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仙抬手向地上一指,道:“丑老前辈,这些人都死了吗?”
丑中原道:“俺只是点了他们的昏穴,过午之后,就会更生。”
柳仙仙道:“留下他们,岂不是又要为害武林?”
丑中原道:“小姑娘,武林中的为害之辈岂是杀得尽的,俺可不想多造孽,咱们走吧!”
三人走出了七柳斋。
柳仙仙忽又停步道:“丑老前辈,咱们不能等候柳相公吗?”
丑中原道:“小姑娘,你立刻回到华山之麓的‘啸吟山庄’去。”
柳仙仙小嘴一撇道:“长安城内正有好戏上台,我可不愿意离开这儿。”
丑中原道:“小姑娘,快回告诉你娘,你爹就要和柳相公一起回到‘啸吟山庄’去啦!”
柳仙仙神情一振,道:“真的!”
丑中原道:“俺偌大年纪,怎么会欺骗你这个小姑娘?”
柳仙仙娇笑道:“多谢前辈。”
福了一福,又转向福儿说道:“福儿,待武林大局平定之后,你一定要到‘啸吟山庄’来一趟,我输了你好几盘棋,得捞回来才行。”
福儿笑道:“到时一定前来拜访。”
柳仙仙这才连跳带蹦地离去。
丑中原凝望着她的背影,嘴唇蠕动,仿佛在喃喃自语,却又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福儿甚为乖巧,静静地站在一边。
良久,那丑中原才叹一声,道:“有子如斯,有女如此,柳啸吟也该满足了。由此可见,贪念足以引祸。”
福儿轻声叫道:“老前辈。”
丑中原突地旋转身子,目露精光,手扶福儿的头颅,道:“福儿,当今武林之中,恐怕数你年纪最小了。”
福儿道:“丑老前辈,福儿年小,心却不小。”
丑中原嘿嘿笑道:“有豪气,你莫非想作一件大事?眼前就正巧有件了不起的大差事落在你的头上。现在,随俺来吧!”
一老一小,联袂向长长西廊奔去,在疾行之中,福儿问道:“丑老前辈,那差事要多久才能办好?”
丑中原道:“难说,也许几个时辰,说不定拖上个十天半月。”
福儿道:“时间拖久了可不行。柳相公叫我去寻访秦姑娘的下落,给你老人家拖去了七柳斋。目下,再给你老人家去办事。”
丑中原接道:“福儿!你不是给俺办事,而是给整个武林办事。”
福儿道:“给谁办事都是一样,只是柳相公担心秦姑娘的安危。”
丑中原说道:“俺不是告诉过你吗。秦姑娘和凌长风那娃儿是俺安排下的两着伏棋,用不着你挂记,你只要全心全意去办这件差事就行了。”
福儿道:“是什么差事呢?”
丑中原道:“这里来。”
二人此刻已行至西城西大街,丑中原扯了福儿一把,转身进入一家专卖羊杂汤泡饼的吃食店,在一个角落里的座头上坐了下来。
两碗泡饼送上,二人呼呼大吃,时已过午,也该打尖了。
丑中原吃了一个半饱,又揭开葫芦嘴子,喝了几大口酒,这才放低了声音,道:“福儿!
还记得斜对面那座大院吗?”
福儿勾下脖子,朝斜对面那座朱红大门瞟了一眼,喃喃道:“白姨娘就住在那边。”
丑中原道:“还有谁?”
福儿道:“还有凌菲姑娘。”
丑中原道:“还有一个人。”
福儿想了想,道:“再有,就是白姨娘的丫环仆妇了。”
五中原道:“公孙红云也住在那儿。”
福儿讶然道:“他吗?”
丑中原道:“听说那座大院里面有一间诛恶堂。”
福儿道:“不错,堂屋的门上,还挂着‘诛恶堂’的匾额!”
丑中原道:“福儿!以你看,当今武林,有谁算是大恶之人?”
福儿沉吟一阵,道:“这可难下定论了。”
丑中原道:“公孙红云算得上是大恶之人吗?”
