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还会丢掉性命。”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都不会死。”她笑吟吟地说。
展昭苦笑,说出了心底真正的话:“小七,我不能让你陪着我涉险。”
“展大哥,危险哪里都有,就算我不呆在辽国,一直乖乖呆在开封府里,你也没法保证我就一定会好端端。弄不好,说不定比去契丹更危险呢。”她努力说服他,“你这些年在开封府里还不是弄了一身的伤,你本事这般好都会受伤,若是我遇上了,说不定就是小命难保。”
虽然知道她素来是无理搅三分,可这番话展昭也不得不承认确是有理。
“留在在开封府里,哪怕是让我回蜀中去,可瞧不见你,我也不会快活。”她低低道。
展昭长叹口起,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小七……”展昭的手按在她肩膀上,“我知道我不能强迫你留下,或是强迫你离开。但我必须告诉你,契丹是蛮荒苦寒之地,这一去便是数年,说不定亦要终老辽国,你想明白你可受得了?”
她笑着点点头:“咱们在一块,再久一点也没什么。”
“宋辽关系微妙,你我一入辽国,性命便握于他人之手,你亦要想明白。”
“你怕么?”她看他。
他平静道:“职责所在,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那我自然同你一样。”她侧头笑问道,“展大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你当真,”他深深地望着她,“当真想与我同往契丹?”
“嗯。”
她用力点点头。
展昭深吸口气,眼中似有泪光,忙仰头望向夜空,良久复低头望向她,微微笑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不得不问你。”
“只要你不赶我走,尽管问就是。”
“你觉得我这个人,能否让你托付一生?”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是诚恳之至。
莫研点头:“能,当然能。”
尽管在意料之中,可听见她回答时,他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那等到了辽国安定下来,我们就成亲,可好?”
“好。”她响亮而干脆道。
看着她的笑颜心中感动,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她如此倾心相许。展昭长叹口气,将她搂入怀中,两人静静相拥,天边一轮新月如钩。
第三十六章
次日清晨,大队人马即将启程,赵渝知道这已是在大宋境内的最后一驿,等日头落下月儿升起,她便已身在辽国了。想到此层,心中不由得郁郁更甚,侍女请她上马车,她却展目望着周遭一草一木,久久不愿上车。
展昭身为护卫,静静立在一旁,明白赵渝心中悲伤,亦不上前催促。纵然旁边的辽使有些心焦,却也不敢出言,只好在旁候着。
待赵渝收回目光,欲起身上之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人侍立在轿旁,脸上的笑容春光灿烂,几乎要开出花来,在敛目谦恭的人群里分外扎眼。赵渝停住身子,将目光移过去,想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第一眼,她这些日子并未在送嫁队伍中见过。
第二眼,可那人怎么看都有几分眼熟。
第三眼,她终于回忆起某些并不太愉快的事情,比如那个钱袋……
“你怎么在这里?”她转身朝莫研走过去,语气不善。
还未等莫研开口,展昭已站了出来,恭敬道:“回禀公主,莫侍卫是包大人特地派来的,因之前有公务在身,故而昨夜刚刚赶到。她也是女儿家,贴身保护公主会更方便些。”
赵渝微眯起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莫研:“你,来保护我?”
“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莫研笑得愈发灿烂。
“你愿意随我去辽国?”
