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一样,不愿插手世间纷乱。”翼天与染枫是两个极端,而我,如何都不会偏向妖孽那端的。
染枫别有意味的笑开来:“许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再说世间哪有那般复杂,若你喜欢便要了去,不喜欢就抛开。却如何总要撑着门面,谁欠谁的很重要吗。”
多少恩怨情仇,难道只一句谁欠谁的。你不曾记得的,于我却是一切。
眸中转冷,别过脸去。
染枫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想掺乎你们这本烂账。且说这空相府,翼天也曾提到过,说是欲取南沐必下空相。”
这话倒提醒了我,下意识的从乾坤袋中摸出儒墨留下的画轴。
“有趣。”染枫手指向落在南沐的墨点,笑道:“就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筹码与豪赌之二
南沐一半是森林一半是海水。
水湾百里绕出半月形的疆域。
原本是蛮荒之地,也因为几百年前北域难民南迁才有了今日的繁盛,
而这里的人真正崇尚的是东棣的文化。除了衣着打扮还有南疆特有的风情外,
其余的戏台客栈青楼无论糟粕精华都与东棣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南沐人重商。无论再如何的附庸风雅,也透着些铜臭味。
而空相家世代从商,却在当地落下了儒商的名头,大约也是因为曾经办私塾兴学堂,
是以也得到名士们的敬仰。
到了两兄弟这一代,已经半数落没,却总归是瘦死的骆驼。
银号千家,海船百艘,私塾虽然已经卖掉,却还是冠以空相之名。
现如今主要是海盐南茶的生意。无一不是南沐赖以生存的命脉所在。
两兄弟虽表面上纨绔之风,却其实一文一武,阿筝掌管海路运输,南沐海疆实际上在他的掌控之下。
阿笙经商有道,挥笔千金。
这几日我在一旁倒也学到不少商界的门道,低进高出倒买倒卖,说白了市井之术放大了便是商战取胜之道。
只是这局大了,就要些本事去帷幄。
除了陪兰若逗弄一下小蜜饯儿以外,我几乎连日都在这宅院中闲逛。
东敲敲西探探,心忖莫不是也有个地宫?如果真如宗脉图所示,这里就应该是神隐在南沐的分支。
“也太明显了你。”染枫胳膊肘杵了我一下。
“怕甚,若是还寻不到便直接问他们。”我大咧咧的继续循着院墙查看,这院墙严丝合缝,
没有半点藏有机关暗道的模样,手触到一个凸起,这不正是佛龛吗。
那菩萨横眉竖目的看着有些发怵。
我合十念念有词:“菩萨莫怪。” 指尖动了下那菩萨的头颅,又使力转了下。
这一转不打紧,土陶做的头颅竟生生给掰了下来,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上菩萨的一只眼睛盯着我,仿佛活了一般骨碌了一圈。
我捂住嘴,心中万马驰啸。 你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啊,不能这么出来吓人吧。
“十锭。”一个声音幽幽而来,空相笙拾起陶片,哀怨的望向我。
我抖着手在怀中掏了半天,终是摸出点碎银子。颤颤的塞到他手中。
与此同时只听得连续的咔嚓声,对面墙的佛龛菩萨也跌落在地。
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一地碎陶。我愕在原地,这些可不赖我啊。
“十锭一个,整个空相府,八十一院,每院九尊菩萨。”空相笙嘴角抽搐了下。
“是连环阵法,所有佛龛都系在一起,兴衰与共。”染枫淡定的得出结论。
八十一,九,j□j七十二。。。我脑中高速的运转。七万多!
