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绑了根红色绳子的蝉,绕在女孩白白软软的手指上嗡嗡飞,透明的翅膀不停地扇动着,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女孩坐在汽车后座上,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得发呆。
“妈妈,金蝉脱壳是怎么回事?”她问。
“蝉的幼虫要经过4到5次蜕皮,然后钻出地面,爬上树进行最后一次蜕皮,成为成虫,这最后一次蜕皮就称为金蝉脱壳。”坐在她旁边的女人温
柔而耐心地解释着。
“我要把它制作成标本。”女孩躺回又厚又软的椅垫上,手上抓起那只蝉。
她喜欢昆虫,别的女孩看到一只蟑螂都要尖叫,她却会高兴地把它捉住,观察它怎么跳跃,看着它如何游泳。她还喜欢蛇,尤其是水蛇,看着它们弯成一张弓,像飞一般掠过水面,那姿势真是美极了。
“我们宝贝会是未来的法布尔。”女人捏捏她红润如苹果的脸颊,美丽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
“不,我不做昆虫学家!”她撅起嘴,爱娇地趴在女人怀里,“我要和妈妈一样,做个画家!”
“看,彩虹!”女人手指车窗外。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趴在窗边,赞叹:“真美!”停一下又问,“妈妈为什么会有彩虹呢?”
“宝贝,彩虹其实就是阳光。”
“阳光?为什么我们平常看不到这么美的阳光?”
“因为雨后,空气中有许多水滴,阳光穿透水滴形成折射,从而产生了七彩的光芒。”女人伸出一只胳膊,爱怜地拥住她,“浅浅,这阳光的折射就像生命中的挫折和磨难,折射使阳光美丽起来,挫折和磨难也会使人生美丽起来。”
她转了转慧黠的大眼睛,道:“妈妈,我知道了,彩虹就是经历了磨难的阳光。”
女人微微一笑。
汽车一个大转弯,前方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以疯狂的速度迎面驶来,汽车闪避不及,“轰”地一声,震耳欲聋、排山倒海般的巨响,玻璃渣,血水像下雨般四处溅落……
“妈妈!妈妈……”她悲怆地呼唤,浑身冷汗。
“浅浅!”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惊醒了,睁开了朦胧的泪眼。
尹若尘按亮了床头灯。
她迷茫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搞清他是谁,自己身在何处。
“一额头的汗水,又哭又叫,”他凝视着脸色苍白,全身颤抖的她,轻声说,“做噩梦?”那悲恸的哭喊撕破了寂静的黑夜,也撕碎了他的心,他急匆匆跑过来。
她点点头。
“可以告诉我吗?”他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发丝,轻轻地问。
“车祸,妈妈死了,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到处都是血……”她哽咽,用手掩住脸,好像再次看见了那惨烈的景象。
他轻轻地抱住她。
无关爱情,只是在安慰这个自幼失去母亲的女孩。
她把头埋入他的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强壮,大量的安全感传入心中,一点一点平复她的悲伤和恐惧。
她呜咽,“妈妈趴在我身上,全身是血,我一点事没有,但她死了……两只手臂紧搂着我,交警来的时候,是硬把她的手臂拉开,才抱出我的……”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他轻轻抚拍她的后背。
她在他怀中喃喃低语:“小时候,我和妈妈住在罗马。她是罗马美院的教授。她经常带我去野外写生,我很喜爱昆虫,她帮我捉昆虫,教我做标本……”她顿一顿,“我有一个昆虫标本柜,里面有很多抽屉,放满了制作的各种昆虫标本,光蝴蝶就有四五十种,妈妈她很会捉蝴蝶……”
