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香是名牌香水“海玫瑰”的味儿。平日里,里玛舍不得花钱买那种奢侈品,只到了要永远离开地球的前夕,才肯放手花一次钱。那时,她除了留下一点钱作车费和零用外,便倾其所有,为基普买了几张游戏盘,为黛买了一套漂亮的紧身连衫裤,剩下的钱就花在那一小瓶香水上了。
“得先在各处打几个孔,取得岩样,测定地质结构,再确定居所兴建的地址。”里玛对郑说道。
大家争论着生命环境营建的问题,卡洛斯真想搭上几句,为里玛的主张争一争。因为,他知道储备舱里有一种激光挖掘机——安德森让他看过的。那机器可以用于兴建里玛所讲的居所,因为它是核动力驱动的,力大无比,能彻底掘开永冻层,使其化为灰,化为汽。然而,卡洛斯什么也没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里玛在乎他吗?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渴望着这个漂亮女人的另眼相看,别再把他当作乡下来的偷搭客,一文不名的墨西哥非法移民,或是其他什么恐怖分子。
可他如何才能办得到呢?
“里玛,你走得太远了,走到下一步的工作去了,”安德森比划着说道,“当务之急,是弄清那边的不明物:它们是什么?为什么发出那样的信号?”
“我何尝不想知道?”里玛转过身,蹙着眉头,望着东方黑沉沉的天幕,以及那颗低低地垂挂在陌生星空中的黑太阳,“不过,这颗行星既然在百万甚至千万年前就已经失去了太阳的光和热,完全冻结,我不相信它上面还有什么生命能存活到今天,并对我们构成威胁。”
“那么,那变幻的亮光又作何解释呢?”安德森反问道,“它的颜色变化与光谱完全一致,红色开始,紫色结束。那会是自然现象吗?不,那是有意识地使用某种复杂技术制作出来的,是指向我们的。”
“有那种可能,”里玛说,“不过,光谱的七色光也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彩虹就是一例。”败埃伴鞍败熬拔鞍中国科幻蚌柏
“当然,当然,”安德森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但是,这里既无阳光,又无雨滴,哪来光线折射的条件?因此,我不得不设想,我们碰到了某种灵性生命,并被它们注意上了。”
“这么说,那无名亮光倒成了欢迎造访者的迎宾火炬?”里玛仍觉安德森的分析难以接受。
“也可能是引诱我们的圈套?”安德森补充道。
“无论如何,”里玛说道,“我还是坚持认为,应该立即着手开挖地基,兴建居所。其它工作应放到后面。”接着,她又转身对格伦葛什说道:“您同意吗?”
“同意开挖地基的人倒是有,不过目的不是兴建居所,而是兴建发射井,他们是后勤组的藤原和克拉索夫。他们希望离开这颗行星。”
“如何离开?靠一双脚?”里玛简直不相信居然有人持这种观点,气得眉头倒竖起来,“燃料箱空空的,还能上哪里去?”
