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焰咬着泪,全无初见时的桀骜。
想来这便是他投泉的原因。
提及他那少主,我腾地立身,翼天还在地宫里,要赶紧唤人去接应他才是。
只为那一句:我自会护你,也只为他终归没有食言。
“现下可有调遣的人马?”我问道。
魔焰垂头:“东棣城外五十万,城内百万,只是需要时间集结。再有北沱。。。”
我被深深的震撼了,翼天身为东棣玄师竟然会手握重兵,这是足以匹敌一国的军力。
那些戏本子里描写的篡权夺位多是祸起萧墙,
想到深宫中的兰若,我心里隐隐不安,现如今却也无从考量。
就目前的状况看,即便用人海填了那灵泉也无济于事。
“修为颇高的可有?”我镇定着打断。
魔焰有些踌躇道:“少主说的可是染枫。”
当真没想到会提到染枫,我强压着内心的惊喜,只道:“他在何处。”
“少主可是被那恶龙气糊涂了,染枫一年前已经离开去了南地。”
总归是知道了些师尊的行踪线索,由不得我再细想,当下事先解决要紧,
便让魔焰找来几个懂些术法的一行人将灵泉团团围上。
让三人守住休门,再三人守生门,我与魔焰立于惊门,是为鹤翼阵。
此阵易守,也是擒拿困顿之阵。
我手作内狮子印,此为萨埵降魔之术,
师尊为了示范我这个术法,只是用了一成力,就将一个擅闯天界的小魔逼出了真身。
已经是次日清晨,许是方才在灵泉中浸泡了下,好了许多。
何况这身子体内龙鳞之脉,令我的灵力倍增。
泉面如沸,一条龙在其中翻腾,似是痛楚非常。
果然如我所料,扶鸾启在翼天的缠斗中,已经失了大半修为。
刚欲行生门和休门,却被守阵人堵住,
我按住魔焰欲抽剑的手。
“兰耀呢。”我问正作困龙之斗的扶鸾启。
他的血染红了一池泉水,让我有些不忍直视。
“兰耀?”魔焰自语着:“仿佛似他的人将我从镇石中救出,
以为是认错,没想到真的是他。”
我觉得这事当真是与他扯不清楚的,于是便也随他去纠结了。
“他死了”扶鸾启终于维持不住龙身,仰身在血水中,目光空洞。
我脸上浮出一抹笑意:“那妖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水面上忽地一阵涟漪。
“主上。。。”
我抽着唇角眼见着翼天柔弱状的直直扑来。
身心一阵出离,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伏在翼天身上。
想是已经换回身体。
他的眸子恢复紫灰色,玩味的看着我,直看得我发毛。
还未等我反应,已经被魔焰一把拉开,
“此人是公子的煞星,明知扶鸾启将他带入府中就是要对付你的,
如今惹出这样的祸事,早该。。。” 他突然噤声,一把扶住我歪倒的身体。
剧痛袭来,我这身子几乎经脉俱断,真不知道翼天刚刚是怎么从泉中爬出的。
这妖孽每次受伤了便要我来替他受着,他是我的煞星才对吧。
翼天两指覆上我额间,气运周天,
暖暖的灵力扩散到全身,身子的疼痛舒缓了许多。
他探了了下我的脉息,这才回身,手作死印,正欲劈向扶鸾启。
“且慢。”我必须要阻止他:“斩杀龙族实为不祥,主上三思。”
扶鸾启何罪,如果错爱一个人也是罪过的话,我是不是该去受五雷轰顶之刑了。
这便是可怜人的惺惺相惜吧。
翼天顿了顿,收回死印,将扶鸾启的元神封入随身玉璧中。
不止是魔焰,其他几个随侍也面露惑色。
他们所认识的少主是绝对听不得半点规劝的,更不会容许留任何隐患。
在一片静默的气氛中,翼天雪上加霜的抛下一句:
“将兰耀送入我寝殿。”
其余人石化了半晌,这才七手八脚的动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后宫这点事
经常在想,这个漫紫天君到底哪里好,
再如何俊美,到底也不是女子,怎么师尊也好,扶鸾启也好
偏偏就倾心于他。
翼天将我安置在他寝殿以后,除了偶尔良心发现,过来给我疗伤,
便将我这个被他用残了的身体抛在此地,不闻不问。
倒是一直纠结到底是我还是翼天救了他的魔焰,
有事没事就跑过来,闷声闷气的坐几个时辰,然后更加纠结的走了。
一日我不禁好奇的问魔焰“你会思慕男子吗?”
