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炼天狐魅术几近千年,委实看不透你”
那语调的忐忑与惶恐,以及令人心悸的酸楚,与那充盈着水雾的秋水明眸中,更充满着与孤苦之中希冀神采。
“虽道是画皮画虎难画骨”包文正泛起了情深似海的笑容,柔声说道:“书斋之前我不惜一死为你挡剑;杨家坳中不惜忤逆师尊,也要助你离去;莫非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
“爹娘近来可好?”包文正便再次将这杀手锏用了出来,更是未分你我,直呼爹娘,更显将生身父母托付之意。
梅绛雪闻言自不疑有他,心中暖意涌上,叹息说道:“爹爹病入膏肓,若非我以天材地宝护住,恐早已撒手人寰。”
“那阴司的鬼差已然来过数次,皆被我驱赶走了。”
包文正轻拍梅绛雪的柔荑,感慨的说道:“绛雪,侍奉好爹娘,中元节一至,阴司鬼差便再也不会出现了”
梅绛雪闻言惊愕之余,一时却也不解何以有此言,回想起昔日擅闯地府的孟浪之举,规劝说道:“文正,生老病死乃是命数,只要三魂七魄不失,投胎转世不过是换了个皮囊而已。”
“我们便是有些道行,强留住爹爹性命,一旦魂归地府也必定多受折磨”
梅绛雪曾闯入地府,亲眼目睹了阴曹地府的戒律之森严,又因修道千年所知甚多,生死皆有命数,故而出言规劝。
“不用说了!”包文正沉声说道:“既然天道有缺,何以不能逆转生死,中元节一至,我便要阴曹地府续命!”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无奈之言而已,人族修道便可得寿,妖族得寿元千载有余,以十万生灵令阴曹地府投鼠忌器,何以不能再续命。
续命之后,若能时值“妖妻鬼妾战黑山”之际,以自家的“玉石俱焚”为代价,请师尊吕三娘收与峨眉仙门传授功法,再不济也可与百莽山中在春三十娘的庇佑之下,自是不忧生死之劫。
便是与九幽涧中修行,修行百年之后,与日光下行走,又与常人何异!
终究比投胎转世,不知来生福祸吉凶来的恣意快活!
梅绛雪幽幽一叹,心知如今的情郎早已不是昔日书斋之中的少年,能将百莽山与九幽涧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副棋局就要逆转这天下大势,踌躇满志又岂会听自家的妇人之言。
“娘娘,公子,酒菜已然备下!”聂小倩款款而来,侧身行礼后禀告说道。
包文正颔首笑道:“绛雪,莫要说这些凡尘俗事徒惹不快,今夜月朗风清,只谈风月可好?”
梅绛雪将心中的疑惑尽数驱散,盈盈笑道:“却不知那琅嬛曲还记得几分?”
琅嬛曲本就是上古的名曲,乃是周文王长子伯邑考所著,青丘山中也不过是残篇而已,昔日包文正与这玉漱山庄中,曾与梅绛雪的长女胡月如处修习,此番梅绛雪落落大方的说了出来,便是存了敲打之意。
“早已记不得了”包文正自嘲的笑着说道:“琴声曲调那绕梁三日不过是虚言而已”
梅绛雪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包文正一眼,而后便与聂小倩的引领之下,携手同行便玉漱山庄的西厢房而去。
皎洁的月光静静的泻在玉漱山庄,池塘中的薄雾任凭那山林中的冷风也是挥之不散,那九曲廊桥与月光下更显朦胧,渐渐消失在眼中
101:盈盈笑洞若观火()
翌日清晨,温煦的阳光遍撒青丘山,也照耀着玉漱山庄的亭台水榭,九曲亭廊的薄雾也渐渐消散,湛蓝的湖水倒映着白云朵朵,偶尔锦鲤探尾摇碎了湖面,泛起涟漪扩散开来。
“爹,咱家的田有堂兄帮衬,您就好好享清福吧!”包文正搀扶着老父,梅绛雪搀扶着娘亲,四人缓缓的走到了这湖畔边缘。
“儿啊,你打算何时去京城赶考?”老父与石椅上落座,满面红光却是透漏着不同寻常的神采,中气十足更是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唯有印堂的黑气却是越发的浓郁。
“爹爹,你且安心与此地,绛雪会好生侍奉二老。”包文正无奈的说道:“孩儿的事,你们便不要牵挂了。”
“儿啊,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的道理,你是懂的”老父悻悻然的说道,若论口舌之辩自是望尘莫及,这个道理是从包文正七八岁的时候,便已经知道的。
梅绛雪笑语盈盈的接过玉盏,将香茗奉于二老身前,捉狭的瞧着包文正无奈的辩解,拂袖示意宁采臣退下。
宁采臣依旧是一身书生长袍,与这玉漱山庄中远离了世俗的险恶后,自是惬意,唯有一件事如鲠在喉
燕赤霞!
