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冷冷地盯着她,半晌道:“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欺瞒父母,独自外出,还纵容下人在住院大吵大闹!真真是我养的好女儿!”
爱羊忙瞥了一眼正要反驳的阿十,恭敬地磕了个头:“是女儿的错,还望老爷恕罪!但我还有事要禀,老爷生气也得听我说完了再惩罚女儿!”
大老爷的眼睛眯了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抚着胡须,暗自猜想爱羊能狡辩个什么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大太太得意地一笑。
门外传来通告声:“甄姨娘到!”
大太太虽没喝珍珠的茶,但下人们得了大老爷的允许,早就叫开了,等大太太想个法子让大老爷打消提珍珠的位份时,甄姨娘的名字已经传到府外去了。大老爷嫌麻烦,便不允再改回来!
这也是大太太极度厌恶珍珠的原因之一。
她笑容满面地站起身:“珍珠怎么来了?五丫头刚到,你后脚就过来。二人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大老爷的表情不易察觉地阴沉下来。
爱羊跪在地上,听着缓缓走过来的珍珠的回答:“五姑娘也在这里吗?”
她的声音中充满着惊讶:“那可真是巧了,我听说她今天出门了呢!”但随即看到爱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便更吃惊:“这是怎么了?五姑娘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惹老爷太太生气了吗?”
大老爷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珍珠委屈地嘟起了红唇:“老爷您忘了,昨日还是您说的今晚要吃卑妾炖得茶树菇老鸭汤,怎么这会子却反悔了?”
她小巧依人地依在大老爷身边,语气虽是埋怨倒更像在撒娇,大老爷的怒火不知不觉地降了许多。
他颇有兴趣地问:“这是你按着昨日的说法炖的?”
“那可不!”珍珠端过身后丫头茶盘上的一白瓷盖碗,把盖打开,立即一股极鲜的香味便蔓延开来。
爱羊听到阿十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果然浓香适宜!”也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大老爷肚子里蛔虫也叫了起来。
珍珠亲自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
看的出来这是他们这段时间经常做的事,因为大老爷很习惯地喝了。他享受地回味一番:“不错!”
大太太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星来,恶狠狠地盯着珍珠。
除了在自己身上,爱羊还从未见过大太太这么憎恨另外一个人呢!
大老爷察觉到了,厌烦地皱了下眉。
但珍珠就像是没看见一般,甜甜地笑着:“说起这个汤还是五姑娘院子里的黄嬷嬷专程教我的呢。花了好几天功夫!”
前几日珍珠确实一直往居然院跑,细心求黄嬷嬷指点厨艺。她原就会一些的。又刻苦勤奋,很快便掌握住了大老爷爱吃的那几道菜的诀窍。
就连黄嬷嬷也一直夸她聪明有耐性!
大老爷挑了挑双眉:“怪不得你前些日子一直往居然院去,原来是为了这个!”
“对啊!”珍珠就像是察觉不到屋子里的异样气氛似的,一个劲儿地劝大老爷喝着:“老爷快喝光了,不然一凉就没那么香甜了!”
大太太闭了闭眼睛,实在是不愿意再看他们二人腻歪在一起的样子。
周妈妈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
大太太便笑眯眯地慈爱地看着爱羊:“哎呀,这么一会儿又把你忘了。你身子又不好,跪了半天别又跪病了才是!快起来吧!”
爱羊怯怯地抬头看了一下大老爷。
大老爷眼角瞟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这便是同意了,阿十忙过来搀着爱羊起来。
爱羊的腿已经麻得不能动了,她咬着牙没有呻吟出声。她知道今天这一关就这样过去了!
大老爷既然不再提起她谎称有病欺瞒一事。大太太也是掀不起风浪的!
“五丫头,你刚说有什么要回禀的?”大太太不死心。又一次问她,用一种完全没有必要的高昂的声音,想引起大老爷的注意。
大老爷果然被吸引了,也沉思地注视着爱羊:“你刚想说什么?”