“当然愿意。”
莫研脆生生地答道,目光却飞快地瞥了旁边的展昭一眼,带着明显的笑意。展昭薄唇含笑,微垂下双目,他知道她这话其实是对他说的。
对于赵渝来说,莫研的回答干脆利落而且甚是快活,她不由得愣了愣,面前的莫研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当,只是显得更瘦小些。她身边的几位侍女,年纪稍长于她,亦是被指定随嫁往契丹,虽然已在她面前极力掩饰,可她还是看得出她们对于异域的恐惧和害怕。便是内敛持重如展昭,这些日子亦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孤寂。
可从莫研身上,一派轻松自在,她快活的样子简直像是把契丹当成蓬莱仙岛。
赵渝狐疑地盯了她半天,又转头看了看展昭,后者含笑而立的样子让她骤然间明白了什么……
那刻,她的无名火腾地蹿上来。莫研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保护她,而只是拿她当个幌子,为得只是能和展昭在一起。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保护。”她冷然道。
“公主,属下以为不妥,莫侍卫若有失礼之处,尚可慢慢教导,但一切应以公主安危为上。”出声的是展昭,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冷静,似乎这个状况早在他意料之中。
“展昭,你……”
赵渝轻咬贝齿,狠狠看向他,很想指出他此举分明是假公济私。但展昭离开开封府,随自己远嫁辽国,不管怎么说,她心中确是对他存着几分感激,不便当众驳他,当下只好按耐下来。心中暗自思量,反正来日方长,可寻的借口甚多,不愁找不到机会撵她走。
而此时莫研知道展昭是在替自己说话,顿时大为欢喜,忍不住多瞅了他两眼。
河间府尹李奇高随同夫人是前来送行的,在旁边候了半晌了,因不明莫研来路,也有些不明究里,自然不便插口。眼看公主上了马车,李奇高方才上前,朝展昭拱手笑道:“展大人,若有事尽管遣人相告,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展昭微笑以对:“展某先行谢过李大人。”提剑略一拱手,辞过府尹夫妇二人,翻身上马,随队伍前行。
前方莫研早已上马,策缰徐行,不时回望两眼,见展昭赶上来,便凑近他低声笑问道:“大哥,若方才公主执意要赶我走,你怎么办?”
展昭侧头瞧她:“你会走么?”
当然不会,这还用说,她连连摇头。
展昭笑得风清云淡,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她不会走,他自然也会想法子不让她走。
瞧他模样,莫研歪头一笑,心意相通,已不必说出。
“对了,那位府尹夫人生得那样美,是谁?怎得我看府尹对她小心翼翼地,多吹口气都怕化了,恨不能捧在手心里才好。”她又回头望了望,正看见李奇高扶着夫人尚立在原地远远地望着送嫁队伍。
“她是庞太师的三女儿庞珑。”
莫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庞太师之女,难怪难怪……这庞太师那么精明,大女儿当了贵妃,二女儿嫁了朝廷大将军,怎么会把三女儿嫁到边境来呢?这买卖做得可有些亏。”
“李大人颇有才学,三年前就边境问题两国通商问题上谏,深得皇上赏识,特地把庞三小姐指给了他。”
“原来是皇上指婚。”莫研闷头想了想,朝展昭道,“大哥,你没事可别上什么折子,万一也引得皇上赏识,给你指婚就麻烦了。”
展昭微微一笑,只简简单单道:“你放心。”
他既然如此说,她自然也就放心得很。
因将到辽国,这日行得倒比素日快了一些,到雁门关正是日渐西沉之时。关外早有辽人等候迎接豫国公主,密密麻麻站了一大群,为首一人年轻俊朗,面带豪气,锦衣华服,贵不可言,正是耶律洪基,他亲自来迎接自己的新娘来了。
按宋礼,在正式拜堂成亲之前,新郎新娘不得见面。耶律洪基虽是辽人,倒也十分守礼,仅在车下向豫国公主问安。赵渝原就心中忐忑,见来人是耶律洪基,愈发紧张起来。幸而耶律洪基并无半分逾礼之举,才使她渐渐安心。只是这耶律洪基究竟是何模样,她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颇为清亮,未免更加好奇此人长相。
待耶律洪基退开在前引路,赵渝方才偷偷撩开车帘,溜眼望去,可惜仅能瞧见一群辽人背影,连哪个才是耶律洪基也不知道。
“公主有事?”
