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身份说高也算高了,但我一个特殊身份,让我现在特别受忌讳,再统领大军,恐更为人所忌。这事,还不好和这位讲。
只能解释道:毕竟此间皆非我之部众,可与之,不宜统之。
他离开我这里后,我也装作四周晃晃。少时看他在一处停下,便翻身上马,冲到他身边,下马。对着他说道:可否介绍一下。
他身边几人皆是普通士卒打扮,但那些看着我的眼睛不会骗人,显然是统领。
我也懒得多解释:“各位领兵的校尉,辛苦你们了,你们按着往日操练,该如何便如何,倒是我如何做更好?”
中间一个操着浓重荆北土话的中年人,与我拱手:“君侯果然厉害,陈将军还让我们到梓潼再向您解释兼请罪。”
我摆手:“从今日开始后面便都是险境了,我们得打掉那支董卓亲兵。我们带这么少人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来的。而我就是那个诱饵,所以你们如何安排保护我。”
牛金张大了嘴:“哇您如何都知道了?”
“若所有义军都选在昨夜那个地方见我,只能意味着那里是董贼心腹力有不逮的地方。”我笑着:“那今日开始后面便是他们够得着的了,越往后越危险。其实从他们选在昨日那个地方来见我,又说了他们各自的人数,我基本也能猜出义军营寨的大致方位和董贼亲军的数量了。”
“如何知晓?”
“他们要急于加入我们,说明他们两家都无力单独面对能够独立出动的董贼亲军,联手似乎都不行;他们不能远迎我们,因为要防着梓潼董贼亲军偷袭老营。还有一波梓潼义从,我猜,他们应该在我们现在的两侧山中。所以今早他们居然能在路上拖家带口等我们。徐大人也不知我们虚实,我们人确实太少了,他又不会擅冒这个风险,那么他的军队里,现在肯定还有大量左右摇摆的,他也无力助我,一切得靠我们自己。”
“君侯说得好,俺张曼成打完此间仗,灭了董贼替弟兄们报仇,一定去投你。有仗打跟你去打,没仗打,我跟着波大哥去种地去。”
他果然在,不意外。只是他为何只是个小校,却令我略略惊讶,想想应是为了军功吧。他该有另一个名字吧,只是信任我说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不能简单地称为信任了。
那日在栈道上终于遇袭。一阵乱箭夹杂滚木礌石忽自上而落,士卒赶紧贴近崖壁躲避,贼自崖壁上垂下上百条绳索,几个须臾便有上百人伴着飞石落在我们阵中,一个替我骑在马上带着面具的壮汉受了点伤。其他士卒只管用盾和武器遮拦,辅以长兵压制,轻营人则矫健穿梭阵中,抵近便以短剑刺杀格毙,显然这种应对之法早就操练过,整个队伍没有任何慌张和混乱。当队伍如此整齐时,这些袭击者忽然就显得极为孤立无援,甚至有些可怜,少时百十袭击者尽数被格毙,而我们却并无大伤亡。
“还有人没来啊。”我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窄处无法一击得手,那其后必应要在宽敞处与我决战。梓潼守军军心他已无法弹压,必须杀我才能断了徐荣和梓潼守军的退路。”
“应该在前面吧,前面有一片开阔地,一直都是农地。”说话的向导刚才胳膊被划了一刀,包扎着,龇牙咧嘴地向我汇报。
半个时辰后就走出了山谷,我们已经很慢了,保持着随时作战的队型,对手隐藏在林中放过几支冷箭,没造成什么伤害,他们都没找到我。但很快就被我们蹶张的齐射给打哑了。
