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实不知福从何来也?”我这说的是实话,只能带上苦笑。
“那你且与我从实招来!”姐姐笑声立止,语气亦忽然一变,变得极为锋利,却也岔开了前面那些让我难堪的话:“你与银铃,佩姊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其中莫大隐情。绝不似你以前所说的。”
原来姐姐并不知道我的所有事情,父亲可能也还隐瞒了很多事情与她,这我却一时想不起来了。而她所知道的还是我当年撒谎说我为胡人之后那段,那个故事里可没有佩儿什么事情,而佩儿和她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这可麻烦得紧,想编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编起。但心下对于避过前面心中之顾忌话题感觉解脱了些,心情也稍微宽了。
&玄虚,实为上,当下立时正气凛凛,肃容以告。况且,如果真是如我所虑,琪姐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父母已然身亡,而我们之间竟是真正堂姐弟的关系。我的身份事小,这许多年都过来了,也没有什么,不如让她一直保留一个没有缺憾的家的念想,莫若为善。哪怕她当我蛮子,也认了。父亲母亲可能也是怕让琪姐心中多负担起这个事情,故而绝口不提。
姐姐左看看我,右看看我,半晌有余,应该是觉得我不像个激an恶狡诈之徒,这追问的心思也就退了,只是伊人不能释怀,所以又唠叨了一阵。
“我总觉得奇怪,你自从去越国后,母亲总是心神不宁,常挂念着你,总要去越国看看,但是心情却快活了很多。父亲也总是心情大悦,逢人便提你,子睿吾儿长,越侯犬儿短的,往常你往来几次,皆并无此种种。”那是自然,我心中暗笑。
“我总觉得有些问题,可是问了,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笑着,要么缄口不答,要么敷衍过去,更有顾左右而言他者,岂不令人生疑。”父母都没我这般急智,若有几分,也不至于如此令姐姐生疑,可我这急智也不知自何而来,或许是我从生下来几日起,便一直在危急中度过吧,老天看我可怜,便赐了我这些。
“这里我倒知道些,在越国的时候母亲便和我说了,还不是指望着我能有时间,多与我那两位夫人共商榷,关于赵越两国继承人之事。”我故作愁眉苦脸状,差点惹得琪姐提鞭来打我。
我也不需躲,姐姐鞭子提到一半便笑得弯下了腰。
不过她还是很快肃容与我说道:“那佩姊姊着实有些可怜,弟当多与之排解,多抽点时间陪陪她。”
“姐姐何出此言,莫非还有什么弟不知道的?”心中料定是那日佩儿为救我与姐姐剑下说的那番话。
“那日,佩姊姊与我叙话,说你们是指腹为婚,你为履父母之命,便誓与她不离不弃。但说你心中所爱并非是她,虽然你坚持先娶她,但心中始终放不下的却是银铃。所以,才极力鼓励你去寻银铃姐。言语间,显然也颇是心中酸楚,却始终对我笑脸相迎。其实,我倒不明白了,为什么佩姊姊似乎以前一直没有见过你,却对你如此情深意重,她似乎对名利看得很淡,又没有怎么见过你,如此倾心于你,这却是怎么回事?这里定有什么隐情。我思前想后都不得其解,或许佩姊姊……”她没有说下去,怕是伤了佩姊姊,我却想着那日佩儿是为救我,才这般说的。况现下我心已分两半,一归佩,一归铃。这撕开心的难受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越国后宫的幸福和痛苦也就我自己能体会。
“哎,还是不提这个吧。”我趁姐姐的迟疑,岔开话头,“姊姊与孟德兄之事当如何?”
