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成挠着头,还在不断翻查:“我这里有三年的女弟子人数与实际人数是一致的,只有两年的有出入。”他说着又检查一遍,一个个名字搜寻下来的确如此。
常疯抱着自己找到的名单凑过去,两人从楚成那里拿了十年间所有女弟子的进入名单与安排弟子从属的名单来比对,楚一成拿的是最早的前五年份。
“那会不会是说,女弟子的被带入内门是七年前才开始的?”常疯跟着楚一成浏览一遍,确实找不到两份名单上的出入。
楚一成耳边夹着笔点头:“是,你看,前十年、九年、八年的时候,女弟子只收了三四十人,而到七年前,一下子扩增到一百多人。”他愈说愈觉得后面的事不简单。
常疯把自己勾出的人名交给楚一成:“醺醺师傅你看,我这里今年少了一个人,去年少了两个人,前年没少人,再往前都是一个人。”还好楚成一个个列的清楚,但饶是如此,常疯找的时候也被这些人名绕得眼花缭乱。
楚一成将自己找到的三个名字与常疯的合在一起写在纸上:“看来是有筛选的呀。”他想着拿名单起身,“一共八个人,我先去内门找一找这些人在不在。”
“好嘚,”常疯起身到洞口送他,“早去早回”
轻功行到远处的楚一成手一甩,毛笔旋转着打到常疯脑袋上:“你,练剑去!回来检查!”
常疯捂着脑门对着楚一成吐吐舌头,乖乖地拎着太白剑对石壁操练起来。
楚家药谷,内门,仁药屋。
楚一效把桌子拍得咣咣响,对底下大发雷霆道:“离刺客受伤已经几天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没有!”
焉轻竹在下低着头:“弟子无能。”
站在楚一效身边的楚无苦立马上去给楚一效捏肩放松,一边道:“阿爹莫急,这刺客相当狡猾,轻竹定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听了他的话楚一效稍微缓和了一点,哼问焉轻竹道:“你是无能啊,还是无心呢?”
被他说中了的焉轻竹一惊,立马行礼道:“弟子不敢。”
她这几日追查刺客确实比之前懈怠了很多,因为她有些迷茫。一方面焉轻竹认为自己当然要给药谷除害,把刺客揪出来,另一方面,刺客种种奇怪的举动让她莫名地不愿意去抓他,不想置他于危险之中。
你是谁?
这是焉轻竹这几日想得最多的问题。
“阿爹这是哪里的话,”楚无苦看了看焉轻竹,舔了嘴唇走下去扶焉轻竹,继续对楚一效道,“轻竹身为大师姐,怎么可能不为药谷尽心呢?”
熟悉焉轻竹的楚一效默默看着焉轻竹,他冷笑一声,小身板上的威压不容小视:“行了,知道了,下去吧。”
“是。”此时焉轻竹像被楚一效看透一样浑身不舒服,外加楚无苦有意的举动让她直犯恶心却说不出。现在没了楚双成,二儿子楚无苦可是楚一效面前的宝贝疙瘩,她只求恨不得速速离开才好。
焉轻竹关门退去,楚无苦看着她消失的影子将手放在鼻下闻了闻,闻到刚才那一下沾上的淡淡香味后显得更加欣赏。他眼神一定,转身对着楚一效行礼道:“阿爹,孩儿有个请求。”
“说。”
楚无苦严肃道:“轻竹早到了出嫁的年纪,孩儿也至今未有婚配。她从小生在药谷,与孩儿也是青梅竹马,不知父亲肯”
“闭嘴!”刚缓下来的楚一效又是一顿拍桌,像被人抢食一样急切,“你别打她的注意,想都别想!”
楚无苦不知自己这一番话怎么会引来楚一效这么大的反应,但他知道是自己惹怒了楚一效,于是赶紧道:“是,是,阿爹莫气,孩儿谨遵阿爹的话。”他说完就上前倒了一杯茶水给楚一效。
楚一效接过茶喝了:“你,和谷里哪个弟子玩都不要紧,唯独不准动她,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留的尾音足够让楚无苦小心。
楚无苦不解,也不问,只点头应下。
两人正说话见,楚一有叩门进来,行礼道了声:“谷主。”
“有事?”
楚一有看了眼楚无苦,又望向楚一效,小步上前道楚一效耳边低语道:“内门有消息说,楚一成正在问几个女弟子的下落。”
楚一效摸摸自己的八字胡:“哪几个?”
