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五百年,当第一声春雷响起的时候,穿上你最漂亮的裙子,到南平州青辞镇的惜月楼,喝一杯茶。”
这条件令柳昔卿震惊。
沈昭却是微微笑了,他就是这么混账的人,死性不改,就是坠落也要叼人一块肉,那是骨子里的念和心窝里的情。
我得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就像我无法忘记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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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沈昭商议之后,两人前后脚出了客栈,柳昔卿直奔汾城致远斋分号。
致远斋在东胜州经营这么久,总有其传递消息的方法。
她顺顺利利进了致远斋分号,便有一名筑基期的伙计迎了上来,人极是伶俐,见到柳昔卿进门之后,看了她好一会,才面露喜色道:“六儿?六儿!可不是你来汾城,怎地不先告诉表叔一声!”
柳昔卿卸下包袱,拿出里面几罐酱菜,然后道:“这是奶奶让我带给表叔的,村里出了大事,不然我也……”
那伙计无疑是演戏高手,立刻神色紧张道:“村里出什么事?”
柳昔卿嘴一撇,便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伙计急忙道:“六儿莫慌,来,进屋里跟表叔好好说一说。”
“嗯,我已经先找了慈悲观的仙长,表叔,上一次见你就是筑基期,现在怎么还是……”
两个人慢慢走进了致远斋的内堂。
一直跟在外面的某个慈悲观的修士才撤回了神识,致远斋的内堂可是有阵法的,若是惊动了里面的人,这个时候闹将起来反而不美。
心叹这少年机缘还真足,进了慈悲观便遇上了沈管事,然后又被沈管事安排了住所,只是他跟到客栈的时候,不敢破沈真君布下的阵法,如今好不容易跟到了致远斋,又碰了个钉子。
他又怨起唐观主,这段时间非要他们盯住所有汾城新进的生面孔,甚至连凡人都要跟踪一段时间方可。
这不是折腾人么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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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了内堂,那伙计马上变了脸色,恭谨对柳昔卿行礼道:“事急从权,忘柳真君勿怪,请真君稍等片刻,弟子这便施法联络虚妙山。”
柳昔卿顶着少年容貌,严肃地点点头。
伙计立刻施术凝出一面水镜,将其与内堂中的阵法连接在一起,镜面上渐渐出现远鹭神君的身影。
“此事涉及机密,你先出去吧。”柳昔卿对那伙计道。
“是。”
致远斋的伙计都是正道修士,虽然负责办事,但却对办事的内情一无所知。
她将一丝灵力点入水镜,对远鹭神君道:“大师兄被关押在慈悲观中的浮屠狱中,弟子已与故交商议妥当,明日清晨便潜入慈悲观救人,此次行事已有地利人和,无须大动干戈,师伯不用担心。”
远鹭神君不知为何看上去心情很好,他爱抚着怀中的翠儿,问道:“需要多少支援?”
“我需要一件能够突破化神期速度的飞行法宝,还需要一百张八品防御符箓,三百瓶聚气丹。”
“需要多少人手?”只要能用灵石解决的,对远鹭神君来说都不是事儿。
“久朝师兄会在汾城外布下传送阵法,还请凉雁师兄帮助护法,城内的还需三人在慈悲观外接应,二师姐、三师兄和五师兄可以分批进入汾城。”
“很好,三人的话,刚好本座、小蛮,还有……”
“还有本座。”
一位身段袅娜的女修从旁边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袭石榴色的衣裙,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如三春绽放,暖意融融。
柳昔卿见到那女修,鼻子便是一酸。
“师父!”她失声唤道。
宋媚双微笑道:“小六,师父突破化神期了,你高不高兴?”
“弟子恭喜师父晋阶化神!”她怎能不高兴,师父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慈悲观救人,我和师兄,还有小蛮一起去接应你。”宋媚双撩了下肩上的碎发,风情万种地往远鹭神君身上一靠,“这就得看师兄的本事了。”
“可是远鹭师伯的身份……”
宋媚双娇笑道:“傻丫头,哪个会用本命神通,弄一堆化神期的法宝丢过去不就行了。”
财大气粗!
远鹭神君道:“今夜本座恰好要出席一场佩星城的拍卖会,自有不在场的证据,谁也怀疑不到本座头上来。”颇是得意。
柳昔卿在这边更有底气了。
“弟子不能在致远斋久呆,今夜子时一过,弟子便要混入浮屠狱,届时还请师父师伯,还有师姐在西城门接应,那里的护城大阵会留有可以突破的薄弱之处,只要能赶到久朝师兄的阵法处,即便后有追兵,我们也不怕他们查到咱们的底细。”
“不错,小六儿有长进。你先去安排吧,慈悲观外,一切有为师,”宋媚双伸出一只玉手,那涂了蔻丹的指甲发着寒光,“趁本座不在,竟敢欺负本座的弟子,上善盟一定要付出代价!”
女王气场爆棚!
