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轻笑道:“石绣姐现在一个人势单力薄,等楠木也回来那就热闹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趁着这会儿,黄嬷嬷给爱羊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二者一起去了内室。
“怎么?”爱羊着急地问:“是楠木出了什么事吗?”
黄嬷嬷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和椴木好吃好喝地在别院里待着,松小哥儿又那么照顾她,能出什么事!”
爱羊奇怪。
“我听丫头们说桐烟刚又过来了?”黄嬷嬷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极力掩饰着尴尬。好半天才问。
爱羊眨了眨大眼睛:“对啊,他给黑枣处理好伤口就又回去了。怎么了?”
她的表情很无辜。
黄嬷嬷望着她天真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尽管她声音压得很低,但绝对可以听出她是在生气:“怎么了?姑娘,他惹怒了世子爷所以才会变成那个样子!你应该离他远点。而不是那么明显地表现出你喜欢他!”
爱羊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顿了顿。点头道:“你说得对,他是惹怒了君易清,所以才遭受这么可怕的惩罚!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什么意思?”黄嬷嬷皱眉。
爱羊只觉得心底有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迅速淹没了她,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实在是有太多怨恨以至于声音都颤抖起来:“那是因为他背了君易清的意帮助欧阳仁姗逃出京城,即使后来君易清仍抓住她杀了她……”
黄嬷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或者可以说桐烟故意放走欧阳仁姗的事实除了极少数几个,其余人都不知道。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君易清掩盖了它——哪怕他并没有因此对桐烟心慈手软。
爱羊的唇剧烈颤抖着:“他们是青梅竹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他依然眼睛都不眨地杀了她!我是喜欢桐烟,我同情他,仅仅因为他不像他主子那样冷血无情才被这样子对待。失去生存能力,像条癞狗一样活着……”
她说不下去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黄嬷嬷看起来震惊极了,像是从来都不认识爱羊一样盯着她,她眼睛中闪着晶莹的光。
爱羊别扭地把头转向一旁。
“姑娘……”黄嬷嬷低声喊道,就像是无力的叹息。
但爱羊可以听出那其中的痛苦,她握紧了双拳,没有吭声。
“我以为你知不知道!”黄嬷嬷痛苦地说道。
爱羊有些后悔起来,她只是在迁怒,迁怒到一直关爱着她从没有伤害过她的黄嬷嬷身上,有一种叫做羞惭的感觉自心底涌了出来。
“嬷嬷,我,我没事……”她竭力表现地轻松。
黄嬷嬷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自顾自地说着:“我听说过世子爷和欧阳——仁姗的一些事,虽然我也曾怀疑过他接近你的目的,但是我可以确定,他喜欢你,他真的心悦于你!从他的眼睛中我可以看出来……”
爱羊在心底苦笑,那是因为君易清的演技太过高明,把你也给骗住了。
但她不想再讨论下去了,勉强笑了一下,点头:“可能吧。”在黄嬷嬷再次说话前她又急忙说道:“嬷嬷,我累了,不想吃饭。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黄嬷嬷定睛望着她,看出其中的坚定,她无声叹口气:“好吧,我让你一个人静一静。”
她转身走了出去,那背影好似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爱羊知道她为自己操心的事太多了——就像前世的母亲所做的那样,她又一次羞愧起来。
这时一个身影忽然从窗口跳了进来,爱羊吃了一惊,在她叫出声之前,她认出了那个人,是刚刚处在她们话题中的桐烟。
此时,他的手脚灵活极了,就连佝偻着的背也好像恢复正常了一样。
爱羊吃惊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松地跳跃窗户,你明明……”
“严重残疾是吗?”桐烟替她把话说完,他的嗓音依旧沙哑难听得厉害,很刺耳。
但爱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有些抱歉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桐烟极轻地笑了一下,就像他在马厩里做的那样,然后他问:“所以这就是原因?”
爱羊不解。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桐烟淡声道,一双清冷没有温度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爱羊不知该怎么解释,她词穷了。
“你只是因为同情我才对我这么好?”桐烟继续说道,仿佛没有看到爱羊惊讶的表情:“你恨世子爷?”
刚躲在暗处,爱羊说起君易清时脸上的那种恨意是怎么也遮不住的,即使她竭力掩饰着,但桐烟仍看到了。
他为此心惊,继而疑惑。
爱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她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没有成功,她甚至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因为她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她感到惊慌。
“我很奇怪你既然恨着他又为什么要和他来往?”桐烟皱了眉头,双目不再显得那么空洞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明是你先把孔雀簪子卖到木缘坊引起世子爷注意的!”
爱羊咬了咬唇,死死盯着他:“你,你为什么躲在我这里……你要做什么?”