“诸侯之聘,期为半年,到时我便过去。以后,我也效于军中,与红袖将军一般。还能随时与孟德一起,自然不能让那些凡俗脂粉抢走孟德。”姐姐倒是有些男子脾性,怕是从小父亲教导她,却骗她说要将上阖传于她历练出来的。但是心中却安定了很多,看来姐姐已经想好,只是心中还有一股怨气不得发泄,却和我一番谈吐疏解了些。我自然要找点其它事情谈谈,让她彻底排解了这些为上。
“周yu还要我好好感谢于你,说若不是你,她决计管不住那帮老娘么……”我忽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脑袋缩了半寸,自然我依然缩不进去。
“哈哈,这词却不知谁教你的,听父亲说你手下颇多黄巾归降之人,和程老木那般。子睿以后可得小心点,别在公卿夫人面前提到这个词。”
“嗯嗯。”赶紧应承下来。其实心想,还教训我,你叫程远志那叫法,也不适宜让人听见。
“你说,孟德以后会和父亲或者你打起来么?”姐姐却忽然提到这个事情,当真让我心里吓了一跳:“这次立储,据说父亲和孟德还有你老师的意见就一直不合。”
“该不会吧?”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立时把这个棘手问题扔回去,不过语气得稍微变化点:“若真开战,姐姐帮父亲和我还是帮孟德兄?”
“谁有理,我帮谁。”姐姐笑了起来:“我只是随便说说,应该是没有这个可能。”
我却忽然开始认为不尽然。
姐姐似乎感觉我有些心事,便要说话。忽然一阵马蹄声伴随一阵谈笑声逐渐聒噪过来,不消片刻,就见几个猎装少女就在我们身边勒住了马头,就这样看着我们,正如我们看着她们。
她们一时倒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们,我则在猜她们是不是周yu手下的。不过如果是,她们该认识琪姐;而且如果她们是,似乎这个时节她们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们忽然开始笑嘻嘻地交头接耳,一种叽叽喳喳颇欢快的小鸟般的声音便传进了耳朵,含含糊糊听不太清楚,似乎是说这男子好生俊俏。
刚想得意,忽然想起背后姐姐打扮,便明白了这称赞应该与我无甚关系。
“你们这些女子好生无礼,二弟,跟着为兄走。”这人倒ting道貌岸然,声音还故意压低了很多。你若是女子装扮,说是我姐姐,我无甚话说,原本就比你小了二十多天;可你做男子打扮,便比我显得年少多了,声音也不如我的深沉,也要占着便宜不放,但嘴上还得诺而随之。
“哦,这小俊哥还是这个傻大个子mao胡子的兄长。这倒有趣得紧。”她们倒没有什么纠缠,嬉笑一番也骑马走了。<;bo,着实颌下是有些堆积,我这应该是继承自老爹,老爹便是一脸浓密的大胡子。
我问姐姐这些是些什么人;答曰不知,不过猜是刘氏宗亲或者权贵豪门家的小姐们。我说这半夜她们这些女子如何还在外面瞎逛;答曰这干人无所事事,整日整夜游玩嬉戏,玩累了睡,睡醒了继续,男子多在宅中饮酒作乐,拉婢女寻欢,或者就是出去打猎,溜狗撒鹰;不过这几个女子也如此,着实有些不同,不过过年时,情况会有些特殊。我说,估计和姐姐一般性情。惹得这女子一鞭子重重打我马屁股上,痛得那畜牲撂着蹶子一通狂跑,险些将我掀下,此人随后慢慢追上来,倒是心情好了许多,而我自然不敢再露an说。
这一段往西边跑了许多,进入一处树林中,与月下的草地上不一样,立刻黑了许多,空有一斑斑月光洒落,只能依稀看出身边琪姐姐的一个轮廓。我有些担心,手不自觉按在腰间垂下的笛子上面。最终还是建议,我们回去,至少到草地上,那里月光明亮些。
不过姐姐似乎并不发怵,应该是喝得没什么数了,不知道害怕,只管任马慢慢往前在林中寻路。哪怕是几只有些恶毒的老鸦嘶鸣了几声,仿佛非常厌倦我们的不请自来,也不能把这胆大的丫头喝停下来。
