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他带到乱葬岗。”伊素苦恼道。
常疯正竖着食指和中指做挖的动作,听到这话便回道:“我估计是他自己去的。”
“什么?”
常疯拿起小石头的手边看边说:“他不是送给你一个耳环么,是不是说是捡的?”
伊素想了下:“是,他说一定会再捡到另一只的。”
“更对了,在死人身上收东西分下墓的和不下墓的。下墓的就是盗墓,那些人都不会看得起乱葬岗。去乱葬岗的都是不下墓的,叫捡尸。”常疯盯着小石头没有修剪而长长的指甲道,“乱葬岗的尸体身上都没多少东西,会捡的人每天都能把那些尸体收拾得干干净净,能留下让孩子捡到的也就是你手上那种不起眼会掉到犄角旮旯里的小东西了。”
匡琴言听他说的一套一套,发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常疯一笑没有回话。怎么这么清楚?他小时候就是这么来的呀,偶尔去扔尸体的地方看人家捡完漏下的东西,捡到了就是捡漏,运气好还能遇上一两个刚送过来没被人碰的。像单只耳环这种东西,他早就不知在石头缝里捡过多少个了,他昨天看到那耳环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这些。
伊素问门口的孩子们:“他说的是真的么?朵儿,你说。”确实,如果朵儿不知道小石头平时去哪,一个女孩子也不会想到去乱葬岗找人吧,伊素直接点出她。
朵儿低着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是,石头说那里能捡到好多东西,就每天去,他前天说,说他要去找另一只耳环给姐姐配成一对但是怕姐姐嫌不干净,在太阳下晒了好久,也不让我们说”
“前天?”伊素找出重点,“他是晚上也没有回来么?”
“是”
常疯把白布给他重新盖好,站起来接过匡琴言递给他的布擦擦手道:“看下来能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捡尸的人没必要杀孩子,也不会挖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杀他的是谁,但我知道他手背上一定被小石头挠得不轻。走吧。”
匡琴言一头雾水地跟他出门:“去哪?”
“这要问伊素了。”常疯不怀好意地笑笑,咳嗽一声看向伊素,“怎么说呢,我们把杀小石头的人找出来,这要是有些经费要出的话,是不是要你来承担一下,嗯?”
伊素没想到一个早上下来常疯似乎就有不小的收获,她看看眼前搓手等她回话的常疯保留道:“不过分就行。”
“不过分不过分。”常疯笑了,高声道,“走,劳烦带我去一下这里最大的茶楼吧!”
南诏最大的茶楼在东市,此时伊素就带着常疯和匡琴言坐了进来。
还好常疯说的是最大而不是最贵,伊素和他们坐在大堂。堂子上一个说书的老人用低沉的嗓音讲着中原话,四周人声鼎沸,声音此起彼伏不得一刻停歇。
他们桌上有茶有酒有小菜,常疯自己先饮上一口,抿抿嘴将坛子放下:“不如我二师父的酒好喝。”他如此评价。
“呵呵,那还真是对不住了。”伊素皮笑肉不笑地笑笑,放下杯子认真问道,“说吧,来这里做什么?”
“问事。”常疯也不卖关子,“想要问消息就逃不过三个地方,茶楼驿站烟花巷。这地方来往的人多,见识也多,等着,我马上就去问问这杀人挖眼睛是个什么由头。”
匡琴言不解:“由头?”
