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一遍怎么样?”她站起来。
出乎她的意料,他并没有弹《小狗圆舞曲》,当优美缠绵、带着淡淡忧伤的旋律在空中摇曳开来,她听出,竟是《梁祝》。她非常讶异。
“我们一起来?”他摊开琴谱。
她看看琴谱,有些惭愧,“啊,四手连弹?这首曲子我没有和人合作过。”
“我也没有。”他语气温和,却有不容拒绝的力量,“别担心,我来配合你,我也能跟上你。”
他果真是做到了。
四指连弹,缠绵悱恻、如歌如诉的音符静静地流淌,像是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相偎相依。
开头,是低语从前,是风和日丽,是两情缱绻;中间,是十八相送,是长亭惜别,是依依不舍,华彩是多音连续的重击,表现了英台的反抗;最后是化蝶,旋律再次回到那委婉缠绵的主题。
从来没合作过的俩人,竟是出奇的合拍,没有二胡的悲怆,没有小提琴的幽怨,他们把这美丽而浪漫的乐曲,弹出了激情,奏出了心灵深处最华彩的乐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一曲终了,袅袅的余音仿佛隔离了所有的喧嚣,天地间静得就只有彼此的存在。
她久久无法回神,呆呆地像根木头,难以相信,琴音如此默契,像是在一起练过了无数遍,像是有一种心灵深处的东西,把陌生变为熟悉,把未知变为相知……她一摔头,转脸看着他,问:“你知道《梁祝》?”
他似乎也在出神,因为他的视线似乎凝注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沉默片刻,他才说:“很小的时候,祖母和我讲过,是很优美的一个故事。”
尹若风看着那双明眸里的静默和幽恻。
心中,无奈地叹息,轻轻地,他自她身后抱住了她。
他感觉到,她瑟缩了下,但是,没动。
没动……
他的眼里有了隐约的笑意,下巴摩挲着她柔软的发,拥着这馨香馥软的身体,让他心里,顿觉安然、充实、幸福。
秦天说他为了一棵树,失去了整片森林。他怎么会知道,其实他尹若风不是失去了整片森林,而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午后,机场停车场。
“为什么到这儿来?”浅浅瞪大了眼睛,看着尹若风。一路上,他只是说要带她去一处好玩的地方,没想到竟是机场。
“记不记得我曾说过要带你飞?”他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坐飞机?”她皱起小鼻子,看着那张帅气的脸,实在弄不懂他要搞什么,“到什么地方去?”
“是,我们坐飞机,去海边。”他牵着她往机场内走,笑道,黑眸中有一丝难以辨认的光芒。
“你有飞机?”她惊呆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他捏捏
她那吹弹得破的脸颊,“你不是喜欢飞吗?我要带你跳伞,让你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飞起来的感觉。”
“真的?”她小脸一亮,随即孩子气地嘟起嘴,“可是我不会跳伞。”
“你不需要会,双人跳伞,你我会捆绑在一起,我来控制一切,你只要体会那种飞的感觉就可以了。”
“哇,太棒了!”满脸的丧气被如花的笑靥取代。
他看着那张满是期待的脸,微勾唇角,“不过,你可不要害怕,我最讨厌那些唏哩哗啦尖叫的女人。”
“你胡扯!谁说我会怕?哼,我才不怕呢!更不会尖叫!”她不甘示弱地扬起小脸。
她被他的话说得有点心虚,不过,更多的是兴奋。
“好,记住你说的话!”他的眼神和声音里都含着笑意,他就怕她到时候不敢跳。
尹若风一路出示证件,很顺利地带着她进入了停机坪。
“咦,他们都认识你吗?”浅浅很是诧异。
“我有预约。”
“这么说你早就打算好了?”她瞪大了眼儿,他就这么笃定她会来这里跳伞?
“早在半个月前,”他挑眉一笑,“我唯一担心的是天气,不过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他仰脸对着那阳光普照的天空,非常潇洒地吹了声口哨。
这口哨声……倒叫她一愣,忽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听见他吹口哨了,久得她已经快忘记他的口哨声了。
一架白色的小型飞机静静地停靠在跑道边,坐在机舱内的秦天看见他们来了,迎了出来。
“等你们半天了。”他朝着浅浅点点头。
“你好!”浅浅笑着问,“是你开飞机吗?”
“他哪里会开,你太抬举他了!这小子和我一起学的,结果飞行考试却不合格。”尹若风说着,牵着浅浅上了飞机。
“喂喂喂,别瞧不起人嘛,教练说了,我这次考核肯定能通过。”秦天嚷嚷,觉得很没面子。
驾驶座上的男人转过脸来。
“这是我的飞行教练。”尹若风介绍道。
“你好!”浅浅看着他,这是一位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眼角有很深的皱纹。
男人微笑着点头,关上了舱门,启动发动机。
“浅浅,你现在不用忙着系保险带,飞机在暖机,十分钟后才会起飞。”尹若风递给她一个袋子,“你先穿上它!”
