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兴师动众，又怎会任由自家与尘世之中蹉跎岁月，最终平淡的过此一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妄言不过是徒惹人笑而已。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孑然一身的驻足与风雨之中，望着这凄迷的西湖美景，回想这一路行来的前尘旧事，那苦涩的笑意浮上了面颊……
钱塘县之中，那静谧与往日并无两样，夹岸的杨柳与斜风细雨之中摇曳着青翠欲滴的嫩叶，与那粉墙黛瓦的沈家故居门前，侍女香雪持着素白的纸伞，静候贵客临门，那娉婷的身姿和那随风微动的长裙，也招惹了贩夫走卒的侧目打量。
“小姐的心思，当真是琢磨不透，区区一个庆余堂的东家，值当如此吗……”
平淡的语调自绛唇之中吐出，虽是寻常的一袭长裙罩体，但那雍容华贵的气度自与常人不同。
自那一抹晨曦升起之时，往日的前朝公主便驻足与此间，实为恭候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再次临门。
“香雪姑娘，喝杯茶水吧？”
身形佝偻的门房堆满了笑容，那谄媚和恭敬自是不言而喻，那粗糙的双手捧着新沏好的清茗，袅袅的茶香随着水雾而萦绕，奉了上前说道。
“不敢当，我也只是府中的丫鬟而已……”
香雪瞥了这门房一眼，视而不见的言道，那眼神之中的厌恶则是一闪即逝，又怎会去接下这杯茶水。
“香雪姑娘哪里的话，这府中现如今虽然仅有你我二人，但若是日后下人多了，您便是府中的管事啊！”
身形佝偻的门房端着手中的清茗，也是无处可安放，眼见这侍女香雪如此故作清高，唯有讪讪笑着言道。
“去做你的事吧，未得吩咐少往后宅走动，若是惹得小姐不喜，说不定就但得换个人了……”
香雪言语刚行落下，便隐约瞧见那远处逐渐行来的人形，心中一喜之下也顾不得再与门房说话，手持纸伞忙轻启莲步，便朝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迎了上去。
“许相公，下着雨您怎么没带把伞哪？”
与这轻风斜雨之中，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身上的直綴长衫被风雨打湿，雨滴也打湿了发髻和脸庞，却并无狼狈之态，依旧淡然的行走如常。
“香雪姑娘，你家小姐可在府中？”
包文正未曾返回家宅，便是要寻潘小姐问个究竟，此刻也懒得跟侍女虚与委蛇，眼见香雪持伞前来，那绣花鞋也略有水渍，却无动于衷的淡漠相询，言道。
“小姐已经在府中相候了，许相公请……”
侍女香雪手持白纸伞轻转莲步，侧身抬袖作引，请这自家小姐念念不忘的少年郎君，入府中一叙。
烟雨濛濛之中，那若即若离的瑶琴声如泣如诉，随着轻风而飘来，为这寂寥的粉墙黛瓦又平增了几分哀愁。
凉亭之中檀香随风而逝，那素白色的长裙随风微动，倾泻的青丝慵懒的披与肩头，听闻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娴静犹如花照水的绝色女子，浮现了一丝不染世俗的浅笑，如淡开的月晕，亦是风姿绰约。
“许公子，可是来归还我传家之宝？”
天昌仙子缓缓的起身相迎，那长裙如涟漪泛起了褶皱，娉婷的身姿依旧是岁月静好，美目略带羞颜，将目光又闪避了开去，轻声言道。
“潘小姐……”
包文正径自走入这凉亭之内，将衮服和冠冕搁在了桌案之上，平淡的望着这与白素贞难分悬殊的绝色女子，言道：“昨夜多亏了此物，令许仙大开眼界……”
“却不知，潘小姐何以教我？”
言词不必说的太过于直白，意会便可，也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但，绝色女子如何，娴静犹如花照水又当如何，与包文正而言，历经四世轮回所招惹女子委实太多了，是以也绝不会因此而有丝毫的动摇。