玄师府俸禄每年才五十锭。就是说要一千四百多多年才能还清。一千四百年,天界不过打个盹,
凡界可是上千的轮回啊。
我抱着头蜷在墙角,若是把染枫卖了不知能赚几个银子?混乱中冒出的念头。
空相笙略一沉思:“卖给皇家大约值八百锭,北沱旧部出的悬赏是千锭。”
染枫双目火光骤现,感觉衣物都要灼出洞来了。
“不就是几万银子的事,师傅随我来赚一票就结了。”
我泪目望着眼前的阿筝,好徒儿啊。
阿筝跃上马儿,我紧随其后,染枫尚且没有顺气,拖拉着也牵出一匹。
连环阵法,这显然不是御家护院用的,佛龛果然有门道。
趁着阿筝头前领路的功夫,我将方才攥在手中的陶片端详了一番。
陶片上那只活灵活现的眼睛黑白分明,靛蓝勾勒出眼眶。
这是佛眼。经书有云,佛眼可以悉知悉见,通达无碍,无来无去。
这让我想到空相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无论生死什物,佛眼都可以望穿。这与两兄弟的异常体格也奇迹的符合。
一个是悉知悉见,一个是不生不灭,看来一切都有命数。
那眼珠子又轮了一圈,斜向前方。乌黑的眼珠中倒影出阿筝手中伽蓝锏的影子。
“到了。”阿筝勒住马,我这才发现已经身处南海之滨。
阿筝一个呼哨,礁岩后驶出几艘楼船,高帆鼓风而起,如可以移动的城堡一般巍然。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不禁惊叹凡人的创造力。
惊讶间,只见一行人匆匆而至,为首的翩然下马。上前略礼:“已侯多时。”
这不是皇子疾云吗?本还想寻他理论,想不到竟在此偶遇。
“这白痴做生意的时候还是讨人欢喜的。”
阿筝歪向我耳语了一句,又朗声道:“见过皇子,这五艘船是空相倾半数财力所建,话不多说,给个价吧。”
原来是来买船的?我盘算了下这几艘船,上好的木材,铆钉甲板都是稀少的千年铁树芯。
最大的那艘足有七八层,但是全数都算上,实在也不用花半数的财力。我这徒儿很会要价嘛。
“十万锭银子可否。”疾云似乎已经注意到我,只是勾了勾唇角,径自望向阿筝。
阿筝哼了一声:“也就够几根船橹。”
他们在砍价的功夫,我已经猜到了疾云的意图。
东棣的战舰虽有千艘,却只有一成是仍在服役的。
其他两国本也不临海更没有着力水路。
南沐皇宫是绣花枕头,挥霍了百年,军力也已经衰败。
便是这几年兴起些许,也实力有限。
眼前只是空相那百艘船舰中的几个,已经气势恢宏足以震慑一方。
空相其实手握五海四国最强大的水军!这就是令翼天忌惮的力量。
东棣的水路是最薄弱的环节,只因他国皆无建树,因此也废殆了原有的船队。
如果疾云装备空相的船舰,东棣被攻陷将指日可待。
翼天你再不回来,眼看就要亡国了。我不禁长叹一声。
“八百五十八万,这八万就算替师傅还了那些泥菩萨。”阿筝喜滋滋的让人将银两一箱箱的扛来。
疾云冲我笑道:“兰耀怎地脸色如此苍白,若是空相府亏待了,不若来我殿中将养。”
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心中暗骂。
“疾云兄见笑了,早说要东棣三县,何必折了兵卒。”我悠闲的拣起一个银锭把玩了下,
又转向阿筝:“东棣正缺银两,丘山郡万亩茶田,卖与你如何?”
阿筝一楞不知我玩的是哪出,只下意识道:“丘山郡?那可是足足三分的国土啊。”
丘山郡毗邻失掉的三县,向来也是南沐东棣必争之地。
“就卖你八百五十万,另八万算我还你的。”谈笑间我便卖了翼天将半的国土,不知在魔界的他会否心头一痛,
对了,他是没有心的,唉。
“虽是东棣玄师监国,也轮不到你这小小翟名来卖国求荣。”疾云身旁的楚蔚冷言相击。
“小兰你再恨翼天,也不能这么背后捅刀子吧。”染枫颇为震惊。
疾云沉思半晌,这才开口:“这船便与你交换丘山郡如何?”
