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篷船历经风雨,古朴之中却不失雅致,须发皆白的船夫含笑驻足与船尾,望着近前来的少年。
“船家,去钱塘门吗?”
许仙却是不疑有他,与岸边开口呼道。
“只要客官给酒钱,便是东海龙宫也去的……”
那船夫与船尾含笑说道,清风徐来更是飘然之极,颇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更是意味深长。
与无当圣母而言,莫说是区区东海龙宫,便是那凌霄宝殿和西天灵山,何处不得去?又何处不能去!
若是昔日的包文正,自然心生狐疑,会以言词再行试探端倪,但今日的许仙早已“明珠蒙尘”,却是只觉这船夫奇怪而已,未曾过多揣测,只当是笑谈而已。
“船家,可去钱塘门?”
许仙本是纯善质朴之人,眼见这船夫笑谈,也未曾介怀,便又追问一句,言道。
“呵呵,去钱塘门八十个铜钱则可……”
那船夫与船尾之上抚须而笑,而后撑棹摇桨,将乌篷船靠在了岸边,言道。
“船家,今日天色晴好,我想一览这钱塘江的风景,再回转钱塘门,给你一百个铜钱可好?”
许仙近前几步,却是未曾登船,便先与船家相商问道。
“好的,客官请上船来吧。”
那船夫虽是须发皆白却是精神矍铄,将乌篷船靠了岸边后,便伸出粗糙且布满了老茧的大手,上前欲要搀扶许仙。
“多谢船家。”
许仙本是纯善质朴之人,便是这船夫理所当然的行径,也要开声言谢,这才登上了乌篷船中。
那船夫依旧含笑自若,但与那虚抚的一只手却是生了变化,那老茧尽数退散,粗糙也被白皙与柔嫩所取代,那纤纤玉指更是泛起一缕清光,悄无声息的没入“许仙”的身躯之中。
而后又恢复了常态,依旧是一双布满了老茧的粗糙大手,撑棹持桨缓缓的拨开水面,将这乌篷船向西湖之中缓缓而去。
“姐姐,你看!”
那桃红绿柳的夹道之上,白素贞与小青却是遍寻不见许仙的踪影,正值失措之际,却猛然瞧见那渐渐远去的湖面之上,那乌篷船内不正是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君!
“走远了……都怪你,偏要作弄他……”
白素贞依柳树遥望,那渐行渐远的乌篷船,蹙眉埋怨小青说道。
“姐姐,我们飞过去!”
小青心知姐姐已然情急,便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
“那会吓坏他的……”
白素贞摇头叹息,与这青天白日凌空虚度,岂不是惊世骇俗,吓坏这“素不相识”的少年郎君。
“姐姐,我们来个下雨天留客!”
岑碧青心知姐姐心中的若有所失,不待与其仔细分说,便有两道青光与指尖萦绕,勾通天象搅动风云,杏眼睁开之际,便是手指苍穹!
乌云突如其来,将这湛蓝的天空尽数遮掩,狂风大作更是呼啸而至,顷刻间便是昏暗无光,有那电闪雷掣与乌云之中翻滚,转瞬间那豆大的雨点便瓢泼而至。
“船家,麻烦您靠靠岸,我们要去清波门……”
小青高声远远呼唤,那吴侬软语自风雨飘摇之中,清晰的送入这西湖之上,也送入了那乌篷船上。
“船家,麻烦你靠靠岸,我们要去清波门……”
那一声声吴侬软语传来,与电闪雷掣中却是清晰可闻,乌篷船中的纯善质朴少年,抬目远眺那岸边的人影,便回头说道:“船家,岸边有人再唤你。”
“我老汉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会是唤我哪……”
“相公,我看是在唤你吧……”
那与船尾撑棹持桨的船夫,却是意味深长的笑道:“相公,可是要过去吗?”