“不为财不为色,杀一个孩子,然后挖出眼睛扔边上,以我的了解看,挖眼睛这一点得有些江湖上的说法讲究,不然完全没必要么。”他说着将一颗炸黄豆丢到嘴里,忽听得堂上说书的老人讲完了故事,一拍惊堂木,开口念下一个开场诗道:“江湖破事一箩筐,不过六碗迷魂汤”
常疯一听这大白话的诗有了兴趣,扭头去看,又听老人继续道:“美人利剑奇功夫,情义宝藏侠名扬。偏有世人参不破,非要舍身入迷墙。十年成败倏忽逝,大梦浮生醉一方。”
第七十六章三人夜探乱葬岗()
“十年成败倏忽逝,大梦浮生醉一方。”老说书人讲完开场诗,就开始了下面的故事。常疯咂吧咂吧,这诗前面六句真是毫无讲究,但最后一联还颇有点意思。他看堂上的老人头发花白,弓着腰,说话声音不大,脸上有上了岁数而长出的斑点,身边坐着一个女子,不时给他添茶到水。
伊素想他说的有道理,她一拍桌子站起:“好,我去找人问?”
“啥?”常疯还在看那老说书人,没反应过来时就见伊素已经走了出去,一桌一桌地和人搭讪。
常疯还怕她直奔主题引得旁人忌讳,但看样子伊素是先和人嘘寒问暖打两句招呼,然后慢慢引导,每桌都花了不少时间。
常疯坐在那嗑瓜子,听着老说书人讲了一段江湖男女痴爱纠缠最后双双隐逸的故事,拍拍手叫声“好”。他见伊素已经问了十几桌下来也无所获,放下瓜子道:“不行啊,我得去帮忙。”
匡琴言也要动,常疯立刻把她按下:“小祖宗你不会说话,别惹麻烦,在这看住我的酒别叫人收了去。”
匡琴言不满地嘟嘟嘴,她不喜欢这里嘈杂的环境,眼见着常疯找了一桌坐下迅速与人攀谈起来,只好双手撑着头无聊地听人说书。
他们在这里坐了一下午,说书人说了一下午,常疯和伊素也问了一下午,两人晃荡来晃荡去,惹得店里人都开始盯住他们提防着。
匡琴言在桌上趴的身子都僵了,茶楼里人也少了起来,伊素和常疯坐在说书台前一个空桌上两人都是精疲力尽。
“我就不应该信你。”伊素拿起茶壶倒了一大杯水喝上。
常疯拿过茶壶往嘴里倒,边倒边摸出两文钱扔给赶过来收费的伙计,他大喘一口气,想不通道:“不可能啊,改明我们再去去驿站烟花巷?”
“我看是你小子想去逛青楼吧!”伊素推了他一把,弄得常疯一口水没咽下去咳了半天,引得匡琴言赶紧上前问情况。
三人在台前正说着各自的话,台上的说书人“呵”的一笑,让三人同时转头看去。
老人家正喝水润喉,擦了下嘴角。他看着常疯道:“小伙子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费了功夫。”
常疯听到后不服气道:“老先生此话怎讲啊。”
“茶楼驿站烟花巷,这茶楼你不能挑城里的,要挑城外的。”老人家整理自己说书案上的东西,把惊堂木摆好,“城里走的是市井小民,城外走的才是江湖游者,见多识广的在外头,不在里头。你运气好能碰上,运气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场。”
这么一说常疯想起好像是这样来着,他立刻收了脾气摸摸鼻子咳道:“老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匡琴言听这两人说话一来一回是常疯占了下风,马上就跳出来给常疯找场子:“老先生见多识广,应该也知道杀人挖眼是个怎么回事了吧!”
这么直白的话也只有匡琴言敢如此冲撞地说出来,不过她问的正对,全茶楼的人不知道的这个说书人不一定不知道。常疯拉了一下她,想给老说书人赔不是然后再问。
看不出台上的老说书人有没有怪她莽撞,老说书人只是又呵地笑笑自语了一句:“又是个神颠梦倒的人。”
“什么?”老先生说的小声,常疯也听得含糊。
老先生摇摇头:“你们一直在场里问这事,杀人挖眼,老夫年龄大,恰巧听过一些。”
伊素听他说知道,手一握紧静等下文。
“会做这事的人估计就是匪了。”老先生茶刚见底,他旁边的女子立刻补上一杯,“人死的时候,生前看见什么眼睛里就留着什么。匪人打家截道,脸不能让人看见,看见的就杀,杀完了要挖眼。”
“那贼也要蒙面,被看见也要挖眼?”匡琴言问。
“贼性怯,只杀不挖,拿了东西就走。匪性悍,抢了东西有时间挖。”老说书人说着笑笑,“估计你们的朋友死前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常疯听后思索着,摸着下巴道:“乱葬岗周围活人少,一般匪都选大道出没不会在那,怎么就会去杀小石头呢。他看见什么了会让人去杀他”他念叨着望向伊素。
伊素见他眼神估计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点头。
“好,马上就走!”常疯有了目标,向老先生转手道谢,“老先生怎么称呼?”