桐烟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保没有人发现里面的异样后,才道:“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在面对我的时候态度那么奇怪,就好像你早就认识我一样!你可能没有意识到,”桐烟向前走了两步:“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很熟悉,但偏偏又陌生得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爱羊紧张地抓紧手中的帕子,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桐烟注意到她的动作,慢慢说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爱羊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但依然警惕地看着他。
桐烟皱紧了眉:“那么你为什么紧张?”
爱羊没有办法回答,她总不能告诉他她之所以忐忑不安是害怕他已把所有的事都串了起来,然后得出那个恐怖的真相……
“你为什么要接近世子爷?有什么目的?”桐烟的语气很冷。
爱羊知道这才是他现身的原因,她不知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恐慌。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来府里有段时间了,也知道我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我得为自己将来打算,而世子爷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桐烟怀疑地望着她,但他的双目面无表情,爱羊看不出来他是否相信了她说的话。
她不安地等待着。
桐烟淡淡点了一下头。
爱羊轻声问:“你会告诉他吗?我接近他的目的?”
桐烟偏头看了看她,笑了笑:“你以为桐烟、漆烟他们会让我靠近他吗?”
爱羊睁大了眼睛。
“他们总担心我会突然失控,不利于世子爷!”桐烟平静地解释道。
爱羊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他们应该担心的,要是我也会很担心的!”
桐烟慢慢笑了起来。
爱羊也无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太太
“姑娘,你一点也不吃吗?”金珠担忧的声音自外传来。
桐烟迅即看了爱羊一眼,便又以常人难以比拟的速度与灵活钻出了窗子。
爱羊睁大了眼睛。
桐烟在窗外向她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便消失了身影。
金珠正好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姑娘。”
爱羊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坐到床上,声音平静:“我不饿,等会儿再吃吧!”
金珠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点点头:“是,奴婢让苏木把饭菜给您热着,等你吃时再端过来。”
爱羊笑了笑:“好啊。”
金珠退出去后,她才走到窗边观察外面,如想象中的一样,那里早就没有了桐烟的身影。
但是一想到他有那样的身手,爱羊就觉得非常欣慰,至少这表明他可以保护自己,他的生活也不像自己原先以为的那样悲惨!
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到了下午,李府发生了一件更让爱羊高兴的事,在南方的老太太回来了!
这个消息大太太是最后才通知爱羊的,当然也可能是她以为松烟、阿十他们早就告诉了她。
老太太江氏在到达码头的时候才通知大老爷,李益吃了一惊,又忙忙告诉大太太一声,便带着下人去接了。
听阿十说大太太接到报信的时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气坏了,又像是极度恐慌!
爱羊当然知道为什么,十几年的不管不问,还公然违抗婆婆的命令,把送来的通房丫头大摇大摆放到自己院子里……
她已经可以看到李府将来会多么热闹!
“姑娘。你做的好事?”阿十眯着眼看向她。
爱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在一屋子丫头的注视下调皮地眨眨眼睛:“祖母能来京城实是名至实归。”
阿十做出个不相信的鬼脸。
爱羊嘟了红唇,正要解释她这一说法,忽然门外传来于妈妈的声音。
她向金珠使了个眼色,后者麻利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就又走了进来,身后并没有于妈妈的影子。
爱羊挑了挑眉。
金珠道:“刚于妈妈说大太太让诸位姑娘准备一下,去码头接老太太!”
黄嬷嬷皱了眉:“诸位姑娘都去?”
金珠没有迟疑地点着头。
“那今日京城想必要热闹许多。”黄嬷嬷叹了口气,看向爱羊。
爱羊掘着唇笑了:“这可怪不到我头上!”
她这些日子躲在府里从不见外人,京城将她的伤势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她第一次出府,肯定有许多人因好奇而偷偷去看她!
阿十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与爱羊之间关系虽然不如一开始那样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仍有些尴尬,却比那段时间好多了,至少爱羊不再那种漠然的目光看向她!
爱羊咯咯笑着。
金珠与画菊挑了一套绣着粉红桃花的淡青色大袖衣来,她以前常跟着老太太。自然清楚她的爱好。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她早早就做了几件清淡衣裳,预备爱羊去见老太太时穿。
“很漂亮!”爱羊赞道。
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基本没有穿过素净的衣裳,一般上穿的都是那种颜色艳丽浓重的——这似乎是她的标志。
金珠笑着又从首饰盒中挑出那支爱羊自己雕刻的大朵玉兰簪子:“清清淡淡的装扮就好,老太太不喜欢浓妆艳抹的!”
爱羊挑挑眉,穿戴整齐了,这才去芜菁院见大太太。
大太太与爱兰看到她那一身的装扮,都暗自撇了撇嘴。
爱兰与爱善她们也早就在各种各样的提醒下换上颜色浅淡的衣服,爱羡倒没有这么做。相反她穿的倒比往常要艳丽许多。爱羊能猜到为什么。
看来爱羡与袁姨娘下决心要引得老太太的注意。
到了码头的时候,人来人往,由于北方风气比较开放,对女子还是很宽松的,所以她们就直接下了车。向管家说的老太太乘坐的那几艘船走去。
大太太低声嘱咐几人:“你们几个,待会儿要恭恭敬敬地向老太太行礼。不许有出格举动,知道吗?”