没人去查验他们的死相。
就我觉得自己混在队伍中低头走略有点怂。
但是我下令在谷口休息,并未继续进这段开阔地。少见的一块平整土地,杂草重生却仍能辨认出这曾是一大片田地,甚至脑海中还能翻出荆州乡间的那种农人繁忙的场景缀入其中,只是忽然又被萧杀冲散,杳无人烟。看地面,似乎近日尚有耕种,只是沟垄混乱,显得草草收拾,离山林皆非常近,显然是在担心随时到来的威胁。脑海中都能浮现出几个农人弯腰草草刨开小坑丢下种子,随即站起看向四周的场景。
闻得有人唏嘘,牛金眼神好,指着一处蒿草丛旁搭着一段手骨,掌指微张,按于尘土,一个未能跑入山林的农人被飞驰而来的黑甲骑兵砍断了手臂的场景又映入脑海之中,久久无法散去。
农田中有一块高地,应该是曾经的聚落,房屋不多,皆破败废弃。西边靠山似有一条水流,被这村子阻挡拐入另一条山谷。这村应是靠水而居,取水种田。想那平日光景,应是悠闲恬静之田园。
现下山里避难的人仍会在靠山处小心耕作,种点东西,但贼骑如风,或许就是那个徐将军的副手会继续来此间剿杀无辜百姓。
派出斥候往前探,其他人做好戒备,少时回报,只说平地四下未见人,也藏不住。过了这段路又变窄。队伍里就百十名骑伍,对面可能上千。虽然队伍中弓弩强悍,但这地面,若无人结草衔环,进去难免陷入苦战。四周群山不算陡峭,却被树木遮蔽,春寒料峭,却已有新绿,辅以云雾缭绕,掩住所有萧杀。
几位似乎都能理解我的担忧,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只说只按我号令行事。检查军械,怎么布置都感觉无法应对骑兵冲击。
张曼成指了指中间那个废聚落,“那个聚可以。”
口音重,但配着那个指头,就很好懂了。
“可是然后呢?被人围住如何?打退了追杀不上,便会被反复滋扰不得安生。”
“君侯还想着全歼董贼?”
“至少要重创,这样徐将军才好携梓潼归我。”
几位校尉陷入讨论,大家都觉得不太可能。
一时真是僵在谷口,做好防御,就地休息,日色渐斜,便打算就此在此安营,明早再先进聚落,俟机冲过在对面谷口。
埋锅做饭之时忽后有传信者,却不将背上信匣摘下,只从发髻内拈出一块碎布,只几个字。
阅毕,心下大定。这就是他们和我提的后招,只是他们也不知道何时来而已,作为隐瞒我的报复,我也不告诉他们,只管听我号令便是。
要么我就是童心未泯,要么就是心胸有点狭隘。
命多做干饼,分发士兵随身,只说,明日或许有恶战,难有空闲造饭。
饼尚热,我也存几块,命速弃营帐辎重锅灶,有人若褪盔甲也不必再穿,带上兵器,骑上所有战马,速占村落高地。
敌终未料我有此一步,我等行止一半才有骑自山间杀出,围堵,却终究让我们在村中利用地势和弓弩射住阵脚,几番冲锋皆被打退,不得近身。
领头敌酋甚是恼怒,嘶吼连连,可惜谷内风声略大,听不清楚,他也不愿进入我们的射程。在我箭簇射程之外逡巡少许时刻,旋即铁骑分作几路寻了诸入村之口,几路试探对射佯攻。再次打退后,片刻宁静,未及喘定,忽敌几路都猛攻甚急,全不计损失。
虽然地势有利,但这种攻击方法完全是搏命打法,天上双方箭矢如雨,敌仍如浪潮不停涌来,竟也用曾在明孜听过的口令:灌啊。蹶张在高处往下射略有些不便,常从敌上飞过,落入敌后阵之中。始料未及,所幸,敌一旦抵近便会被箭雨吹落。聚落各入口,便进入了反复争夺。
牛金随在我身边,看着情势不禁问:如何是好?
我眼睛不自觉瞥了一眼来路。口中随着风呼啸着:“杀敌!”