“姓步。”
常疯行拱手礼,伊素也跟着他行礼:“多谢步先生了。”两人说完就往外面走。
“喂!你们要去哪!”匡琴言见两人一起走出去大感不解,赶忙追上去问道。
常疯赶着时间,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去乱葬岗!”
老说书人抚着白胡看匡琴言紧紧跟住常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坐在台上,看下面自带些俯视。他又摇头笑了,这次笑里不屑之意毫无保留:“世间总有这么多神颠梦倒的人,最无聊了。”他话说完,身后的女子默默瞧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不发出一点声音。
三人离开茶楼的时候天才有点暗色,但现在天黑的快,等他们走到乱葬岗已经整个成了漆黑一片。
乱葬岗在一个小土丘上,土丘多是石头,树木在这看不清的夜里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样子生长着。寒风阴冷,匡琴言搂住常疯的膀子,不时踢到一个小石子都要惊声尖叫。
“要不你先回去?”常疯膀子上清楚地感受着一股不一样的柔软,他侧头看就差把另半个身子也凑过来的匡琴言问。
“不,不要。”此时让她一个人再回头走是怎么也做不来的,匡琴言小声道,“我不打扰你,一起走吧。”她说话哆哆嗦嗦,一方面是冷的,一方面是吓的,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前走。
脚下踩到木质发出的细碎声音都在夜里被无限放大,弯成一条细线的月亮也被黑云盖上,时不时露出一些惨白的光。他们越往前味道就浓郁起来,一种肉被放在泔水里腐烂几十年后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之间。
三个人在路上小心的走,越来越靠近乱葬岗的尸体堆。
第七十七章挖坟人进风月楼()
乱葬岗在城外,方圆一里绝无人迹,常疯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四周轮廓。
乱葬岗的出现多半是因为这里曾集体死过人,难以处理便堆积此处。后来家里有死的卖身小厮婢女、有辱门面被处理掉的子嗣,或是自我了断的人,丢尸弃尸、无力办理后事的就把这里当做了第一选择。乱葬岗上只有几座坟墓难得的带了带碑,零星分布,其间到处是残肢枯骨。
寒冷的夜里,脚下的腐肉里仍然有蛆虫爬动。匡琴言心寒脚寒,不时还能看见一两双绿油油的眼睛望向他们,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常疯的膀子被她抓得发疼,他小声说道:“小祖宗哟,别紧张,这些狼啊狗啊的只敢动死肉不敢动活的。”他说着继续往里面走,脚下踩的也分不清枯枝还是白骨。
伊素倒是沉稳,一点恐惧感也没有露出,小心地望着路。她这个见多了生死的人也安慰匡琴言道:“死人是最不可怕的东西了。”
匡琴言还缩着头,每一步都挨着常疯,她不服气地反驳道:“死的都不可怕那什么可怕啊?”
伊素觉得应该是到中心点了,常疯也停下来四处打量,她手撑着一块墓碑歇息,凑到匡琴言耳边吐出两个字回答她:“活人。”
匡琴言耳朵被她吹得发痒,呜哝了一声就要反去挠她。就在这时常疯头一动,一把拉住匡琴言就将她往下一拽:“有人!”