他居然一下涨红了脸:“我。。。不好龙阳。”扭过头去。
很有前途的小子,没被妖孽拉下水。
在这龙阳遍地的世界,居然不好这一口的反而成了另类。
如此根正苗红,必须要好好鼓励一把。
我忍不住热情的拉住他的手道:“有个性,我喜欢!”
还没等继续表示我的肯定,他抽回了手,已经红到了耳根,
像是要摆脱什么恐怖的念想,抖着剑尖指着我:
“你。。。这煞星,等身子好了赶紧给小爷滚出府去。”
我坐起身,目光扫了下殿门外,笑道:“你家少主想留我,当如何。”
“看来伤好的差不多了,竟已经能察觉我在附近。”
翼天还是一身白衫,妖孽模样看着就让人添堵,
望着魔焰将剑收回鞘中,微微一笑:
“几日未见,却原来在兰耀这里,不如留在他身边侍候吧。”
一直在我身边忙上忙下的奉诺拉长了下巴:
“主上明鉴,魔焰公子可是翟名啊!”
这小子是真慌了,竟然不顾礼数的插嘴。
我看了眼扁着嘴的奉诺,知他是怕翼天将他名分革除送出府去,
便道:“有奉诺即可,无需折了旁人。”
瞄到翼天一脸的坏笑,甚觉不祥。
果然魔焰悲愤道:“小爷与这煞星势不两立!”甩袖冲了出去。
如此轻易便挑拨了我与魔焰的关系,
本还想趁机拉拢一下魔焰的,叹气。
翼天擒住我的手腕,稍一用力,我嘶嘶的吸气。
“错了经脉,忍着点。”
他挽起的袖口露出残余的伤痕,烙印般的醒目。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笑了下:“见过我这一身伤的,除了你便是染枫了。”
我佯装轻松:“染枫公子是你很亲近的朋友吧。”
他出乎意料的坦然:“大约是断袖之交。”
我瞬间睡意全无,干笑着接过药汤饮尽,又一阵咳嗽并着浊血喷出了大半。
却顿时周身瘀结顺畅了不少。
他探罢脉息,满意的颔首:“果然是良药。”
唉,又被这厮戏弄了。
案几上已经堆蜡,烛光黯了下去,翼天指尖轻点了下,蜡上悬空一团火。
刹时间满室生辉。他手持笔,继续挥墨。
我算看透了,这厮任何行径都有其卑鄙的目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可他在这里,我睡也不安稳,醒着也直犯困,
犯困的同时脑中还盘旋着“断袖之交”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终是耐不住爬起身:“主上怎不回书房去吟诗作画。”
他一手抵额,似是郁结:“扶鸾启的事闹的很大,东棣宫不停遣人来问,便来这避避。”
我笑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想他手握重兵,哪个国君不忌惮。
什么扶鸾启,只是借口而已。
“这除扶鸾启的功劳是要算上你一份的,不若你去宫中跑一趟。”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还好我早有准备,道:
“主上夺了扶鸾启的龙族之麟,从此修为精进,将恩主囚在地宫两年,
假传他叛逃,自己当上玄师,小的实在嘴拙,怕言不尽主上的英雄豪迈。”
翼天浅笑:“果真有些本事,几点线索便猜出了个大概。”
诸天府劳碌那么久,旁的不说,断个案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这等凡人的琐事,比起仙界那些随便就千百年恩怨是非的大场面,
实是小巫见大巫了。有了他的把柄,我腰板不禁挺直了许多。
“只是我若去了,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
翼天沉吟了下:“听说兰妃不久便要诞下子嗣,东棣宫闱还是不要生事比较好。”
“你这小人,居然以妇孺之名要挟!”我气极。
他却不急不恼的继续书写。
青竹数根,斜出几缕暖阳。
本该是个无比清丽的凡界清晨。
“不足为虑,为兄与你同去。”
许久未见的儒莫,还是如以往一般优雅恬淡。
不足为虑?我妹子和我未来外甥的脑袋悬在那啊!