楚一有手一点桌子,小声道:“就是那几个。”
“他查这个做什么”楚一效可是知道自己这最小的弟弟的脾性,怪得很也摸不准得很。
两人看上去是像在避开楚无苦,实际上稍微连点内家功夫的人都能听清两人的谈话。楚一有也知道楚一效对楚无苦很是信任,这才只是做做样子。楚无苦听了两人的话并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聪明地听到也不说话去问。
这样的表现更合楚一效心意,他见楚无苦欲言又止的样子问:“病儿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楚无苦一拱手:“孩儿听外门管事的说,三长老以五百两领走了十年间所有女弟子的名录,感觉有些蹊跷。”
楚一效与楚一有互看一眼。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查的?”楚一效问。
楚一有摇头,但楚无苦继续道:“好像外门西药园子的管事王寿最近死了儿子女儿,又不知从哪找来了个傻子当女儿。听西药园子的弟子说,那女孩刚捡到的时候,浑身是血三长老昨天就去了西药园子过。”
“啧。”楚一效摇头道,“老四啊老四,喝喝酒不就行了么,多管什么闲事呢。”
楚一有不像楚一效还这么淡定,他问道:“若真让三长老查出些什么,这”
楚一效刚开始还皱着眉头,过了一下手一拍,笑道:“不急,正好。他不是还没查到么,我帮他一把好了。”楚一效笑得开心,好像是解决了什么难题一样的轻松道,“就由我来把真相送到他面前吧。”
楚一有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些不解:“您想怎么做?”
楚一效挥挥手,楚一有见了低下腰把耳朵伸过去听:“还要劳烦你去解决一些麻烦”
从西药园子看月亮,月亮很大,月光很足,足以照亮这几间小木房,照出树林间钻出来的两个黑衣人。
木屋里,沉睡者的鼾声传来,裹着夏夜的虫吟。木屋外,两个拿着短刀的黑衣人贴着地,吊着气,一步步走得毫无声响。
木门被推开,还没有睡着坐在床榻上的傻妹看向那里。门缝里透进月光,傻妹看着那柔和的光呵呵的笑。
黑衣人将短刀背在身后,慢慢走向傻妹。傻妹转着手里的小蓝花,对进来的人毫不在意,嘴里念着自己的歌谣,眼睛里也是笑嘻嘻的。
黑衣人走到了傻妹面前,握紧的短刀就要露出。忽然,傻妹一动,她一动,黑衣人拔刀的手停了一下。月光中,傻妹将手里的花递给面前这个不认识的人,脸上的笑还是不减,期待地等着黑衣人收下。
黑衣人盯着傻妹,他伸出手,不是接花,是抽刀。
傻妹头一歪倒在榻上,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去眼睛里已布上惊恐,脖子上咕噜咕噜冒出的血将蓝色的小花染成红色。
“我的女儿!”门口突然出现的王寿大喊起来。
这次他的话不会那么多了,王寿一出现,身后跟着出现的就是另一个黑衣人。短刀对准王寿的脖子刺下,月色中喷出一股鲜红,抽搐的身体倒地,却依旧瞄着一个方向爬动。
“女儿”王寿在地上爬出一条血痕。
杀完傻妹的黑衣人走出门,经过王寿的时候一脚将他踢翻。王寿仰躺着再无力气去爬,冲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云遮了月,夜色如墨,两个黑衣人在屋内的鼾声中走入林子,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第二天,焉轻竹迷迷糊糊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不在房中,她第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揉了把眼睛后更加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个地方她自然认识,处决台。
她,就在处决台正中,一个铁笼里。
四面是一根根冰冷排列的铁棍,顶上也被封死。台下来来往往的弟子驻足往台上看,一排弟子维持着这里的秩序。焉轻竹张嘴想问这是怎么了,却发现自己被点了哑穴说不出一个字来。
散魂幡一个个竖起,焉轻竹看着,一、二、三到九,九面散魂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焉轻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宣刑人走上前,书卷一展大声念道:“药谷大师姐焉轻竹,私练邪功,抓走弟子八人,炼其精血,升自身武学。此乃武林不耻之行,经谷主查明,大义灭亲,警醒当众,切莫误入歧途,至晚行刑!”
第四十八章等待黑夜的降临()
这青莲剑术确实难练,一招招拆解得琐碎,练起来要记忆的东西很多,完全没有看楚一成舞剑时来的流畅。常疯在隐剑窟里一遍遍看剑招图文,他这人被封未休压迫的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在学习时心无旁骛。就算他好奇药谷中不寻常的事情,但在练剑中是完全不会去想的。
出剑,转身回收,仰面再放,一式下来常疯又有不少的进步。他琢磨着,研究石壁上的图,甚是认真。
隐剑窟里,常疯在一边宽阔的地方练剑,楚一成坐在石桌上研究药谷地图。
昨日楚一成拿着名单去找人,不出所料的是,那些所谓被带入内门的女弟子一个都没有在内门出现过。他带来了一份药谷地图,思索着这些女子若是被抓走可能会是在什么地方。
药谷四面环山,周围探知出的洞穴少说有五六个,内门附近的只有两个。
常疯收剑擦了下额上的汗,见楚一成仍是松不开紧缩的眉头,化不去脸上的阴云,他坐过去:“怎么样,有目标了么?”
“嗯。”楚一成看着地图回道,“药谷虽大,犹如小城,但能藏人的地方也就这几个。但是楚一效绝不可能用那么容易被找到的位置,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这。”他手一指,点出培养百骸花的花洞。
“走?”