那嫉恶如仇名震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那气吞寰宇斩妖除魔的燕赵之士,就是被包文正这个伪君子活活逼死的
罢了,形势比人强!
能与小倩与这玉漱山庄中厮守一生,已经是这个伪君子动了恻隐之心,也全赖绛雪娘娘的庇佑,百无一用是书生,即便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包文正的心思何等缜密,宁采臣不过是迂腐的书生,那目光躲闪之时的漠然,已然尽入包文正的洞察之内。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包文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梅绛雪,借这首滁州西涧暗指聂小倩与宁采臣二人居心叵测,示意梅绛雪还需在意,莫要多生枝节。
梅绛雪本就是蕙质兰心,自是知晓情郎所言何意,这聂小倩与宁采臣能与兰若寺一行之后保住性命,无非是包文正心生怜悯,如今大战一触即发之时,自不能有半点纰漏。
“二老宽心即可,无需担忧钱财”
梅绛雪好言宽慰说道,接过娘亲用过的玉盏后,与情郎使了个眼色示意,而后便低眉顺耳的小心侍奉左右。
闲话家常,娘亲与梅绛雪不知为何谈起了包文正儿时的趣事,明明是蓬头稚子却一副老气横秋,前脚将一干叔伯等驳的哑口无言,后脚就去哄骗邻家小翠的糕点,被人与街头巷尾骂骂咧咧,不知躲在何处直到日暮才回转家门。
随之日经中天,梅绛雪便起身前去吩咐准备午间的吃食,眼见那娉婷的身形修炼远去。
“儿啊,你也准备何时迎娶绛雪?”娘亲便低声询问道:“这姑娘不但模样俊俏,还知书达礼,切莫蹉跎年华”
包文正自是好言好语的应允,这才与娘亲追问何时成亲中败下阵来,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答辩。
有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在前,有九幽涧左月素在侧,这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一旦全功,便要离开这方天地,跟梅绛雪注定是有缘无分
与这九曲亭廊湖畔之侧,那波光粼粼折射着金灿灿的阳光,鹤发鸡皮的二老自是老态龙钟,皱纹深邃的面颊露出欢悦的笑容,那粗糙的双手拉着包文正迟迟不肯松开,因时常不再二老膝下,自是舐犊情深嘘寒问暖。
包文正尚且不及感慨“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便猛然洞察到一股黑芒自天边瞬息而至,直扑这玉漱山庄而来。
左月素!
她不去伺机诛杀五仙之一的松溪剑周三阳,为何又折转到了这青丘山?
回想这自初至九幽涧的一幕幕场景,与那棺椁之中语笑嫣然之际悄无声息的便下了剧毒,若论恣意阴毒,这千年厉鬼犹胜春三十娘!
包文正本就对其惧意极深,也是殚精竭虑这才哄骗住左月素,本道是分别之后各自行事,却不料被其尾随而来,更令包文正不寒而栗的不是别个,不是梅绛雪与左月素的直面相见,而是玉漱山庄中颐养天年的二老
一道黑烟与玉漱山庄外乍现,那身穿素色罗裙的纤弱女子便显露了身形,苍白的面颊近乎与病态的柔美,三尺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摇,那婀娜多姿的娇躯自是说不尽的风姿绰约,清雅脱俗的面颊泛起盈盈笑意,轻转莲步便踏入了这玉漱山庄。
“姑娘,不知你所为何来?”宁采臣眼见这女子径自前来,仿若与自家的宅院一般的旁若无人,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毛骨悚然,却也唯有上前拱手行礼,问道。
“滚!”