福儿点点头,道:“当然是大恶人。”
丑中原道:“但是,他却大摇大摆地住在诛恶堂中。”
福儿放低了声音,接道:“丑老前辈,小的有些想不透,不管怎么看,白姨娘都不像是个坏人,她怎么会与那公孙红云同声一气呢?”
丑中原道:“别说你这娃儿想不透,俺这样大一把年纪也同样猜不出。”
福儿道:“白姨娘必有说不出的苦衷。还有,这座宅院是谁给她买的呢?”
丑中原道:“是公孙红云为她准备的。”
福儿道:“那么,‘诛恶堂’三字的匾额也是那老魔头挂上去的了?”
丑中原道:“是的。”
福儿道:“在公孙老儿的心目中,谁又是大恶大赦的人呢?”
丑中原道:“难说!”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听说冷老魔曾经给了你一粒药丸?”
福儿道:“那是冷老魔拿来教我对付秦姑娘的。”
丑中原道:“药丸在你身上吗?”
福儿道:“在,我本来要交给柳相公,他教我暂时收着。”
丑中原道:“公孙红云那一套风林十八掌固然厉害非常,俺倒不一定胜不了他。不过,夹上了白玉梅在内,俺可不便硬上,再说,公孙老儿还得留给另一个人去收抬地。”
福儿凝声问道:“那人是谁?”
丑中原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不然他一生英名就完了,甚至于他的儿女将来都不好作人。而凌震霄却不是公孙老儿的对手。”
福儿道:“那怎么办呢?”
丑中原道:“只有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福儿道:“若是小的能够助他一臂之力,那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差事了。”
丑中原道:“将那粒药丸给公孙老儿吃下去,你明白俺的意思吗?”
福儿吃惊地问道:“他会吃吗?”
丑中原道:“那得靠你的机智了。”
福儿沉吟了一阵,摇摇头道:“小的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儿,使他能够吃下那粒药丸。”
丑中原道:“法儿俺已想好,你将脑袋凑过来,待俺告诉你。”
福儿凑过头去,丑中原声如蚊鸣般低语不休。
良久,丑中原才道:“福儿,听明白了吗?”
福儿面上似有诧愕之色,而他却点点头道:“小的明白了。”
丑中原道:“俺再送你四个字:‘胆大心细’。”
福儿道:“多谢丑老前辈……”
语气一顿,接道:“小的这就去吗?”
丑中原道:“别急!上灯之后才依计进行。俺先走一步。”
说罢,摸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离座而去。
福儿托腮沉吟,一双透视精光的眼珠却是直直地盯在斜对面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
大年下,虽未飘雪,天已黑得早。
刚交酉时,各家各户都点上了灯。
一直在西大街徘徊不去的福儿,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迈步向对面那座朱门大院走去。
打从午间吃下那碗羊杂汤泡饼之后,他就一直在那家吃食店的门口来回打转。他不知道丑中原教他这样作的用意何在,然而他却照着作了。
大院的墙头似乎有人探头探脑地在窥探他,福儿却装着不察。丑中原就是这样吩咐他的,非得等到上灯的时候,才能去敲动门上的铜环。
当啷!福儿连敲两响,紧闭的一扇门就打开了,里面的人好像在等他敲门,不然,应门不会如此快。
应门的是一个青鬟使女,探出头来问道:“小哥找谁?”
福儿道:“小的要见这儿的女主人,有劳姑娘通禀一声。”
那青鬟使女打量了他一阵,轻笑道:“你不就是前两天带了位姑娘上这儿来的那位小哥吗?”
福儿道:“正是。姑娘真好记性。”
青鬟使女道:“小哥请进吧!”
福儿打了个躬,从角门走进去。
庭园不大,福儿一进门,就看见白玉梅站在诛恶堂的门口,她身后还有四个使女,一字排开。
内中一个使女向福儿叫道:“小哥请过来,夫人要问你话。”
福儿连忙走过去。
不待他走到堂前,白玉梅已转身走进了堂屋。
福儿跟进去时,见白玉梅已在椅上坐下,忙不迭地弯腰行礼道:“福儿参见白姨娘。”
白玉梅一摆手道:“坐下!”