“人生在世，犹如白驹过隙，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哪……”
天昌仙子轻声叹息，踱步行到了这桌案之前，拂袖之间那纤纤玉指便有绿光萦绕，将那一具瑶琴收起不见，信手一招便有那汝窑的盖碗放置其上，袅袅的茶香也随即萦绕开来。
“生与死周而复始，一碗孟婆汤前尘尽忘，与半睡半醒之间浑浑噩噩，流连与尘世之中忘返，真的值得吗？”
那语调与黯然之中更是语重心长，那番心思更是欲语还休，虽然这言词说来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是直指白素贞。
“我娘子是白素贞，那潘姑娘又是何方神圣？”
包文正眼见这潘小姐轻易散去瑶琴，信手一招便有香茗放置桌案，那无中生有的本事自非常人，不动声色的言道。
“是了，你必定怀疑我也是妖孽变幻，前来此处迷惑与你吧？”
天昌仙子抿嘴一笑，心知这许仙城府极深，不容相欺，那美目之中却浮现了清澈的神采，起身之际便有霞光与身侧萦绕，言道：“我与白素贞不可混为一谈……”
“七仙阁织女天昌，见过紫薇大帝！”
那周身萦绕着霞光的绝色女仙，当即缓缓的侧身行礼，那恭敬而不失典雅之气，与这凉亭之内更是令人难升猜疑之心。
“没想到，你也是天庭的神仙……”
包文正也不再去瞧这侧身行礼的天昌仙子，起身行至这凉亭之侧，远眺这静谧的园林景致，轻风斜雨使这春季的花草青翠欲滴，一言落下之后，却是沉默不语。
“汉文，随我走吧……”
天昌仙子起身之后，凝望着那卓尔不群的身形，首次吐露了芳心中的情愫，直呼表字接着轻声言道：“我们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待你与凡间厌倦了，我们回转天庭，朝游东海暮苍梧，餐风饮露与天地同寿，何等的惬意与快活……”
以往这犹如翠竹新生的少年郎，对天昌仙子而言，谈不上爱慕之心，仅是功利之心以及入了凡尘之后渐生的情愫……
她是蟠桃园中那九千年一熟的蟠桃化形，未曾静颂黄庭三两卷，虽是冰雪聪明，那道心却未曾磨砺……
但，今时却不同往日了！
这看似犹如翠竹新生的少年郎，目睹“青蛇”现形而坦然自若，那城府之深更是难以探其端倪，推及其份属截教门下，以及昨夜强言拒绝托塔天王来宣玉帝敕令，方令天昌仙子升起敬佩之心！
那白衣胜雪的绝美女仙，轻转莲步走到了那翩翩少年郎君的身侧，迟疑之下才轻抬皓腕，那纤纤玉指抚摸着那宽厚的肩膀……
吐气如兰，那轻声低语与此刻不乏深情，如兰似麝的幽幽体香，与这近身贴近之时，羞涩与坦然那矛盾的风情，以及那扫榻相迎的旖旎风光，委实令常人难以自持。
但，历经四世轮回的包文正，却不是常人！
当阅尽了世间繁华后，那清贫的家宅，才是最终的归宿；当尝遍了天下的珍馐美馔之后，蓦然回首，才知道粗茶淡饭之中所蕴含着温馨……
“潘姑娘……”
包文正轻轻踱步，避开了天昌仙子这饱含柔情的纤纤玉手，那“自重”二字却是有些难以启齿，接着言道：“多谢姑娘的美意，一夜未归，家中贤妻必定是翘首以盼，告辞了……”
掺杂着功利之心的情愫，包文正本是不屑一顾，昔日与聊斋志异中的六尾狐妖梅绛雪也好，那九幽涧的左月素也罢，与这天昌仙子并无二样。
“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包文正径自踏出了这凉亭之中，与那斜风细雨之中渐行渐远，言道：“千秋北斗，瑶宫苦寒，不如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我此生已有贤妻白素贞，不敢得陇望蜀，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
第060章 群星耀万象宗师（六）（）
家，那是漂泊的游子，疲惫之后，可以停泊的港湾，纸醉金迷的奢靡岁月，也不能及的温馨。