结果下一瞬,宋媚双便被远鹭神君按住了手,他无奈道:“师妹,你发狠也要看看时候,要收拾上善盟也不在于这一时,明日大战千万低调行事,等小昂救回来,咱们用黑市卷的那一笔灵石对他们下手也不迟。”于远鹭其实心里何尝没有发狠,他最是护短,“我保证一个月内,教他上善盟弹尽粮绝!”
宋媚双笑着按了按太阳穴,道:“依你依你,真是要念叨死我……”
看着两人有点打情骂俏的趋势,柳昔卿此时分外尴尬:“师……师父,弟子这便去了。”
“嗯,补给的话,直接从致远斋拿,搬空了也没关系。剩下的,那负责接应的弟子会帮你办妥。”远鹭神君道。
柳昔卿赶紧关了水镜,再看下去会瞎眼的。
内堂阵法奇特,水镜一关,外面人立刻知道,那伙计又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然后道:“一会儿便由晚辈与真君调换身份,半个时辰后,真君可以用此法宝易容,出去之后,便再无上善盟的眼线盯梢了。”
“多谢你。”
柳昔卿从身上取出一枚玉佩,立刻变回了原来模样,又用清水洁面,洗去脸上的药膏。
那伙计手脚麻利,也掏出一块玉佩交给柳昔卿,自己取过她换下的那块,佩带在身上后,立刻便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郎,又取出一盒子膏药,在脸上一阵涂涂抹抹后,完全变成柳昔卿之前的模样,丝毫不差。
柳昔卿重新将另一块玉佩戴在身上后,则变成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童,也涂了一些膏药,将脸变得更瘦削一些,更黑一些。
伙计行了一礼,便拿起桌上的包袱,转身出了内堂。
柳昔卿知道与内堂阵法对接的不止一个屋子,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他们调换人手,帮她掩饰身份,待时间一过,她便拿过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破布小兔布偶,呆呆地走了出去。
一出去,便有另有一名伙计走过来赶她。
“终于找到你了,居然藏在内堂里!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蓝衣大哥哥,怎么还跑进来?你这女娃真是不听劝,这里来往修士多,万一有个心怀不轨的,你这小命就交代了,赶紧去凡人住的街去!”
“呜,我,我不知道是哪,我迷路了……”柳昔卿的声音也变得如女童般软软嫩嫩,低低说道。
“出了门,顺着街一直走出去就成了。”伙计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女娃哪儿来的巧劲儿,居然就撞进修士结界里了,唉……快出去吧。”
柳昔卿抱着小兔布偶,应声走了出去。
当她走进致远斋屋外的阳光里,柳昔卿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边渐有晚霞升。
人间已是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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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昔卿孤零零一个人在街上走着。
在这修真界活了这么久,她人间百态见得也不算少,扮个小女孩没什么压力,柳昔卿小心地躲避着其他人的善意恶意,拒绝陌生人的搭讪。
但此时感觉很奇妙,与少年不同,女童的视线很低,所有人在她面前都变得高大,一只不算太有力的手,都可以捏断她的脖子。柳昔卿压着身上的修为,如今在这城市中,她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可以任人欺负的小修士,打不过只能跑,跑到绝路,拼出生天。
换一个角度,换一个视角,就是一段不同的人生。
她抱着小兔布偶,沿着街边墙角,一步步挪着。演戏也是不能忘的,见人便用一种令人揪心的语调问道:“你见到我的大哥哥了吗?”
直到华灯初上,月意浓浓,她才遇到了那个在阑珊处的公狐狸。
他仍是一袭蓝衫,靠在柳树旁,低垂着眉眼。
柳昔卿丢了小兔布偶,呜呜扑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叫道:“大哥哥,我可找到你了!”
要不说修士都是人精呢,俩人没对过戏,但就凭无论何时何地,两人以何种面目出现,都能认出对方的这个绝活,沈昭就能装模作样,假腔假调地安抚道:“这是谁家的女娃,认错人了。”
嘴上这么说,却俯下身将柳昔卿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胳膊上,直视着小姑娘的眉眼,眼睛里闪过一道笑意。
柳昔卿是真害臊了,她反应也快,立刻用小手掐住沈昭的脸,带着哭音道:“大哥哥说了要给我买肉包子,呜呜,我的肉包子呢,大哥哥坏蛋!”
她真掐啊!
这说来戏就来戏的样子也让沈昭服了。
他只好无奈道:“什么大哥哥,你真认错人了。”
“嗯……嗯……好像我大哥哥比你好看,呜呜,你,你是修士吗?”
“嗯。”
“我大哥哥就是被修士抓走的!呜呜呜,我大哥哥是好人!”
柳昔卿这么一闹,周围便有行人围了过来,一听说是上善盟的修士抓错了人,都不敢相信,后来听女娃说得有模有样,谁都知道,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呀,于是也就信了,纷纷谴责起来。
沈昭只好道:“那便去慈悲观看看,若是有你大哥哥,我便审问了他,真是好人的话,便给你放出来,可好?”
柳昔卿这才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昭便带着柳昔卿往慈悲观的方向而去。
但是——
这公狐狸怎么还不把她放下来!
