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刻意炫耀的喜悦,也没有病中应有的痛苦,只仿佛有那么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
哥?浅浅有些意外地转过脸,看见了站在床尾的他。
“我改成明天了。若风,下周一我要去荷兰,大概要十天左右,这期间公司的一切事务,我暂时交给了顾总……”尹若尘平静地注视着尹若风,说着他在瞬间做出的决定。
尹若风唇角飞扬,盯着对方淡定从容的脸,心里不由不佩服。刚才那张脸上一瞬间无意流露的震惊和痛苦,宛如是他的一个错觉。他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现在的心情,他的震怒丝毫不亚于刚才的他,但是从他的脸上却一丝一毫也看不出他的痛苦和愤怒。他沉静,他淡然,他清冷——要多大的自制力才
能做到这一点?
是天性如此,还是根本就是虚伪?
“好啊!过一星期我就出院了,我会尽快回公司上班。”他简直求之不得,他离开一段时间,不正是自己的机会?
浅浅清亮的眸愕然地望着尹若尘,他为何对她视若无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她哪里得罪他了?
是因为……她又在这儿陪着尹若风吗?她最近总往医院跑,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去他那儿补课,可是她是和他解释过的呀,当时他虽不高兴,可也并没有反对啊……她胡乱地想着,低下头,忽然浑身一颤,到这时才看见,尹若风的手臂在搂着她的腰!
她立刻拿掉他的手,只觉得脑中嗡地一下,心乱如麻。
“我刚才去和你的主治医生谈了谈,他说你本来恢复得不错,但是刚才有伤口迸裂了。”尹若尘淡淡地。
尹若风耸耸肩,说:“哦,我一时忘情,抱了浅浅,用了点力气。”注视着自己被挥掉的手,他忽然转脸对舒浅浅说:“浅浅,我要喝汤。”
浅浅静静地看着他,那墨黑的眼眸,见不到底,嘴角,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僵硬地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
尹若风张嘴,盯着她满溢水光的眼睛,眸光一黯。
她死死咬着唇,一声不吭,胸口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他们还在说着些什么,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不过几秒,眼角的余光瞥见,黑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心中一痛,泪,倏然而落。
从头至尾,他都没看她一眼,她知道,他已经不是单纯的生气那么简单了。
“浅浅……”尹若风轻声唤她,仿佛带着痛楚,又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盯着她苍白的脸,心疼得伸出了手,想去拭她的泪。
她却没有看他,蓦地站起,把碗放在桌子上,转身飞快地跑出了病房。
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追他,只知道如果他就这样走掉,她会难受,会很难受很难受。
尹若风凝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拿起床头的烟,点了一根,缭绕的烟雾中,那双布满阴霾的眸,变得更黑,更深。
走廊上,远远的,黑色的背影冷漠又绝然,她焦灼地在后面追,他走得很快。她哆嗦着嘴唇,终于大声喊:“若尘!”
她的心紧绷得似要一触即发。他会回头吗?
没有回应,没有回头,他甚至连迈出的脚步都不曾迟疑半分。
她呆住了,不觉停下了脚步,浑身颤抖着如坠入冰窖。
他终究是不信她的!他甚至都不要听她解释,就把她摒弃在他的世界之外,再也不看她一眼!
模糊的泪眼凝视着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忽然发了疯似地再度追过去,一路狂奔,很快跑到了他前面。
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挡住了他的去路,她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她,昏黄的灯光照亮她圆眸中潋滟的水光。她用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看着他,忧伤中带着委屈,倔强中有着眷恋。
她微仰着脸,眼睛眨也不眨,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让眼泪流出来,而脑中却不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浅浅,解释啊……向他解释……
可是颤抖的唇无声地翕动着,解释什么?有什么是必须要解释的?他们之间,又有什么?
舒浅浅,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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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绝
这张泪痕斑驳的小脸,那么的娇柔,那么的叫人心疼,他冷漠淡然的眸中现出一丝犹豫,绝然的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柔软。
很想,很想把这张脸揉进怀里。
他微微俯下身,慢慢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捧住她的脸,大拇指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的泪痕。
浅浅冰冷的心,缓缓淌过一股热流,很想冲他笑一笑,但打转的眼泪却像关不住的源头,滴落在他的手中。
他的嘴角,忽然冷冷地划过自嘲。
刚刚,他又看到了什么?