粉墙黛瓦的门楣之下，与这斜风细雨之中，端庄贤淑的妇人手持油布雨伞望眼欲穿，待瞧见那熟悉的身形由远及近，那灿然的星光水眸乍现了惊喜的神采，宛如春风般和煦的笑靥，也使得那隔夜回转的人，也浮上了会心的笑容……
“官人，你回来了……”
仅仅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言辞，饱含着深情的期盼，白素贞手持油布雨伞轻启莲步，为自家的官人遮住了风雨，言道。
“娘子，我回来了！”
那斜风细雨中的少年，当见到这柔情似水的女子之时，看到那和煦如春光的笑靥，那灿然的星光水眸，强颜欢笑之余，也柔声应允说道。
在意吗？
那犹如山峦般的蜘蛛，周身遍布着斑斓的花纹，包文正也曾故作深情，与那百莽山中虚与委蛇，行那周公之礼和“**之欢”……
九幽涧一行中，为了返回绣玉谷移花宫中，甚至故作淡然的与棺椁之中入睡，深情的相拥一具骸骨而故作甘之若饴……
不在意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忘却了生死之后，本想与这俗世之中平淡的了此一生，哪管这系统抹杀的胁迫，可是到头来自家的枕边人，却是青城山下的白素贞……
时也，命也！
如那一言“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有那三十三品净世青莲所化的青萍剑在，委实是躲不开，也逃避不了。
那百年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静观了许家的风雨飘摇，相依为命的姐弟如何艰难的立起了门户，如今也算钱塘县中的殷实之家。
“唉……”
轻声叹息，其中的无可奈何也是无法言喻，许娇容性子使然，此刻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又将手中缝制过半的长衫放下，起身望着那正堂之外的烟雨濛濛，呓语着言道：“这夫妻之间拌个嘴也是寻常，下着雨汉文也不知去哪里了？”
今日清晨，不见弟弟许仙一并用餐，许娇容便只道是新婚燕尔或许是拌嘴了，虽是装作不在意，更宽慰弟妹白素贞，但在心中，自是将汉文看的更重一些。
若不是弟妹白素贞持伞与门外翘首以盼，许娇容不便再去寻找，只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小青，昨晚汉文和弟妹是拌嘴了吗？”
许娇容眼见娇艳俏丽的小青，正在擦拭这正堂那不曾有的灰尘，便开口相询，言道。
“啊……”
小青作为始作俑者，怎会不知许相公至今未归的缘由，但其中的细节委实骇人听闻，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连连摆手言道：“没有，没有！”
“小青，你可不要瞒我……”
许娇容自是将信将疑，起身上前熟络的拉着小青的皓腕，正欲仔细盘问之时，却恍惚之间瞧见那正堂之外，定睛一看便是心中宽慰少许，举步便迎了上前。
“汉文，你出门怎么不带雨伞啊，你瞧瞧你被淋成什么样子了……”
许娇容嗔怪的看着这一对新婚燕尔，也终究是顾及弟妹白素贞的颜面，不忍再行苛责。
“姐姐，我只是见这雨中景致不错，所以到西湖边随意走走……”
包文正听闻许娇容这关切的平淡之言，便开言解释一番，以免令家眷无端牵挂，更是毫无增益的忧虑。
“弟妹可都指着你哪，你虽然是庆余堂的东家，但常言道，医者不自医……”
许娇容意犹未尽，但与此刻也是暗点了出来，言道。
人非草木，焉能无动于衷，岂能不滞于物，怎来的不殆于心……
“姐姐，家中有酒吗？”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终究是难忍心中的彷徨与失措，开言打断了许娇容的嘘寒问暖，也不再顾及娘子白素贞，于此刻只想谋得一醉，是以淡漠的言道。
“大清早的，喝酒伤身……”
许娇容至此方知，汉文不单是有心事，而且能令这素来不饮酒的人，要一醉解忧，这事情定然是不小，这劝阻的言词未曾说完，便轻声叹息的朝那正堂之外走去。
