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有些许沙哑。
该哪里痛上一痛的,可是我有心,他却没有,终还是不合算的。
捅破的窗户纸,破落满地。我与他不过丈许的距离,这便是对自己最大限度的放任。
“从小到大从未想过要平凡,只想让所有看轻我的人拜服在面前。如今要求平凡,却是奢望了。”
他迈出蓬船,向我伸出手。见我凝眉,笑了笑:“一日夫妻也得装装样子。”
从何时起有的罪恶感,对觅剑,对师尊,对兰若。。。
所有的症结都在眼前。直到他去魔界的那一刻,我才清楚的发觉到自己的心意,
愿安好,愿此生还可得见,用所有的可以想见的理由去开脱,最终还是要去面对这个可笑的错误。
“便是知晓你的心意,也足以让我能死得开心些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惑然的望向他,却半途触到一个熟悉的目光。
“哥哥。”那目光冷得可怕,却如何能发出这样绵软的声音。
我望向眼前的女子,南沐特有的短襟,缀满皇家的华贵。
“兰若你。。。”我这才留意到已经被一众人封了出路,步伐上就能看出都是练家子,清一色的黑衣。
兰若缓步上前,挽住我的臂弯,如同以往一样乖巧:“兰若想哥哥了,哥哥却似乎不太想见到我。
疾云在前一夜给你喝的本是解药,你喝了那毒酒也不会有大碍。却不想被枫哥哥错饮了去,不知现在可安好。”
“我不怪你。”淡淡的一笑,却没有半丝的情感,你有了你的归宿,我也还了姐妹情分。
“可兰若还是恨你。”她退后几步,骤然起了漫天云霄。清秀的脸儿竟透着杀气。
我曾如此期盼她能不再那么单纯,如此便不会轻易受人欺负。可是却没想到会到现在的地步。
“他。”兰若指着翼天,冰冷的声音:“是他杀了觅剑。”
转而笑的凄厉:“我的好姐姐却还在与仇人执手苟且。”
“我会报仇,但不是现在。”让一个人死很简单,难的是摧毁他的一切。
我不需要兰若明白,但的确是心怀愧疚。
“杀了他。”兰若将身旁一人的佩剑抽出,塞到我手中。
“我还愿意信任你。”泪水溅落在手臂上:“多想你还是我的好哥哥。”
兰若啊兰若,我还是会让你这般心痛,这命数无力回转。
手中的剑指向翼天,他看不到我的颤抖。像每一次等待的时候那般静立。
我愿与君执手,再打个江山,笑看凡界风云。快哉!快哉!
如同接过阿蛮的酒,痛快的仰头。
我不会杀你,却会让你比死还难堪。这份心意你可收到了。
顷刻间电闪雷鸣,一直在寻我的天将看好了,
今日我兰耀便又要手刃一个凡界君王,而且还是托身的天君。
泪水不争气的涌出,几日的幻象顷刻间粉碎。
终是要等到那一天,也许该现在就给你我一个痛快。
风起将他覆目的绢绫吹散,灰色的眸中看到自己剑指的身影。
他的脸庞随着电闪明灭,分明带着笑意,一步步向我走来。
剑忽地一个吃紧,我感到他一直贴近的身体。
望向手中的剑身,已经尽数没入他的胸口。
血汩汩而出,和着雨水汇聚。
“我一直在等。”他始终笑着,拭着我惊慌的泪水。血映衬着苍白的肌肤涌出,怎么也按不住。
紧紧的抱住,愿我们不曾相识,也不曾挥霍这个互相欺瞒的游戏。
气息在一点点抽离,他猛地将剑拔出,血如注,红了河畔的土地,终是仰倒在泥泞中。
作者有话要说:
☆、救世的菩萨
“兰耀。”
听到熟悉的声音,鼻头一阵泛酸,是觅剑。
触了下自己的脸,全是泪水。
觅剑身后是浮在云霄中的诸天殿。只能在梦中才能见到的一切。
“你杀了他。”我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却清醒的忆起了那最后一幕。
翼天,我布下天罗地网,誓要让他同我一样失去一切,却终还是让他轻易的血溅于我的剑下。
甚至那最后一剑,也是他自己寻的,我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最后的笑容。
我还是输了。
“他没死。”我苦笑,那剑没入心脏,那是凡人最脆弱的部位,可是他没有心。
即便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我却清楚的知道,妖孽不过是布了一个局。
“你当真希望他死吗?”觅剑抱着臂,冷冷的望着我:“有没有编出比报仇更愚蠢的理由。”
怎么在梦里这小子还是那般毒舌。
“喜欢一个人,就要心甘情愿失去一切吗?”我笑了笑:“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的本性。”
“上古兰草,独枝一脉。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笨是当然的。”
觅剑鄙夷着:“原以为痴恋诸天,却没想到兰草本是花仙,便也有寻常的花痴行径。”
你可曾爱过。这是我问翼天的问题,在那个时候,即便断骨折筋,依然心存一丝的期待,而这样的话语我却不曾对诸天说过。孤独的兰草,一直在追随着那个随时会消失的身影,在天界中守候着诸天,似乎是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因为他曾替我挡下天雷,也曾护在身旁期待着我长大。因为他是师尊,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信仰。