“持那种观点的人,不是过分乐观,就是异想天开。”格伦葛什笑道,“他们还游说郑,企图说服他。他们声称,我们有能力挖掘发射井,建造量子发射器,重返太空,继续量子飞行。”
“问问郑就知道,我们缺乏基本的设备,绝对不能做那样的无谓尝试。”里玛扫了一眼其他组的人,压低嗓子又补了一句:“只有头脑发热的傻子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我得说,大家都有点头脑发热。不过,许多人甘冒风险,更多是由绝望逼出来的。”格伦葛什说道。
“可您是主管人,您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里玛差不多是在请求。
“只要斯特克醒来,一切还得听他的。”格伦葛什木然说道。末了,又转身面对安德森,认真说道:“在等待斯特克作出最后决定前,如果你和克鲁兹甘冒风险,去探究那道无名亮光,我同意你们下船。”
“我们甘冒风险!”安德森响亮地答道。
“阁下放心,我们万死不辞!”一听格伦葛什同意他们去探险,克鲁兹异常兴奋,愉快地笑着,没人见他这么高兴过。
他们从地球带来两辆登陆车,是专为恶劣环境下的探险而设计的。飞船主舱口外有一个气囊状的舱室,安德森先将它充了气,然后进入里面,开始组装一种8轮的登陆车。这种车,正是卡洛斯小时候听说过的那种“月球登陆车”。
“先生,我愿与您同行。”在安德森工作的机械舱里,卡洛斯见到了安德森,向他请求道。
“我很抱歉,卡洛斯,恐怕不行。”安德森摇了摇头,说道,“我很欣赏你,你的工作证明,你是个出色的计算机专家,可……”
“求求您了,先生!”卡洛斯哀求道,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考虑考虑一个可怜的墨西哥人的请求吧。人家叫我‘湿背人’、‘偷搭客’,仅仅因为我没有办理合法手续。可我能学。您看,我很结实,又有精力。维拉利博士提出,要在这里营建生命环境,我希望自己能助一臂之力。”
“实在抱歉,卡洛斯。”安德森停下手中的活儿,皱起眉头,打量着他,“我们这一去,会碰上什么样的情况,谁也说不准。我需要的是专门人员,一个登陆车驾驶员,一个经验丰富的机械师,如果可能,还需要一个有极地工作经验的人。你看,哪一项条件你都不具备。”
听安德森这么一说,卡洛斯伤心得嘴唇直哆嗦,转身走了。
“先生,”很快,卡洛斯在机械舱里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不死心,再次摊手请求道:“我在这儿帮您干点活儿,总可以吧。我能搬工具,能扫地,什么活儿都能干。”
安德森想了想,终于同意吸收卡洛斯参加探险小组了。
“好啦,伙计,现在就开始干活吧。把那些金属废料都收拾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
第十章
黛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发抖,向妈妈床上爬去。
“抱抱我,妈妈!”她惊恐地叫道,“紧紧抱着我。我快被冻死了。”
“你怎么啦,孩子?”里玛抱紧孩子,问道,“你身上一点儿也不冷呀。”
“我冷!我刚去找咪咪,有东西在追我。”
“好啦,现在没事儿啦。”里玛轻轻抚弄着孩子的头发,安慰道,“你刚才是做了噩梦。现在好啦,跟妈妈在一起,没事儿啦。”
“可咪咪给冻坏啦。她在外面,黑黢黢的,有黑怪在追她。”
“亲爱的,别大惊小怪的。咪咪不是被我们留在家里了吗?她和一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在一起。那司机还说,他家有一个小妹妹,会帮你照顾好咪咪的。难道你忘了?”
“没忘。可是,妈妈,咪咪知道我们不能再回去,就跟来找我了。她就在外面的冰上,黑怪正在追她,她快死了。”