这正是我期待的结果,他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我信手划出一道契约,凝力成幻兽,只一炷香的功夫,便收到了兀寒的回函,契约已然加盖国印。
“早说要想要这些船,便送你一两艘了,何必便宜那个白痴。”
回去的路上阿筝很是不满。
“若真能白送,我倒是乐意的紧,只怕你兄长要泣血了。”
其实并不是成竹在胸,可是筹码只有足够大,才有翻盘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可笑的游戏
幻兽传书纷沓而至,想也知道,东棣朝廷那边定是闹翻天了。
看来得要兀寒赶紧去丘山郡处理下交接的事务,也好顺道避避风头。
至于魔焰,闹心的全一把火烧了的人生信条,怕是没几个人敢惹的。
封疆卫那边也要赶紧取得联系,伏案急书,散落一地的纸帛,心弦紧绷,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茶饭不思却被一种异样的快感充满。
翼天是否正是由此而沉迷逐鹿天下,成败只悬于一念之间,原是可以如此痛快淋漓。
“哥哥”仿佛是兰若的声音。
我支吾了一声,继续摆弄着眼前的简易沙盘。
“哥哥,打听到了,旧宅还在。”
这声音就像在金戈铁马之中绕过一缕轻纱,徒地将我的思绪拉回。
不大的院子,只有屋檐上挂了些蛛网。
这是兰耀原来生活过的地方,本应该很生疏,却依旧触发了些许记忆。
眼前晃过两个小童追逐玩闹的身影,又转瞬间只余失去亲人的灰暗。
“我们不会再受人欺负的。”羸弱的肩膀负重蹒跚着,两只小手紧紧扣在一起。
我和那个兰耀就像镜面的两端,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重叠在一起。
而这其中的维系就是兰若。
“我们回来住好不好。”她期期的央道。
“太危险了。”我摇摇头,将她搂紧了些:“日后给你和蜜饯儿寻个世外桃源。”
“神仙哥哥也曾这样说过。”她垂下眼眸:“他不会回来了是吗。”淡淡的语调,却已经不需要一个回答。
她望着我的沉默:“哥哥自从去东棣,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兰若一直是个拖油瓶吧,从小就被哥哥保护着,一定也很厌烦这样的兰若了吧。”
“甚是。”我佯装怒意的应着:“所以才会大老远跑来寻你。”
她笑的如同以往一般灿烂,我还是清楚的发现兰若不再是以前的兰若。世事总会让人飞速的成长,我又何尝不是。
“哥哥有喜欢的人是吗?”她俏目流转:“枫哥哥”
每每她叫“疯”哥哥的时候,望见染枫一脸黑线的模样,我都忍不住窃笑。
“许是曾经喜欢过。”我捋了下她额间的发丝。“当娘亲的人了,还这么八卦。”
突然闻见一声尴尬的咳嗽声。
“哈哈,哥哥也有被我戏耍的时候。”兰若调皮的朝我身后招了招手。
好吧,真中了这妮子的招了。我转身果然看到染枫,他的脸色大约比我好不到哪去。
半晌他才局促的清了清嗓子,扬扬手中一把的请柬道:“全是请你去捧场的,青楼赌场什么都有。”
看到我疑惑的神色,哼了一声:“你如今可是南沐的大恩公,官场红人。”
这次就算是染枫,也无法再看明白我手头这盘乱棋,便由他嘲弄去好了。
尽数收了那些请柬,粗略看了下,大多是富甲一方的权贵。
将兰若送上车辇,发觉旧院周围被暗暗布下了障眼阵法。有时候真觉得染枫像蜘蛛一般,走到哪里都撒张网。
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却又心存感激,毕竟没有他,我在南沐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自在出入。
他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如你猜测的一样,伽蓝锏的确内有乾坤。”
我眸中一亮,那佛眼所指的正是伽蓝锏,这也是探究神隐宗脉的唯一线索。
“不受制于我阵法的什物还是第一次碰到。那玩意诡异的紧,就好像。。。”他顿了顿:“招魂幡?”