福儿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在一副偏座上坐了下来。
白玉梅一挥手,站在堂屋门口的四个使女就将门关上了。
福儿道:“白姨娘玉体可好?”
白玉梅道:“福儿!你不是给我请安问好来的。听说你在大门外徘徊了两个多时辰。”
福儿一皱眉尖道:“小的是在犹疑不决,不知是该不该来。”
白玉梅道:“你现在还是来了。”
福儿道:“小的想了许久,不来实在不行。”
白玉梅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福儿道:“白姨娘想必知道,凌菲姑娘和柳相公已缔有婚约。”
白玉梅神色冷漠,闻言并没有异样的反应,语气淡然地问道:“怎么样?”
福儿道:“凌姑娘是小的将她送到这儿来的,万万料不到白姨娘和公孙总管站在一条线上,因而,小的觉得对不住柳相公。”
白玉梅道:“原来你是来说情的。”
福儿点点头,道:“不错。请白姨娘务必将凌姑娘放回。”
白玉梅冷声道:“不行!”
福儿道:“由小的来交换凌姑娘还不行吗?”
白玉梅道:“不行,除非是凌震霄来交换他的女儿。”
福儿道:“白姨娘,柳相公曾经竭尽所能地照顾令媛,而你却千方百计地伤害他未来的妻子,你心里不感到难过吗?”
白玉梅图眼中隐现一层泪光,而她的语气却依然冷峻地说道:“福儿!你不必说下去了。
要我放凌菲,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福儿道:“白姨娘!小的看得出,你这样作,是迫不得已。”
白玉梅冷叱道:“胡说。凌震霄危害武林,有目共睹。除了用他的女儿迫使伏诛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福儿道:“那么,这诛恶堂是为凌震霄所准备了。”
白玉梅道:“不错。”
福儿道:“以小的看,这洙恶堂应该由那武林第一号大恶人来用。”
白玉梅道:“武林中的第一号大恶人就是关中一龙凌震霄。”
福儿道:“白姨娘!指人为恶,该有罪状。”
白玉梅道:“罪状齐全。”
福儿道:“小的愿闻。”
白玉梅道:“为夺玉佩,曾杀肖三先生。”
福儿道:“据小的所知,杀肖三先生者,乃终南兰君子之二先生竺道台,凌震霄一时受了蒙混,代背罪名多年。”
白玉梅道:“这是丑八怪信口开河。”
福儿道:“竺二先生亲自向丑老前辈招供的。丑老前辈乃武林中一大奇人,即使家师对他也十分恭敬,想必不会胡说八道。”
白玉梅道:“福儿!可是那丑八怪教你来的?”
福儿摇摇头,道:“不是。”
白玉梅道:“有人看见你和那丑八怪于正午时分在对街那间吃食店里盘桓甚久。”
福儿道:“有这回事。”
白玉梅道:“那就对了。长安城内卖吃食的地方很多,为何要来对街那家?分明是有何目的。”
福儿道:“丑老前辈是想逼迫小的指认白姨娘的居住之所。”
白玉梅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他并不知道我住的地方了。”
福儿道:“白姨娘!他若知道你住的所在,还用得着小的来吗?只怕这小小的院宅早就被他捣毁了,而白姨娘也……”
白玉梅低吼着接道:“福儿!你少拿话吓唬人!为何不告诉他,我就住在这儿。”
福儿道:“小的是在为凌姑娘的安全着想。”
白玉梅道:“怎么讲?”
福儿道:“目前丑者前辈的作法是除恶务尽,他老人家一旦知道此处,只会放手惩奸锄恶,是不会为凌姑娘处境设想的。”
白玉梅沉吟了一阵,又道:“福儿!你因何在长街上徘徊良久,才来叩门?”