她严厉盯了一眼爱羊和爱羡。
或许从爱羡与众不同的装扮中,她也察觉到了什么。
爱兰稍微有些紧张,但还是冷冷地朝爱羊挑衅:“也不知五妹妹会怎么讨好祖母!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什么都不是,却偏偏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扯向自己!”
她在生气,她们在来的路上并不平静,时常有哪位达官显贵的千金小姐会坐着马车或骑着马上来要求与爱羊说话,这让原本就已经慢的行程更加慢了,大太太为此很是恼火,但又不能发怒。
爱羊还未说什么,爱善就以讥讽的语气说道:“五妹妹是太后娘娘亲封的‘第一木工女匠人’,四妹妹你当然比不得了,咱们满京城的闺阁姑娘谁也比不得!”
爱兰冷冷一笑,蔑视地看着爱羊。
大太太瞪了她们几个一眼,严肃地说道:“拌嘴回家再拌,现在都给我好好的!”
几人这才不吭声了。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便看见被众仆人围着的大老爷与一个面容慈善的老妇人痛哭的场面。
那就是老太太江氏了!
爱羊抬头细细打量着她,她虽已是花甲年纪,但并不显老,脸庞微胖白皙,皱纹也很少,从那一身讲究的穿着和从容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显然平日里的生活很是滋润。而那双满含经霜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是老年人特有的睿智与犀利,这是个与大太太非常不同的另一种大家之母!
她身上的衣衫就像金珠介绍的那样,是清浅的银红色,介于富贵与朴素之间,上绣着的花却是富贵堂皇的牡丹,很热闹。
即使刚从船上下来,但她的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上整整齐齐地插了几支碧绿簪子,保养得宜的双手上合握着的是一只玉檀佛珠。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正准备出去做客,而不是经过了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刚刚回来。
这是个性情严谨的老人!
仅仅是一眼,爱羊就可以确定老太太很不好对付。
她暗自舒了口气,随着大太太几人快步迎了上去。
大老爷与老太太正上演着一幅儿孝母慈的场面,个个眼泪长流。一旁的奴仆忙忙劝慰。
大太太也眼眶红红地上前行礼:“老太太怎么不吭一声就回来了,儿媳真是不孝,最起码也得派个人来迎接才是!”
爱羊很佩服大太太的勇气,第一次见面就敢这样讽刺。
老太太的脸色阴沉了一下,又快速恢复了原先悲伤的模样,擦着眼泪:“十几年了没见过我的儿和外孙子、外孙女,我这心里想得慌呢……”
她身边一直搀扶着她的一个容貌妍丽的少女忙接口说道:“伯父和伯母不知,祖母一心惦记着你们,一路上都是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侄女儿怕送信的还没我们人到的快呢,就没有送,还望伯父、伯母海涵!”
她施了一礼,面上满是不安和愧疚。
爱羊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个很体面的贴身丫头,此刻闻言再细细观察,果见她的发饰与穿着都非常典雅富丽,即使很素净,但绝对不是丫头能穿得起的!
她黑亮的杏眼眯了起来,老太太回京特地带了一个及笄的孙女做什么?
大太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疑惑地问:“这是——”
老太太这才放下紧捂着脸的帕子,慈爱地说道:“这是丽妍,你二叔家的次女,我此次回京路途遥远,她不放心我非得亲自照顾才行,不然我哪肯让她受这奔波之苦!”
丽妍浅浅一笑,掘了唇撒着娇:“祖母就会给我打掩护,孙女明明是想看看京城繁华这才死皮烂脸地跟了来,还好祖母没有厌弃我!”
她容貌俏丽,眉目间有着南方女子的婉约柔美,很是精致,这装模作样的一笑,倒更添了三分的秀丽,让人心生好感。
爱羊注意到她并不是爱字辈的,那么是外室女了?也或许是生母地位极其寒微,没有上族谱之故?
无论如何,她能讨得老太太欢喜,在南方三个孙女之中脱颖而出,让老太太亲自带着来到京城,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爱羊暗暗提高了警惕。
爱兰皱了眉,不易察觉地看了丽妍一眼,就率先上前纳了个万福:“孙女爱兰给老太太请安,您一路奔波实在是辛苦了!”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让她起身,又细细观察了一番容貌,这才点头道:“是四丫头不?都这么大了,当年我离京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呢,那么小小的一个!”
爱兰的眼眶迅速红了,低低抽噎着说:“承蒙祖母念着,孙女虽没有见过您,但常听老爷与太太提起您,一直心生敬仰,渴望能得见一番,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老太太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可不是,终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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