浅浅接过来,打开一看,问:“跳伞服吗?”
秦天看着她,向她简单介绍:“不错,把它们穿在你的衣服上。一会儿我会帮你穿上一套背带系统,你和若风将被紧紧固定在一起,你们会在3000多米的高空同时跳下,跳出的一瞬间,你要张开双臂,人成大字行,在1500米左右,若风会打开降落伞。”
“3000多米?”她微张着嘴,声音有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她要从3000多米的空中跳下?
老天!她已经晕了,她……她不想跳了!
“怕了?”正在仔细检查跳伞装备的尹若风抬起了头,露出讥嘲的表情。
“谁说我怕了?”她讪讪地,顿时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宝贝,带你一起飞(2)
“不用怕!”秦天圆圆的脸上是鼓励的笑,“若风跳伞好几年了,你要对他有信心,把你自己完全交给他,你会爱死和他一起在空中飞翔的感觉。”
说完,他得意地冲尹若风使个眼色。
尹若风挑眉,睨他一眼,好像比较满意他这句话。
浅浅咬唇,耳边回响着这句“把你自己完全交给他”。眸光微转,他正低着头在给降落伞打包。
他是如此的一个令她不放心,不踏实的人,她怎么把自己交给他?
蓦地,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如果有他在,他一定会用很好的方式鼓励她、帮助她,带给她自信,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更不会害怕。
她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衣服,攥得紧紧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飞机在跑动上滑动,然后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冲上蓝天。
她几乎是僵硬地,微微颤抖地陷在座位里。尹若风整理好一切,边往身上套衣服,边走到她身边。
“怎么不穿上衣服?”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深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不安,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冰凉的手心竟有汗意,“小傻瓜,有我你怕什么?我已经跳了上百次了!”
她盯着握住她的这双手,这双手——蜜棕色,骨感整洁,她想起了另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那双手稳定而温暖,只要握住那双手,她莫名地就会感觉安然。
“我就知道你会害怕,算了吧,你就看着我跳吧!”他耸耸肩,唇角一扬,露出他惯有的讥嘲笑意。
“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她瞪着他,抽出手,身子虽然发软,嘴巴倒也硬。
她暗暗咬牙,这是个巨大的挑战,不能临阵退缩,否则只会被他耻笑。无论多难,总要去试一试!
“那穿上衣服。”他心里偷笑,就知道她被这一激,准上勾。等她穿好衣服,他很详细地告诉她一些注意事项,她很认真地听。
然后他们戴上头盔、护镜,秦天用背带把他们连接在一起。她在前,他在后。尹若风低头,再一次检查随身的装备:主伞盖,备用伞盖,手柄……
飞机在云层之间不断上升。浅浅注意到尹若风手腕上的高度计到达了3200米,而且还在继续上升……
老天,她是跳还是不跳啊?她头发晕,心乱极了,犹如漂浮在汪洋中的一片浮木……尹若风,这个大混蛋,好死不死的,干嘛把她带来跳飞机啊?
飞机爬升到3500米的时候,开始平飞,然后机舱的门缓缓打开了。这儿,正是尹若风选择跳伞的地点。
尹若风和秦天笑嘻嘻地在说着什么。
浅浅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她真怕自己会晕倒,腿打颤,那么艰难地,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一步一步往舱门口挪。
好不容易走到舱门边,她往外面一看,一片刺眼的白,阳光出奇的强烈,这里好高好高,好高好高啊!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片晕眩。
风,呼呼的,很大很大,吹刮着脸发疼,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风……
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知道的,虽然她压根就不敢往下看。
她像个傻子般的愣在那儿不动,心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冷汗流过脊背……
她真的后悔了,真的真的后悔了,她是不是有恐高症啊?
“宝贝,勇敢一点,跳!”尹若风自身后紧紧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坚定地大声道。
从他身上传来一丝温暖,这是头一回,头一回她觉得他温暖——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温暖,支撑着她不倒下去的温暖。
她恐惧地咽了口口水,肾上腺素急速上升,心跳急速加剧,上帝啊!给我勇气吧,帮助我吧!
她暗吸口气,闭起眼睛,跨出一步,双手抓着肩带,向前纵身一跃——死就死了吧。
死了吗?那种无限急速下坠的感觉让她体会不到自己的存在,失重的感觉令她绷紧了神经,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什么叫重力加速度。张开双臂,紧紧闭着眼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有往深渊坠落的感觉……
真的……真的太刺激了!
尹若风抛出了阻力伞,阻力伞将俩人的下降速度减缓到正常水平。
“睁开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他在她耳边喊道,“你像不像只鸟?你是不是在飞?”
骤减的速度和他的话缓解了她的紧张,她睁开眼睛,四周是洁白的云絮,脚下是苍翠的大地,而她在蓝天下飘浮,渐渐地体会到了一种心旷神怡自由飞翔的感觉,心头的恐惧和紧张被巨大的兴奋和快意取代,这种飞起来的感觉实在是弥足珍贵。
她兴奋激动得想大叫。
“看,大海。”若风手指下方那片蓝色的发光区域。
“我们会落到海里吗?”