我敬他,依赖他,可是失去他,兰草却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枯萎殆尽。
凡界不过千日,只有一人会左右我所有心绪,是诸天让我化人,而他却让我真正跌落红尘。
那个人就是翼天。被妖孽惑心,无法阻挡的念想,只听到他的声音,望着他的面容,就让我心儿跳脱。他是否也曾爱过我。这样一遍遍的问自己。
我要求无心之人的真心,实在可笑,却是无法逃离的桎梏。
“你也曾以为喜欢的是我。好像是千年万年养成的习惯。”我笑望着觅剑:“可是只有在最后一刻才会发觉的心意,比如三生石的约定。”
觅剑脸色一变,扭头不语。
你我都一样,凡界中才变得真正的有血有肉。男欢女爱本是上神给予凡人的特权,
天界的神仙即便要效仿也不过是寻欢作乐而已。
“若你当真喜欢他,便自私下去,何必念他人生死。”
我望着觅剑难得的真挚神色,心中一丝苦涩。
“爱过才知什么是恨。”恨这红尘无情的席卷。
“是非对错岂是眼见可分辨的。”觅剑一声叹息。
梦是太虚幻境,终是要醒的。
你可懂得什么是无妄无念。那个人我便是交付所有,眼中也只有虚无的天下博爱而已。
“北沱进贡的缎锦千匹,白银十万两。。。已经收入国库,新修的税收制度试行三个月。。。”
意识渐渐的飘回,揉了揉眼睛,望见眼前的兀寒垂首而立。
朝堂重臣和伶人在殿中毕恭毕敬的列队两旁。
“公子?”身侧的奉诺低声唤着。
“玄师大人是否身体抱恙?”我循声望去,那是东棣丞相,这个老狐狸一直与翼天作对。
“玄师。。。”我顿了顿,不知道翼天目前的状况,只记得他倒在面前,血染天地。
那一剑不会伤及性命,可是。。。心中突地揪紧,可是兰若不会轻易放过他!
“翼天现在何处?”嗓子有些发干,已经不顾朝堂侧目,急急的问着兀寒。
见他无语,便猛地拽住他的前襟:“快说!他在哪里!”
殿中一阵的交头接耳,投来的目光有疑惑有担心也有嘲弄。
“坊间传说玄师被南沐刺客所袭,失了心智,如今看来确有其事。”东棣丞相冷笑一声。
兀寒皱了皱眉心,关切的双目,冲我低声道:“主上还是休养几日为好。”
主上?!我不可置信道:“你唤我什么?”
“公子是东棣玄师,自然当唤主上。”奉诺带着哭腔:“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脑中一片空白,只模糊的听得兀寒镇定的遣散主殿众人,自己被奉诺领到寝殿。
望着递过来的汤药,我下意识的接住。
“翼天在哪里。”用最淡定的语调问出。
奉诺一头雾水:“什么翼天?”
“死小子你竟也戏耍我?翼天玄师啊!”我气得险些将汤药打翻在地。
与此同时,奉诺连同其他下人噗通的跪了一地。
“自从扶鸾启叛逃,公子就是东棣玄师,也是镇国公。何来的翼天玄师?”奉诺惊慌的叩首。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惊得一头冷汗。
“你是说,从没有过翼天这个人?”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的跟随公子多年,可曾有所欺瞒。”奉诺委屈的扁嘴。
“当真疯魔了?”魔焰匆匆的闯进来,端着我的脸看了又看。
我望着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也不记得翼天了。”
“许是南沐的什么邪术害的。”魔焰叹气,仿佛想起什么,喊道:“把空相筝叫来!”
我平静了心情,与魔焰聊了聊。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半点改变,扶鸾启,灵泉,宫闱之变。
除了所有的故事里都没有翼天的存在。
阿筝还在府中,看到他的时候,我怀着一丝的希望。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翼天布的局,
那么阿筝必定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与翼天出府的时候,你不是看到了吗,还问我他是谁。”我已经没有太多的耐心了,让我相信妖孽并不存在,除非在我心口也捅上一剑。
阿筝一片茫然的摇摇头:“师傅是一个人出府的,说不让任何人跟随。”
说完把住我的脉息,凝眉:“并无南沐蛊术之伤,师傅许是太累了。”
我木然的甩开手,只垂眸道:“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里是翼天的寝殿,那个香炉还在案几上,星点香灰洒落周围。
仿佛看到白衣胜雪,淡淡的笑容:“你来了。”
被所有人淡忘,这结局你可欢喜?谪仙如果在凡界死去,身入轮回,而他所有曾经存在过的一切都会被抹去。 妖孽他。。。当真。。。
你心心念念的凡界江山,没了你照样日出日落,生生不息。要什么混账的天下,这天下可曾眷顾你一分。死妖孽!你害我身陷凡界失去一切,如今却走了个干净。
可是为什么心中抽痛如绞,如同被一点点啃噬掉血肉。眼前一切仿佛都支离破碎。
“天下万物皆有生有死,却都有存在的目的。”诸天的话语在耳旁响起。
“那师尊我是为什么而生?”曾经这样发问。
诸天却不语,只是微笑着抚了下我的发丝。
我不知道为什么而生,如今只盼着从未来这世上沉沦。
是我亲手杀了他,却剜入了自己心头。
哪里来的箫声,我识得这声音,是染枫给翼天的箫!
