。
可要说最让人害怕的,却是大小曹将军。
不过,已经进京了。
那么,又会是谁呢?
正想间,那些明军骑兵,在离自已约七八十步外,停住马蹄,然后纷纷开始抛射箭矢。
可是,在这么远的距离抛射的情况下,只能稀稀拉拉射中来不及躲避的流寇和家属,造成了一定数量的轻伤。
应该说,这千余明军骑兵,对多达十余万人的流寇所造成的损失,堪称微乎其微。
可这,让最近心态爆棚的高闯王,心里相当烦闷恼怒。
“可恶!先将这股明军消灭再说。”高盟主几乎不假思索地下达了这道命令。
第一百二十章 聪明人死得快()
第一卷风雨飘零
盟主高闯王下命令了,可惜下面人却没有动,而是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他。
因为,闯王没有指定派谁的人马出战。
是的,虽然对外跟官军宣传他们十万人是一个整体,但其实,这里面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这次被逼进河南的叛贼,算是规模空前,光是大大小小的首领,就有上百人。
张献忠、李自成、高迎祥、罗汝才、刘国能等大腕级人物,都在其中。
叛军的总人数,更是达到了创纪录的二十多万人。
因为和以往一样,面对官军的追击,他们节节败退。
最终,在高闯王的建议下,他们在河南荥阳开了一次会,史称“荥阳大会”。
开完这次会后,在分兵前,各位大佬纷纷表示,要统一思想,集中力量,共同行动。
然而他们终究因为各自的原因,或互相猜忌,或互相排挤,或互相残杀,很难和所说的那样,统一思想。
高闯王,也只是名义上的盟主,只是因为他手里有有六七万人马,实力最强罢了。
打顺风仗或者有好处,他们自然不用闯王吩咐,嗷嗷叫就冲上去了。
可现在,一千多人的官兵敢于挑战十万人,这出战的队伍就危险了。
“草上飞,你带人马去探一探虚实?”
气氛有些尴尬,高闯王脸色一沉,高声厉喝。
草上飞是这次合营的叛军头领之一,在各营中势力排在末尾。
“闯……王,遵令!”
草上飞脸一垮,刚要有心拒绝,却看到高闯王身旁一名满脸横肉,凶相狰狞,长着一脸硬如猬刺络腮胡须的汉子怒目瞪着他,就把到嘴的话改了。
这名汉子叫刘宗敏,陕西蓝田人,与李自成一样,投在高迎祥帐下,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之一,目前任军法官。
唉,实力不如人啊!
草上飞心里咒骂着,走到本部也不说话,跳上马,高喊:“全军出击!”
此话一毕,四千流寇骑兵,如狼一般的嚎叫替自己鼓气,呼喝着纵马向离自已约百多步远的明军骑兵追去。
那些明军骑兵,好象在刻意等待流寇这般行动一样,立刻调转马头,向后逃去。
四千流寇骑兵信心大增,紧追不舍。
很快,前面逃走的明军骑兵,与后面追击的流寇骑兵,一同消失在地平线处。
约半刻钟左右的时间过去,追击的流寇骑兵还未返回。
“他娘的,这帮混球去了这么久还不回,也不派人回报,干得甚么鸟事!”
在冷凤中瑟缩不已的张献忠,皱着眉头嚷道。
高闯王亦是一脸不耐烦,正待派几人再去查探一番,草上飞回来了。
只是,好像有点凄惨。
他浑身是血嚎嚎大哭被两个护卫架了回来。
一见高闯王和张献忠二人,嚎叫声更甚,泪水在满是人血的脸上冲出道道痕迹,哽咽着道:
“闯王,八大王,我的老兄弟啊!一个营四千多精锐,刚一个冲锋,就看不到了。”
草上飞还没还来得及说完话,他命令留下来断后的副手也大哭着跑过来:“张大哥,明狗太凶猛了,我们抵挡不住。
闯王,赶紧发兵救救兄弟们。
我从陕西带来的老兄弟已经一个不拉全赔在这里了,求求你们,赶紧发兵,不然就来不及了。”
张献忠喝道:“李狗子,看你什么出息。想当年在陕西,你也是个人人敬佩的好汉,今日怎么哭得跟娘们一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迎祥寒声张口喝问道:“草上飞,李狗子,你们逃回多少人,战场上还有多少,明狗有多少人?”
草上飞只是一直哭,李狗子代为回答道:“小的带出八百多人,其他士卒都他娘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
明狗大概有三千多人,他们躲藏在山上突然冲出来,兄弟们挡不住。”
“是谁的部队?”高闯王紧张的问道。
李狗子弱弱的回道:“没有看清楚,他们没有打出旗帜。”
高闯王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他娘的大的是什么仗啊?
半刻钟的功夫,这两个怂包就丢下部队,自己逃出来,连对手都不知道?