022:雨又复游湖借伞(四)()
“天有不测风云,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船家,还是让他们上船吧。”
许仙远眺那烟雨蒙蒙的西湖岸边,那青翠欲滴的柳树之下,分明是两个女子骤逢大雨无处藏身,正招手呼唤,便开口与船夫说道。
“只要相公不嫌麻烦,老汉这就把船靠过去……”
那须发皆白的船家,与船尾慢悠悠的撑棹摇桨,含笑说道。
豆大的雨滴瓢泼而至,将这西子湖畔披上了一层如纱似雾的烟雨之色,那乌篷船缓缓的调转而来,也是令白素贞与小青为之欢喜良多。
待这乌篷船轻微一颤与岸边停靠之时,许仙便缓缓起身与船内静候,待那两名女子躬身踏入船内之时,顿觉一股甘霖自心间涌入五脏六腑之内,那喜悦之心更是情不自禁。
白素贞刚行弯腰躲进了乌篷船内,整理发髻与衣袂之际,却是故作未曾留意,这已然起身相迎的少年郎……
“咦,你不是刚才那位拾金不昧的公子吗?”
小青一手搀扶着姐姐,却作无意中看到了许仙,便惊讶的呼道。
白素贞“惊愕”不已,望着眼前这眉清目秀且纯善质朴的少年郎君,报以矜持一笑。
那一笑,犹如阳春三月,拂提杨柳醉春烟,与静谧和柔美之中更是优雅多姿,与这渐行与西湖的乌篷船中,这一笑,已然醉了那纯善质朴的少年……
“原来是你们。”
许仙望着这集世间美丽与优雅与一身的女子,果然就是适才丢失金钗的女子,心中欢喜便情难自禁,含笑说道。
诗经《关鸠》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故而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亦无损读书人的君子之风。
四目相对,白素贞望见那清澈且炙热的眼神,那翩翩少年郎君含笑“逼视”的神采,便是霞飞双颊,羞臊的低下头来……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乌篷船与这烟雨濛濛的西湖上飘过,虽有雨滴与乌篷上敲打的声响络绎不绝,那风势也不见转圜,但这乌篷船内却是静谧之极。
万物皆有灵性,脱胎换骨后的白素贞亦然,此刻与翩翩少年郎君当面,羞涩之下也不敢再去瞧上一眼,霞飞双颊不知如何自处……
许仙也是痴痴的望着,傻傻的笑着,不知从何开口,只能痴痴的看着,傻傻的笑着……
那一缕淡淡的青光与纤纤玉指间萦绕,而后微微一晃之间,便有一股狂风突兀生起,撼动了这烟雨濛濛之中的乌篷船。
船身晃动!
“啊!”
白素贞“立足不稳”,失声之余便欲要摔倒之际,那一双宽厚的手掌便情急之下,将其搀扶住了!
那灿然的星光水眸,那娇羞带怯的神采,以及那触手之间柔若无骨,和那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着实令许仙为之心中巨颤……
“对不起……对不起……”
非礼勿动,虽情非得已但终究于理不合,许仙愧疚之余忙拱手致歉,而后附身将油布雨伞拿起,言道:“我还是去船头去吧……”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君,愧疚之色溢于言表,撑起油布雨伞,便置身与风雨之中,任由那疾风骤雨打湿了衣衫,却也不敢再回头再瞧上一眼。
“你看,都是你胡来,把人家赶出去了……”
“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
白素贞眼见许仙置身与船头之中,已是心生怜惜,那风雨飘摇之际已然打湿了衣衫,更是不忍之极。
“姐姐,风雨中才见真情!”