“……”
白素贞此刻不知官人的心思，这一夜未归又去了何处，但时值此刻也无法再行劝阻，眼见官人周身被雨水淋湿，便言道：“官人，去梳洗一下，换了衣衫吧……”
“娘子，我没事……”
包文正回头望着娘子白素贞，感触之余便轻声解释，言道：“许多年没有饮酒了，甚至不知晓这酒醉是何等滋味了。”
那落寞的笑意，更是萦绕着凄凉的意味，这历经四世轮回的少年，几曾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便是惬意的谋求一醉，也似是奢侈而已。
粗瓷的酒坛刚从泥土中取出，还沾染着土气和似有若无的酒香，许娇容双手的水渍还未曾擦拭，便托着酒坛走进了正堂之中……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包文正上前单手接过了酒坛后，身穿那湿漉漉的直綴长衫，便再次走入了濛濛细雨之中，与那梧桐树下拍开了酒封，坐在那水井旁的石阶之上，便是仰头朝口中灌下……
“云诡波谲之地，自是各怀心思，便是身居高位可享长生，也只是傀儡而已……”
“我已经活了四世了，当真是累了，倦了，只想平淡的度此余生，如今看来也是痴心妄想……”
仰头再灌下这醇香且辛辣的美酒，顺着那衣襟淌落下去，拍手吟道：“天作棋盘星作子，哪个来下？地为琴瑟路为弦，谁个敢弹……”
一股桀骜之气漫上了心头，一坛美酒顷刻之间便已吞进，与醉眼惺忪之际更是怒从心起，高歌言道：“海当酒窖湖当杯，何人可干？雷为战鼓电为旗，谁人敢敌！”
轻风斜雨之中，那浑身湿透的翩翩少年郎，双眼之中的锋锐犹如利剑，那孤傲和冷漠的气息更是随之升腾……
“哈哈……”
将这饮尽的酒坛随意的搁在了身侧，起身之际便是放声大笑，虽是明知前路崎岖难行，但事已至此患得患失也终究于事无补，倒不如拼尽殚精竭虑之心，已图那柳暗花明又一村。
虽不知这看似平淡而温馨的日子，还能安稳的过上几日，但那与屋檐下忧虑和关切的女子，便是自家唯一的掣肘和枷锁……
事非经过不知难，包文正扪心自问，又何尝不愿意亲手斩断这掣肘和枷锁，与那沈家故居的天昌仙子虚与委蛇，一试这天庭之上的波谲云诡，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她，扫地恐伤蝼蚁命，怜惜飞蛾罩纱灯，倾国倾城赛天仙，更是集世间美丽和优雅以及高贵与一身……
她，端庄贤惠，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事事以自家为重，每每以自家为先，挑不出一丁点的过错！
她是自家的娘子白素贞，便是青城山下的白素贞，便是那修行两千载的白蛇，却也幸何如之……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一段情缘既然已经来了，又该如何了之，包文正委实不知。
但，却也知晓，这安稳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屋檐下，白素贞一袭长裙驻足，任由那烟雨濛濛迎面而来，却是置之不理，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自始至终尽数放在自家的官人身上……
不知是喜，还是悲，也不知是该庆幸遇得良人，还是这下山报恩之举，反而成了负累。
人生短短不过百年，是视而不见的与官人厮守一生，枉顾官人来生再历轮回，还是狠心的就此离去，从此相忘于江湖，拱手送他重返南天门，成就那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尊贵？
只是，说来寥寥数语自是简单，人心都是肉长得，若要就此别离，心中的苦楚却是犹如决堤一般，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