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的男人赶紧让他别说了,拖着老婆,向我们这个方向告着罪就拉进了屋。
忽然有人提醒自家孩子道:小心,又来了一辆车!应该又是那家的,就他家有这种车!二蛋,不要命了,快回来!
这车和早上那辆比,更大更豪华,不过速度却慢了不少。看到这一幕,一干人忽然又都笑了,有人说那个报警的太小题大做了,说正在化雪,这等重车在烂泥雪路上走不快。
不过在我眼里,这更像一种炫耀。撞死了人,你有办法脱罪,这城围一破,你又开始嚣张,如此孤城小巷,你却非要乘如此富丽堂皇之车横行。若纵尔如此,我大汉法度何在?而且再仔细端详,看到这辆车就感到我有了充足的把握制这家豪民的罪,毕竟老子也就这方面典章礼仪可当博士。
我甚至抢前疾走,片刻站到了路中心,吓得身后一阵惊呼之声。后面就是百姓居住之所,考虑到我出手办事所有可能性,尽可能不要连累到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就比如你到市集上教训恶人,很难保证不把别的无辜者的菜摊打坏一样。他们远远看个热闹就是。只需让他们知道天理自有人来主持,则天地正气自归人心。
我张手拦住了车,却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努力遏制住想咳嗽的玉望,努力将下面这句送出了xiong膛:“陈仓之中,何人敢乘三公车舆?”
因为天冷那车夫用布包裹着脑袋,戴着厚皮帽子,就lu一双小眼睛在外。车内人没有说话,或许是看着我们是军队里的人,车夫倒是有礼,先朝我行礼,接着扯开脸上布,lu着嘴,刚要恭敬地说话。前面车窗帘子却忽然被人敲了一下,那厮立刻转身贴耳到窗上。马嘶叫之声掩盖了车里人的窃窃si语,片刻那车夫像换了个人,忽然很是骄横地站起来用皮鞭问我:“汝可知这车是谁的?”
“吾不管尔等是谁!”我也很强硬,心中念着传闻里那平白被撞死的小孩子,心里火气愈盛:“今天有我在便由不得你!”
声音很大,大得我自己的xiong肺都震得有些疼。
“汝便不怕什么人么?”迟疑了一阵后,这句话问得很莫名其妙,难不成我说我怕哪个人,你还就在车里变出来不成?
“天下还没有我平安风云侯怕的!”这话用力说得更狠了,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这稍有些脸上挂不住,但兀自把持不住。
车内人一声惊呼,忽然车后帘响跳转出一个人来。
我抬起头。
当时我的反应,用张绣和车儿的话说,就看我凭空矮了一尺,脖子短了三寸。
此二小贼后来几日只要看见我就笑,这让我很有灭口的想法。
应该说,我这个侯,天下还真怕一个人。要说也不能怪我,从小心灵中积压的yin影使然。虽然此人善良,和蔼,可亲,其实还很可爱。但是此人要真的发火,我可从心里都虚得很。
不过,我暂时真不想见她。主要是伤口还没有好,若她心疼,以至长吁短叹,说我从小身上白白净净一块斑都没有,现下却伤痕累累,她伤心难过,我却更难熬。
我见不得她落泪,她一落泪我就不知道该干嘛。
可是她还是落泪了,虽然努力压住抽泣,但依然噙着泪hua,只是努力抿着嘴,带着笑意看着我。
我快步走了过去,就要将她拥在怀里,她却用手推着我的肚腹,小心地用一个手指头在两边xiong膛虚点着问我:这边还是那边中的?
