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这些够不够给楚一效治罪!”
老药婆婆看起来比他冷静一点,她眼睛里有好久不曾出现的雾气,摇头不语。
“您要包庇他么?”常疯一指这些女子,直冲冲地逼问道。
老药婆婆冷呵一声:“我包庇他?我怎么可能包庇他!”她竟也愤怒起来,气极反笑所幸大声道,“我视为准则的禁地竟是这副样子,哈哈哈,我怎么可能包庇他!但是你别忘了,他是谷主!我从来就看不起他,可是他把药谷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人都信他,懂么!你说的话在他面前,谁听?就算把她们带出去了,谁问!”
“那就闭眼不看,闭耳不听,闭嘴不说?我做不到!”常疯吼道,他不服。
老药婆婆握紧手里的木杖,骤然一击,直打上哭喊的那个女孩脑袋。女孩的声音消失,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常疯愣了:“你!”
老药婆婆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又是一击甩向地上的另一个女孩。常疯见她一出手杀了两人后竟还要杀第三人,一拍太白剑,不解裹布便隔住继续攻击的木杖:“老祖!你要毁尸灭迹么!”
“死亡,对她们来说是解脱”
“她们死了还怎么指证楚一效?”常疯双手用力抬开金丝楠木杖,不让她再动。
老药婆婆摇摇头,她的声音有些许哽咽:“在这里,指证一个人不需要证据,同样,证据也不能证明一个人有罪。”
“就试也不试地放弃么?”常疯明白这话的意思,心中的反抗之意更甚。
“凭你?”老药婆婆盯住常疯,“你用什么身份去试,血鬼的徒弟?”
老药婆婆话音一落,手上变杖,错开太白剑打向剩下两个女子。老药婆婆一出全力常疯根本来不及去挡,前一刻还活着的四个女子倒在地上,一共五具尸体。
第六十一章游过炼狱知隐事()
五具尸体在脚边静默,老药婆婆收好木杖,默哀不语,等待自己的内心平息。
这血色炼狱之中,常疯握住太白剑,小心地问道:“老祖刚才说什么?”老药婆婆整个后半生都在怨恨封未休,常疯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然此时老药婆婆怎么还没对他下手。
过了一会,老药婆婆没有理他,而是望向旁边石门过道:“进去看看。”
常疯按住剑,跟老药婆婆走入另一间石房。
这间石房中心是一个需要仰望的高台,台上放置着丹炉,里面白烟冒出,一根管子从之间穿过。管子一端接的是三人高的复杂玉管,玉管像引水用的竹筒一样一截又一截接着,弯弯曲曲地垂下。
里面不例外的还是血,在尽头一点点滴下,滴入一个小桶之中。这个小桶接着的又是一段如此的玉管,通过一些机关让血液保持流动状态。
比起这一端稀少的血滴,管子另一端连接的玉管之中则是不停流入丹炉的血液。
整个装置,血腥而精致。
“炼血。”老药婆婆语气中是不可置信,“原来如此。”
这种复杂的装置是常疯从来没有见过的,他问道:“什么是练血?”
老药婆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东西:“百净血万中无一,而偏阴之女却是容易寻找。练血就是淬炼偏阴之女身上的血液,使之无限接近百净血。”她指了一下小桶后流动的些许血液,“炼出一滴百净血需要的是成数十倍偏阴之血,这里的一点估计也要花上十年才行。”
——所以她们的伤在手腕,而且用冰伤药让伤口不能愈合
“如此有违人道的恶行,当真不能公布于世么?”常疯咬着后槽牙问道。
“至少你不行。”
“谁行?”
“像匡庐剑宗那样的存在,问鼎江湖者说出的话才会让江湖相信。”
常疯懂了,他得像匡庐剑宗那样在江湖上名声显赫、地位极高后才能将一切说与世人听:“那我便去成为问鼎江湖之人。”
老药婆婆呵了一声:“你?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身上是血鬼的传承,是邪魔歪道,如何在正道江湖问鼎。”
“什么正,什么邪,他匡庐做的就是正道之事么。”
为什么他明明在药谷,江湖上却有小魔罗的行事。为什么江湖上都说小魔罗一出手就是灭门,从不留活口。所传的小魔罗事迹由匡庐造出,但那些灭门之事却是实打实地在发生。
参看一下那些被灭门的门户,几乎都在匡庐地域周边,从江湖门派到民间商贾,调查一下就会发现他们或多或少都与匡庐有关,都曾反对或正在阻碍过匡庐。常疯有理由相信正是匡庐制造出这些惨事,然后按在捏造出的小魔罗身上。
眼前血液流动,常疯体内的血液亦是在翻滚,他一字字说得肯定并有力:“之前我想完成师父遗愿,后来我想知道师父身上的经历,现在,我的目标便是问鼎江湖,然后此方混沌翻覆。”
只有成为问鼎之人,才能揭露罪恶,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
“如此做,你的对手会是整个江湖。”
“那我便与整个江湖为敌。”常疯解开太白剑,深吸一口气,踏地而起,一剑劈断玉管。剑锋沾染了血迹,血水蹦沾在常疯脸上,他继续挥舞,存在了数年的玉管被斩断崩摧,玉声相撞清脆如管弦之音,染着鲜红跌落。
三人高的玉管一截截碎裂,散落一地。常疯踩在高台边借力飞身上去,一脚将丹炉踹翻落地,里面又洒出一炉鲜血。
身上被血溅上的常疯让人生惧,太白剑上一片鲜红。
“血,又是百净血”这提醒了常疯,他记得楚一成说焉轻竹体内被换入了大量的百净血,最后没有换得干净所以血中有杂质,“得到百净血究竟有什么好处?”楚一效为什么对百净血这么执着。
老药婆婆看着这个孩子,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期待。她期待常疯去做她只敢想却不敢做出行动也无法做出行动的事:“传说中,百净血分对活人用还是死人用。对活人,换入百净血可以让智慧通达。”老药婆婆视线转到这间石房的后面,那里居然还有通道。
“对死人呢?”