小青却是嫣然一笑,劝慰着说道。
那船头上须发皆白的船夫,那前来存心撮合门下弟子白素贞与“许仙”,今日的黎山老母,昨日的无当圣母,眼见白素贞与“许仙”互生情愫,心中更是欣慰至极。
眼见这风雨飘摇之中的西湖美景,来日“青萍剑”重塑之后,截教必定重振昔日声威,得意之中便开怀大笑,更有那不尽快哉的歌声与这湖上回响开来……
“哈啊……哈啊……”
“西湖美景,三月天呐……”
“春雨如酒,柳如烟呐……”
那船夫驻足与船尾之上,撑棹摇桨之余放声高歌,更显洒脱与淡薄名利之意,大有一蓑烟雨任平生之情。
岑碧青眼见许仙与这船头之上目不斜视,那副质朴的风采,便有心撮合,故而也轻启樱唇,那吴侬软语也随之响起:“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手难牵……”
船夫回头之间,那眼眸之中自有诸般景象流转,遥望那仍错愕之余到处寻觅“青白二蛇”与“小老爷”的“织女”,晒然一笑唱道。
“百年修得同船渡……”
岑碧青眼见这呆头呆脑的许仙,依旧驻足与船头之上,便存了点醒的念头,继续唱道。
“百年修得共枕眠……”
须发皆白的船夫,撑棹摇桨之际,回头俯视着国色天香的门下弟子,与青城山修行千年的白素贞,有幸能与“小老爷”成为夫妻,便也含笑唱道。
“若是,千啊年啊,有造化……”
岑碧青一瞥白素贞羞涩的神采和许仙呆滞的神情,便嫣然一笑,接着唱道。
“白首同心,在眼前……”
这洒脱且不乏婉转的歌声与西湖之上回荡,却因风雨飘摇未曾传远,许仙依旧充耳不闻的驻足与船头,而那早已芳心暗寄的白素贞,却也难耐心中的揣测,暗自施展出了法术……
那纤纤玉指转动之间,便有一道淡淡的白光萦绕指尖,闭目之际便是窥探这纯善质朴的少年,前世究竟是何人?
那是手持钢刀英姿勃发的衙门差役,蓦然回首之际的洒脱一笑;或是身穿书生长袍,正寒窗苦读的贫微少年;或是身穿长裙薄施瑶钗的妇人,正与水井处浆洗衣衫……
诸般景象散了又聚,一直到了那一世,那绿茵茵的山林之中,午后的阳光斑驳的投射在草地上,黄牛慵懒的享用着水草,而不远处则是一个牧童,正心无旁骛的横吹竹笛,那鲜活的面容瞬间便直入白素贞的心间……
“是他!”
白素贞当真是喜极,遍寻不见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这如翠竹新生少年郎君,便是这一曲琴声便可引来秋蝶翩翩起舞,便是那庆余堂中纯善质朴的小郎中,竟是自家为之芳心暗许的人儿……
“他就是你的大恩人,那个牧童啊?”
岑碧青闻言也是欣喜若狂,费时三载有余,遍寻不见的“高人”,原来竟是这庆余堂的许仙。
白素贞看着船头上那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君,已然渐去了羞涩之心,欢喜之余点头笑道:“一点也不错!”
“太好了!”
岑碧青几欲拍手叫好,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对这眉清目秀的许仙更是亲近了许多,言道:“姐姐,你等一下,我去请他进来!”
岑碧青踱步上前,高声呼道:“相公,外面雨大,我家小姐请您进来……”
许仙闻听此言,却是迟疑不定,因“非礼勿视”故而依旧目不斜视,低声说道:“这……这不太好吧……”
“你没听见唱歌吗?”岑碧青心知这许仙脸皮薄,便再行规劝说道:“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又怎么忍心,看您在外面淋雨哪?”
“进来吧!”
“快进来吧,许相公!”
许仙仍是迟疑不决之际,听闻这女子竟然唤出了自家的性命,错愕之余,便欲张口相询之际,另一道声音却与心间流淌而过……
“这诸天神佛,今后无人能窥探你的前世今生,也无人能看透你的心思,也绝无人敢坏你性命……”
“你能横跨地、火、风、水,源自那一柄如今遍布裂痕的残剑……”
“昔日金鳌岛上万仙来朝,我截教不少奇阵妙法,不少先天至宝,不少杀伐之道,我们什么也不少……”
“我们就少,如你这般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但,如今的你还太过稚嫩,尚缺乏血性……”
“包文正!”