我笑着指着右边,说若中左边,此刻就怕……
她用手挡住我的嘴,说这说不得。
伊人终于意识到我身后还有一些目瞪口呆的人,我开始只知道后面有些人,回过头才知道的目瞪口呆是何含义。
伊人问我那些是什么人,我稍微介绍了一下。伊人恬静贤淑地执礼相向,感谢他们对我的照顾,慌得那边一通回礼,直道越侯夫人客气了。
我最后和他们交待说,我上车走了,你们先回去,可能我们得兜个弯,车太大了。
他们对我倒没有什么怕的,两个小子不停互相用眼睛示意,然后对我坏笑着却诺诺而退。
车夫还问了怎么绕出去,听得下面一帮小子七嘴八舌指着路,我则牵着伊人的手上了车。
“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立刻补充道:“我不是说你不能来,我是指现在野外可能还有危险,你怎么还是来了?”
伊人吃吃的笑了,等马车起动,她抿着嘴故意斜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小心偎依到我左边怀中,轻轻说道:为何如此小心,真的怕我么?
“那是自然,你要上来就是一通或斥责或撒娇,为夫都毫无办法。”
“告捷之信传到,自然群臣振奋。于是父亲便把所有事情,包括捷报都报给了皇上。圣上据说真是吓了一跳,不过知道祸露an已经平息也算是很欣慰,甚至开心得很。便下书赏你,现在我们坐的这辆车便是赏给你的。那日,皇上一直得意自己当年亲笔题写的你的封号,还说差点让鲜卑之使看了笑话,还好风云侯儿勇猛无敌,一夜破羌,这番就好接见鲜卑使节了。”
“上林苑还有什么事情么?”
“嗯。还让我带谕旨给你,让你尽快返回上林苑。未想我刚出发不多久,陈仓送来第二封加急文书。父亲派人赶来报之与我,说信上书:贼袭,矢贯xiong以入,越侯危甚。”
“哪有贯xiong以入,就扎了一点,这哪个天杀的文簿写的通报?”我差点跳起来,这下母亲肯定吓坏了,指不定怎么哭呢。
不过话说急了,不停地咳嗽起来,只能赶紧喘匀了,带着笑脸补上一句:“就扎破了点,伤了些肺,不甚要紧,现在我不是好多了?马上得赶紧写封信让人送回去让父母安心。”
询问车内是否有笔墨简册之类,得知没有,便想着赶紧只能回去再说了。
当下,也不让伊人说话,把最近几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还提到身上这件衣服的由来。
伊人终于被我逗开了怀,她说想着我应该没有衣服了,还帮我带了几件,甚至还有皇上赐的一件上等绢帛衣服,有些地方都是用金线缝的。
我立刻表示不穿,银铃也点点头,她也觉得军营内还有我带来的英雄,他们没有人送,还等着我带他们回去,我不能穿。我点点头,这一点上,和我的妻,陪我长大的银铃永远有共通之处,毕竟这些道理都是她教我的。
车行得很慢,尤其银铃还特意叮嘱,说不着急,就更慢了。
慢得我都有些着急,掀开旁边帘子却发现又到了酒肆外面,心念一动,转身问妻:铃儿,你可带钱了?
此下,车内便拥挤了些,伊人便只能坐在我的怀中了。
我怕她担心压着我的伤口,便努力带着笑容继续问道:“最近我的铃儿在做些什么?”
“在那里就待了两日,后来就出来了。晴暖了两日,渭水之冰也不牢靠了,驿道上不好走,便耽误了些时间。”伊人努力拽曳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然后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继续说道:“那两日,父亲便拉着我和另外两位辅政卿一起谈论几件事情。还说,若论应急要务或许犬儿还行,但若谈及国是民计,他这个儿媳fu便更好,何况你的授业恩师都在,自不需等你了。谈及你可能的应对时候,父亲还说:犬子过往谋算,无不是极度糜费钱粮之策,虽易让人深信而中计,却劳民伤财得紧。这次出征给他的两把佩剑定然不保,那多领的千匹战马能回来五百,我便得焚香谢天了。还不知他的这次主意是不是要搭上半个国库,这话逗得众诸侯可笑得不轻。”
我笑了,父亲似乎总有些谦虚过分,而且是替我谦虚。不过对那佩剑,我倒真无话可说。那千匹战马我也不知道事后是否有人替我收拾回来。
“哪几件事情?”我努力压抑自己去找那两把卷刃佩剑和战马的念头,作关心国是的肱股重臣状。
“其他暂不便说,就和子睿说以后如何应对鲜卑之事。虽然这次北方各诸侯一齐出动重创了鲜卑,何况这次鲜卑遭灾,还需向我们求和借粮,虽然这次已经定下借粮之计,但此非能长久之策。过不了几年,这干人还会来滋扰。自周伐猃狁至今,匈奴之后又有鲜卑,北方游牧部族对我中原华夏之害从未断绝,故知以后终不免其扰,自需筹划更好的应对之策,甚至还召集各方诸侯一起讨论此事。”
“诸侯们怎么说的?”