“虽不能肉白骨,却可以活死人。”老药婆婆提起木杖走向下一个房间。
无生水峡月色也沉,老药婆婆与常疯心情压抑地走出来。
那后面一个石房接一个,每个石房都有一个机关门连接外面镶着夜光石头的洞窟通道。从里面的物件可以看出每个房间开凿的时间都不同,作用也不同。有的里面刻的是整面春宫和困锁人用的器具,有的堆着一座不知怎么形成的白骨小山,有的里面是几张剥得精美堆在角落连头皮毛发都能看见的发了霉的人皮,有的里面之放了数十个大空箱子,从地上角落里的珍珠判断,那里面应当曾堆放着许多金银珠宝
地狱有十八层,恐怕一层层里的景象也莫过如此。
药谷性质特殊,很多时候需要对人体进行研究,痴魔医术者就有可能不惜伤天害理地用活人做为研究对象。这里的存在一开始便是因为这个吧,其实当老药婆婆发现那机关是药谷老技法时便有过这一猜测——每任家主接手之后都会得到这里的秘密与开凿房间的方式,包括此机关技法。
药谷家主换了那么多,于是在如此无人知晓的隐蔽之地,不同的掌握绝对权威者内心深处的恶开始展露。
不管往任家主是不是每个都会来这,他们全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后来两人再也走不下去看不下去,没有开口便一起离开了那里。
老药婆婆抬头看刻在墙上威严的大字,“无生水峡,楚家禁地,生人勿进。”她望了数年的地方原来是这样,所谓禁地,原来只是用来隐藏罪恶。
她一杖下击,碾在链状界线上,心中忿恨,张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老祖。”常疯扶住她。
“呵呵呵。”她撑着木杖佝偻起身子,干哑的声音透露出疲惫,“小子,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一切。
“老祖,您,您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杀我?”常疯问道。
月光无力,四周除了水声便是寂静。
老药婆婆擦了下嘴:“我要杀也只杀掳走我女儿的那个血鬼”
常疯一惊,什么事掳走她女儿的血鬼,难不成还有没有掳走她女儿的血鬼?
事情回到三年前,老药婆婆在无生水峡与妖和尚沙无行对峙时,那时沙无行用一个关于封未休的消息换往后方便。
“封未休,不是死了么,还能有什么事?答应你了,快说!”
“你会谢谢我的。”妖和尚知晓老药婆婆的弱点,轻笑道,“血鬼是死了,但如果我说,封未休的弟子现在正在楚家呢?”
水声在水峡里低沉的响着,金丝楠木杖压着石子轻轻转动,底下的石子变成粉末。
“是谁。”老药婆婆思考完沙无行话的可信度后,话中杀气毕露。
“名字我是不会说的,看看你们之间的缘分吧。”沙无行摇摇头,峡谷的阴影挡住了他得逞一样的笑容,他停了一下又道:“对了,我也不妨和你说说这事封未休的弟子,有两个。”
一条黑线似的无生水峡里,沙无行将一段属于自己和封未休之间的往事简述与老药婆婆。
“当年封未休对道一禅师出手反被打成重伤,又逢我去寻仇,我们两人将他逼到蜀地时被他脱逃。血鬼这才在在药谷附近出没养身子,不巧他伤未养好却掳走了您老的女儿被您老打得更伤一层,通过禁地逃走。”
“之后他又掳走一个女子想吸血缓伤,屋漏偏逢连夜雨,此人身上之血正是他的克星,于是伤上加伤,致使他不得不散去一身血煞内力来自保。他先将全部内力硬转移给被抓走的女子身上,准备调节好后再吸收回来。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本没什么生气的女子接收完他近五十年的内力后竟没有多大不适,并且起手就要杀了他。
“血鬼认命,知道自己死期已至,反求收此女为徒并交出看家功法秘笈,只愿此人再续血鬼恶名,不让‘血鬼’二字教江湖笑话了去。”沙无行抱着曲殊挑拣出重点:“此女能被血鬼看中也有些原因,她性子奇特,当时身上都是死气,杀意浓得像是要凝实一般,满身血渍污秽不堪”
第六十二章山河作证八拜谊()
“道一禅师与我找到他们的时候正见她收下秘笈杀死血鬼,无论我们怎么问她姓名,她也只回答是‘封未休’。”想起当年与她的初遇,沙无行摇摇头表示惋惜,他十分不解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她,便是我所说的一个血鬼之徒。”
沙无行沙哑的声音里传出笑意:“您老曾放言谁能杀了血鬼药谷就把他奉为座上宾,算起来她还是您老的恩人呐。”
老药婆婆皱着眉,他讲的这段隐事实在匪夷所思:“江湖上说匡庐剑宗诛杀血鬼,他们杀的是”
“是后面这位。”妖和尚见曲殊有要醒的意思,抓紧时间道,“不过放心,这世间谁都可能死,唯独她死不了,此时便在药谷之中。”
“我如何信你?”