“不会,我教你怎么控制飞行方向。”他拉着她的两只胳膊,教她转了两圈,她乐得大笑。
“告诉我,喜不喜欢和我一起飞?”
“喜欢!”她毫不犹豫地。
她照着他的方法,和他旋转
起来,俩人再度大笑,随心所欲的自由真是太妙了!
不大一会儿,尹若风拉动了开伞索。降落伞打开的那一瞬间奇妙无比,她感觉到身体一下子被提了起来,让她错以为又上升了一段距离。
他们由坠落的“陨石”变成了漂浮的“蒲公英”。
他两手紧握住她的手,两人的身体都张成了大字型,像是两只重叠在一起翱翔的鸟儿。
“浅浅,嫁给我!”
“什么?”在大片大片的云层中穿梭,她有些晕了,像是在云中漫步一样。
“我要你嫁给我!”他在她耳边大声重复,“舒浅浅,嫁给我!”
“嫁给我,嫁给我……”他的声音在蓝天白云之间,不断回旋。
她更晕了,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往下看!”
茫然地,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柔洁的沙滩上,是无数用大大小小的贝壳拼成的一个心形,心形的旁边是“MARRY/ME”的字样外加一个大大的“!”。她蹙起眉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惊讶,有感动,有无奈,有不满——那MARRYME的后面不是问号,而是惊叹号!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以命令的口气说着浅浅这个,浅浅那个,在他面前,她似乎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连求婚都是命令。
“浅浅,”他的笑容比头顶的阳光更炫目,“你不说话,我就认为是了。”同时,她感觉到一直被他握着的手指上,被套上了一个硬硬凉凉的东西。
秀气的眉拧得更紧,她想摘掉戒指都不行,两手被他牢握着。
她微一侧脸,看到了他眼里真诚的爱意和企盼,呼吸不由一滞,心里涌动着一种难言的情愫:心疼,疲惫,但,更多的是——亏欠感。
很重很重的亏欠感。
他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她欠他的,欠他一份浓浓的情,而这份情,她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偿还。
这个二十岁的生日,他让她真的很快乐。
如果可以,她真愿意自己爱的是他。
他应该是远在半个月前,或者更远的时间,就精心策划了这次求婚。他对她强烈的在乎和爱,令她越来越招架不住,甚而有了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也许,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他,还因为他。
她艰难地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呼呼的风中,无力而苍白的响起,“若风,我不行。”
是真的不行,她不爱他,她心里至始至终装的都是另一个人,她怎能嫁他?
他沉默了,一直到安全地降落在沙滩上,他都没有再说话。
她找回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然后开始解除身上的武装。最后,她摘下手指上的钻戒,放入他的手中。
“对不起!”她轻声道。
她这辈子是注定要对不起他了。
尹若风摇摇头,俯下身子,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即使你现在拒绝我,我也要告诉你,你终将会是我的,不做二想!”
她看着他深黑的眸中,抽搐的疼痛,俊朗的脸上隐匿的怒火,平静地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不爱你。”
卑鄙,就让他无论如何卑鄙一次吧
他定定地瞅着她,脸色越发地阴沉,“浅浅你以为他就爱你吗?他是不可能离婚的,你死了这条心!”
他清晰地看见她的眸色暗了暗,里面流转的痛楚让他的心剧痛。她轻声说:“和他没有关系,没有他,我也不会爱你。”
说这话时,她没有敢正视他的眼睛,她的视线缓慢下移,停留在他的胸膛,那儿起伏不定,里面一定燃烧着沸腾的岩浆——他用了多大的力量在克制?
心里又是一痛,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克制隐忍的人。
尹若风,我对你是不是太残忍?
“若风,”她咬咬唇,“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不值得由我来评价。”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她低头望着那些贝壳,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捧起沙子,一捧又一捧,一点点将那些贝壳掩埋。
不留一点痕迹。
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转身,注视着不远处的舒浅浅。待看清她在做什么,眉头蹙起,他的左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更痛了,那闷闷的痛堵在心口,让他艰于呼吸。匆匆和对方讲了几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深深吸了口气,阴沉的眸微眯起,这一刻,他下了决心。
他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至于用什么方法得到,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在他的耐心已被她折磨得点滴不剩,他已对她束手无策的时候,他对她,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
卑鄙,就让他无论如何卑鄙一次吧!
他的唇边,掠过一丝痛意的笑。
握着电话,手指迅速地查找号码,然后拨了过去,“我要定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他报了地址,又说,“我现在就要,立刻送。”挂掉了电话,他神色平静地走向她,拉住她的手臂,拽着她就走。
“去哪里?”她望着他,他明亮得不寻常的黑眸里,是深幽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去我别墅。”感觉到她脚步的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