“自然说什么的都有了,有再修长城的;有趁此大灾举全国之兵一并灭了鲜卑,斩草除根的;有安抚招其为属国的等等。”
“那父亲,老师,孟德兄他们是什么意思?”
“很有意思,他们都问我什么想法。”
“那你什么主意?”
“我说我想问你的意思。”
转了一圈,居然回到了我这里。伊人还有理:“本是辅政卿议事,若不是父亲坚持,本不愿去,去之前我还提出这条,所以父亲才提出让所有诸侯参与议论,又以我曾带兵平吴地为由给我议政之路开道。再者,我参与已经有些不妥了,若还给出意见,无论采纳不采纳,传出去怕不好。所以,我几乎都一言不发,只最后说我得问问你的意思。”
“那你到底什么想法?”
“其实……”伊人第一次似乎碰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其难解之处何在?”我想着这一次北地诸侯一齐对鲜卑用兵,进展大多极顺利。所以便把这次动兵诸般顺利都说了出来,尤以谈到朔卫郡之立时最为得意。
未想伊人竟故意叹息又摇头,微笑说道:“要论平时,你这小脑袋还真派不上用场。”
我相当诚挚地比较了一下自己脑袋尺寸,又验了一下她的:“还是比铃儿大许多的。”
“好吧。”伊人被我彻底逗笑了,用手指点了我的大脑袋:“你这个大脑袋。”
“莫和夫君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我也认真起来。
“朔卫之地北临朔方,南临凉州,只在西隅有一小口,鲜卑若从此处攻还需渡河。(注:黄河,古代只有黄河称河,长江称江,其他一律叫水,如汉水,白水,漓水等)鲜卑之患,此处不为甚。若鲜卑在此处集结,反易为我所乘。”
“这我倒明白,但是毕竟其地在我大汉肘腋,不逐实令人不安,檀石槐既死,无有人能继而统之。今我大汉以虎狼之师逐之数百里,又经此灾,我等再以仁义赈助之,则十数年鲜卑未必能为患与我。”
“此虽不假,然北方游猎之人毕竟与我大汉有异。其族毕生和牛羊马群为伴,终日与弓弦鸟兽为伍,凡可上马者,皆控弓弦,其可为战者,二三中有一。而吾大汉之民,多以稼穑为本,为役所催方入行伍。鲜卑四十万人即可有二十万控弦,加之东胡另支之乌桓,便有数十万马上娴熟之铁骑陈我北疆;我大汉虽千万之民众却难有百万之军,且多为步卒,日常以田畴为伍,锄犁为伴,应役持戈,怎敌终日骑马she箭,刀劈猛兽之胡?yu以此战鲜卑,再无良将,后果不言自明。自党锢之后,天下名臣良将凋敝,自难敌此等东胡之狄。”
伊人忽然想起什么:“你八岁时候当口(注:熹平六年,公元177年)檀石槐分三路烧杀抢掠幽,并,凉三州,我汉军分三路抵御皆被杀得大败,存者十之一二。此事我没有讲给你,你在外面不知听谁说的,回来问我此事。还牙咬得狠狠地说要效冠军侯(霍去病)击匈奴般而驱鲜卑。后来你不就开始在家中院里搬石头练力气了么?还猛学了一阵兵法,结果就只能背点皮mao,还和我说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我点点头,此事大约有些印象。襄阳没有什么人可以教我们武艺,在银铃和街坊前还需作乖宝宝状。只能在远处和别的顽童打架来练习。那时还不会无端寻衅,幸好一些年长的顽童喜欢划分自家地界,说我们进去就该打,而且以子涉那张臭嘴得罪这些人十有**,故而常打架。开始总是输,后来力气渐大赢得便多了,以至以一敌二三,及至六七,最后就没有人敢惹我们那个三人帮或者四人帮了。