“……我很小很小,她就教我画画。再复杂的事物,她只需几笔线条一勾勒,那形状和神韵就出来了。我跟在她后面学,却总也画不好,我学不来她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她从不让我画石膏像,她让我画一切活的、美的,能够表现生命力的物体。”
“你在听吗?”泪眼斑驳的小脸忽然仰起。
“我在听。”他静静地看着她,轻拭她的泪痕。虽然她有点语无伦次,但他听得兴味。
第一次没传上去,说有禁用词“开房”,晕死!后来仔细找了半天,才找到原来是“打开房门”,哭笑不得……
芝士蛋糕
舒浅浅睁开眼睛时,看见了窗外的的第一线曙光。她习惯性地揉揉眼睛,有些茫然,但很快,她就忆起了昨夜的种种。
她已经很久不做那个噩梦了,昨夜,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被他那一身的血刺激了记忆中的神经,在睡梦中,脆弱崩溃成那个样子……一定很吓人……他一定被她吓了一跳……她还硬拉着他,强迫他听了很多琐碎的事,也不知道他听到最后有没有嫌烦……
她懊恼地咬唇,怎会婆婆妈妈跟他说了那么多?而且,说到最后好像还睡着了——趴在他怀里睡着了!双颊立刻升起可爱的红晕,双手拉起被子掩住脸。
几乎是立刻,又是一声叹息。她不能忘了,他们之间是隔着鸿沟的。她要记得保持距离,而昨晚,只是个意外……一定不能再发生……她小心地告诫自己。
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打开窗户。冷冽的空气潮湿又清新,一只只白色的海鸟宛如小逗点,在悠闲自得地翻飞。灿烂的金线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一片。
早安啊,美丽的曦光,蔚蓝的大海!
心中无限惆怅的浅浅,又开始快乐起来。
瞥一眼床头的座机,六点还不到。她进了浴室洗漱完,穿上自己的衣服下楼。
她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仔细翻看着,心念突然一动,她想做一个芝士蛋糕。和他在一起次数多了,她发现他喜欢美味但不花俏,基本实惠的食物,中餐多于西餐。但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挺爱吃甜品,尤其是慕斯或芝士之类的糕点。
一样一样地拿出需要的材料:鸡蛋、奶酪、牛奶、黄油、柠檬汁……她做得很愉快,最后,还在已成形的蛋糕上浇上了一层草莓果酱,随手再放上几个红艳艳的草莓在上面,嘿嘿!大功告成!她极小心地把蛋糕放进冰箱冷冻。
又洗了米把粥煮上,取出冰箱里的一块鸡脯肉和一些虾仁,把它们剁碎,一起倒进粥里,把火捻小用文火熬着。洗了一把菠菜切碎,放在案板上。
正煮着咖啡,冷不防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早!”
“早!”她看他一眼,拔掉咖啡壶的插头,往杯中倒咖啡,“尝尝我煮的咖啡吧。不过……呵呵……好像没你煮得香唉!”她抿唇一笑。
他端详她,她气色红润,昨夜的阴翳荡然无存。清晨的阳光淡淡地洒在她脸上,纯净透明,像她此刻的笑容。他微笑:“我在楼梯上就闻到了香味。”
端起咖啡杯,他喝了一口。
她看着他,说:“还是加点牛奶吧?”他一向喝黑咖,她一直奇怪,他怎么能咽下那么苦的液体?
他摇头,“黑咖啡是最原始的感受,你大概不习惯,其实喝到嘴里很耐人寻味的,”他把咖啡杯递给她,“来,试着喝一小口。”
“我可不敢!我最怕苦了。”她注视着黑褐色的液体,吐了吐粉红色的舌头,爱娇地笑了。
黑眸凝望着她,因为她这无心的动作,而有些微的晃神。
她关掉炉火,拿起碗盛粥,说:“昨夜很抱歉,害你睡不好觉。”
“你经常做那样的梦?”
“不是,已经很久不做了,妈妈刚去世那会儿,我几乎夜夜噩梦。”她笑一笑,仿佛毫不在意。
他的心,忽然又疼了。
她煮的粥很香,碧绿的菠菜夹杂着白色的鸡丝,红色的虾仁,令人垂涎欲滴。吃着甘香的粥,他心里也甜蜜无比。
“等等!”她忽然放下碗筷,急匆匆跑去开冰箱,瞧!辛苦做的宝贝蛋糕她差点忘了!