若去替那妖孽领了全部罪责,
那是谋害国之重臣,要诛九族的。
奈何儒墨笑的如何和煦如春,我依然乌云压顶。
“主上早已为贤弟打算好,这里是扶鸾启原来府中的明细以及谋逆的罪状。
贤弟照此宣读便是。”
儒莫将一个卷轴打开,洋洋洒洒足有万字。
难道是翼天昨日连夜书成?
“那又如何,他不会自己去啊。”我余怒未消。
儒莫只是叹气,半晌才道:“此次前去,需要提防当今皇后。”
皇后? 脑海中出现一个跋扈女子,叉着腰作兰花指:“上毒酒,赐白绫。”
天落君疼爱兰若,惹人嫉恨也不是不可能,我不禁替她担心起来。
浓荫茂木,花枝藤萝。
不过一个小阵法,便糊弄了引路老宫人。
想他现在应当还在前殿一遍遍转圈走。
我拽着儒莫的袖口急急的来到后花园。
却听得兰若的寝宫中莺歌燕语,好不热闹。
兰若手持一个莲花灯,看到我,啪嗒的扔在地上,蝴蝶一般的扑过来,
呜咽了半晌方才道:“听说哥哥被那妖玄师要作翟名,
兰若不依要去寻哥哥,却被君上困在这园子里,说是养身子,
却实是被软禁,若不是婵姐姐和似颜皇叔常来陪着,兰若怕早要被闷坏了。”
这真是要马上当母亲的人吗?我一边由着她在我衣襟上揩着泪,
一边望向不远处的女子。好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脸若银盘,明眸善睐。
想必便是兰若口中的婵姐姐。
“中元节怕兰若妹妹孤单,便寻了个由头将公子请来了,还请公子勿怪。”
那女子含笑,冲我盈盈一福。
我一个冷颤。
刀都架到脖子上来了,真真好由头。
还未等我反应,儒莫已经拱手行了大礼:“见过玉婵娘娘。”
果然是皇后,看似极为端庄温柔,难怪我那妹子快被人从背后捅一刀都不自知。
我不卑不亢的躬身回礼。
“今日赏灯,虽未请得玄师,若有皇叔和二位公子坐镇,
想必整个东棣国的名人佳士都会趋之若鹜。”
玉蝉似是想起什么,道:“兰公子是南沐大家,不知是否识得南沐名士碎玉沉香?”
戏本子里见到的凡界诨号大多是龙腾虎啸之类,
这什么碎玉沉香,听着就不够霸气。
“不过近年出来的人物,兰弟怕还未识。”儒墨接口,颇有兴趣道:“我倒是想会上一会。”
怕是更想要会他的颜弟吧,这点小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朝堂这点事
银缎蟒袍,镶碧鎏金冠,锦绸折扇掩面,
同身旁几个华服女子说了什么,
惹得一阵嗤嗤的笑声。
“皇叔。。。”东棣君咳了一下。
折扇一收,似颜这才微微正坐,仍旧揽着一个女子。
我余光瞟向另一边的儒莫,他只是气定神闲的抿着酒。
半晌才道:“颜弟别来无恙。”
似颜懒着身子笑了笑;低声道:“是你央我再回宫里暗里替他卖命,便是再不相见,
于你又有何干。”
这夹刀携剑的话语有来有回的,我夹在中间,甚觉不妥,
识趣的一点点退后,干脆寻了个下首的位子坐下。
几个带着面具的排优在席间穿梭而入,错落的站定,
这便是要行皇族宴会开场的杂剧。
一个排优道:“那人的衫子灿若金麟甚是好看。”
另一个道:“不若我们给他扒下来献给王?”