因职责是护卫公主,莫研多半时间都行在马车边上,见她探头探脑,自然要问。
赵渝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放下车帘,没过一会,终是心痒难忍,又复撩开车帘,朝莫研招了招手:“你方才瞧见那人长相了么?”
莫研点点头。
“他什么模样?”
“看着挺斯文,一点都不像辽人,要不是穿着辽人的衣裳,倒像咱们大宋的公子爷。”莫研如实道。
赵渝闻言,总算又安心了几分,忍不住问道:“好看么?”
“……长得挺精神的。”
莫研挠挠耳根,才勉强回答出来。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个展昭,幸好她再傻也明白,万不能在公主面前说此人比不上大哥之类的话,所以只好勉勉强强挤出几个字来敷衍赵渝。
说实话,仅仅用“挺精神”来形容耶律洪基实在有点冤,不过不久赵渝自己就能亲眼看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写到展昭求婚,本来以为感觉突兀的朋友会很多,不过还好,比狮子预想中的要少很多,说明大家对于狮子笔下的小展同学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其实狮子自己并不希望展昭求婚,觉得确是早了点。但是以小展同学的负责任的性格,既然他已决定和小莫在一起(古代人没有谈恋爱的过程),当然就是要对她负起责任来,成亲对于他来说是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所以……狮子只能根据人物性格来设定情节。
第三十七章
出了关,行了不久,便有人驾马驰骋而来,到了耶律洪基面前,翻身下马,恭敬禀道:“启禀殿下,广平碇以东三里,牙帐已备好。”
耶律洪基点点头,那人退到后面,大队人马一起往广平碇而去。
所谓牙帐,其实就是穹庐、帐篷,但王族所用帐篷自然不能与寻常百姓所用相提并论。还未到广平碇,莫研便远远地看见前方色彩鲜艳的牙帐,让人吃惊的是此牙帐盖得便如宫殿一般,穹庐之间还有廊庑相接,亦是以毡为盖。牙帐外有契丹侍卫把守,稍远立枪为寨。
待公主进帐,莫研跟着进去,才发现这穹庐当真是华丽。韬柱上均绘满五彩图腾,壁衣以锦缎做成,加上做工精致的绣额,地上铺以红色毡毯,不仅如此,连窗、槅都以红毡为之,甚是喜气洋洋。
莫说莫研几乎是看呆了,便是赵渝也有些发怔,她未曾想过帐篷竟然也可如此豪华舒适。她们身旁侍女流水般地忙碌着,将各色各样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归置到毡帐各处。
赵渝坐下歇息,旁边已有侍女奉上茶水。一位圆脸的辽国侍女进来,到赵渝面前躬身问道:“今晚殿下将在帐外设宴,不知公主能否出席?”
“出席酒宴?”赵渝微愣,此举并不合宋朝礼仪。
侍女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含笑道:“殿下说了,按契丹风俗这是接风宴,但若是公主不便露面,也可在帐内歇息,派随行之人出席亦可。”
赵渝略想了想:一则恐自己若不出席让人小看了去,误以为大宋公主是胆小扭捏之辈,二则既然是契丹风俗,自己嫁到此地,也应入乡随俗。她便点了点头:“我会出席。”
侍女行礼退出。
赵渝示意贴身侍女选出衣物,再翻出首饰自己细细挑选,毕竟是第一次出席辽国境内的酒宴,自然不能有丝毫失仪之处。莫研百无聊赖地在旁看着她梳洗装扮,傻乎乎地站了半日,后来便干脆溜了出去,反正毡帐周围展昭已安排了侍卫,想来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此时日头已落,毡帐外围不远处契丹侍女来来往往地忙碌着,烤全羊的香味飘过来,莫研深吸口气,心中暗道:都说这里是蛮荒苦寒之地,说什么契丹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可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这么香的肉,茹毛饮血的人可万万烤不出来。
营内四处间隔点燃了驱蚊蝇的烟草,莫研随意漫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枪寨外头,头上的嗡嗡细蚊渐多。她赶了又赶,却发觉越赶越多,只好拔腿往回走,迎头正碰上一个契丹人,而立之年,头戴绿巾金抹额,身穿窄袖紫罗衫、足蹬乌革靴,背负一张黑弓。
“回去。”这人的声音透骨地冰冷。
莫研愣了愣:“嗯?”