巫族的招魂幡是煞气凝成,本也不是实体,是以任何法术都如同穿过无物。
神隐地宫的晶石,妖界的招魂幡,和如今出现的伽蓝锏,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
回到空相的宅院,一沓子请柬翻了翻,拣起一个,疾云的立妃大典?
皇子着急纳正妃,想必南沐帝王龙体有恙的传言是真。
疾云直取东棣三县又得南部大郡,平日里看似迂腐无能,却其实一直在蓄积能量。
他那几个皇兄大约也不会料想到这傻弟弟会将他们尽数击败,如今万事俱备,纳妃即可随时登基。
这其中多少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正想着眼前落下一个酒壶,稳稳的立住,只溅出一两滴在手背,竟辣得生疼,得是多烈的酒啊。
“过两天为兄要娶亲了,今日便与你喝个痛快。”
疾云显是已经有几分醉意,抄起酒壶拉出一线入爵,只是酒香就灼得人想打喷嚏。
我抽了下嘴角:“不如以茶代酒吧。”
“初次在戏台见到你,若是不知你戏子身份,如何也想不到你会是个少年。
因仰慕才华,便去寻你,一眨眼的功夫却已经被偷了随身的金盅。然后互敬了拳脚,
再然后便喝得好生痛快。那时候不过十二三岁,总不会如今还不敌当年了吧。”
疾云爽快的将酒一饮而尽。
“不打不相识,难得疾云兄惦记小弟。”我咬咬牙闷了一口,暗自以灵力化去。
“好个不打不相识。”疾云默了下才道:“怎么阿筝阿笙都不在,原想拉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最近南沐喜事连连,应当是捧场去了。”边应和边猜测着他此次前来到底是何目的。
疾云再满了一爵,像是寻常的寒暄一般:“百年以来丘山郡都是东棣的国土,如今骤然归属南沐,却无一人逆反,你却说说是何故?”
我淡然的接过酒:“大约是仰慕皇子威名。”
即便是他已经产生疑虑,现在怕也是覆水难收了。
“曾戏言若你是女子定要娶来为妻。”疾云洒脱的笑了笑:“只希望如今还会念在兄弟一场。”
我不知道他与兰耀有什么样的过往,只叹世事无常。
送出疾云的时候,他几乎是瘫倒在车辇中。临了紧了紧我的手,便无力的垂下,挥挥衣袖,一行人没在夜色中。
我抬起头,月色被云遮掩,天地一片黑暗,是难得的安静祥和。
周身血脉却如潮澎湃。我已不再信仰什么天规仙道,如果解除自己设置的结界,天诛就会随时到来。
身在这样的凡世间,才懂得不会有谁给谁额外的怜悯。
翌日一起早,就听得街巷一片喧闹。这立妃大典是难得的举国欢庆。
来到皇宫,引到坐席,是在主位左侧,这是尊位,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染枫将侍从标志性的布冠压的极低,隐在我身后。
“小兰好本事,快混成南沐的皇亲国戚了。”他低声戏谑着,颇有些无奈。
毕竟摆在这个位置,他也更容易被那些元老揪出来了。
华盖连天,正主登场,却闲庭信步仿佛只是来参加别人的婚宴。
疾云在我旁侧坐下,南沐特有的弦乐声起,一队舞娘翩翩而至。
来客们也少了方才的拘谨,畅饮起来。
皇子妃却迟迟没有来,凡界各地都有不同的风俗,
我颇有兴味的捻起一个糕点,味道不错,心想回头可以捎几个给兰若尝尝。
歌舞正酣之时,忽地一阵骚动。
“皇子殿下。。。”
一个南沐武将闯进来伏倒在地,尘土和着汗水纵横,已辨认不出面目来。
“丘山郡伏东棣精锐三千与东棣封