那是多么温馨的一幕,似乎是,他才是那多余的一个!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也知道她的心是属于他的,他理智上都能接受,但是感情上却受不了,看见他们如此亲密地在一起,他愤怒得要发狂。
他不能容忍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他有做人的原则和尊严,他有一向令他骄傲的理性与自制力。在感情上,他是一个很霸道的人,如果不能完全地属于他,那么,他宁可不要!与其他们三人都痛苦,就让他退出吧。
面上倏地一冷,僵硬的手指慢慢地放下,他木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瞬间变得冷漠疏离的神情,看着他绝然坚定的背影一点点远离,身子,软软地滑坐在地上;手,紧紧地抵在疼痛的胸口。
痛,如刀割的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微凉的手指,轻勾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抬起头来。一双幽暗无底、看不清情绪的黑眸瞅着她,他仿佛是笑了笑,表情温柔,语气更是,“我们去散步。”
红色的跑车像一道光影,驶上高速,一百六,一百七,一百八……,指针不安地在仪表盘上抖动着。
她悲怆失望的情感,完全以不可遏止的速度呈现出来,疯狂的速度,在泪水模糊了的世界里飞掠。
她无声地痛哭,哭得心碎,哭得几乎无法呼吸……
四月柔和的春风吹拂在身上,但彻骨的寒意,却令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直到夜深人静,最后,无处可去的她,回家了。
一个人在花园里,坐在摇椅上,仰着脸,瞧着满天耀眼的星星。郊外的天空因为没有空气污染,显得高朗而干净。
有一首歌,在恍惚中轻轻地唱起来:“目を闭じて,何も见えず,哀しくて,目を开ければ,荒野に向かう道より……”
如果他听见了,一定会称赞她的,他是个好老师,而她也是个好学生,这首歌,他并没有教她几次,但现在她能一字不差地唱下来了。
可惜,他不会听见了。她凄凉地一笑。
“浅浅,”在一旁看着她许久的张妈,终于走了过来,心疼地看着她,“起风了,已经很晚了,进去睡觉吧。”
这一年来,她变了太多太多——她长大了,往日的天真和活泼逐渐远去,尤其今天回来,整个人了无生气,失魂落魄,只是坐在那儿发呆。她猜她是失恋了,那个尹若风有一阵子没来了……她忍不住叹气,唉……尹若风,浅浅漂亮可爱,家世又好,哪里配不上他了?
她兀自仰着脸,“张妈,你看,那颗星星瞧起来可真亮,看上去也很近,其实,它离我们很远很远呢!”晶亮的泪珠自眼角缓缓滑落。
“不哭不哭!孩子不哭……”张妈吓了一大跳,拍着她的背,哄着她,从小到大,很少看见她哭,除了她母亲去世那阵,她几乎没见过她流泪。她心疼得几乎落下老泪来,十九年啊,在心里面,她早已把这个很小就失去母亲的女孩,当作了自己的女儿。
这个时候,舒咏涛踱了过来,递个眼色示意张妈。张妈点点头,心领神会地走了。
舒咏涛略带悲悯地看着沐浴在星光下的女儿,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他当然猜得出她是因为什么。她执意要选择那样一个男人,无论他怎么劝都不听,狠狠地伤了他的心。现在,她终于尝到了苦果,瞧着她痛苦的模样,他的心都要碎了。但同时,他也暗自庆幸,幸好时间不长,知道的人也不多,这个时候回头,还不算晚……
他在女儿身边坐下,“浅浅……”
“爸爸,我很想妈妈。小时候,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只要和妈妈一说,一切都好了。”浅浅依旧仰望着星空,幽幽地说。
“有什么事,和爸爸说也是一样的。”他心中暗叹,他拥有别人所羡慕的一切,但是他却无法给女儿带来快乐幸福,他甚至都不是一个倾吐心事的对象。如果可以,他愿意倾家荡产来买回女儿的欢笑。
“爸爸你说,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浅浅,一个人要正视现实,要向前看。人活在世界上,哪会一帆风顺,样样如意?”
“爸爸,你不明白的。”她看父亲一眼,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不见底。
舒咏涛语重心长:“孩子,如果你喜欢一样东西,你很珍视很宝贝它,可是到最后,你还是失去了它,那表示它根本就不是你的,也未曾真正属于你。不必留恋。”
浅浅一怔,原来父亲都知道,自己的这点心思,还自以为能瞒过别人……他大概早就猜到自己会有今天,所以那天才会说“愈陷愈深,最后痛不欲生”。
舒咏涛语速依然很慢:“你还小,将来还会遇到很多很优秀的男孩子。”
她默然,当然会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不是他,他只有一个,无论怎样,他都是惟一。
“其实,爸爸一直觉得若风不错,爸爸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她呆滞地低下头,“我试过了,我没办法爱他。”
“其实在很多时候,幸福与相爱,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你爱的人,未必能给你幸福,而你不爱的人,未必就不能给你幸福。当他爱你远胜过你爱他,你就能获得幸福。”
她抬起小脸,怔怔地望着父亲。难道这样叫幸福?幸福是这样算计得来的?
“浅浅,”他轻拥住她肩膀,“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爸爸很心疼?爸爸就怕你会受到伤害。要不这样,你愿意换个环境吗?爸爸送你出国读书,你想去哪里?罗马?”