福儿道:“小的怕那丑老前辈在暗处观望小的行踪,所以才在长街上转了两个多时辰。”
蓦然,屋外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长笑,在笑声中,公孙红云走了进来。
原来公孙红云一直躲在暗中,难怪白玉梅心口不一了。福儿暗中思付:丑中原倒是猜对了,白玉梅必然在公孙红云的胁持之下。
公孙红云道:“福儿!你年纪虽小,倒十分乖巧。老夫头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个简单人物,倒被老夫料中了。”
福儿转身拱手,道:“小人私心之中,对公孙总管倒有一分谢意。”
公孙红云微微一愣,道:“这一分谢意是从何而来?老夫可有些不大明白。”
福儿道:“若非公孙总管相救,小的早已死在冷老魔手里了。”
公孙红云嘿嘿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你是真要救那凌菲姑娘吗?”
福儿道:“当然。”
公孙红云道:“若是白姑娘坚持不放,你要如何?”
福儿道:“小的准备死在这里。”
公孙红云白眉一掀,道:“你打算拼命吗?”
福儿道:“柳相公既然对白姑娘尊称一声姨娘,小的怎敢对她无礼?”
公孙红云道:“那么,你又打算如何死法?”
福儿道:“这里石柱甚多,脑袋往上一碰,不就了结了吗?”
公孙红云道:“如此死法,你以为值得吗?”
福儿道:“活着愧对柳相公,倒不如死了的好。”
公孙红云大拇指一挑,道:“福儿!老夫可服了你。因此,也打算帮你一个忙,凌姑娘是你送到这儿来的,今晚也由你带走。”
福儿神色一振,道:“当真吗?”
公孙红云道:“老大偌大年纪怎会骗你?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福儿道:“说说看。”
公孙红云道:“首先,老夫想知道七柳斋中在傍晚之际发生了什么大事?”
福儿道:“柳相公受了重伤。”
白玉梅情不自禁地插口说:“福儿!你说南江受了重伤!”
听她的语气,似是对柳南江十分关切。
福儿点点头感叹道:“不但受伤,而且还伤得很重。冷老魔练就的毒功,侵入了他的血脉之中,一过明日午时,就无可救药了。”
白玉梅蛾眉紧蹙,仓惶失措地说道:“那怎么办呢?”
公孙红云冷声道:“用不着白姑娘为他担心。那小子人缘甚好,关心他的人多得很,那丑八怪就不会放手不问。”
转头向福儿接道:“福儿!你说是不是?”
福儿道:“丑老前辈乃一代奇人,为了救柳相公之命,也只有向冷老魔低头了。”
白玉梅疾声问道:“那么,冷老魔答应为柳相公疗伤了?”
福儿道:“冷老魔倒是答应了,不过他要丑老前辈先给他办一桩事。”
公孙红云道:“什么事?”
福儿道:“他要丑者前辈带三颗人头去,作为替柳相公疗伤的代价。”
白玉梅和公孙总管齐声道:“哪三人头?”
福儿道:“其中有凌震霄的一颗,秦羽烈的一颗。这倒不成问题,那第三颗人头可有点不太好办。”
公孙红云冷笑道:“想必是欧阳白云和柳啸吟二人其中的一个,不然,那丑八怪也不会作难了。”
福儿摇摇头,道:“错了。”
公孙红云白眉一挑,喃喃道:“错了?”
福儿道:“那第三颗,说的是公孙总管的项上人头。想不到吧!”
公孙红云神色一变,嘿嘿笑道:“福儿!你在吓唬老夫吗?”
福儿道:“小的为救凌菲姑娘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生还,承蒙公孙总管答应,放出凌姑娘,小的怎敢胡说八道?”
公孙红云道:“老夫年轻时就听说天涯奇丐丑中原武功奇高,见过之后、果然名不虚传。
并非老夫妄自菲薄,存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他要老夫项上人头虽不轻易,却也不无可能。”
福儿道:“冷老魔限他老人家在明日午时以前将三颗人头交齐。而他老人家却还不知公孙总管如今身在何处呢?”
公孙红云怔神半晌,方才点头道:“好!你已出一半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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