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以看了林瑶很久也没认出是谁,只觉得眼熟,可他知道她们逃出来的方向是尉迟傲天的十九层地狱,肯定是出逃的俘虏无疑。
林瑶接触北宫以这么久以来,深知他秉性并不像尉迟傲天霸道冷漠、嗜血成性,虽然也是个武将,但却阳光、单纯,最重要是有一颗同情心。见他对自己并没什么面部表情上的变化,大概是没认出这副样子的自己吧,林瑶机灵的寻思着。
“将军,我和我姐只是普通百姓,没害过一个人,求你救救我们吧!”林瑶抬起泪眼,求救的看着他。
林瑶不知道这句求救中有多少真诚多少假意,也不知道北宫以到底会不会救她们,但不知为什么,这些天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在碰见北宫以后反而松懈下来,她遍体鳞伤又加上最近为了出逃计划操劳过度,一个重心不稳昏倒过去,失去了重心的缇娅也从她的背上摔倒在地。
“妹妹,你怎么了?妹妹……”缇娅挣扎着爬到林瑶身边,北宫以看着满身伤痕的她们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竟然悄悄收留了她们,还请来军医为她们治疗。
……
林瑶迷蒙的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北宫以坐在床边的桌子前,一脸审视的看着她。
林瑶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脸,光滑又干净,想来身份已经被北宫以看穿了。可既然现在自己还能待在这里休息,尉迟傲天肯定还不知道自己的下落,林瑶感激而惭愧的看着北宫以,她果然没看错人,向他求助是正确的选择。
可她迎上的却是北宫以审视的目光:“军师。”
林瑶垂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已经到了这地步,她没有办法再瞒着他:“是我。”
“没想到,你居然是女子,一向治军最严格的摄政王,居然肯让女子留在军中任职!”北宫以难以置信的皱着眉。
“北宫,我原本是他的侍女,出征前一晚原来的军师被他赐死了,而我的献计让他满意,他就决定让我代替军师女扮男装随他出征,我这才……”林瑶解释着,却被北宫以打断。
“原来如此。”北宫以语气缓和了些,却问出了多日的困惑,“既然摄政王这样信任你,那日攻城,你为何还要将他的计划泄露出去?”
林瑶知道这问题必定躲不过去。
“不是我!”沉默半晌后,她回答。却没望着北宫以的眼睛,不够坦诚的目光是容易出卖一个人的。
“真的吗,可为何东耀打了败仗那会儿你却不见踪影了,却被抓获在天澈人的军营?”北宫以反感心思复杂的女孩子,对她已经不够信任了。
“当然是真的,我和缇娅两个弱女子兵荒马乱的时候只盼望能活下去,我们被天澈军挟持了,这才没有回来啊!”林瑶这么一说,倒也符合情理。
“好吧,那既然这样,摄政王又为何把你们关进十九层地狱?”北宫以追问着。
“因为摄政王也误会我了,枉我一心为东耀献计!你们想想吧,我要是打算把计策透露给天澈人,又何苦替你们指出其中弊端呢?”林瑶辩驳着。
北宫以对她的话始终半信半疑,不过念及那日林瑶在尉迟傲天大怒的时候保全自己的恩情,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吧,你好自为之。”北宫以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林瑶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紧咬着下唇。北宫以单纯善良,她本来不想欺骗他,但是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这样做。
此刻她更担心缇娅的安危,毕竟尉迟傲天特殊吩咐过,自己的伤口都不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是缇娅,她甚至不敢想象缇娅以后的人生。
林瑶挣扎着下床,向对面缇娅的帐篷走去。
“缇娅?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林瑶问。
缇娅完全被毁的脸上五官模糊,干裂的嘴唇依稀动了动,“我没事,想起来坐坐……对了瑶儿,有镜子吗?”