二人夸张的舞动,将第三个人的外衣扯下,
其中一个将衣衫裹住自己身上。
“你怎地倒自己穿上了。”
“我为何不能穿。”
“王才能穿。”
“那我称王便是。”
这念白听得我愈来愈心惊,难道不是在影射扶鸾启和翼天吗?
但是扒龙鳞这事,除了我和翼天怎会还有第三人知晓?
直到杂剧结束,我额间已经布满冷汗。
“这戏排的没意思,又缺个正主,王公大臣都看乏了,还不赶紧去给各位贵客上酒抵过。”
玉蝉边说边有意无意的扫了我一眼。
几个排优轻巧的散入各席,其中一个给儒莫斟了酒,
便跪坐在我身前,素白的面具只余两个可视物的洞;有些许森然。
他微微侧头端详了我一下,递上了一个绢帕。
见我未接,便兀自按上我的额间。
好在周遭觥筹交错,没人注意到我的尴尬,
掩饰着挥袖挡开他的手。
他身形微动,再一转眼,已然跪坐在我身侧。
真是鬼魅般的身手。
“翼天那小子怎么没来?”
压低的嗓音,于我却如同炸雷一般。
慌乱的望向这个排优,他却正襟危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我端起酒盏放入唇边,抖着嗓子模糊道:“染枫。。。公子?”
他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空了的盏子蓄满,又静静的坐好。
“上元节本应请玄师来做个祈福法事,
可惜听说玄师身体又欠安了,到底是比扶鸾氏神通大,
必然是耗费心力,需要好好将养。”玉婵剥了一枚荔枝,递给东棣君。
东棣君道:“兰兄,玄师的病可好些了。”
我嘴上回着话,心思却旁落,染枫为什么会出现那杂剧难道是他编排?
东棣君继续:“扶鸾氏叛逃之时,孤很是忧心,幸而得玄师相助,
近日听闻扶鸾氏在玄师府中,兰兄,可有此事?”
我瞟了眼他身旁的玉婵,心中很不是滋味。
拱手:“禀君上,扶鸾氏大患已除。”
“何言大患?”东棣君奇道。
我将手伸向袖袋,空的?卷轴呢?
在我寻找的功夫,已有臣子趁火打劫:
“扶鸾氏即便是罪臣,也当由君上钦定法度。”
“扶鸾启谋反千钧一发,哪曾有时间面禀君上。”儒莫终于想起正事了,
言罢询问的目光探向我,我只得朝他无奈的微微摇头。
“听闻处罚扶鸾氏的时候,兰公子也在场。”玉婵微微一笑。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我身上。
“不知东棣国女子也可以议政。”
玉婵闻言脸色略变,我迅速的理清思路继续:
“上元节君上赐宴本是乐事,议论朝政岂不败兴,
不过皇后娘娘先前钦点的杂剧倒是很有意思,
兰妃向来是喜好看把戏的,因为身怀龙裔无法亲临,
却嘱咐我要回去与她说戏,只可惜那杂剧却缺了个结局。”
故意提到兰若,是要赌一把东棣君对她的感情。
“看戏看一半的确是憾事,兰兄便来编排一下如何?”
东棣君看似也的确乐得顺水推舟。就算不念兰若,便是龙裔也需要顾及。
若是我被卷入,势必要波及她们母子,这个局我本也是有胜算的。
我将玉婵的怒气收在眼底,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