023:雨又复游湖借伞(五)()
那如潺潺溪水流淌与心中的声音,又如玉磬声声清脆,瞬息便将“许仙”尽数驱散,尽数拂拭,将包文正自呓症中剥离了出来,置身与这西湖之上的乌篷船中……
与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包文正便察觉到了那船夫的异常之处,寻常与西湖之上讨生活的船夫,焉能如此洒脱更淡薄名利,竟是是寄情于山水之间。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这曾与短松冈书斋静候鬼怪临门的人,曾与九幽涧棺椁中与骸骨相拥而眠的人,曾一手挑唆百莽山挟持苍生的人,这历经几番生死千钧一发的人,早已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包文正环视这乌篷船中的白素贞与小青,故作恭敬不如从命之态,便躬身走入了乌篷船内,却是惊奇的问道:“姑娘,怎知我姓许?”
“你的伞上,不是写着吗?”
岑碧青抿嘴一笑,也是一般的明艳不可方物,那纤纤玉指一指包文正手中的油布雨伞,言道。
“喔……”
包文正释然应道,望着“青蛇”那雨笑嫣然的神情,一股恨意却是自心间滋生出来,随即又强行遮掩了下去。
便是因为她,盗取钱塘县衙门的库银,连累姐夫李公甫肾俞受损,绝先祖祠,累家姐许娇容终日郁郁寡欢,多时以泪洗面……
一撩直綴的衣袂,包文正踱步走进了乌篷船内,这才将眼神重复望向了那落座的白素贞!
饶是包文正历经三世,也从未见过如此温婉且优雅的女子,犹如这烟雨濛濛的西子湖一般静谧,拂拭了包文正心头的诸般思量,竟是生不起丝毫的祸心……
若是说移花宫主绝代风华,有远胜“星眸”的明亮眼睛和“春山不及”的婉约秀眉,犹如璀璨的星辰令人不可仰视的话,那么这白素贞就是谪落凡尘的仙子,不染丝毫烟火气息,是清澈无暇的柔美,而那优雅更似是与生俱来,那一颦一笑皆如拂提杨柳,醉了春烟……
“相公请坐,不要拘礼,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
白素贞轻抬皓腕,望着这迈步走入乌篷船的翩翩少年郎君,矜持浅笑说道。
那声音字正腔圆,却是清灵悦耳之极,犹如银铃与风中摇曳而生响。
包文正也是含笑入座,依旧温文尔雅的注视着白素贞,那清澈的眼神中更是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涟漪。
“咦,外面的风景好漂亮啊!”
岑碧青眼见许仙和白素贞四目相对,又彼此沉默下来,深知皆是脸皮薄,便故意引开了话题。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们西湖的风景,是举世闻名的……”
包文正本就是心思缜密,打蛇随棍上的性子,既见“青蛇”开口打破了沉默,便随即含笑将话接了下去。
“敢问相公,可是本地人士?”
白素贞本是“初次”邂逅许仙,便故作不知,开口问道。
“我姓许名仙,字汉文……”
包文正分心二用,适才流淌与心头的那一番言词,道破自家身份者究竟何人,莫非就是身后那须发皆白,寄情于山水之间的船夫?
是以闻言随口而出,既知这“青白二蛇”不会介怀,也是存心道与这船夫知晓。
“我家小姐是问你,是不是本地人?”
岑碧青怎会料到,这短短片刻光景,这同样一副身躯之中,有了天壤之别,还道庆余堂许仙是看傻了眼,所以调笑着提醒说道。
“二位小姐容禀了……”
包文正故作醒悟过来,依旧含笑自若有不失温文尔雅之风,拱手施礼之后,便“入乡随俗”自报家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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