“来!”林瑶连忙扶她起来,“镜子……我找找。”
林瑶装作寻找的样子四处找了半天,却其实是把帐篷里所有可能反光的东西都悄悄藏起来,“镜子北宫这里好像没有,想必是这些大男人不修边幅习惯了吧,我帐篷里也没有。”
林瑶回到缇娅身边坐下,只见她塌陷下去的左眼眶里流出了一行像浓血、更像眼泪的东西,小心的给她擦干净。
缇娅的左眼瞎了,喉咙坏了,左腿以后只能一瘸一拐走路了,而曾经充满魅惑的脸现在连五官都让人分辨不清楚,乍一看就像戴了一张布满伤疤的僵尸面具。
“别难过,缇娅,咱们不哭。”林瑶安慰她。
“我没哭。”缇娅收起伤心的眼泪,“你看错了,我没哭!只要能杀了尉迟傲天,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一提起这个名字,她恐怖的脸上由于仇恨,显得更加狰狞。
“对了缇娅,你对他的恨怎么这样深?”林瑶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说实话,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的仇恨绝对不比我少。”
“因为屠城的命令,是他下的!而我是那座边城守城将军的女儿。”缇娅回忆起自己的曾经。
407年春天之前,缇娅在父母兄长的疼爱下生活着,幸福而无忧无虑,可这一切停止在东耀铁骑攻城的那一天,父亲和兄长们为了守住城池拼尽全力的奋勇杀敌,全部阵亡。
而她的母亲忍着巨大悲痛,一刻也不敢耽误尽可能集合附近的城民,打算带大家一起逃往中央三城。
可还没等她们动身,杀人如麻的尉迟傲天屠城命令一道接一道,缇娅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尉迟傲天的剑下,尉迟傲天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缇娅那声阿妈叫的撕心裂肺,却被淹没在更多人的哀嚎中。
那一天,天澈人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城池,东耀军狰狞的面庞、尉迟傲天狂妄的笑容全都映入缇娅的眼帘,尉迟傲天根本不把天澈人的命当回事,一个个头颅就那样被他削下,滚落在缇娅脚边。
愤怒,填满了缇娅所有的感官。
“就那么短短一天,我失去了全部的亲人,失去了我的家园,失去了一切我所珍惜的东西,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尉迟傲天!他是恶魔!他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毁灭了天澈人的一切!”缇娅激动的吼出沙哑而愤怒的声音,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林瑶沉默良久,苍白的语言让她难以开口去安慰。她也明白,缇娅这是对她放下了戒备,才肯将回忆说给她听。
反而是缇娅先打破沉默,“后来因为我长得美,被东耀军留下当俘虏了,这才遇见了你,再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瑶儿,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我只为复仇而活。”
“嗯,复仇。”林瑶紧紧握着缇娅冰凉的手,这一路走来她们都是互相依偎。即使缇娅已经是个残废的怪物,林瑶也不会不管她的事。
……
天澈还是投降了,俘虏们的暴动并没有让这个结局改变。十九层地狱内只逃出了极少数俘虏,大部分都被困在通向出口的迷宫里,然后被狱卒抓回去受到更惨无人道的刑罚。
天澈皇后和太子为了保全自己的命,完全同意落在东耀人手上的皇帝任由他们处置,赎回的事连提都没提。
尉迟傲天割下了天澈皇帝的头颅,命人做成尿壶带回了东耀,至于皇帝的无头尸身被捆绑在天澈正南城最高的地方,在臣民们恐惧的注视中,尉迟傲天将它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27。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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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傲天拿起密旨,东耀皇帝尉迟连赫的密旨。
这几年每次出征前都给这么道密旨,皇帝无心治军; 没把握的仗都交给他这摄政王随机应变。
手指骤然缩紧; 将其揉成一团。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 皇帝重视亲情一向善待四位兄妹,不该一步步卷进他的计划、政治斗争。
但他更清楚; 有权力的地方最要不得的就是真感情; 不管什么情。
“三弟还小,让他去天澈吧,换我去漠北!”那人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本王不在的时候; 三弟要好好保护照顾自己。太后一手遮天; 我们的母妃走得早,羊羔拗不过狼群别再和太后较劲,别再给人欺负了。”
不久后,漠北人的火刑架上那人怒吼:“报仇——东耀人站起来——”
他的眼底仿佛跳跃着猛火,而火光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记忆里高大的兄长:“三弟; 站起来!你不能输!”
“十年了; 哥!本王没有输; 再没人能欺负东耀人。”他骤然站起来; 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空气。
尉迟傲天苦笑。他明白,那人走了再也回不来,带着他全部的善良一起远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的仁慈,也在十年前就已经永远不复存在了。
……
天空格外湛蓝,死亡的阴霾却笼罩着这座城池。
从进城开始,地面干燥到处开裂,像几年没下过雨,林瑶不明白这里为何叫水邑,漠苍人是怎么起名的。
身处的这地方更不用说了,全是刻着狼头、火焰图案的铜柱,叫火邑还差不多。
然而士兵们觉得这密密麻麻几十根铜柱还不够用,在旁边忙活着又架了几十个木架,加起来一百多根。
“救命,是火刑!火刑啊!”
“快掐死我,求求你们掐死我!”
砰砰砰的!逃兵们疯了似的往铁栏杆上撞头,打了漠南麻药浑身乏力还撞死不了,就那样,鲜血淋漓的。
“你不是也杀过两个人吗?帮帮我,帮帮我杀了我!”一个逃兵摇晃着林瑶。
“放开我!”林瑶挣扎。
“是时候把他们捉出来了!”黑甲士兵说着就动手。
逃兵们死死抓着栏杆,费了好大一番蛮力才把他们拖出来,捉牲口似的,一人架着一人捆绑把他们固定在木架上,下面是干草,火一点就能燃起来。
砰!铁笼被关上,里边只剩下了一个林瑶。
“救命——我们懂了,今年漠苍没下一滴雨,这是恶魔来临的前兆啊!”
林瑶还没缓过劲,更野蛮的一幕在旁边,只见一部分北溯和水邑俘虏也被送上火刑柱。
“林惜——苏亦倾——”林瑶大喊,皮鞭一下下抽过来她也不在乎了,把栏杆摇的更大声。哪怕她们能听见回应一句也好,至少让她知道她们在哪,还活着吗?