他笑笑,他已经习惯了她突然的一惊一乍。
她喜滋滋地捧了样东西过来。
他一瞧,剔透的玻璃圆盘里,装盛的赫然是一个圆形的蛋糕。
他看着她,半晌无言,黑眸深处,似乎微拂过波澜。
看见他不说话,她呆了呆,笑容冻结在脸上,他不喜欢芝士蛋糕吗?可上次在餐厅他明明吃了好多啊!
“蛋糕做得很漂亮。”看着她迷惑失望的表情,他缓缓开口。
“是啊!看上去和面包房里卖的差不多吧?”笑容重新回到了小脸上,她颇得意地扬扬眉,拿把刀切下去,然后把切下的一块蛋糕放进碟子里,把碟子端给他。
他注视着她,那甜美的笑容,像空气中蛋糕甜丝丝的香气,袅袅地钻入他的心中。
他目光里有暖意,嘴角含着笑意,轻咬一口绵软香滑的蛋糕。
“好吃吗?”圆亮的眸紧盯着他,不落他每一个表情。
“好吃。”他由衷地,入口的蛋糕,不是那么甜腻,更多的是香醇,“这是和谁学的?”他吃了几口又问。这么多年,他早已是尝遍天下美食,口味极难伺候了,但她居然把芝士蛋糕做得这么好,令他讶异。
“和妈妈学的,”她轻声道,“每次她做蛋糕,我都会在一边看着。”
“浅浅,谢谢你!”他放下刀叉,看着她,“我吃得很开心!”
“我还会做慕斯蛋糕哩!”她弯唇一笑,旋即又低下头。
她觉得甜蜜,但在甜蜜中,亦有淡淡的忧伤。
》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这样一个机会,在一个洒满阳光的清晨,开开心心地再为他做一次蛋糕。
“我等着吃你的慕斯蛋糕。”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她抬眼,望着他含笑的黑眸,唇角慢慢绽开了浅浅的笑意。
最后,他送她去上学,车,在学校附近停下。
“再见!”她下车向他道别。
“再见!”
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地,一阵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他打开车窗,“浅浅——”
已走到马路中央的浅浅诧异地又跑回来,弯下腰靠着车窗问,“怎么啦?”
他微蹙起眉,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竟不想让她离开,沉吟一下,淡淡地道:“过马路当心点。”
她一愣,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朝他挥挥手,走进了校门。
长达三个小时的高层会议结束了,各公司总经理鱼贯而出。尹若尘背靠在椅子上,注视着已站起身的尹若风,淡淡地说:“若风,你留下。”
尹若风瞄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角上,又坐回椅子上。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了他们俩人,尹若尘才开口:“你什么时候惹上了天龙帮的人?”
尹若风一怔,天龙帮?他蹙眉,从嘴角取下烟。
“怎么突然问这个?”
“昨晚有一帮人拿刀袭击我,后来据我了解,他们是天龙帮的人,袭击我的原因是把我当成了你。”尹若尘声调平缓,表情平静。
“Shit!”尹若风低低咒骂一声,把半截烟捻灭在烟缸中。
“是怎么回事?”
“上次天龙帮收留了吴丹莉,我让人教训了他们一顿。妈的,刘天青算个屁,敢跟我斗,这次我非踩平了他不可!”尹若风冷冷一哼。
“吴丹莉?”尹若尘一怔,微微眯起了眸,缓缓说,“那日你放了她一马,你认为她会不会有朝一日回来报复你?这次天龙帮袭击你,是不是就和她有关……”
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令他不寒而栗,脸色顿时阴郁下来。
“不可能的,她不敢回来,我给她的惩罚足够她牢记一辈子!”尹若风断然地。
尹若风的话并没有缓解他的不安,相反,他的喉咙紧缩发干,焦虑恐惧像疯长的杂草不断在心底蔓延,把他层层缠绕捆绑住,直叫他透不过气来,而同时,心底的混沌在逐渐清明。
“这不一定,你令她一无所有,她就会甘心?她有天龙帮这个靠山,出其不意地袭击你一下,或者,用某种方法要挟你……”
尹若风听着,顿觉不安,眉头一蹙,仍是说:“不会,除非她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在这时震动起来。他接起。
“若风……有人绑架我……”舒浅浅惊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尹若风只觉脑子轰地一声,神色大变,失声:“浅浅……”
电话里却换了一个冷酷的男声,“尹若风!限你半小时内一个人到西郊的石岗上来,不准带武器,不准报警,否则,你的女人就死定了!”不等他开口,电话“嗒”地挂了。
尹若风手捏着手机,整个人呆在那里。
尹若尘看着他煞白的一张脸,一颗心沉下去,沉下去……为什么他昨天没想到呢?
