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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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剑雨-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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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你,哈——怎地又带了个小姑娘来。”目光一转,突地瞥见孙敏:

“哈两个!”

本自满心嗔怒的凌琳,见到自己嗔怒的对象竟是认得伊风的,不禁愕了一愕,把口边要骂的话,忍了回来。

孙敏亦为之一愕,脱口道:

“伊风,你认得他?”

伊风缓缓点了点头,“妙手”许白又自纵声狂笑起来,一步向前,握住伊风的臂膀,大笑着道:

“你来了,好极了,让你也看着万天萍那老猴儿的景像,我和他一路打到这里,那亭子里突然跑出一个女人来,对万天萍又喊又叫的,哈哈——你知道我是生平最不愿和女人噜嗦的,刚停下手,让他讲个痛快,那知那边突地飞来一条带子,万天萍这老猴儿竟拉着这条带子跑过去了。”

他伸出巨大的手掌,在自己另一只手掌上重重一击,狂笑着道:

“他这一去,竟出不来了,我在这里骂了半天,他却像个缩头……”

凌琳秀眉轩处,突地冷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娇喝道:

“你是谁?怎么骂起我姨父来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骂人,哼,真亏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妙手”许白一怔:

“你的姨父!”目光向右一瞟,瞟了伊风一眼,向左一瞟,望了凌琳一眼,左右转了两转,突又纵声狂笑着道:

“好,好,小姑娘,有志气,数十年来,真还没有人敢骂过老夫的,现在你居然说老夫像个小孩子,不害臊,哈哈——”他指了指伊风又道:

“小伙子,你交的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伊风面上一红,还未来得及说话,孙敏已自冷冷说道:

“阁下想必就是“妙手”许白大侠吧?”

“妙手”许白又一怔,点了点头:

“不错,老夫正是许白。”

孙敏冷冷一笑:

“许大侠英名久已震动武林,说话也该放尊重些,也好叫小辈们学学样子。”

“妙手”许白目光一凛,须发皆张,本已魁伟无比的身形,倏然之间,像是又高大了些。

但孙敏却仍然丝毫不动声色,像是世上任何事都不足以令这个坚强的女子惧怕似的,却见“妙手”许白目光一转,竟突又大笑道:

“哈,你错了,你错了,我又不是大侠,我只是个小偷!”笑声一,目中威光又现,接道:

“只是我倒要问问你,你是谁,凭什么要管老夫的闲事?”转向伊风:

“老夫若不是为了和你这娃娃还有些交情,早就……”

伊风干咳一声,抢口道:

“这位凌夫人,便是昔年的三湘大侠凌北修的夫人,这位就是三湘大侠的爱女,咳——凌夫人的令姐,就是万老前辈的夫人。”他像是费了偌大气力,才将这其中的关系弄清。

“妙手”许白“哦”了一声,要知道昔年“三湘大侠”侠名甚着,而且在武林中更久有义声,是以“妙手”许白这种武林高人,听了这名字也不禁有些敬意,这正是武林豪客彼此间的相惜之心,却不是说“妙手”许白对那凌北修有所畏惧。

他目光一转,便又笑道:

“冲着你这娃娃和凌北修的面子,我不再骂那老猴儿就是,可是,我却要在这里等他,看他是不是永远都缩在……哈哈,永远都不出来。”

他嘴里说不骂,倒底还是骂了句“老猴子”,而且若不是住壁得快,后来那句“缩在壳里”也几几乎骂了出来。

伊风心里暗笑,凌琳也觉得这老人甚是豪爽有趣,望了他几眼,忍不住轻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天性善良,对任何人都没有怀恨之心,何况这老人又是和伊风认识的呢!