“亲爱的,那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你得把它忘了。”
“可我忘不了。咪咪离不开我。”
黛就这样闹腾了很久,终于睡下了。可她紧紧偎在妈妈的怀里,老睡不踏实。没过多久,她又惊叫起来。
“咪咪!咪咪!听到我的话,就赶快躲起来。好好躲着,别出来,我会来找你的。”
登陆车像一只硕大的金属甲壳虫,样子十分古怪,伸着长长的八条腿,支撑着明晃晃的钢壳车厢,脚下装着巨大的车轮。头上还插着一根高高的杆子,杆子上安着高功率的热力灯,它释放出的巨大热浪,可以驱散车周围的酷寒。安德森和卡洛斯在气密室里,把登陆车组装好了,便开到下面的海滩上试车。几次调试后,安德森宣布,组装成功。接着,格伦葛什任命副驾驶斯坦伯格担任探险小组组长。
约瑟夫·斯坦伯格,五十多岁,略胖,一头灰色短发,身体依然结实硬朗,可谓老当益壮。他到任后,把大家召集到登陆车中间狭长的主车厢里。主车厢的前面是驾驶室,后面是一排分隔开的个人卧间。车厢壁上安有供人坐卧的便床。大家就坐在便床上。
“应该说,这是一颗早已死亡的行星,但它仍充满神秘的疑团。”斯坦伯格发言了,“我们甚至可能遇上敌对物。当然,但愿不会。无论如何,对这颗行星作一番彻底的探查,还是十分必要的。我很高兴能与大家一道参加这次行动。首先,我们依次作个自我介绍吧,相互认识一下。
“先从我开始。我曾经有过一段军旅生涯,担任航天飞机的试飞员,直到国会取消那项计划为止。后来,我父亲年老,身体垮了,我便退伍,继承了家庭的产业。我家是‘太空播种行动’组织的签约商,负责建造部分宇航用特殊设备。设计这种登陆车就是我家承揽的业务之一。后来,‘太空播种行动’组织破了产,无力支付设备建造费用,我家也在这辆登陆车建成后,跟着破了产。阿尔特机长是我的老朋友,是他邀请我参加了此次太空飞行的。”说到这里,斯坦伯格紧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思念之情溢于言表,“提起这人,心里就难过。真怀念他呀。”
接着,克鲁兹和安德森也作了自我介绍。克鲁兹的英语带有很重的口音,卡洛斯不太听得明白,便扭头看着窗外的星空。等到安德森一开口,卡洛斯便感到亲近可爱。这位红头发的德克萨斯工程师,既能听懂卡洛斯的家乡土话(奇瓦瓦西班牙土语),又兼性情豪放,笑对一切风险灾难,深得卡洛斯喜爱。
“现在轮到卡洛斯了吧?”斯坦伯格朝大家点了点头,一边打量着卡洛斯,一边说道,“格伦葛什先生要把可能的人员损失减小到最低限度,本来这次行动我们这三人已经够了,可安德森说你在这里表现得非常出色,到时候会派上用途的,因此执意要带上你。如果你执意同行,就请谈自己的特长吧。”
“能与大家同行,是我莫大的荣幸。”卡洛斯激动地说道。
尽管卡洛斯是个又黑又瘦的奇瓦瓦山穷小子,克鲁兹和安德森却从未因此小瞧过他。可这斯坦伯格是个刻板的美国佬,成见很深。要想上这辆他自己设计制造的宝贝登陆车,要想在这里赢得一席之地,哪怕只想得到他的一丝微笑,你也得拿出真本事来,让他信服,让他觉得你值。
卡洛斯向大家讲开了自己的经历,半西班牙语半英语,既结结巴巴而又迫不及待。他讲到了自己的家乡“黄金角”,讲到了自己的计算机技能,还讲到了那位家乡海客伊格纳西奥。正是那位见多识广的海客告诉他,量子飞行器如何快过光速,如何跑过时间,只一瞬间,便可飞到宇宙的尽头。
“你知道我们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风险吗?”斯坦伯格问,“我们不知道会到一个什么地方,甚至有可能一去不复返。”
“我知道,但我不怕。”卡洛斯答道。板中国科幻叭绑饱
斯坦伯格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安德森:“这人就是那……那事件的涉嫌人员之一吧?”