“走。”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将地图一收,准备出门去探百骸花洞。
楚一成稍微梳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内门小道上,走动的弟子比平日多了许多,阳光开始烫人。
一早起心中就好似被石头压着的楚一成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提醒道:“见百骸花的时候必须含着龙须草,不然一定嗝屁。我们只能在洞附近看看,不能深入哈。”
常疯仰头问道:“那焉师姐的姐姐是百净血?”
“理论上,绝对是。”楚一成很肯定这点,遇百骸花不死的除了龙须草就是百净血。其实确定这点后的他更加疑惑,为什么焉轻笑身上的血会跑到焉轻竹身上?
“那师姐的姐姐,现在何处啊?”常疯又问。
“死了。”楚一成刚说出这两个字,灵光一闪就停下步子不走了。
焉轻笑百净血是真,焉轻竹换血术是真,焉轻笑在焉轻竹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理论上看换血术少说也要五年才能完成。难不成焉轻竹五岁就接受百净血了?楚一成摇头,不对,绝对不对。
“她是活着的。”楚一成打了个寒颤,喃喃道,“不,她若活着怎么会不来找小竹子。这几年间她能在哪?现在她又还会活着么?”
常疯见楚一成一个人发魔怔一样的站着也不好说话,只得四处看看等楚一成回神。他刚往四周瞥了瞥就发现了不对,连忙扯楚一成的衣袖道:“醺醺师傅!醺醺师傅!”
楚一成一惊,跳出自己的思绪:“瓜兮兮,急啥子哦?”
“看那!”常疯顾不得被楚一成埋汰,手一指远处。
楚一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穿过臃杂的人群,直直看见了那个笼子,看见了里面盘膝闭目的焉轻竹。
“小竹子!”楚一成不可思议地往前一步,“九面散魂幡,该死,他要做什么。”
常疯顺手拉住一个正往处决台那边走的弟子问道:“这位师兄,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被拉住的人有些不悦,一瞧他腰间的木牌更是想要发一发师兄的威严。还好同伴比较冷静,拽住了他示意他去看常疯身后的楚一成。这位师兄一见是三长老,再联想一下三长老徒弟打败银环弟子的消息立马就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大师姐抓走内门女弟子练邪术,被谷主大义灭亲了,至晚行刑。”
“不可能。”楚一成面色铁青,“小竹子那么弱,哪里来的邪术练。”他抓着常疯三五步走到处决台下。
方形的处决台立在圆形的基石上,占地可观,九面散魂幡围着园基而竖。几个弟子分别守在通往中心的四个台阶口,而那中心位置所放的便是锁在铁笼里的焉轻竹。台下弟子们来往,不时停留,人人对着台上指指点点。
处决台上看管的弟子拦住就要往上冲的楚一成:“谷主命令,谁都不准上前。”
“我是谷中长老。”楚一成不管继续往上走。
弟子们也是难办,坚持拦住不让他上前。楚一成内力一震,将抓住他的弟子们震退两步:“拦住他们。”这话是对常疯说的。
“妥。”常疯背着太白剑,拍拍手上前。不敢说打赢三个银环师兄,单说是拖住他们那真是绰绰有余。
这里常疯帮楚一成挡住银环弟子,出色的招式变换引起台下阵阵赞叹。要他说,这几个银环弟子的实力比付浩然弱上好多,也不知是怎么升上来的。外加这几个师兄主要目标是楚一成,对常疯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所以更加容易对付。
笼中的焉轻竹一直在盘腿调理,她醒来时脑袋就昏涨得很,又被点了哑穴,此时正在想办法冲破穴道。周围动静她自然是听到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径直走到铁笼前的楚一成。
“怎么回事!”楚一成握着这铁栏问。
焉轻竹摇摇头,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楚一成更是愤怒,出手就要解穴。
“四弟如此,恐是不好吧。”就在楚一成出手的时候,楚一有按住了他的肩。
楚一成回身一击:“不好个板板,抓她做什么!”
楚一有后退躲开,笑着安抚道:“四弟有所不知,内门莫名失踪了八位女弟子,仔细追查下发现正是焉轻竹练了邪术抓走了她们提升自己。谷主查清之后也是难以割舍,毕竟谷主对她视如己出,实在没办法才决定将她绳之以法。”
“你个板板,”楚一成拎起楚一有的衣领,“什么视如己出,什么邪功,什么八个女弟子”说到这有些冲动的楚一成缓了过来。
楚一有拍掉楚一成的手:“什么八个女弟子四弟还不清楚么?”
他笑得皱纹起了一层,让烈日下的楚一成如坠冰窖。
“妈卖批。”楚一成阴沉地盯着楚一有,“这弟子失踪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什么?四弟说话我怎么不大懂呢?”楚一有一直笑着,说话虽慢,却大有深意,“我劝四弟还是听谷主的,别沾惹上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至晚行刑,呵,我看你们晚上还能不能见到她。”楚一成不管威胁,握住铁栏,说着气力贯出就要将铁笼整个提起。
他手上青筋爆出,一身低吼,气沉丹田,双腿用力,笼子被他抬起一条缝。焉轻竹站起来,用手压住他握在铁栏上的手,看着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再动。
“凭什么,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被焉轻竹阻止的楚一成冲她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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