左月素甚至不曾拿正眼去瞧,心中没来由便是不喜,若不是今日来访这青丘山另有所图,拂袖之间便要夺其性命,故而冷漠轻声喝道。
“姑娘,不知尊姓大名,也容小可前去禀告!”宁采臣强忍着屈辱之感,再次拱手施礼,上前一步便要阻住这白衣女子的去路。
“采臣!”
那尖锐的呼声却是说不出的惊恐万分,聂小倩眼见情郎居然阻拦敢这怨气冲天的女鬼,自是毛骨悚然且肝胆俱裂。
聂小倩本就是孤魂野鬼,与**凡胎的宁采臣不同,与这白衣女子临门之时已然是胆战心惊,那漆黑如墨中怨气中夹杂着猩红的戾气,那每一步踏出,便令聂小倩的魂魄为之紊乱。
“咦?”左月素揶揄的美目打量着那置身与阳光下的女鬼,被炎阳直射之刻丝丝缕缕的黑雾自身躯上升腾,不消一时三刻便要魂飞魄散。
“小倩,你快躲起来!”宁采臣惊恐万分的转身迎了上去,将衣袍慌忙遮掩住阳光,已然是有些撕心裂肺的痛。
“我若要杀他,你又能如何?”
左月素似笑非笑的说道,美目漠然的瞥了一眼,那不屑和鄙夷便是这般的恣意妄为。
“原来竟是九幽娘娘大驾光临,着实令我这玉漱山庄蓬荜生辉!”
梅绛雪自远处款款而来,娇弱的身躯犹如扶风玉柳,那罗裙与风中泛起了褶皱犹如涟漪一般的,秀美绝伦的面颊却是笑靥如花,尚未及近便有言词远远的传来。
“只怕我这恶客临门,绛雪姑娘有些言不由衷吧”
左月素泛起了冷漠的笑意,端详着这锦绣心肠梅绛雪,美目之中也不乏赞赏之色,淡淡的说道。
“娘娘哪里话,九幽涧雄峙极北之地,数次击退阴曹地府的征剿!”
“这天地之间,何人不知娘娘的威名!”
梅绛雪由远及近,依旧是神色不变,笑语盈盈的寒暄说道。
聂小倩至此才恍然大悟,方知晓为何自这白衣女子登门,心头便是惶恐不安,周身酸软无力,只欲要瘫倒在地
,
102:狐女泪造化弄人()
左月素昔日便听包文正言及,与青丘山梅绛雪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故而分别之后尾随一路,便是想洞悉包文正究竟准备如何行事,毕竟关系到九幽涧大劫,不得不慎重。
待看到这剑光直奔青丘山而来,更是暗中观望了许久,只待包文正与这玉漱山庄中停留不去,这才按耐不住现身前来。
此刻,眼见这梅绛雪一袭罗裙袅袅而来,仿若空谷幽兰一般萦绕着孤洁的气息,那美目之中又充盈着不可描述的智慧神采,虽是笑靥如花却是不卑不亢,道着实令左月素为之有些赞叹。
“这一别已然数百年,绛雪姑娘竟是寡居与这青丘山”左月素蹙眉叹息,语调也是有了几分黯然,便是怀了心思离间梅绛雪与春三十娘的姐妹之情。
谁人不知,春三十娘能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锦绣心肠梅绛雪的扶持也是不可或缺。
“区区小事竟劳烦娘娘牵挂,着实令绛雪汗颜”梅绛雪闻弦音而知雅意,既然左月素对于兰若寺一役毫不知情,心中便有些释然,借春三十娘的威风必能令左月素心有忌惮,故而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那夫君竟是将双亲托付与妹妹,令我好生汗颜!”左月素故作愧疚不已,竟是上前与梅绛雪侧身行礼,而后说道:“此番便是来亲迎二老,也免得日后被人嚼了舌根,说我左月素恣意妄为,有失孝道”
梅绛雪避犹不及,生受了九幽娘娘左月素一礼之后,闻言心中的寒意升起,知晓这左月素有失孝道是假,意欲挟持二老才是本意。
“娘娘倒是令绛雪受宠若惊!”梅绛雪侧身还礼后,便唯有将包文正搬了出来,说道:“却不知娘娘何时竟已成亲,敢问又是何人有幸,竟能迎娶娘娘?”