爱羊有时候会想是不是爱兰、爱善她们与大老爷相处时也是这般的陌生尴尬,根本就感觉不到一点亲情的气息——自她与大老爷撕破脸皮之后,大老爷便一直用这种漠然的严厉的态度对待她,就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厌恶的犯人一般,从没有什么好脸色!
爱羊苍白的脸挤出一个微笑:“其实今天出门是阿十收到世子爷的讯息后,我们才去的王府,等了很久世子爷才回来,他只是告诉我以后松小哥儿仍每日早晚来府一趟!女儿不解,不知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来,松小哥儿这些日子不都是天天来的吗?”
她没有抬头去看大老爷与大太太的表情,但毫无疑问,他们二人必定交换了了然又讶异的目光!
君易清是要提前去于桑的,但松烟仍要每日过来想必就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吧!
静静等了一会儿,大老爷便轻咳一声,把珍珠从自己身边推开,和颜悦色地对爱羊说:“世子爷这么关心你,你可要厚待阿十与松小哥儿才是!”
爱羊忙站在原地应了一声,她的膝盖还不能弯曲。
阿十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你就先回去吧!”大老爷道,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大太太忙道:“于妈妈你跟着去送送!银珠,把今个儿送来的茯苓霜拿过两瓶子来,让五姑娘带回去吃着!最补身体的!”她的表情有着些许的不自然。
这是在后悔反击得太早了吗?
爱羊平静地施了一礼:“爱羊多谢太太!”
“全哥儿与几位姑娘那都有,你拿回去也用牛奶和了,早起喝上一钟,你的病根也就去了些了!”大太太慈爱地解释着。
阿十冷笑,居然院的日常开销几乎全是五姑娘自己掏的钱,黄嬷嬷在外买的吃穿用度,你就像不知道似的!这茯苓霜那几位小主子虽有,但我们姑娘却一定是没有的!这会子心虚拿了两瓶子,便来讨这个巧儿,真令人厌烦!
虽如此想着,但看了看爱羊的脸色,阿十还是不甘不愿地伸手接过那两个玻璃瓶子,里面的霜是亮晶晶的雪白,看着倒是很赏心悦目。
爱羊再次道过谢,又不动声色地与珍珠交换了一下眼色,便与阿十一同回去。
于妈妈搀扶着她的右边,唠叨着:“这个可是好东西,五姑娘回去以后可不能忘了吃!还没开封过呢!”
她的话中隐含深意。
爱羊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个真相
于妈妈之所以主动示好,很可能是为了爱羊的赏钱,听人说她是个寡妇,把自己的亲侄子养大,但那个侄子很不孝顺,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于妈妈即使备受大太太重用,日子也过得很清苦。
爱羊笑着说:“多谢妈妈提醒!”
于妈妈笑容满面:“五姑娘今天出门的匆忙,大太太刚把庆余堂的大夫请了过来,就听说您出门了,很是为您担心哪!”
爱羊沉静地说道:“是我的不是。”
“姑娘知道就好!”于妈妈慈祥地说道:“您平日里若无事多和其她几位姑娘多接触接触,一个人未免孤单了些!”
这是什么意思?
爱羊一边在心里思忖,一边柔柔地笑着:“你也知道,我整日里忙着这些那些的,的确与姐妹们都疏远了。”
这段日子,她几乎除了早上请安的时候与爱兰、爱善她们见过,其余的时间便再也未见过。
于妈妈叹了一口气,此时她们已经快到居然院门口了,她沉吟着,似是有什么话不好说一样。
爱羊蹙了秀气的眉:“怎么?”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于妈妈瞅瞅四周,见无人注意,便迅速在她耳边低声说:“伯爵府的八公子姑娘熟不熟?”
爱羊不动声色地问:“是没了的那个?”
于妈妈点头,担忧地说:“也不知怎的,太太和老爷认为他的死与姑娘您有关系,常常私下里讨论呢!”
爱羊做出一副受惊的表情:“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于妈妈安慰道:“老奴只听了一耳朵,也没大听清楚,不过姑娘您自己多注意一些!”