只有孙敏,她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她想呼喝两声,让万天萍知道自己来了,又怕万天萍出来后,见着这“妙手”许白,那时情况岂非十分尴尬,她想了想,却见“妙手”许白大笑了两声,又面对着对崖的凌空飞阁,盘膝坐了下来,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琳秋波流转,望东望西,长久良久,突地幽幽一叹:

“你们倒底在等什么,唉——等待可真是难受的事,先前我上山的时候,看到有个老头子在亭子里等他的三弟,竟好像等了一夜——”

伊风心头一震,脱口问道:

“你说谁在等他的三弟,那人是不是身材瘦削,满面忧郁之色的老人。”

凌琳睁大眼睛,点头道:

“是呀,除了那老头子,另外还有三个人,他们都穿着蓝衣服,怎么,你又认得他们?”

刹那之间,伊风只觉由心底升起一阵颤抖,闪电般忖道:

“这四人难道就是华品奇他们,在等“三弟”!呀——”剑眉一轩,一把抓住凌琳的手,问道:

“他们在那里。”

凌琳满心疑惑,缓缓道:

“就在山腰下的一个红顶小亭里。”

伊风全身颤抖着:“三弟,难道他们在等萧无?难道他们已找到了萧无?”一咬钢牙,突地扭转身躯,电也似地朝来路掠去。

此刻他心中似已浑忘一切,只记得“萧无”二字,他毫不考虑自己见着“萧无”时该怎么做,更不考虑自己是否是这“天争教主”的敌手,他只渴望着能见到这阴险毒辣的对手一面,因为久已蕴集在他心里的仇恨,此刻已像火山般爆发了出来。

他发狂了似的掠下山坡,“妙手”许白,孙敏,凌琳却不禁为之一震,三人目光相对,凌琳突地娇唤一声:

“妈妈,我去看看他干什么?”娇躯轻转,亦自随后跟去。

她用足全力,只见伊风修长的身躯,像燕子似的在山林中飞掠着,刹那之间,便掠出山林,凌琳想不到他的身形竟是如此惊人的迅急,她纵然使尽全力,却也无法追上,她着急地大喊:

“伊风,等等我——”

她的声音虽大,伊风却根本没有听到。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身法,似乎已比昔日快了不知多少,要知道武功一道,最是玄妙,他自幼及长,多年苦练,本已扎下了极好的根基,再经那武林一代奇人“剑先生”为他打通“任督两脉”,他内力何止增进一借,到后来他在秘窟中又苦研那武林中的至宝“天星秘笈”上所载的武学中最深奥的内功,功力又不知增进若干,只是他自己却还不知道而已。

直到此刻,他使出全力,他才知道了自己功力的增长,他发狂地飞掠着,只觉道山两旁的树木,像飞也似的从身畔倒退过去。他心中的热血,也开始沸腾起来,他兴奋地暗问着自己:“不知道“萧无”可是真要到那小亭中会见华品奇?不知道此刻他可曾走了?”心意一转:“我此刻功力似已增进不少,不知道是否是那万恶的贼子萧无的敌手?”他急切地渴望着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于是,他的身形就飞掠得更快了。

第八十一章 死下瞑目

漫山春阳,漫山金黄。

伊风眨动了一下眼睛,只觉面上的肌肉,彷佛像是有种干裂了的痛苦,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面容,不但多日未见阳光,而且也已经有多日未曾洗涤了,易容后的人皮面具,一直里着他的脸,就像是风干了的鱼皮似的,他不禁暗地嘲笑自己。

“原来易容是件这么难受的事,我只不过才忍受了短短数月的时候而已,想当年那位萧三爷,可真不知他日子是怎么过的。”

他身形不停,伸手摸了干燥的面靥:

“唉,我该找些水了。”他暗中思忖:“但是,这也要等我找着萧无之后。”

他从不知道,仇恨可以使人忍受这么多几乎不能忍受的事。

可是,此刻,他却知道了,非常深切地知道了。他忽然想到如果他自己是勾践的话,他也一样地会做出卧薪尝胆这一类事的。

纷乱的思潮,沸腾的热血。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奔掠了多久,也许,只是霎眼之间吧。