※※※※※※※※※※※※
高大的修士抱着一个小女童,走进了挂起夜灯的慈悲观。
这一幕看上去竟有些温馨,若是被才子见了,说不准要写出个师徒虐恋来,再交给说书人在茶馆讲上一个下午。
可谁知,修士是黑心的,女童是元婴的。
两个人进了慈悲观,连神识传音都不能,走过灯火明灭的回廊,走过厅堂,在后院处,方才发现一个黑漆漆的裂隙。
那里面没有生气,看上去便令人产生绝望。柳昔卿知道,那是因为里面关押着人的怨气,染了这法宝的精气。
“这法宝可有些厉害,你大哥哥可能就在里面,小姑娘,你怕不怕?”沈昭柔声问道。
“害怕,可我要进去,因为他在受苦。”她怔怔看着那浮屠狱的入口,“仙长,那是我的亲人啊,他身上的疼痛,我受之百倍。”
沈昭他摸了摸柳昔卿的头,轻声道:“真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好姑娘,那便随本君进去吧。”
他们走进了那黑暗中,两边皆是石壁,只走了几步,石壁上探出半个人身,是守卫浮屠狱的修士,声音如石磨碾过,道:“沈管事带一个凡人女娃来狱里有何贵干?”
“这小姑娘在凡人那里闹了起来,说是咱们的修士抓了她的哥哥,本君无奈,只好带她进来认认人。”
出乎意料,这修士没有阻拦,却反而道:“沈管事,在下多一句嘴,这嫩皮嫩肉的女娃,若是见了这浮屠狱的景象,出去还能好好做人?”
“哼,是她要看的,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沈昭的声音异常冷漠,这形象很符合大多数修士对凡人的看法。
这位只有半截身体露出石壁的修士隐在黑暗中,柳昔卿没办法使用神识,看不出他的模样。
那修士摸出一个小树叶,吹了一口气,把小树叶送到柳昔卿怀里。
“叔叔送你一个好东西,把这叶子擦在眼睛上,就不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声音虽然难听,语气却很是温和。
柳昔卿很难想象一个看守浮屠狱的狱卒,居然会有这样柔软的心肠,担心一个凡人小姑娘的心境。
她将这叶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分辨出这是可以让人短暂陷入幻境的恪树叶,它不能制造幻境,却可以改善周围的形象,对小女孩来说,可以让她的所见所闻朝着她所认知的方向而去,却是不耽误认人的。
这恪树叶等级很低,对柳昔卿这样的元婴肉身已经无效,但她还是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为这份对凡人的善意。
修士又道:“沈管事当知,浮屠狱上五层关押的都是轻罪犯人,下面两层乃是重犯,这女娃既然要寻哥哥,就在上五层找即可,否则便是下两层的犯人,也是放不出来的。”
“我明白。唐观主可在狱中?我一会有要事要找他商议。”
“观主半个时辰前刚出去。”
“好,我知道了。”
沈昭颔首示意,便带着柳昔卿继续走下去。
越是往下走,便越是阴森,柳昔卿抓紧了身上的玉佩,一旦有变化,她便会立刻恢复原貌和修为。
“浮屠狱一共分七层,上五层看守严密,下两层非观主令牌不得进入。”沈昭脚步轻快地走着,“小姑娘,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要找哥哥呜呜呜……”柳昔卿头一低,开始埋头小声啜泣。
说实话,这小女孩装得她头皮发麻,偏偏沈昭还爱引她说话,分明早就弄到了观主令牌,故意吊她胃口,真是恨不得快点见到昂真君。
“真是禁不得吓,快别掉金豆子了,你哥哥不是好人么,好人怎么会进下两层,哭掉了刚才叔叔送你的小树叶,被吓到了可别怪我。”
柳昔卿攥着恪树叶,气鼓鼓地抬起头看着他。
但是当两个人进入第一层浮屠狱时,柳昔卿就没办法做戏了。
那是一条长廊,沿着一个很缓的坡度,两边向下建造了无数监牢,每人一间地关押着修士。她也接触过许多魔修,晋阶元婴后,也隐隐可以分辨出魔修与道修的区别,可以说道修分不出隐匿的魔修,但是高阶魔修自己绝对可以分辨敌我。
但是她在这一层浮屠狱,没有见到一个魔修。
那些被摧残得枯瘦的修士,全都是道修!
这上善盟是想做什么?他们为什么把这些人当做魔修抓起来?
“这些修士还未定罪,只是让他们失去反抗能力,等到盟主大人将他们提走,进行第二次审问之后,若是无罪便会放出。但是呢……上善盟可是号称从来没有冤枉过任何一个好人。”沈昭看似不经意地说道。
柳昔卿心里一紧。
没有冤枉过任何一个好人,也就是说,这些修士根本不可能被放出来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当沈昭走道第一层的尽头,柳昔卿低声道:“仙长,这里没有我哥哥。”
“好,那我们去第二层。”
沈昭抽出腰间管事令牌,打开了第二层浮屠狱的大门。
他们就在着浮屠狱中一步一步,越走越深。可讽刺的是,柳昔卿从打进来,就没见到一个魔修。
她低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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