真是乌合之众。
不过也好,反正不是自己的部队。
索性,趁机除掉算了。
想到这里,他脸色温和下来,对李狗子说道:“这战场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懂,也不知对方什么情况?
不如你带着神风营的两千兄弟,快些回去带着部队杀回来,本王令老营兄弟接应你们。
等到此战结束,今后有了俘虏,首先给你们补全兵力。而且,缴获的物资器械任你等自取。”
神风营听着拉风,其实就是炮灰部队。就如草上飞、李二狗一样,首领被官兵杀了,一些乌合之众暂时聚集在一起。
李二狗这人缺根筋,还想着搏一搏,心中一动,拱了拱手:“高大哥,俺是信得过你的,就这么着吧!”
可有聪明人!
就在这个时候,草上飞却大叫了一声:“闯王,若是平日,你说什么,兄弟自然答应。
可是,若再要叫我再去厮杀,那却是不可能的。
没错,你答应到时候给我补全部队,我自然是信你的。
但是,我手下这八百人可都是部队的骨干,若是全丢在这里,将来闯王就算补十万流民给我又有个屁用?”
说到这里,他眼里又流出泪水来,打起了感情牌:“高大哥,这八百多人可都是我从凤翔带来的子弟兵啊!
你给我们凤祥营留点骨血,被让我们再上去了!
对方虽然不知道是谁的队伍,但不是关宁铁骑就是卢阎王的天雄军。
否则,其他部队没有这么强的战斗力,也没有这么狠。”
他这么一哭喊,中军大旗下的其他叛军头领心中都是一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如今南下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虽说南直隶的兵马已经不堪用,可还有天雄军,还有关宁铁骑。
他们如此大的阵势,朝廷肯定会拼命阻拦。
到时候,大战打起,死伤肯定小不了。
高闯王、张献忠二人势大,伤的起,可咱们却要伤筋动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
风声、惨叫声、厮杀声阵阵传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高闯王身上,没有人说话。
“草上飞啊草上飞,叫我怎么说你呢?
南下对我义军意味着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高迎祥瑞一脸的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说道。
“高大哥,你就让我的凤翔营……”草上飞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正要苦求。
突然,刀光一闪。
草上飞的头颅高高地跃在半空,胸腔的鲜血激射而出,溅了高闯王一脸。
他并未在意,缓缓收回腰刀,一脸的沉痛对缓缓倒下无头身躯说道:“草上飞兄弟,为了我们义军,为了千万弟兄的将来,高某只能对不起你了。
等到战罢,我高迎祥一定去你坟上磕头赔罪。”
说完,他又抬起头对叛军大小将领说道:“兄弟们,本王话也不多说了,南下的路早就定好,断无更改。
有想退出的,现在还来得及,本王拱手相送,今后还是兄弟。
愿意留下的,自然更好。
兄弟们还可以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只是……”
“八大王愿听闯王号令!”
张献忠双手抱拳,虎虎生威的大声说道。
还能咋办?难道回头独自天雄军、关宁铁骑的追杀不成?
其他叛军将领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学着张献忠报出自己拉风的名号说道:
“一线天愿听闯王号令!”
“独角龙愿听闯王号令!”
“钻山豹愿听闯王号令!”
……
“好兄弟,干他娘的!”刷地一声,高迎祥抽刀在手,随即高高举起大声吼道:
“传本大王军令,全军南进,不要管这些小县小镇,也不要被明狗拖住,直下金陵城。
“得令!”下面一众流寇放声大喊,声震如雷。
近一万三千名流寇骑兵,在前面开路而行。飞奔的马蹄,有如无数根鼓棰敲响大地,出震耳的隆隆声。
其他流寇步兵,后面紧跟而行,沓沓的脚步声,混合着盔甲兵器的摩擦与碰撞声,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力与杀气。
应该说,高闯王虽然没读过书,没考过试,没有文化,可是判断是正确的,志向是高远的。
后面的追兵,确实人数不多,那是平头哥的弟弟曹变蛟奉老孙头之命,带领小分队来解嵩县危机。
如果可以,顺便缠住他,等待老孙头的大部队剿灭高闯王。
至于说志向高远嘛,这可不得了,哪像没有读过书的?
高闯王知道,他们河南再怎么闹腾,也就是个草寇。
结局只能是要么在河南开荒,要么去山西刨土,或者去湖广钻山沟,能有什么出息?
为此,他制定伟大的战略目标。
那就是夺取南京。
所以,他会和李自成、张献忠从河南出发,准备成就大业。
而且,他选择的路线,和当初的太祖朱重八同志几乎一模一样。
那就是攻占滁州,然后从滁州出发,继而攻下了南京。
这个计划可行性很高,并非白日做梦。
因为滁州只是个地级市,人不多,兵也不多。
而他们,包括李自成、张献忠等十几位头领,十万多人,都是战斗力最强,最能打的队伍。
他们,已经做好了最正确的路线,树立了最崇高的理想和目标。
所以,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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