虽然后来通过爬墙头这门手艺知道了江叔会武艺,但以自己那时“劣迹斑斑”的事迹,以及二哥谈及江叔教训道:“不要与那个小泳小智一同玩耍”之类,就更不敢去学了。二哥既是个恬淡幽静的脾气,又加上可能有江叔的叮嘱,竟从未见他在外用武艺和别人打架,想偷学都没门。若不是江叔怕把孩子关家里憋坏了,可能和我们都玩不到一起去。曾想过一直爬墙头偷学,又怕江叔发现追出来,况且一直撅一个屁股在外墙,很危险。尤其是银铃“不慎”路过时——我就“不幸”碰见过——只能低着头,被拎着衣领回去。至于为何没和二哥学,实在是恬不下脸拜他为师,况且他毕竟是徒弟,要学还得学正主的。
伊人重又回到正题:“新辟之地,虽多膏腴之土,然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即便克胜,亦多易手,孰难稳固。况我农人虽可躲避,然稼穑难移。而北狄等驱牛羊迁徙,其可为生计者,皆活物也。我等农耕一年之计在,夏忙秋收冬藏,四季难休;东胡之人一年之怵只在冬,其他三季无忧。麦黍成熟之时,多是鲜卑到来之时,如此何计?”伊人忽颦眉叹气:“此番动兵之日多在深秋,其时北方秋收已过。所出者也多是骑伍,然风雪连连,纵马之行尚甚不易。待之来年新取之疆,纵辟为田地,俟之秋收,无险可据,长城岂可一载而成,既能为之,又能何为?”
外面天很冷,可我被说得一身汗。伊人还继续解释道:“长城之功非在永阻北狄,而在不让其随时随处以入。可秋收亦只几日而已!且筑长城之事,岂是可简单为之之事?倾国之力,再建长城,尚需十数年光景,民力贻费之巨难以量计。若以后更辟新土,便再筑长城否?”伊人不置可否的一笑:“此下策也!尽屠鲜卑之计,上悖天理,下绝人寰,非人策也,不可论!若论招抚之事,尚可一议,只是故往之事可知,此非长久之计,只能保数年平安耳。”
伊人顿了一下,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何况此番为诸侯北伐,各为si利,才能得全心全力,然此必有后患。诸侯si军多豪强si武,自黄巾之露an前,便专一为豪强si有部曲,其确能征善战,然只知诸侯不知朝廷也。此番分封,除以袁绍公孙瓒等人于本地势大,难以弹压。皆以外州之人领国,是以外豪强制本州豪强,驱虎吞狼为是。今地方往昔豪强渐式微,此中兴之来之未有。(注:东汉豪强之事为实情,只是本书中的解决手段不见于正史。作者笑注,莫以小说家言为正史)而各地诸侯势力日大,岂非驱狼而养虎为新患?”
银铃又让我欠了身子,说这样她才不会累着,才说道:“虽今各地政令通达,行伍战力强盛,无似过往。然诸侯之事,有弊,长此久往,即天下之人只知诸侯之恩,却怨陛下之赋,此念诸侯而忘陛下也,诸国si军更是如此。此天下合则易分,然分则难合也。”
我有些难受地挠头:“如此,此诚难解。”然后絮叨道:“必须乘其立足未稳而削除之。可外患不除,我大汉反先内露an,此祸由内生也。不闻妻言,不知国事多艰。却该如何为之?”
忽然我脸se轻松起来。
“子睿有何主意?”银铃眼睛都亮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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