无人回应,只有一片人间地狱般的哀嚎盖过了她的喊声。
这时一道血红色身影划进她的视线,那个杀神就站在不远,将士们中央,伫立着那样冷漠,凌厉的鹰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点火。”他命令。
几百个火把扔向那些干草堆,火舌窜起,漠北人和逃兵的哀嚎变得惨厉渗人。
就这样,林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百多人的火刑现场,她经历过一次特大火灾的人对这种惨况都是见所未见。
猛火像魔鬼无情的手,操纵了吞噬着这些条性命。一百多人的脸,从恐惧变得狰狞焦黑,到最后连狰狞都看不出来了,只剩下连五官都没了的一团焦糊状,烧到最后,只剩下半截或一小段碳一样的东西。
伴随浓重的焦臭,林瑶转过身去,呕了。很快,她又转过来,拼了命的大吼!
“林惜——苏亦倾——你们在哪里——”
剩下那些俘虏的人群里,其实林惜想喊“瑶瑶我们没事我们在这里”,被苏亦倾紧紧捂着嘴了,并且慢慢往人群的中间和后面挪,“嘘!你不想活就应瑶儿,我还想活呢!没发现那个东耀王爷老是放过她吗,我们可没那么幸运了。你敢喊上一嗓子,下一个变成烤人肉的就是你,千万别引那些士兵注意,懂不?”
林惜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直看着林瑶的方向,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泪。
渐渐的。尽管喊的嗓子都哑掉了,可始终没有回应,直到惨嚎声和烧灼的咝咝声完全盖住了她的声音。
“魔鬼,你给我听着,你等着!你活活烧死了我两个妹妹,等着,早晚亲手杀了你!我林瑶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不怕,留这条命就是要把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呜——”
林瑶彻底绝望了!在她心目里,这尉迟傲天就是个刽子手、屠夫。
比鬼还要狰狞!
……
这次百人火刑以后,漠苍北溯主动提出派使臣来投降,尉迟傲天一改对漠北各国血洗到底的做法,和北宫胜商量后,接受了两国的投降。
很突然,却也没有人感到意外。这么些年的连续征战,东耀人也累了,既然这次已经满足了摄政王的杀戮欲望,受降还能利用漠北人的恐惧开出条件,何乐不为。
“装什么死!起来!”士兵踹了几脚铁笼。
林瑶刚起来,一件脏乎乎的袍子就盖住了她的视线,“换上!”
林瑶一摸,满手油腥,比在林府受虐穿的那身衣服还脏,也不知道原来穿这衣服的人多久没洗澡了。
“她得病死了!北宫大将军举行的篝火宴会缺一个侍女,你去顶上!不过!”士兵往铁笼狠抽了一鞭,“如果敢逃跑,你就死定了!”
顶替病死侍女,给这些杀人狂端茶倒水的,还得穿这渗人的衣服,林瑶下意识想说不去,哪怕狠挨一顿皮鞭也不去。
可是一个想法突然浮上她的心头。
天黑了。面前是东耀兵用木柴和树枝堆架起的巨型篝火堆,身后就是大沙漠,北宫胜把宴会举行在这里,无非是为了告诉这目中无人的摄政王,哼,老夫堂堂的大将军岂是“十年怕井绳”之人。
“摄政王!这杯酒老夫得敬你,老夫这次对漠北作战的胜利,可是多亏了有战神你的协助。”北宫胜一饮而尽。他带来随军的那些侍女趁机一个给他重新倒满酒,另外两个坐在他身边,任他搂着乱摸着。
这话意思很明显,这次共同作战的主要功劳得归他北宫胜。
尉迟傲天也没和他争功,对于这些漠北人,他要的只是杀戮的快感。放下酒杯,“你这大将军倒是很会享受了。”
“哈哈哈,你指的是她们?如果摄政王愿意,老夫就让她们服侍你,如何?”
一听说有机会“服侍”尉迟傲天,那些侍女眼中简直好像放出了光,林瑶看过去,觉得只有一句现代话能形容她们,妹子犯花痴。
由不得她多想,北宫胜一把把她推过去:“就你了!你不是病早好了么,站那么远扫什么兴!”
林瑶没站稳,直接落入了那个冰冷坚硬的胸膛,紧跟着,却不是被搂住或者推开而是一阵窒息。
尉迟傲天捏住她的脖子,“大将军,这女人也是你带来的侍女?”
“这几十人全是老夫的侍女,有什么问题么?”北宫胜早记不得谁是谁了,“摄政王,这些女人可不是这么玩!”说着拧了一个侍女的屁股又摸了把另一个的胸。
尉迟傲天没理会,只是看着掐在手里的女人,说着北宫胜听不懂的话:“又是你,我的俘虏!”他唇角勾起一抹轻蔑,“原来这才是你想要的?”
“咳咳咳咳!”林瑶给他掐的说不出话,拼命扭动挣扎。
设想过多次接近这魔鬼后该怎么做,至少必须争取更多杀他的时机,或更大的胜算。没想到一接近,林瑶就后悔了。
他的手劲比秦狩还大,完全没有反抗余地,一旦给他掐紧了性命,真是生不如死,连呼吸都是这样奢侈。
沙漠的夜空被照映得如同白昼,火苗飕飕的往上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