目光抬处,满山方抽新绿的林木掩映中,果自露出红亭一角。

他的心不禁为之狂喜地跳动了一下,满引一口真气,倏然数个起落,那遥远的红亭,便突地像魔术般跳到他眼前呀,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享受呀,只是你若没有绝顶的轻功,便万万梦想不到这种享受的境界。

于是,他曼妙地将真气一转,身形再次一掠,纵身向这山亭扑下。

刹那之间——

他但觉天旋地转,“呀”地一声,落在地上,蹬,蹬,蹬,向前冲出数步,一把抓住这山亭翠绿的栏杆,只听——

“怕”地一声——

翠竹的栏杆,应手而裂,破裂的竹片,被伊风铁掌捏得粉碎,然后再缓缓从他掌缝中流出。

他紧咬着牙关,动也不动,口光中似乎喷出火来,狠狠盯在——

这山亭中的四具身上。

初春的清晨,满山飞扬着生命的美妙,大地就正和爱美的少女一样,及早收起了厚重的棉袄,换上了新绿的轻衫,多情的少年,正望着这新绿罗衫的窈窕身影,低咏着深情的句子,就算是已在风烛残年中的老人,也会搬起一张竹椅子,搬到院子的前面,阖上眼,静静地享受这初春的阳光。

然而,

“飞虹七剑”!

来自遥远的关外的“飞虹七剑”!

为了手足的深情来自遥远的关外的“飞虹七剑”!

受尽千辛万苦,只为了手足深情,来自遥远的关外的“飞虹七剑”!

此刻却在这初春飞扬的气息中,倒毙在这翠绿的山亭里,倒毙在他们自己流出的鲜血血迹上…

刹那之间——

伊风满身坚强的肌肉,都不禁起了一阵阵痉挛地颤抖,良久,良久,他方自长长吐出胸中一口怨毒之气,怒叱道:

“好狠!”

他颀长的身形,也随着这短短的叱声,掠入这小巧的山亭中。

他顾不得检视别人,首先就掠到那跛足的老人,也就是“飞虹七剑”之首——华品奇身侧,此刻这豪爽正直而义气的老人,正无助地俯卧在地上,伊风惶急地伸出颤抖着的手掌,将他枯瘦苍老,而已冰凉了的身躯翻转过来。

于是:

他就看到了这老人一双空洞而呆滞的眼睛,一双伊风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后也永不会忘记的眼睛。

这老人已经死了,所有的生机,都已随着他的鲜血从创口中流出。

但是!他的一双眼睛——

多少的失望,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怨毒!此刻却仍深深地含蕴在这一双眼睛里,伊风用不着看他而上扭曲的肌肉,也用不着看他紧握着的手掌,就可以体会出这老人心里的失望,怨毒,与痛苦。

“他是死不瞑目的……死不瞑目的……!”

伊风轻轻放下他的身,沉重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然后,他便又看到了老人胁下要害上捧着的一柄尖刀!

一柄黄金的弯刀:刀刃却已可怕地插入胁下,只有刀柄仍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带着血红色的金光!

拔起了这柄刀!颤抖着:伊风的手掌剧烈地颤抖着,鲜血的血珠,沿着刀脊上的血糟,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对死者的怜悯与尊敬,对生者的惯恨与怨毒,使得伊风的心胸中,像铅一样的沉重,刹那之间,他知道了,这凶手的姓名——

萧无!

昨夜杀死一个产妇,一个可怜的产妇,一个刚刚为他自己生出一个孩子来的产妇的萧无!

突地,他手腕一反——

只见血光一花,伊风的牙根咬得更紧了,他竟断去了自己左掌的一根小指,他颤抖着拾起这根断指,轻轻放在死去的老人冰凉的胸膛上。

他缓慢,低沉,但却无比坚强,一字一字地说出八个字:

“不杀此人,有如此指!”