惊起,废墟中徒地冒出绿意,他还活着!
泪目中望见的身形,光着脚奔上去,一把抱住。只一刻也好,想这样放肆一次自己无妄的念想。
却听得一声无奈的叹息。颤抖的仰起脸,看到的双眸曜黑如夜。
“小兰。”他轻轻将我从怀中拉开,怜惜的看着我泣不成声。
“你是染枫还是师尊。”我空落落的声音。
“你既知道我忆起所有了,又何来此问。”染枫放下萧,只静静的望着我。
“当初师尊神识初现,假意不识染枫,是不想我将凡界与染枫的过往加在你身上吧。”
我苦笑着:“原是多虑了,染枫是良友,诸天是恩师,我不会让你再忧心什么师徒不伦了。”
“如今都一样,只可惜不是他。”染枫爽朗一笑。
“你是说翼天?!”心口扑扑的跳动,所以他还记得。
“如果小兰识得,我又为何不会。”染枫坦荡的迎向我的目光。
他是诸天仙尊,又岂会被凡界的幻像蒙蔽。又或者。。。
“你当真与他。。。”答案其实不重要了,也许被妖孽惑心之人才能记得他的存在。
“小兰愿意如何想都可以,只要清楚自己的心意便好。”染枫捂住心口,假意叹道:“知道小兰喜欢翼天,为师可是很伤心的。”
那副模样着实可恨。
“只要在凡界一时,你都是那个落魄的染枫,断不会再叫你师尊的。”我没好气道。
“女大不中留,有了意中人就六亲不认了。”染枫愁眉苦脸,又像是随意提起:“如今探到觅剑的去处,小兰怕也懒得知晓了。”
东棣历五百三十五年
都城外挤满残木搭建的窝棚,间或有尸体被还有行动力的人们拖出,在后山挖出的坑中掩埋。
病弱垂死之人形如槁枯,眸中的惊恐已经褪去,只有对现实的屈服。
逆来顺受的凡人们,灾难面前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蝼蚁。
这是凡界吞噬千万人的大瘟疫。
都城内几乎空无一人,唯独玄师府紧闭的门前一张张渴求的脸。
“玄师大人真的可以救我们吗。”
“我亲眼看到有人被玄师治好。”
“玄师是东棣唯一的希望,听说西檬和其他属国也在求玄师前去救世。”
“混蛋,玄师是我们东棣的,凭什么要去救他们。”
人群中走出颤巍巍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已经面色如灰,麻疹布满脖颈。
“怎么瘟人也混进城来了。”看到的人将掩住口鼻的缠布又紧了紧,恐惧让他们不自觉的避让。
状况好一些的少年咬紧牙关,拼力叩响玄师府的门扉,直到出现丝丝血迹。
“求玄师救救他。”那声音撕心裂肺。
门扉敞开一丝缝隙,门中人好似瘟疫前一般干净整洁,就好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所有人都拼命的呼吸,仿佛玄师府中的空气也是防御瘟疫的良药。
“这般模样还能进城也算是难得的命数。”那人打量了下两个少年:“你们是。。。兄弟?”
少年望了眼怀中垂死的身体,摇摇头。玄师府是龙阳之地,举国皆知,所以他们一定会怜悯这样的我们。少年便是抱着这样的期望才挣扎着闯入。
那人却目光转冷:“主上不医治断袖。”门咔哒一声合上,阻断了所有。
少年瘫坐在地,怀中的那个身体痉挛着终于无声无息。
“他已经死了。”
少年抬起泪眼,望着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人。不听声音,会误以为是个女子。
“随我来。”他一把将少年扶起,推开门扉。
草木葱郁,淡淡幽香,少年呆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是灰暗中一片绿洲。
“似颜公子。。。”方才开门的人想要阻拦,却在似颜的厉色中退缩。
自从翼天消失后,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见到似颜。看到老朋友还是欢喜的。
“这位是”我不紧不慢的投目向他身侧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眉目舒展开:“新欢?”
“不医断袖是什么鸟规矩!兰耀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似颜暴怒的神色。
我轻轻叹气:“瘟疫肆虐,人丁稀少,繁衍生息才是生存下去的根本,那些求生的男女尚且在苟延残喘,如何怎还有心力医治断袖。”
这是实话,却也是私心,因为该死的断袖之情我才来到这冷漠的凡界,那本是不被伦理所容的存在,凭什么还要求我怜悯。
“这么说,儒墨你也不想救了。”似颜恨恨道。
“哦?倒从未闻儒墨是断袖。”我淡然的一笑。
兰耀你变了。魔焰曾这样说,我是变了,世间一切不过是游戏。
既然凡界剥夺了我所能拥有的一切,我又何须再假意博爱。
在这里,无心之人岂止翼天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爱上了无情妖孽,便要让世间人偿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