“是的,我被控告过,但炸弹不是我安放的。”卡洛斯回答说。
斯坦伯格还有疑虑,又继续问安德森:“我有印象,他的问题刚才已经交机长处理了,是吧?”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登陆车组装成功后,斯特克机长在欣奇的陪同下,下船来视察。他着装整齐,风流倜傥,神气十足,像个斗牛士。那形象,直让卡洛斯想起了当年的阿方索·马德拉——伊格纳西奥的一个朋友,曾随伊格纳西奥到过“黄金角”,饮酒作乐。阿方索可是个狡猾的无赖,喜欢烈酒和女人。他在当地的教堂里盗得一本古旧的账册,字迹都褪得看不清了。他用那些泛黄的破纸,做成许多地图,图上胡乱标出“黄金角”那些废弃的金矿井方位,然后兜售给外地游客,赚取钱财。他还在当地小酒馆里吹虚说,他有本事游说美国佬,让他们相信,婴儿的黄屎能变金子。
遗憾的是,机长自顾招摇,把卡洛斯的事丢在了一边,无暇过问。
“卡洛斯承认,自己的确是在得到‘均分社’分子的帮助后才混上船的。”安德森替卡洛斯解释道,“可在发现炸弹的现场没有找到指纹,也没有找到其它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卡洛斯与此案有关。再说,他懂计算机,是个有用的人才,我们需要他。”
听到这里,克鲁兹点了点头。
“行了,”斯坦伯格对卡洛斯点点头,“你就留在这里吧。”
“太棒啦!我们一定能到达那灯塔下的。”卡洛斯叫起来。
“灯塔?”安德森皱了皱眉头,扭头对斯坦伯格说道,“除非我们弄清那道无名亮光的起因,否则我们是不会有安全感的。不过,直到现在,我仍不希望那亮光代表某种信号。”
在飞船高高的指挥舱里,全息监视屏显示出船外的一切:一面是冻结的海滩,岸边是冰霜压顶的峭壁;另一面则是反射着星光的无边洋面,远远地延伸开去,消失在黑沉沉的地平线上。在这里,面对探险小组全体成员,格伦葛什正式下达了出发命令。
“随时保持联系,”他嘱咐道,“我们要的是外界的一切信息情报。要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风险,尽可能搜集情报,活着回来。”
“明白,长官。”斯坦伯格答道,“我们出发吧。”
大家转身一一与里玛握手道别。里玛是赶来商讨探险计划的。此刻,卡洛斯的心中陡然充满了嫉妒。他嫉妒所有与里玛握手的人。这些幸运儿,上帝赋予他们文化与学识,使他们有了接近她的本钱,不定其中有人还渴望赢得她的爱情呢。
卡洛斯只是嫉妒而已。至于自己心中的渴求,却只是压抑着,连想也不敢想。
大家纷纷离开飞船,进入气密室,准备上车。欣奇一人在气囊状的舱室里候着。他还是老样子,头顶黑色贝雷帽,蓄着乱蓬蓬的胡茬,满脸凶相。他虽和斯特克过从甚密,与其他人却形同路人。
“有机长命令在此,由我接替你的领导工作。”斯坦伯格走过来时,欣奇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那是一张“太空播种行动”组织的便笺,上面满是污渍,潦潦草草地划着几个字,还有斯特克的签名。
“接替我?”斯坦伯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那便笺:“能告诉我原因吗?”
“问斯特克去吧。”欣奇生硬地答道。
机长不在指挥舱里。打电话到他的卧舱去,又没人接。斯坦伯格只好叫一个保安人员前去敲他的卧舱门。终于,斯特克回电话了。斯坦伯格听着,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是,长官。”斯坦伯格懒懒地答道,“明白,长官。”末了,他挂断电话,转过身来,望着安德森,神色十分沮丧,“我们的好机长,他又醉垮了。他说,他安排欣奇负责探险行动,是为了掌握真实情报。然而,我估计,就是对欣奇,他也未必完全信任。他不信任任何人。”
说完,斯坦伯格一转身,就要离开气密室。克鲁兹和安德森忙向他立正行礼。他回身与他们一一握手道别,并对卡洛斯耸了耸肩,然后经气密舱口返回飞船去了。欣奇提着一个提包,立在登陆车旁边,不耐烦地等着。
“长官,斯特克机长已经确认,由你指挥此次探险行动。请问你有什么吩咐?”安德森问道。
“随你们的便,”欣奇咕哝道,“按原计划进行吧。”
上车时,克鲁兹替欣奇拧过提包,突然听到包里有瓶子碰撞的声音,便对安德森做了个怪相,然后把欣奇引到车厢后部,他自己的卧室。欣奇一头钻进去,回手便拉上了罩帘。
对安德森等人来说,这登陆车可是个全新东西,不过他们已经在海滩上反复操练过,如今已能熟练驾驶了。安德森让卡洛斯驾驶。卡洛斯手握方向盘,把车慢慢开出舱口,来到地面上,然后沿海滩石坡,开到洋面上。
“朝太阳方向前进。注意靠右行驶。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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