“信没信您老心里还不清楚么。”沙无行轻佻且无所谓地说道,“我说药谷里有两位血鬼的徒弟,再往后这个血鬼又收了一个小鬼,也混在药谷中当弟子。你可以找这个人问问,看看他师父是男是女,年岁几何,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姓甚名谁。”
“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一切冥冥中皆有定数,老祖随缘而为吧。”妖和尚说完便走入禁地,不见踪影。
“我会找到他的。”老药婆婆抬起自己的木杖,封未休是她一生最恨的人,她要确定一切才可安心。
真正的血鬼从这里带出封未休,从此封未休便成了血鬼。常疯串联起老药婆婆提供的信息,对未休师父的经历知晓了七七八八。
“没错,确实如他所说。”常疯认真道,“我认识的未休师父绝不会做滥杀无辜之事,不是老祖要找的人。”所以,匡庐剑宗更没有理由要杀她了呀,常疯眉头皱起,黄巢叔叔说匡庐必定有所图求,图什么呢。
老药婆婆微微摇头,慢步向前走道:“无所谓了,到头来我的女儿也是被我害死的。”
每个江湖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江湖事,或悲或喜,或恩或怨,都只有一人知晓,一人承担。
常疯望着老药婆婆远去的背影,她一下子像是又老了数十岁,老得想一叶枯叶,被风吹得飘飘荡荡,最后无力地落在地上。
日子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喜停下,到比试这日,许多人聚集在日晷处。
今天是最后一比,从六人中再选三人,然后由常疯挑战一人。场地中间三个擂台摆好,这场比试很快就能结束。
“徐长风?”负责今日比试公正的楚成拿着手中册子摸摸美人痣上的长毛,好像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因为是最后一比,所以匡庐的人要全部出席。“听过?”经过的叶庭柯正好注意到旁边楚成的表情,顺口问道。
楚成捻着长毛望册子道:“是听过,谁呢哦,对了!是他!三长老的弟子!”他猛地想起来那日让自己欠下两千两的小孩,差点原地跳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身边这位是匡庐掌门首徒,立马压下心中的惊颤,换上笑脸打招呼。
叶庭柯最近为这个名字烦的不行,他保持着脸上浅淡的微笑,问向楚成:“三长老又是何人,我曾与此人打过交道,性格顽劣,但功夫卓越,为何还是个木牌弟子?”
“三长老是谷主的弟弟,三年放走了药谷处决之人而叛出楚家。此人是三长老弟子,估计也是没脸面在药谷出现,不知去哪里躲了三年,今日又出来了。”楚成笑眯眯地向叶庭柯解释道,“他这种药谷罪人的徒弟,我们是不会给他换牌子的。”
叶庭柯身子站的笔直,略微思索道:“是药谷罪人的徒弟啊”
“什么罪人的徒弟?”主要掌控今日比试的楚无苦见叶庭柯在这便走过来。
楚成见两位地位极高之人就在身边,赶忙笑颜相对好生招待,指着册子上的名字说:“就是他,三长老的徒弟,徐长风。要参加今日比试的。”
“依我看,这个木牌弟子的功力确实能赢得比赛。”叶庭柯虽然年龄比这两个人小上许多,但心思缜密,说话的时候故意放慢语调。
楚无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言语里的排斥,扇子一摇说道:“没有想到会有罪徒出现,是我的失误,一个木牌弟子而已,我们这就即刻取消他的比试资格。”
叶庭柯笑了下:“药谷正是明辨秋毫。”
“客气。”楚无苦拱手与他寒暄。
“你们在说什么?”刚到的匡琴言见两人相谈甚欢感到好奇。
楚无苦刚要说叶庭柯就笑道:“没什么。”
听他这样说,楚无苦默契地也不多言,向这位掌门之女问了好,准备引他们一同前往准备好的位置落座。
同时,外门西药园子。
问鼎江湖,如何问鼎江湖,武功、名声,缺一不可。武学方面常疯身体里的紫气不除就无法再向前一步,他目前还没有很好地对策。常疯明白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很大,很空,没办法一下子就完成。
但对今日赢一场比试这样的小目标他还是很有把握的,都说最后是匡庐的剑打伤了封未休逼她焚岛,只有进入了匡庐他才能知道那剑是谁持的,为什么要持。
晨风习习,卷落花叶,常疯背着太白剑走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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