“回寨内去,少惹麻烦。”那人的语气已经是极度不耐烦,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就返身往回走。
“你是谁?”莫研自然不吃他这套。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没理会她,自顾大步走开。莫研隐约听见他说了句什么“狼叼去”,犹豫片刻,毕竟还是胆小,忙快步往灯火处走去。
毡帐内,侍女仍在为赵渝梳妆,莫研探了探头,还是退了出来,靠在帐边看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契丹人。盯了良久,突得看到方才那个契丹人与展昭从耶律洪基帐内出来,前者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后者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看好你的属下,少给我惹麻烦。”
莫研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人对展昭厉声道,语气中的森寒任是谁都听得出来,更别提那人看向展昭的眼神——透着明显的厌恶和鄙夷。
展昭静静而立,并不因那人的语气和眼神而产生丝毫的惶恐,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淡淡道:“副使大人多虑了。”
那人闻言,用眼狠狠横了展昭一眼,未再多言,转身走开。
“大哥,那人是谁?怎得弄得好像我们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一般?”待展昭回来,莫研迎上前,好奇问道。
“辽国南院枢密副使耶律观音奴。”展昭回首望了眼那人背影,道,“是南院大王耶律重光的属下,据说功夫十分了得。”
“耶律观音奴?”莫研笑道,“这个名字有趣,只是这人长得凶得狠,一点都没有观音慈眉善目的样子。”
“耶律重光向来对大宋颇有微词,又与耶律洪基不合,所以此人你一定要当心,万不可有把柄让他抓住。”展昭低低叮嘱她道,“我们毕竟在他人地方,须得谨慎,万不可生事。”
“我明白。”莫研点头,双手环胸,皱眉道,“不过这观音奴好像和我们宋人有仇一样,凶神恶煞的。既是来迎亲,和和气气的才好,怎么会让这么个人来呢?”
展昭微笑着,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却是单纯如冰雪,始终不太懂得人心的算计。耶律观音奴多半是耶律重光派来的,而耶律洪基亦不会反对。一方面耶律洪基不愿与叔叔闹得太僵,另一方面他来扮好人,让叔叔扮黑脸,对宋人亦起到镇慑之用,实则两全其美。
也该锻炼锻炼她了,展昭想,否则今后要面对的人与事皆是复杂阴沉,她不学着揣摩人心,又该如何应对。
“你细想想,”他道,“若当真想不出来,三日后我再告诉你。”
“……”
“可不许去问别人。”他微笑着补充道。
“哦。”
心知展昭是存心想考她,莫研晃晃脑袋,只觉得到了辽国,事情都愈发有趣起来。
“对了,大哥,晚上的酒席你可去?”
“嗯。”
送嫁公主一行人中以展昭的官阶最高,耶律洪基既然设宴,他自是必须列席。说起来是御前带刀护卫,而到了这里,他所要做的实际上就是个总管,除了公主的安危,还得与辽人调停沟通,安排事宜。
莫研欢喜拍手道:“那我和你一道,我早就想见识一下辽人的酒席,肯定和我们大宋不一样。听说肉都是大块大块端到桌上,用手撕着吃,有趣得很。”
“你得陪着公主。”
“可公主也要出席酒宴啊。”
“所以你得站她后面。”
“……你是说,有得看,没得吃。”她懊恼道。
展昭点头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他考虑到赵渝是第一次出席辽人酒宴,而辽人素来民风粗犷,不知席间会出现那些突发状况,故而让莫研扮作侍女陪在赵渝身边较为方便。莫研不拘小节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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