他痛下决心,情愿忍受这难舍的割离之情,也要把她送走,他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而罗马,是她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也是她热爱的城市,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毕业后她要去罗马美院学习……
她嘴唇颤抖,出国……
她终于忍不住那奔流的泪,趴在舒咏涛怀里,哀嚎大哭,仿佛某种受了伤的小动物。
舒咏涛眼睛润湿了,“孩子,别哭了,考虑考虑爸爸的话,先去睡觉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不说话,只是哭,双手揪着他的衣服,哭得浑身颤抖。舒咏涛轻拍她的后背,不由想起她小的时候,前妻刚去世那会儿,她也是这样,趴在他怀里,死揪着他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叫“妈妈,妈妈……”那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心痛苦,却无能为力;此刻,他同样无能为力。
他重重地叹气,“爸爸很想帮你,但这件事……爸爸帮不了,但是时间会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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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在孤独无人的海面上乘风破浪,行过之处留下一白色的巨浪。强烈的阳光,在海面上闪动跳跃的光晕,刺眼得为之炫目。
浅浅躺在甲板的帆布睡椅上,轻阖起眼。
尹若风从舱内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在阳光下晒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肌肤仍旧白得几乎透明,长而卷曲的睫毛阴暗地垂落,仿佛在守护着她的梦,那小小的,破碎的梦。
他心痛又忿怒。
这个尹若尘,真是害死她了!他怎配浅浅为他如此憔悴!
他蹲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有些冰凉的左手,手腕上那圈刺眼的光,灼痛了他的双眼。
她竟——还戴着这表?他眯起眼睛。
她睁开眼,茫然的一双眸,似乎没有焦距,直视着他,但他肯定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浅浅,打开它。”他把一只黑色的皮质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诧异地瞟他一眼,疑惑地接了过来,漂亮的盒盖上,印着VACHERON/CONSTANTIN和一个瑞士国徽般的十字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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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没有你
她怔愣了一下,把盒子递还给他:“太贵重了,我不要。”
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里面是名表江诗丹顿,老爸手腕上戴的就是这个牌子,疑惑地望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也要送她手表。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他不接。
她皱眉,低下头,不敢看他压抑而愤怒的表情,轻声说:“若风,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有手表了。”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许久,突然捏住她的手腕,举起她的手臂,冷笑:“就是这个吗?摘下它!”
“不要!你放开我!”被他狠捏住的手腕痛彻骨髓,好像要被捏碎了一般,她挣扎着,心里模糊地闪过一些什么,他一定是知道了。
“我不允许你戴它!不允许!”他勃发的怒气和愤恨再也无法压制,不容分说,强行去解白色的表带。
“不……你放开我……”
她低叫,拼命挣扎——就是不愿意拿掉这只表,似乎戴着这只表,自己和他就还没有完全破裂,潜意识里,甚至还怀着某种希翼。俩人扭打在一起,他终究还是摘下了那只表,只见他手一抬,空中闪过一道银亮的弧光,手表落入了大海。
她呆住了,只觉得惊怒交加,急痛攻心,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死死地瞪着他。他倒是平静下来了,一边看着她,一边打开盒子拿出腕表,不容分说地就要替她戴上。
“尹若风,”她渐渐从震惊和错愕中回过神来,“啪”地用力打掉他的手,连声音都在发抖,“你有什么权利……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尹若风你是我什么人……”
“他是你什么人?”他冷笑,眼眸中森冷的寒意带着嘲弄,“舒浅浅,你告诉我他是你什么人?”
突然之间,她像是被噎住了,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中泛着泪光,只是看着他。他的话,像是一根针,尖锐地扎进她心底最隐秘最柔软也是最痛的地方,痛得她要跳起来。那儿,是一片红肿的脓疮,而里面触目惊心的脓血,是自己都不能正视的。
他看着她清丽的面容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嫉妒和痛恨再也无法压抑。他猛地抓住她的双肩,摇撼她,咬牙切齿:“说啊舒浅浅,为什么你说不出来……你敢说吗?”
他呼吸的热气喷到她脸上,她能感觉到他手指上巨大的力量,她觉得痛,痛极了。她是被逼到死角了,只是摇头,哀哀地:“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全是一种感觉。他对她说过什么?还是做过什么?——不,她可以留念慰藉自己的东西是如此的少,全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感觉。
而感觉——是多么虚假!你甚至可以当它不存在!
“怎会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会这样伤心?什么都没有你会跟丢了魂似的?”他怒吼,完全不信她的话,“那该死的混蛋,如果没有欺骗你,你会对他心心念念?”
浅浅惊住,“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他是你哥!”
“我没有这么卑鄙无耻的哥!他对你隐瞒结婚的事实,他看你单纯乘虚而入,他用尽手段令你爱上他,他玩弄你的感情……”
他的心扭绞成一团,恨不能用紧握的拳头用力去击打,击碎尹若尘牢牢盘踞在她心中的形象。
她不想再听,也不想和他争吵,只觉得疲惫,奋力挣扎,终于挣脱他的双手,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