爱羊柔顺地点点头。对阿十使了个眼色。
阿十便笑眯眯地上前拉着于妈妈的手:“多亏您平日里照顾我家姑娘,阿十在这里谢谢你了!”
于妈妈只觉手上一沉,掂了掂,便知是不下二两的星儿,顿时便笑成一朵花儿似的:“毋庸多谢,毋庸多谢!”
“那老奴这就告辞了!”她给爱羊纳了个标准的万福。
爱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着她的身影慢慢走远,直至拐过转角,消失不见。
阿十严肃地看着她:“姑娘!”
爱羊点点头:“我知道!”
“那件事你知道吗?”她问。
阿十“嗯”了一声:“漆烟首领下命令的时候我在一旁!”
爱羊叹了一口气。
“姑娘不要担心,一般上这种事都不会留下任何马脚的!”
“嘘!”爱羊忙把食指竖在唇边:“以防有人偷听。”
“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她皱了眉。忧虑地解释着:“于妈妈敢把这样的事说给我,我怀疑……”
“是胡氏让她这样做的?”阿十问。
爱羊的眼睛闪了闪。还未回答,守门的婆子就开了门,高兴地喊道:“姑娘回来了!”
这是黄嬷嬷与画菊在满院子里挑的一个很老实忠心的孙婆子,专门来守门。
“黄嬷嬷与金珠她们可担心死了,快进来!”孙婆子把门打开。让爱羊与阿十进去。
黄嬷嬷几人听见动静忙迎了出来。
几人进了屋子,阿十便大呼着“饿死了。饿死了”!
黄嬷嬷怒目看向她们两个:“还知道饿?这么一整天你们两个都去哪里了?饿死活该!”
那副严厉的模样让爱羊知道她真的生气了,她心虚地笑道:“嬷嬷,我们只不过出去了一下下,你问阿十……”
黄嬷嬷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我用不着问她就十分清楚,若不是她,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独自一个就敢出府?”
“嬷嬷!”爱羊忙叫道。
黄嬷嬷这是把怒气都发泄在阿十身上了!
幸好阿十圆润的脸颊看着还好。没有太过尴尬的模样!金珠几人都面面相觑。
她叹了一口气:“好嬷嬷,是阿十拗不过我才答应带我去王府的,您就别怪她了!”
“去王府?”黄嬷嬷的怒气消了些,但依旧紧锁着眉:“去王府做什么?”
“额……”爱羊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想着借口:“额……我把我雕的那个平安符送给他了!”
阿十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黄嬷嬷怀疑地看着她:“平安符?那不是作为生日礼物送的吗,怎么提前了?”
爱羊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黄嬷嬷便知另有内情。便没有再问。
恰在此时,阿十的肚子又大声叫了起来,她本人也哀哀叫了一声:“嬷嬷,好饿啊!”
她这么个大块头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撒娇模样真的很欠扁,与珍珠所给人的柔顺印象完全不同。
爱羊小心地避开了看她的视线,竭力不笑出声来。
心情一放松,她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便可怜巴巴地望着黄嬷嬷。
黄嬷嬷仍冷若冰霜,但心早就软了,凶巴巴地对阿十说:“画菊、苏木她们忙了一天了,要想吃饭还不过来帮忙,还要吃闲饭呢?”
阿十做了个介于痛苦与鬼脸之间的表情——她与爱羊一样,于厨艺上非常不精通。
没多大会儿,黄嬷嬷便端了一大海瓷碗的面条,上飘着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又撒了葱花、麻油,闻着既清爽又香甜。
黄嬷嬷一边把筷子递给她,一边唠叨着:“这饿久了可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用面条养养胃正好!”
爱羊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汤,结果烫得她的舌头火烧火燎的,不由大口吸气。
黄嬷嬷爱怜地斥道:“慢点吃,刚出锅的,烫着呢!”
爱羊满足地嗅着面条上飘的香气:“好香啊!嬷嬷你的手艺真的是太好了!”