于是,像奇迹一样……

这老人张开的眼,竟倏然又合起来了,一阵风吹来,吹在伊风的背脊上,伊风只觉浑身一震,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一阵难言的悚懔,像梦魔一样布满了他全身,仇恨!仇恨!仇恨……。

他平生从未有过任何一刻有此刻这般接近仇恨!即使他的爱妻背叛他的时候:因为,他深刻的感觉到这老人的一身都充满了仇恨,而此刻这老人却已将复仇的使命留给了伊风——虽然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字,但却比世上所有言语的总和还要明显!

刹那之间,他似乎再也不曾动弹一下,他呆呆地望着面前这老人的面容,世上所有其他的情感都已离他远去,只有仇恨。

突地——

一阵轻轻的啜泣声,从他身后传来,一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温柔地抬起了他的左腕……

她轻盈窈窕的身躯,也温柔地在伊风身旁跪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清澈的泪珠,流过她嫣红,温柔的娇靥,滴在伊风鲜血淋漓的手掌,她看到伊风缓缓回过头,茫然望着她,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她的心,也破碎得有如方才那翠竹的栏杆一样。

她从未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残酷的事,也从未想起世间有如此凄惨的景象。

她记得片刻之间,她所听到的这老人苍老,忧郁,而充满情感的声音在说着:“……三弟,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又记得,这老人倚在翠绿的栏杆边,那种忧郁而疲倦的神情。

她更记得,这老人曾温柔地对她说:“小姑娘,你要到那里去呀,这里山很深,你会不会迷路?”

这些,此刻便都像图画一样地,又开始在她脑海中浮起,但是:这老人此刻却已经死了。

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对这老人说的话:“……天是这么蓝,树是这么绿,冬天好不容易过了,现在是这么美丽的春天,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老伯伯,你又何必叹气呢?”

于是,她忍不住放声痛哭了,痛哭着道:

“老伯伯……我……我错了……世上是有些事不能解决的……死……死是不能解决的……死是不能解决的!”

凄宛的哭声,再加上伊风无声的哭泣,破碎了的栏杆影子,沉重地投落在鲜血中的首上,凌琳垂下头,用啜泣着,颤抖着的樱唇,吮吸着伊风断指上的鲜血,伊风含泪的双眸,悲哀地凝视着这温柔的少女,春风仍在吹动,春阳依旧灿烂。但是,这初春的山野,却已有了晚秋的萧索!

第八十二章 如此头颅

“嘶”地一声,

凌琳撕下了一条淡红的衣襟,无言地为伊风包里左掌的伤口,伊风是麻木的,是仇恨使得他麻木的。

但是他麻木的心弦,此刻却又不禁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他挣扎着,想将自己的心,从这种微妙的颤抖中抽出来,也想将自己的手掌,从她那一双小巧而莹白的手掌中抽出来。

但是,他望着她哭泣着的眼睛,他望着她垂落的秀发,他突然发现这样做会是一种多么残酷的事,两人并肩跪在血泊里,谁也没有说话,唉——纷乱的思潮,纷乱的情丝——

这纷乱的思潮与纷乱的情思,使得他们谁都没有回头望一眼。

他们却不知道,此刻——

就在此刻,山亭外的林荫中,突地漫无声音地走出一个少年来,瘦弱但却坚强的身躯上,穿着一身淡黄色几乎像是金毛的衣衫,纤长的双手,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檀木匣子。

他身躯是那么轻巧,轻巧得移动时竟没有发生任何一丝磬音,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沉重的,沉重地落在凌琳的身上。

他呆望着凌琳,目光中像是要喷出狂热的火花,然后,他终于轻咳一声

伊风,凌琳蓦地一惊,闪电般回转身来,齐地喝道:

“谁?”

这少年双眉一扬,一步掠到亭侧,双手高举着那檀木匣子,朗声道:

“弟子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铁戟温侯”吕大侠!”

伊风全身一震,目中射出精光,厉喝道:

“你是谁人?令师是谁?”

他再也想不到他自己屏弃已久的名字,此时此刻竟突地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揭破,这突来的刺激,像尖针一样在他麻木的心房上狠狠刺了一针,一时之间,他但觉全身又开始急遽地流动起方才似乎已全部凝结了的鲜血。

他目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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