他沉声问:“浅浅被劫持了?”
尹若风心乱如麻,他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这么害怕过,浅浅落到吴丹莉手中,那个女人……她咬牙切齿威胁他的模样在脑海重现……他深吸一口气,他要平静下来,男人大丈夫该临危不乱。
镶钻的手机
他淡淡开口:“是,我会把她救出来。”
“就凭你一个人?”
尹若风看着他,后者脸色凝重,一双黑眸深敛无底。他唇角微扬,现出一抹讥嘲,“当然是我一个人,我怕什么?龙潭虎穴我也要闯它一闯!”说着起身离开。
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开保险柜,手指在一把锃亮的银色手枪上停了停,终究滑过,他取出了一把小巧的、寒光闪闪的看上去锋利无比的匕首。刚一转身,尹若尘进来了。
他递过来一只手机,“这里面安装了卫星定位发报器,你藏好它,我会带人跟着你。”
尹若风心神杂乱,这件事,他极不希望他插手。可是,他又很清楚,凭一己之力,他今天只怕是很难……
“若风,我希望你能平安救出她,也希望你不会出任何意外!”尹若尘拍拍他的肩膀,那只手沉稳有力,他看起来那么冷静,那么镇定,声音平静得就像在说最普通的事,“你到了那儿之后,不要立刻和他们冲突,尽量拖延时间,等着我。”
尹若风慢慢伸出手去,接过手机。
银灰色的法拉利一路飞驰,尹若风棱角分明的脸上线条紧绷,薄唇紧抿,心中千头万绪,思潮起伏。
从没有一刻,他这么痛恨过自己。
他现在才明白,一个女人,疯狂地报复起来是多么可怕!
他怎么会一时心慈手软,放了这个歹毒的女人?
他一时的风流,竟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是谁说过:凡是做错了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茫茫的前方,是一大堆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
他不怕!
可是,浅浅……为什么他的罪过,竟要连累一个他深爱的女孩来承担?万种的愧疚和悔意如乱箭钻心般的逼上他的心……
他一摔头,狠狠踩大油门。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后悔有个屁用!
他只有努力地去补救。
郊外,石岗上。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由远及近,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四个精壮的、看上去绝非善类的家伙。
不多时,银灰色的法拉利疾驰而来,在面包车的斜侧方停下。尹若风打开车门,长腿跨出,嘴角斜斜地叼着一根烟,俊逸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冷静,冷静得叫人捉摸不透。
一个矮胖的汉子立刻跑到面包车副驾驶的车窗边,低低说:“匡哥,尹若风来了。”
“去,要兄弟们仔细检查后面有没有尾巴。”里面响起低低的、阴沉的声音。
“好。”矮胖汉子一溜烟小跑。
尹若风一步步朝走去,潇洒地,从容地,手取下嘴角的烟;食指一弹,烟灰弹出老远,淡淡地问:“人呢?”
面包车的车门打开,那个叫匡哥的男人走了出来,“尹先生,我们不是人吗?”冷笑着斜睨尹若风,神情说不出的阴险。
“就在这里?”尹若风不动声色地四下扫视一圈。
“当然不是,还要麻烦尹先生再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带路!”尹若风说着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慢着!尹先生可能搞错了,请上我们的车。”
尹若风停步,将烟头丢在地上;慢慢地、慢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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