“这里黑了清静,我正需要清静,莫说此地为天子脚下,即便真的有强人,我和你打将出去又有何难。你我都是统兵之人,怕黑者岂非惹人笑话。”你倒放心,若我一人还好说,我还真不放心你,而且你老弟我从小还真有些怕黑,这个mao病,我想当然地归咎于银铃,她便怕黑,我还很小的时候,便老在我面前说,黑处有如此如此的邪魔妖怪,叫我也不要去黑的地方,及至大了,看见黑的地方依然有些发怵。看她继续往前走,心中越来越不放心,自己先勒住了马头,“姐,我们回去吧。”
“君竟见轻与姊乎?”这话文绉绉听着耳熟,奉先兄似乎说过这么一句,那次我连回答都来不及。
“不敢不敢,只是,这路弟着实不熟识,也不知道去往何处。若是mi路了,很晚回去,父亲不责罚你,我却少不了一顿骂。况且明日,弟估计少不得一阵折腾;更何况不能早些回去,父亲也必会命人来找,岂不更麻烦。”这次倒是有时间回复了,而且这个理由也是很合理的。
“且让姐姐看看弟弟的本事。”忽然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便从姐姐那个方向飞来,自己还没有想到什么,左手执笛便从前面划过打落该物,听到一阵水声闷响,想是姐姐扔了那个灌酒的水囊过来。
“一个酒囊也把你吓成这样,接都不敢接,子睿可有些对不住自己的名声。”伊人非常得意,看着前面一个黑团扭动,听得马微微嘶了一声,似乎是拨转了马头。
“夜黑物疾,目不明物,宜击不宜接。”心下放了心,便下马在地上mo索那个水囊。
“怪不得父亲说你有大才,危急时刻,还考虑如此周详。”姐姐捧假了,这个估计个个的都会这么办,只是未必个个都能来得及击开水囊了,以及不是个个都能如我这般瞬间编出一个充分的理由。怕姐姐还以为我是想好了才动的。
终于mo到个鼓囊囊的家伙,直接提了起来,感觉这阵聊天倒真有些口渴,喝些酒权当解渴了,便拧开盖喝了一口。
“好了,姐姐,我们先走了。”随即飞身上马,请她一同回去,还把她让在前面。
出得离林远处到一处空旷地方,请姐姐停住。问姐姐带了几个水囊,答曰一个。我递过去,问她,是否这个;姐姐却说,水囊能有多大区别,月光也非如此明亮,何能细细分辨;便随手接过,也喝了一口,忽然间水囊落地,咕嘟嘟流了一地。
她便和我一起看向那团黑压压的树林了。
因为我们喝到的不是酒,是水!
树林里显然有人,当然也可能谁路过丢弃了的。可是,这也太巧了,巧得我只能认为是有人;而且即便是有人都太巧了。
我一喝便知道问题,但我不便声张,对方没有主动攻击我们,显然不愿意暴lu自己,或者不愿意伤我们,或者觉得不一定能拿下我们。但是,如果他们闻到了那个水袋的酒气,再联想我们的话,这事情就变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们便少不得一场不明所以的恶斗。心中越想越惊,这些人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为什么这个时节要呆在树林里。姐姐问我要不要找巡夜之人,入林查看,我认为没有必要了,他们发现那个水囊之时,也必然明白事泄,也一定会走得。
姐姐对我忽然又多了几分敬佩,说我将来必能再建不朽之功勋,我却摇摇头。姐姐不解,问我不想建功立业么。我问有什么可建之功可立之业。姐姐举出昔年我做的几件大事,如汉中之战,平乌桓,dang幕府山,扫平吴地叛露an,剿荆西匪患,死守明孜,都是官宦乃至平民之间口口相传之事,我又摇摇头。