黄嬷嬷忍不住笑了,但又故意摆起脸:“上次是谁说那个叫什么什么碗的厨艺很好。你吃了她做的吃食就觉得别的都不过尔尔?”
爱羊的脸色黯了黯,随即又化作甜甜的笑容,撒着娇:“嬷嬷做的是最好吃了,那个什么碗怎么能比得上呢!”
黄嬷嬷嗔她一眼:“就会给我灌迷魂汤!”
爱羊嘻嘻笑着,低下头慢慢吹着热气,表面上吃得很香甜,但思绪早就跑到几条街之外的明南王府去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君易清在和沐婉做什么?
他们是趁着最后这点相聚的时光好好道别呢?还是像君易清上次带她去宝和斋一样在那里吃饭?抑或是去枫树林依依惜别……
一种与面条无关的火辣辣的感觉在她的喉咙涌动!
她这是在吃醋吗?
可是她凭什么!
重生后的她甚至连嫉妒羡慕的资格都没有,她无法去质问君易清如果他真喜欢沐婉,那么又何必来招惹她,次次都让她在死心之后又误以为他对她是真心的!
他的无情。他的淡漠,他送红坠子时的柔情。他昨晚劝慰她不要哭时的痛惜……这一幕幕就像是海面上波涛汹涌的海浪,在爱羊的脑海中起伏而过,消失不见,又猛地拔起!
君易清,你是个骗子!
爱羊在心底冷冷一笑。继而一个想法突然从海底掠了起来……
爱羊手上的筷子无意识地掉落在桌子上。
黄嬷嬷奇怪:“怎么了?”
爱羊的眼神涣散,一种近乎恐惧又或者是绝望的神情在她脸上闪过。
黄嬷嬷吓了一跳。忙扶着她的双肩摇晃:“姑娘,你怎么了?”
爱羊回过神来,苦涩一笑,淡淡地说:“嬷嬷,我可能会意错了!”
“什么?”黄嬷嬷的表情又是诧异又是不解。
但爱羊却不肯再说了,她静静吃完饭,又漱了口。便安静地拿着一本书去暖阁看着。
金珠为她送了茶过来。
爱羊无意识地接过,刚喝了一口后就又全都吐了:“什么茶,这么苦!”
金珠轻咳一声,有些赧然:“这里面有黄嬷嬷加的一点黄连……”
爱羊惊讶地拿起茶杯看了一眼,果然茶汤发黑。还有种很熟悉的苦味。
“为什么?”她困惑地说道:“我现在又没有生病,喝这个做什么?”
金珠似乎想笑。但又立马忍住,竭力做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模样:“嬷嬷说——姑娘您心里有苦说不出,喝了黄连把苦吐出来就好了!”
爱羊又好笑又感动,她叹一口气:“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你告诉嬷嬷让她不要为我担心了!”
“但是嬷嬷说姑娘您刚才很失态,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一般……”金珠小心翼翼地问。
爱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又一次声明:“我真的没事,你们不要乱猜想了!”
金珠见她表情隐隐有着不耐烦,便知问不出什么了,只好屈了屈膝:“既是如此,那奴婢便告退了!”
“去吧!”爱羊随意挥挥手。
见金珠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爱羊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下来。
她的心口隐隐作痛!
可是,她却无法把这种情绪、这种恐慌与这种愤怒告诉与她亲密相依的嬷嬷、仆人,她所能做的只是把它压下去,深深压在心底,直到她自己也忘了这个事实……
她又一次地悲伤起来。
她以为晚上她会失眠的,但没想到几乎是一挨着枕头她便进入了梦乡,即使在梦中她睡得也很不安稳,无数个灰色的恐怖的记忆穿插在其间,她知道这只是个梦!她想要放声大叫,想要醒过来,但却无法如愿!
她的身体就像是第一次在别院的那晚一样不受她的控制,她使了全力也无法抬起一个小手指。
有冰冷的密密的汗珠自她额间流了下来。
然后她便感到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那目光是如此的沉重,压得她仿佛透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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