北路形势一阵险恶,便调牛金去支援。
中路告急,我便自领随扈而往。
旋即又领人去南路支援,片刻后,牛金回救中路之危。幸得此间狭小,相救得及。残垣断壁尚可提供遮蔽掩体。董贼曾派人从小溪处摸上来,但我确实早查看过,派人盯着,轻松打退,这聚落确实小了。此举虽然算作出其不意,但是这边转圜上也有些左右为难,确实有些自以为是了。幸得对手确实人手有限,实在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忽号角声大作,自来路杀出一众铁骑,直取敌之后路,一路掩杀。敌难支持,终溃去。
不及整军,命诸尉回营休整,包扎伤病,处置后事,明日再领可战之军往梓潼而行,我便随援军直下梓潼了。
旋即率诸骑与援军会于一处,心意相通,并未号令,众人随我一路追杀残敌。敌遁入丛林者不问,只管继续沿路追击,待得前路无敌,我方号令稍事休整。领援军者,下马到我身前,摘下头盔,随手扯下包头的巾帕,散下如瀑秀发,稍事擦拭额头的汗水,再行盘好头发,笑盈盈看着我,“陈将军让我跟着你,迟个半日行程,待得你寻敌死战时才全速驰援,实乃良策。”却吓得我脱盔赶紧躬身行礼,心中想着:天哪,她却如何来的!怎么之前一直未见。
仿佛就是等我看清她后,天忽然黑下来了。
第二百零九章 梓潼()
“姊不在魏为何竟是您领军?”我有些语无伦次,尤其是早已熟悉姐姐颇有些从老爹那传下来的“好家风”,往日行事甚是“潇洒大方”,加之月匿于山后,尚有云雾飘于山谷中,天色昏暗,易被暗算,手不自觉地想找个地方先护着。
琪姐命整军暂休,布置好警戒,一番布置完毕,才算轮到看顾于我。与我对视一眼,似有一笑,再四下张望,看中不远处一个巨石拱卫的角落,僻静又隐蔽,似是一个不错的叙话之处,便用拳头砸砸我的护心镜,示意过去,确是洒脱干练。
她一动身,某自跟上,忽觉背后黑压压一片,转脸便见队伍中涌出十数个黑甲戴狰狞面具的护卫,如鬼魅般随来,有些唬人。似乎就是二哥以我为范挑选训练的近卫,最终围着我们,在外戍卫。
待得站定,我仍兀自先用手张着挡于身前,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她闲下来后,会先揍我两下。主要是老爹家传甚是令人印象深刻,之前她也没少给我几下。
不过略有失算,她似乎今日本没这打算,等看明白我这奇怪的姿势,勉为其难地摘下佩剑,用剑鞘打了两下,忽觉得这两下是我自找的。
姐姐拄剑于地,是这么开场的:“弟应不知,当年你流落在外,除开过继的瑾妹,琪再无亲生兄弟。父亲操心国是,却难展其抱负,忧思难解,便一直把我当男孩养。经年教习行军打仗,战阵技击之类,时常风餐露宿游猎于野。母亲心疼于我,可劝了父亲也不听。我那时也未觉得有多奇怪,只是自己和其他表姐妹总玩不到一起去,却视行伍走卒甚为亲切。也喜欢看人舞枪弄棒,耍刀使剑,看得多了,练得多了,很多也就明白了,所以,弟在雒阳那次使花棒(一百八十九章),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还记得,当时就真是佩服。
“有一次过年时节,难得给我多几日休息,才听父亲对母亲解释说鲜卑檀石槐恐为我大汉祸害,照此发展下去,鲜卑几年内必将大举南侵,司隶恐有一日会成战场,若到时或情势紧急,或前线御敌,自己不在上阖,而我便要有能力领着属国百姓撤走。此后两年,出外狩猎时,还带过我勘察过南山(即今秦岭)各条山路和山上可建为山寨的地点,让我一一记诵。”
我不得不为老爹的远见惊诧。
“可我第一次去你那里时”我记得第一次去上阖,姐姐看着还是很娴静的样子。虽然在雒阳见过姐姐飞身下马的飒爽利落,也知道她能单人独骑纵马几日直下襄阳,也见过洛水边袁家别院姐姐使剑的英姿,甚至后来还知道后来姐姐帮周玉练兵,但万没想到姐姐居然统兵行军扎营打仗皆有章法。我都觉得我应该被再打一下。