智不以此为功也。与我战者,皆大汉子民也;我之殊勋,皆基于大汉子民尸骨之上。虽或有寸功于社稷,然心中怅然,不以为乐也。今天下分封于诸姓,举国之兵分与诸强,若此时有强劲外敌侵入,我等岂非作茧自缚。然则,诸侯心怀异心,早晚必有一场削藩除国之举,难免不会发生动露an,其时,受苦遭难的还不是我大汉和我大汉的百姓。若能选择出生,我真不如在我大汉初创之日做个戍边的将军。唱和着高祖一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便在北部边塞为保大汉及我大汉百姓穷尽一生,提着天狼纵马朝北方喊上一句:但使智存天地一日,汝即永生不可踏过此界。岂不快哉。
姐姐肃容,刚刚似乎是受了点惊吓,又被我的话所触,现在似乎动作,语气都无半分醉意:“弟弟高义,姊愧之,姊必当与孟德助弟一臂之力。”
“怕应是弟需助孟德兄一臂之力了,孟德兄之才,在乎弟上,弟亦愿助孟德兄重整朝纲。”我对孟德兄一向很有信心,虽然我也总有隐隐的一种不祥之感。但语气中自是加上了十二分的尊敬。
这小女人立时有些得意起来,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我看着她的脸,忽然也有了踹她的想法。当然,我没有真踹她,只是心中感觉她远远飞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然后远远落入了洛水,溅起一阵水hua,慢慢平复,最终,正如我的心情,终于平静了。
“姊姊为何不愿意见父亲?”
“父亲总不替我说话,却帮孟德劝我,道理我自明白,所以有些憋不过这个气。”姐姐倒还真有一些小孩子脾气。
“其实,父亲也是为了你,按父亲的脾气,他在孟德那里必然会数落孟德。父亲可是和母亲相守到老的,从没有姐夫那般多情。”
“你如何知道?”她忽然来了点精神。
我自然不知道,但是,既然是劝人,说点善意的臆想,总死不了人。
“父亲在朝堂之上,还让孟德过来劝劝姐姐。好好陪着姐姐说说话,孟德兄诺诺,便说今晚若能往,则往之。”孟德兄晚上说来找我,若真来,父亲应会指明我的府邸,孟德应会得到我们不在的消息,然后离去;而只要我们不在,明日问起守府的兵丁们,说孟德来了,就推说他是来找姐姐的,却不是找我的就行了。即便孟德只是说说,最后不来,反正我没有把话说死,明天我去找孟德兄好好谈谈,再邀他过来见姐姐就是。
忽然又是十数骑经过,也不是巡防的卫队,看见我们,忽然停下,领头的那个下马对我们还算客气地行礼道:“这两位公子留步,我家主人有请,若门g不嫌,请到我家主人别院做客。”
“相烦告你家主人却是谁?”又是这位“大哥”,压着嗓子,一本正经的问,可我听了却觉得对方一定能听出这是个女子。
“当朝宗正平yin侯袁大人的公子。”语气ting客气,不过说这句时声音有些倨傲,似乎并不是看重我们,只是他们家主人要求他才来的。我一直以为在京城地界这么骄傲地自称自家后台的官职封地,除了皇上,其他人都着实有些不自量力。倒是他们袁家三个子侄皆得封赏辟国,也算腰板够硬的。而且此人封邑居然在河南尹内,皇上显然ting看重他。
说到这个袁公子似乎我应见过的。初时去司徒府上,未带任何凭证,我在洛阳也面生,门口人竟不让我进去,还说我长得不够分量,我便随口指着旁边要进去的一个胖子说道,莫非此公便是长得有分量的。这话说得颇伤人,事后还与此人道歉了一番,按说该就是那个胖子。
“哦,刚少爷。”姐姐显然是知道这个人的,忽然她转头过来看我一眼:“二弟,你可敢去?”
吾虽不及师旷之聪,亦听弦而知雅意。这话显然就是她想去,其实我也想看看这些显赫世家子弟家中到底是如何样子。而且,我也很感兴趣,这些人为何要请我们。显然,从这言语上看,他们并不认识我们。我忽然想到了那几个女子,莫非她们也是这家的客人,过来说了,他们似乎也对这个时候还在洛水边晃的人感兴趣。看来这些大户人家好养门客,他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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