左月素与这梅绛雪当面,自是不用如百莽山一般的正襟危坐谨言慎行,眼见包文正迟迟未曾现身,便有些不耐的说道:“官人,便是乐不思蜀也需分个时日,莫不是要我请你不成?”
这语调夹枪带棒,更是暗含讥讽之意,分明是轻贱这梅绛雪乃是放荡的妖狐精。
“娘子,虽一日不见,却令为夫好生牵挂”包文正含笑自远处迈步而来,虽是眼见梅绛雪羞恼不已,置若罔闻的走到了左月素身边,故作捉狭的说道。
“只怕你有了新人忘旧人,不知被哪个狐狸精把魂儿都勾了去”左月素也是故作柔情似水,那青葱玉指牵起包文正的衣袂,一副嗔怒的模样笑道。
梅绛雪虽然明知包文正与这左月素不过是虚与委蛇,眼见这一对璧人“郎情妾意”并肩而立,耳闻这左月素冷嘲热讽,心中自是不免凄凉。
“原来娘娘的如意郎君竟是”梅绛雪勉强挤出笑容,只是这言词到了嘴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与这春光明媚的庭院之中,照耀着梅绛雪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也照耀着左月素那清雅脱俗的笑靥;微风徐徐而来,抚动着梅绛雪的罗裙褶皱犹如涟漪,也抚动着左月素那三尺白发飘飘
“不错!”左月素淡淡的说道:“既然绛雪姑娘知道了,就莫要自误”
与九幽娘娘左月素心中,其一,这青丘山梅绛雪虽是锦绣心肠,但道行却是不值一提;其二,梅绛雪与包文正的私情,也定然是瞒住了春三十娘。
故而,既然撞破了此事,便可要挟梅绛雪,若不想惹来杀身之祸,便唯有“良禽择木而栖”,转投九幽涧的麾下。
“娘娘说笑了”梅绛雪将这纷乱的心境平复下去,不动声色的笑道:“恭喜娘娘觅得如意郎君,绛雪与文正公子耐是故交,日后定随同妖王前去九幽涧恭贺新禧!”
包文正时值左月素与梅绛雪唇枪舌剑,心知若是再任由其交谈下去,唯有各自将怒意变成恨意,也非心中所愿,便开口中断了这冷嘲热讽。
“娘子,我与绛雪姑娘结识在先,怎能如此诋毁绛雪姑娘的清誉!”
包文正言词有些强硬起来,面色更有了一些不悦,一则是左月素明火执仗的诋毁梅绛雪,委实有些欺人太甚;二则便是知晓梅绛雪一片痴情,这才将双亲托付在玉漱山庄本中颐养天年,又怎能置若罔闻,途令梅绛雪齿冷意寒。
左月素缓缓的转过头来,冷漠的打量着包文正,望见那义正言辞的狡辩之言,清雅脱俗的面颊上便浮现了戾气,美目之中的盈盈火光闪烁,漆黑如墨的怨气与娇弱的身躯上开始升腾
左月素雄峙极北之地九幽涧千年,麾下的万千厉鬼谁胆敢出言无状,与春三十娘并称“南北二娘娘”,哪方妖魔鬼怪不闻风丧胆,谁又敢直呼其名!
与梅绛雪当前,被包文正落了颜面,心中的怒意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三尺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摇,那近乎于病态的苍白面颊自是森寒之极。
梅绛雪心中咯噔一下,素来知晓这左月素恣意阴毒,更是无法无天,眼见这怨气冲天而起,心知唯有“低眉顺耳”,方能转圜此刻的杀局。
“娘子”包文正时值梅绛雪与二老皆在玉漱山庄,苦思无策之下,便唯有上前将左月素揽在怀中,强忍住几欲冻彻骨髓的阴寒,泛起深情款款的笑容,说道:“莫要动怒,被爹娘看到了,岂不吓坏了二老!”
左月素蹙眉望着包文正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