伊素见他蹲下后也迅速跟着蹲下,三人尽量压低自己的身子。
匡琴言一时没准备差点就要惊呼出来,还好常疯立刻捂住她的嘴这才没有让她发声。随后武学造诣不浅的匡琴言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动静,闭上嘴不发出一点动静。
夜风幽幽,发出呜呜的声音。在这凄凄冷冷地声音声音中,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渐渐变大。
常疯仔细去听这脚步声,发现它居然是往三人的方向来的。也不知道这个人与杀死小石头的人有没有关系,常疯想想后松开捂住匡琴言的手,向伊素做了个手势。
伊素看到这个手势后立刻犹豫起来,眼中闪过决毅,终于一点头,一脸豁出去的样子。
脚步声刺激着每个人的寒毛,一点点地迫近,一个高大的声音在月色下显露。
常疯见她没问题常疯赶忙转过去和匡琴言说,他凑过去小声道:“躺下。”
匡琴言听到后还在想什么“躺下”“躺哪里”这个问题,但见常疯和伊素两人齐齐就地躺倒,一动不动像是新扔上来的尸体。她这下明白了,这是让她躺在身下的尸体堆上。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堂堂匡庐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去哪都有师兄师姐照顾生怕受到一点委屈,此时居然要她躺在不知死了多少年、累积了多长时间的乱葬岗上。
用脚踩这片地方都已经想发吐了,怎么能再让她躺下!她果断摇头。
月下的脚步声已经还差几步的距离就要走来,常疯又拉了一下匡琴言。
匡琴言眼中带泪,望着还在用眼神示意她快些的常疯,然后咬着牙轻声轻脚地用手撑住地,顿时一股黏糊糊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触感刺激上掌心。匡琴言吓得整个人发软,一狠心偏倒在地上,一股浓郁的死人臭气窜入鼻子,呛得她泪水四溢又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还好她一躺下就摸到了旁边常疯的手,立马握紧,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和勇气。
三个人就地躺好,冒充死尸。
这脚步还就是冲着三人的方向来的,准确说是冲着三人身边的坟墓来的。一只大脚毫不留情地踩在常疯手上,十指连心,常疯脸纠到了一起硬是不发生,睁着眼睛看经过的这个人。
微弱的月光照出他的身形,高大的体躯一看就是个男人。他肩上扛着一个铲子,肩膀上还违和地挎着个篮子。常疯仔细看看,这个篮子上盖着布,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放进去然后盖住的样子。
这个男人走到墓地后面,放下篮子就开始动铲子挖。墓碑将常疯的视线挡住,他稍微推推伊素让她往旁边去一点。伊素会意挪了挪,常疯紧跟着翻身两圈绕开墓碑。
常疯两个翻身停下,从躺着变成了趴。刚换好位置的常疯就见自己眼前两步距离的地方,一个耷拉着脑袋整张脸已经腐蚀出白骨,眼睛突出成血泡的死人脸正侧在那里瞪着自己。
常疯眼睛被辣了一下,闭起缓上一缓才再次睁开。
两人虽然安静但动作不小,拿铲子埋头挖东西的人停下手看看四周,很是小心翼翼。一大部分土都被挖出,他双手握铲,铲头还插在墓土里,见四周无人后又继续开始挖。
他这一停惨淡的月色正好照出此人的手背,常疯算是看清了,那里几条伤疤很是明显,从那混乱的形状来看绝对是被挠出来的。
这印子非常清晰,他能看清伊素也能看清。伊素见后一动,当即就要起来去质问此人。
常疯眼见她有这个动势,马上压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挖东西的人一心在铲子上,没有注意自己眼下。
伊素挣扎两下没有挣脱,只好顺了常疯的意去等,等这个大晚上跑到乱葬岗的人挖坟。
只见这个人先挖开了这里的坟,打开棺材后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用篮子装住把布盖上。随后挖墓人没有离开,而是把土填好后又去了一个有墓碑的坟上继续挖,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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