“那不就是几年前,父亲得到确实消息,檀石槐死了,鲜卑立时内乱不休。他大宴亲友数日以庆。母亲笑他又不是他的天下,自己还被朝廷派人监视,若不是琪儿是女孩,就他那套做派恐早被严查了,何故操这心。父亲酒酣唤着母亲的小名:小梅,可这毕竟是我天下人之天下,我即为天下人,管不得天下,管我自家,兼念天下,有何不可,罢了罢了,你不懂。随即又招手让我过去,对我说:为父对不起我的宝贝闺女,从今日起,穿上漂亮衣服做个窈窕淑女吧。此后再未让我练剑,还一天到晚帮我寻夫婿。不过,哎,父亲看中的我都觉得太文弱,我也没看中其他人。直到见到自家兄弟,子睿着实可称为英雄,与那些半天说不了人话的不一样,再加上后来见到孟德”
我倒是觉得老爹那胖胖的身形在我心中高大伟岸了许多。
姐姐似乎有点害羞,又忽然有些醒觉,转脸过来,那眼睛似乎白了我一下:“我倒终于明白你为何刚才如此怕我打你,是不是刚才有某人见轻于姊啊。你忘了,那年我们入雒阳平乱,我可一直在整后军前行。”
我本坐在石头上着乖乖听讲,怂得一机灵站起,连摆双手:“不敢不敢,弟只是以前没听家人提过,只亲眼见过姊的剑法了得,马术精湛,知姊姊见识卓绝,也听您帮红袖将军妹子练兵,却从未听姊说过兵法,况这里情势危急,您又本应在千里之外,故而有些奇怪而已。”
“未想传闻和人前如此飒爽英雄之人,面对家人却如此银铃教导得”琪姐笑得很是开心,我倒觉得我之前确实有些见轻于姊了,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从小没有和他们有所接触,听到都是宫闱内猜忌倾轧,心底对和他们相处有些不安吧,又或者银铃对我的教导略有些过于道统,怕我以后入仕不至于过于耿直无城府。
“坐吧。”姐姐似乎也没打算生气,又回到自己话头:“此番灭董,本就是为民除害,为国平乱,也为之后扫除后顾之忧。孟德那里也打算出兵,以示支持,但我劝他此去太远,周边也不太平,莫若我替他出征,带少许随从,也算魏国之功,顺道也回去看看父母,自赵国借些人马,即可为偏师。”
“那你舍得留孟德兄一人么?”
“哼,我不在,他定开心着呢,哪会在意我?”姐姐这话风不对,而且有点答非所问。显然孟德兄又有不少开罪姐姐的地方,我觉着作为双方兄弟必须居中斡旋,便赶紧岔开话头。
“我在汉中等地为何都未见着姐姐?”
“哦,其实你兵发后,我才领这支秦赵两国骑兵刚到,还在后方休整,这支是你那二哥让我领的。是刚打完阴平道之战的部队。他交代,说你打起来容易飞,让我来管束着你些,说我若不来,只能随便让你飞一会了。最后还和我说,如果事有突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时,还是让你飞。”
姐姐用手做了个飘的动作。
我能懂老二对我飞的评价。
姐姐很是彪悍地把剑杵地:“弟对此去梓潼有何看法?”
“今梓潼董贼死忠已死伤大半,我们稍事休息就赶紧出发,去往梓潼,先接触上徐将军,表明一下诚意,看能否成事。按道理说,只给我这么多兵,陈兄肯定是确定徐将军要降的,但见姊这手下,我又有些不确定了。想来他虽和董卓不是一心,却又未必一定要降我,毕竟若我们没有彻底灭董的决心,又没灭董的实力,他何必投我?”此下更将之前和此地义军之谋和盘托出,而且既然她领的是秦军,便再请见于秦军原本之领军校尉。
琪姐点头,旋即命人请去。我心下大定,看来我和姊皆是妆门面的,此事应无恙了。
此档口,心情一放松,便忽然发现一件事情:“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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